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们被匪徒掳走,名誉败坏,我家小姐再暗地使人往巷弄里大肆宣传,光是流言就能把她们给淹没,届时,她们哪还有脸继续待在方家?说不定她们会上门向你求助,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将她们娶进门。你说,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说得像戏文似的,明明漏洞百出,汪文同却听得着迷,光是心甘情愿四个字,就迷得他不知东南西北,但对玉珂而言,只要小姐不沾手,东窗事发后追究不到小姐头上,就没关系。
“这个计谋不错,只是这劫人匪徒……”他还真没认识那样的人,找泉州的朋友的话,怕是三下两下就被认出来。
“这点你放心,我们在京里有的是人,不过汪公子还是先回去合计合计,我也回去同小姐商议,务必做到滴水不漏、不教人心起怀疑,过几天咱们再约时间,把细节商量清楚。”
“就这么办!”汪文同挠了挠下巴,满脸净是淫笑。
玉珂望着猥琐的汪文同,不禁想起那年……那年沈老太爷硬要少爷迎娶赵家姑娘进门为贵妾,小姐心苦呐,只好用这法子害了赵家姑娘。谁知赵姑娘性烈,竟然一条绳子结束性命……低头,她看向自己的双手,上头不知沾了多少女人的血泪。
她已经脱不了身,从害死第一个姨娘开始,她便成为杀人凶手,除死外,她再也脱离不了小姐的钳制。
汪文同笑道:“这次,你家小姐最好别再出差错,要是又摆了烂摊子,我可不会轻易放过她。”
玉珂微笑。
他要怎么不放过?他未曾和小姐见过面,说的每句话都没有人证物证,依小姐的智慧与才情,到最后,他只会得到一个诬告名声,最坏的状况,是方家两位大人将信将疑,而她被推出去当代罪羔羊罢了。
“我会转达给我家小姐的,万望汪公子旗开得胜、赢得美人归。”她脸上在笑,心底却不免凄凉,但愿,这是她最后一次双手沾血。
屋外,从头细听到尾的怀丰气得脸色铁青,他终于想起来玉珂是谁,她是谷嘉华的贴身丫鬟,七年前他们曾经见过几面,可他无法想象,那个高洁的女子,怎会变成这副对,谷嘉华有些傲气,但终究是谷尚书一手教养出来的女儿,品德情操自然无庸置疑,她能诗擅词、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是京城男子都想追求的美好女子,短短几年发生什么事?怎么会……
一股莫名的愤怒扬起,他无法平抑,转身,狂奔而去。
第二十二章邻里闲话(2)
关关与怀青牵着手,往家的方向走。
家,这个字感觉很好,关关甜甜笑着。
在几十年前,在她闭上眼睛让千疮百孔的身体休息之前,她有家的,有家人、有朋友,虽然大都会的现代人们总是各忙各的,虽然寂寞是所有人的通用词汇,但她确实有心疼自己的家人,有一个完整的家。
上一世,她没把宋府当过家,只把它当成圈养自己的地方,尽管那些孩子对她够好,但她从没有过归属感。
看一眼身边的怀青,关关越笑越欢,他给了她跟家一样的感觉,即便她还没有足够的信心和把握,嫁给这个能给足她归属感的男人。
怀青知道关关在看自己,抿唇微笑,她总是看着他看得迷了心。
他知道自己样貌不错,也知道有许多女人喜欢这样看他,但没有任何人的眼光像她眼中散发出的光芒那样,让他感到温暧、舒服,以及甜蜜。
他喜欢被她看,就像喜欢抱她入怀;他喜欢笑给她看,就像喜欢几句话逗出她的奕奕神采。
邵关关,尽情看他吧,就这样一路看着他、一天看着他、一生看着他。
怀青笑得益发灿烂,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女人总是为悦己者容,因为被心爱的那个人看着,是件再美好不过的事。
“开心吗?”莫名其妙,他丢出这样一句。
“什么?”她没弄明白他的提问。
他指指她怀中的木匣子,她懂了。“你在嘲笑我财迷?”
“不,我在确定你的心意。”
“什么意思?”她才刚懂又被弄迷糊。
“如果很多的银票、很多的房子、很多的下人会让你感到快乐,以后我一定会努力让你能够每天抱着这些东西入睡。”
这是承诺?还真……务实的承诺。
她叹气道:“曾经,我过过一流的生活、吃一流的食物、穿一流的衣服、背一流的包,走到哪里都可以接收到别人羡慕的眼光。”
她指的是被卖入宋府之前的生活?她曾经是千金小姐、父母的掌上明珠?抑或是……她在一个他不理解的世界里的生活?
他做过许多猜测,每个猜测都匪夷所思,他不晓得自己的想象能力可以这样好,可若不是凭着高强的想象力,他无法解释得清,一个被圈禁的后宅丫头,为什么会读书认字、会企划、会知晓这么多事。
望向她,怀青眼神里有着千言万语,他不愿意向她追究过去,但乐意她对自己剖心,就像现在一样,不管是不是说漏嘴,至少是因为她在自己身上感受到安全,感觉自己不会被出卖,感觉他会为她守密。
“后来呢?”
“后来轰一声炸掉了,命运急转弯,美好的生活就此终结。我不喜欢当奴婢,但我当了;我不喜欢唯唯诺诺,但我做了,我在一大堆的不喜欢当中挣扎,企图挣扎出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所以现在的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个事,包括嫁给他吗?
怀青点点头,会的,他会让嫁给自己成为她想做的事。他没有回话,但他更用力握住她,让掌心的温度包裹她。
双双走进巷子,不料听见赵家闺女的声音传出来。
说是“闺女”有些名不符实,赵娘子已经十九岁,前几年出嫁,但不过短短三、四年就回转娘家,理由是什么?不确定。
只晓得某一天,赵大娘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出嫁的闺女,她赶紧把人给拉进来,门一关上,之后便听得里头一阵阵号哭声,这种事不光彩,主人家不愿意说,别人也就不探听。
关关和赵娘子碰过几次面,巷弄里遇见了,点点头、微微笑、擦身而过,谈不上交情。
只不过赵娘子的嗓门大,讲起话来就算隔着一扇门,外头人都听得到,大概是出嫁几年,欧巴桑的气质学得十成。所以不多久,大家便隐约知道,她在夫家和婆婆不合,成天大吵,到最后丈夫生病、没了,赵娘子死了丈夫、膝下又无子,婆婆怎还容得下她?自然是把人给休回娘家。
赵娘子长得还算齐整,平心而论,至少和这群未出嫁的姑娘一起来排名,还能排得进前十位,赵家不是没想过再把她嫁出去,只不过,也不晓得是年纪太大,还是其他原因,婚事始终没谈拢。
不过赵家闺女对怀青、怀丰倒是很感兴趣。
时不时往他们家里送条丝瓜、两颗鸡蛋,希望能同兄弟俩说上几句话,那意图不可谓不明显。
也许是条件悬殊太大,或者两人根本不合拍,蕥儿只会拿这种事当笑话说说嘴,不至于对赵娘子产生危机感。
至于关关对她的看法是——一个女人的身躯里,装着男人的灵魂,这种女人在现代还可以用“中性美”带过去,但在古代市场就是吃亏一点。关关对她没恶感,反倒觉得这种人生命力旺盛,没有因为被休便哭闹着要死要活,让娘家人陪着她一起痛苦,反而活得乐活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