天地在一道重光挥来后分隔,阳清为天,阴油为地,神族随清气奔天,妖魔因浊气太重,飞腾不起,只能留于下界。
而后,神族获阳清调息,逐渐取回绝对优势,定天律、表善恶、掌日月晴雨、管年岁更迭,创亿万凡世,才有了如今祥和规律,一路走来,着实大大不易。
为免新一辈小神只们忘却前人之苦,数不清由哪个十万年开始,开天祭,便成为天界必行之庆典。
说是庆典,对老神仙而言,自当如此,然之于新神仙,开天祭可不是大伙围坐酒筵,你敬一杯我干一碗,吃吃仙茶尝尝仙果,道几句「仙兄好久不见一切可好」的轻松乐事。
每五百年一次的开天祭,举凡成年神族,皆不可幸免或逃避,为期十五日,须进入神力所建构的虚境,重现遥远混沌之初,无边大地的种种困境,领受先辈辛苦,有了体牾,才明白珍惜。
简单来说,小神仙们被丢进一个仿造远古之境,给予十五日时间磨练,直到天地劈开,虚境才能圆满破解。
「劈开」,有两种层面意思,一是第十五天期满,虚境重现当年开天劈地之震撼;一是进入虚境的小神仙们,有人成功劈开天地,则无须待足十五日。
当然,比起远古严苛情况,虚境不及其千之一二。
虽有妖魔幻相肆虐,倒都不是刻意为难,若十五日到,虚境仍未破,小神仙同样能平安送回来,只不过颜面无存,能力备受质疑,留下神生一道污点。
倘若不幸殒于虚境中,亦非大事,仙体由虚境被送出,无丧命之虞,充其量,实际仙体受些创伤,养个十来年也就没事了。
提及开天祭,不能不提创下最快离开虚境的记录者,此时此刻,怡然自得,风雅一如其踏出虚境时轻松,便是台上撩弄水箜篌的那位。
据说,当日老神仙的酒尚未温透,虚境已遭破解,大龙子为首,款款步出片片碎尽的镜面,身后,跟着一列同时入内的软脚小神仙们,边哭哭啼啼,边庆幸战友之中出了只龙子,让他们沾光,速离可怕的浑沌之境。
近期三次的开天祭,无人得以在十五日前踏出虚境,皆是等待虚境自行解开,教老神仙们揺头叹息,叹一代不如一代,代代势微。
「听说是龙子妃想上来见识见识,大龙子才肯接下帖子,否则先前多少次开天祭去邀,龙骸城何曾卖过面子?」
「我怎好像听闻过……众仙恨不能亲眼目睹的一大盛事,在龙骸城中,须做签来抽,谁手气不好中签,便要跑一趟?」仙僚们无事可做,自是闲嗑牙,胡乱聊起别人家务事。
「只有龙骸城胆敢如此嚣张吧。姑且不提龙骸城,今年,连劣神榜上前几位也来了?」
「瘟神喝了杯茶就走,没多停留,霉神倒是坐定了,至于穷神……这几百年里,究竟换了几任?」
「若小仙没记错,已经三任了。」
一旁某年轻仙僚伸长了颈子,探耳听见,插嘴:「三任?怎会如此快速?瘟神与霉神可自始至终皆是同一位,穷神是式不济事,抑或太容易犯错遭谪?」
「仙友有所不知,穷神这一脉,算是特例中的特特例。」
「哦?还请仙兄赐教。」年轻仙僚拱手,诚心一问。「按理来说,司掌财运之事,自有财神负责,何须还来个穷神插手?」
年轻仙僚点头:「也是,一人财运多寡,财神一指,便可增可减,穷神之职大可不必。」
「仙友可知,穷神是如何提到天上来的?」
年轻仙僚揺头,一脸求解。
「穷神一脉本是凡人,在世为人时,受豪绅逼迫致死,他心有不甘,死后到地府告状,一告财神渎职,为虎作怅,明知豪绅性恶,竟让那厮一生享财不尽,荼害弱势百姓;二告上天不仁,善恶不分,纵容是非颠倒,放任恶徒一世顺遂猖狂,未受天谴……据说闹腾得太厉害,冥城那儿各种手段出尽,依然摆不平,即便允他三世投胎皇家,享受荣华富贵,他亦不肯,软的不成,改来硬的,打算强灌他忘川水,忘却那世冤屈不甘,哪知他硬气倔强,一口灌下油锅里的沸油,烧糊了嘴巴喉咙,再无法吞咽。」
年轻仙僚听了惊呼:「这性子……烈!忒烈了!」
「总之,此事喧闹不休,止息不了,闹得天启敕令一道,应允冤死那一家子上天,司掌穷神一职,日后无论财神赐财多少,那人此生财气多旺,只要心不端、行不正,穷神随时得以出手,将财运拍散,免去为富不仁、为祸乡里之事再发生。」
「原来如此。」年轻仙僚恍然大悟,然悟了这一顶,尚有前一项困惑未解,继续求知探问:「方才听仙友说,穷神已换三任,又是为何?」
这问题,由另一位浓眉仙僚回答:「毕竟是破例硬提上来的神仙,不代表具有仙缘仙资,自是无法比拟真神或修仙。」无论法力或仙寿,皆不知略逊多少筹。
旁个老仙僚笑笑捻胡,补充道:「那是原由之一,其二……穷神是个得罪人的活,仙友们想想,谁喜欢被穷神一拍,拍掉满身财气?若是这穷神法力无边,打不赢、吵不过,也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倒霉,偏偏穷神既弱小又好欺负,谁吃了他的亏,不会狠狠反击回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扯上身家财产这等大事,别说是人,妖都豁出性命拼了。
若没记错,第一任穷神,是被嗜金银如命的墨鸦妖给啄死。
第二任穷神,步上其爹后尘,被酷爱收藏鲛人泪珠的三足鳖咬伤,伤口溃烂而殒。
新上任的第三任,是那一族的孙儿辈吧,大伙等着看,能撑多久?
说不准……穷神一职,很快要后继无人啰。
几名仙僚闲言之间,箜篌一曲已毕,徒留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此届准备进入虚境的稚嫩神仙,逐一集合于镜台前,包含前三次试炼中,未能凭己之身脱困者,此次亦能入内,给予洗脱数百年前不济事的机会。
曾入虚境的小神,毕竟神龄高些,又有过历练,面上多出几分自信,容光焕发。
首次踏入的小神则不然,个个惶恐不安,几位胆子小的,不停左右张望,希望此届仙群里,也能出个大龙子等级的佼佼者,用不到一盏茶工夫,就将大家都带出来……
左边一排看过去,全是生嫩面孔,就属白衣那位气场强大了些,腰际配剑银光闪闪,颇有一剑定江山之资。
右边一排瞧过去,咦,那个满头金发的谁谁谁,哪家徒孙辈?
金发青年,生得极俊俏,黑裳纹以精细金绣,暗沉中乍见些些奢华,却不猖狂,点缀得恰到好处。
风一撩,金色发丝微微飞扬,每一根皆似金丝搓揉而成,细腻柔软,贵气十足,衬着一张玉瓷面容清冷无瑕,虽无神器在手,平静无波的神色,看不见一丝惧意,竟教人倍感信赖安心。
再过去一些,又是一堆废柴……不,是术力稚嫩之辈,不值一书,倒是有个小丫头,打扮太过华美,旁侧几人全穿上战甲备战,即便嫌战甲累赘,起码换袭轻便束装上场,她当是来跳舞赏花扑仙蝶吗?
一头珠光宝气不说,娇躯微微一动,浑身金铃声脆响,玎玎好听,鲜贡纱帛拖地三尺不止,红色裙摆更夸张,一路由她足下拖曳十来阶长,若有人从后方误踩,她不是当场裙子掉了,就是整个人狼狈仆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