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毫不给面子地戳穿他,「明明是你自己要她走的,现在怪人家算怎么回事啊?」看他一脸颓然的模样,她忍不住想帮他一把,「我说,你既然这么在乎她,就去挽留她啊,反正她明天一早才离开,你还来得及耶。」
可惜某个自怨自艾的男人早已醉成了一滩泥,嘴上还在喃喃着,「谁、谁许……你离开的。」
惜月真的离开了,即便慕容老爷和府上众下人极力挽留。昨天她已经把心里想说的话都和慕容逸晨说了,这就意味着她心里的最后一点奢望都被她所抛却了。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在心里说了一句「珍重」后,毫无留念地举步离开。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她必须割舍了。
慕容逸晨此时却隐身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看着她明明一脸不舍,却仍勉强自己嘴角含笑地向众人道别。回想昨晚看到她在奶奶灵位前,难得地抛开冷静的外表,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他握紧双拳,昨晚的宿醉导致他头疼欲裂,此刻压抑着自己现身阻止她离开的冲动,更让他的头痛更深了几分。对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他不断地问自己,却得不到一个标准的答案。他讨厌她吗?恨她吗?他竟然已不能像之前一般那样轻松地给出肯定的答案了。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当一个人的习惯因为某人的不在而强制发生转变时,那么他一定会有所不适应,眼前最好的例子便是慕容逸晨。不知为何,自从惜月离开后,他非但没有觉得开心,反而觉得事事不顺心。
看着桌上的菜,一眼扫过去,只有满满的反胃。再瞧手上的茶,入口苦涩得紧,慕容逸晨顿时拉下了脸,大手一挥,将手上的茶盅砸落在地,「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不想在慕容府待了就直说。」
伺候的丫鬟被震吓得赶紧跪地求饶,「少爷饶命啊,这些事、这些事原本都是少夫人打理的,奴婢们不曾沾手,所以才……」
「你说什么?都是少夫人打理的?」慕容逸晨眼神一闪,露出几分难以察觉的波澜。「是啊,从您回府后,您的一切事宜都是少夫人亲手打理的,上至衣衫配饰,下至饮食,少夫人皆不假手他人。只是少夫人怕您生气,所以不许人告诉少爷您。」
慕容逸晨大手一挥,让人退下,自己在那里陷入了沉思。他难掩失落,不解的是为何她离开了,他却越来越感受到自己心里出现的空缺。
沈青进来时,就瞧见了满地狼藉的模样,调侃道:「哟,慕容少爷好大的火气啊,是谁招你啦?」一脸的明知故问。
慕容逸晨拿着手巾净了净手,无视她的调侃,「你来做什么?」
沈青闻言,从怀中掏出一物抛向慕容逸晨。
「这是什么?」慕容逸晨接手,却丝毫没有兴趣要翻阅的样子,只是有些不耐烦。
「你那小娘子……不对,是下了堂的前妻,她在离开的前一天找过我。」沈青说得随意,嘴角却扬着耀眼的笑。
慕容逸晨的反应虽只是一挑眉,但内心却是翻腾着想要开口催促沈青快说。
「少爷他很挑食,不爱吃葱,不爱吃内脏。厨娘忘性大,以后你在备膳时,记得提醒厨下的人。少爷生气的时候爱灌茶,但是备给他的茶水都要是五分烫,且一定要是碧螺春,他不吃六安茶的。少爷的衣物记得不要用醋熏染,他不喜欢那个味道。你可以在熨烫他的衣物时,用水仙香先熏一遍。」
沈青重复着惜月离开前的嘱咐,成功看到了慕容逸晨脸上满满的阴沉之色。
第7章(2)
慕容逸晨翻着手上的小册子不做声,只是紧皱的眉头却在彰显着他此刻心情的难以平静。
他第一眼就看出了这小册子上的字迹是属于惜月的,却倔强地不肯相信。小册子上满满地写着他的日常大小事,一字一句都透露出了她对他的默默关心。而他却似乎对她毫不了解,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知道她爱做什么,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人。最可笑的是,如今他连她这个人在哪里都一无所知了。
慕容逸晨百无聊赖,实则心绪满怀地在府里四处闲逛,不经意地就看到大黑在一个房门口打转,旁边是喂养大黑的下人,手上还端着明显是给大黑的饭食,一脸忧心的模样。「小六,怎么带大黑来这里?」他出声问道。
小六闻声,赶紧过来回话,「回少爷,不是奴才带大黑来少夫人的房门口,是大黑自己……」
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慕容逸晨,见他依然平静的面孔,小六才敢继续说:「这几日以来,大黑都整日恹恹的,好像提不起什么精神,连最爱的牛肉都不肯吃。最要命的是,它还动不动就跑到这里打转、徘徊,奴才哄它离开,它也只是赖在这不肯走。」那找寻着谁的模样,显而易见。
慕容逸晨蹲在眉眼都失了往日朝气的大黑向前,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很久,他才开口打发了小六,对着大黑无奈地说了一句:「走吧,进去看看。」
这是慕容逸晨五年后第一次踏入惜月的房间,和他记忆里的样子还是一模一样,没有过多的装饰品,素净而清雅的格调,正如惜月给人的感觉,那样静静的,不被外界打扰的一方小天地。
慕容逸晨随意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这里原本是他们的新房,却干净得只有她些许存在的痕迹。慕容逸晨缓缓拿起镜子前的梳子,对着它愣愣地出神。他记得这是惜月十二岁生辰时,他送她的礼物,以前他就很喜欢她的发,软软的发质,她靠近他时,总会有淡淡的清香窜入他的鼻息。
妆镜台中还放着一些难得的首饰、物件,这些也都是他心血来潮给她买的,却从未见过她佩戴过,即使在成为少夫人后,她身上也仍没有过多的首饰。
看到床边的小架子上陈列的书籍,他也一并拿起,细细地翻阅着。上头满是点点批注,可见其主人阅读的次数之多和喜爱。那秀气的字迹,他认得出那是出自何人之手。
「书呆子……」在惜月眼中,金银珠宝和胭脂水粉都不及这些沉闷的书籍来得有趣、来得稀罕。
而慕容逸晨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眼神中透露出的温柔是多么醉人,彷佛透过这书上的字迹已看到了某人伏案题写的模样。
想着想着,他浅挂在嘴边的笑容消失了,最后有些颓然地落坐在床畔之上。
承认吧,自己对惜月根本早已不是自己认为的兄妹之情,不然他对她的刻意欺辱后,每每的不忍和揪心又都是什么呢?这些日子以来的折磨、刁难,只不过是在生气、埋怨沉淀后再见时的不知所措,因为他隐隐察觉到她对他的影响之大。
离家的五年里,当他放下疲惫,不设防的时候,午夜梦回,她的身影,她唤他少爷的声音,她一板一眼地娇嗔着的模样,历历在目的一切毫不留情地侵蚀着他的梦境。
可再见到她时,他除了生气,实实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和她相处。他就像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嘴上说着讨厌,心里却又忍不住想去接近她。直到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