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砌下落梅如雪乱(上) 第二章 作者:小谢
    谢晓风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功夫又变回了石头一块。林俊南一点也摸不透这个人的脾气——这么高的武功,又是这样的相貌,江湖里怎会没半点名声;分明是个刚硬冷酷的性子,却脆弱成那样,不就是摸了他两把,也值得伤心成那样?林俊南摇了摇头,突然想到这人性子古怪,搞不好毒一解就要杀人灭口,连忙替他系好腰带,又整理了衣裳,叮嘱道:“我先走了。你一会儿能动的话也赶快走,六扇门的人来了就麻烦了。”

    谢晓风冷冷道:“你走可以,把暖玉灵脂还给我。”

    “什么暖玉灵脂?那是什么东西?”林俊南满脸疑惑。

    谢晓风倏地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就是你刚才替我整理衣裳时拿走的东西。”

    林俊南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嘻嘻一笑,走到炭火盆旁边,往里加了两块煤,搬到谢晓风身边,语重心长地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把话讲到明处。江湖规矩,讲究的是知恩图报。我救了你一命,你不正该报答我?”

    “我不能用这个报答你。”

    “可你没别的东西报答我呀。”

    谢晓风怔了怔,道:“这东西我有急用。”

    “我也有急用啊。”林俊南一脸诚恳之色,“实不相瞒,兄弟我正要去看望一位美人,近来手头不便,正缺一样东西讨她欢心,你当做好事也罢,当还人情也罢,就把这东西送给我吧。——你瞧,我好人做到底,再替你抱来个火盆取暖,你就不要计较了。”

    说完这番话,林俊南身子一转就要开溜,却听谢晓风叫道:“等一等。”

    林俊南心里略觉发虚,仗着谢晓风不能动,揖手笑道:“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两个男人守在这儿有什么意思。我倒是能等你,只怕美人儿不肯等我……”一语未了,忽见谢晓风眼中有卑微求恳之色,不由一怔。

    “只要你把暖玉灵脂还给我,无论你教我做什么事,我……都答应你。”谢晓风声音滞涩,显见是难堪到了极点,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澄若秋水,他突然将眉峰一扬,振出一种异常决然的神色,盯着林俊南的眼睛道,“但你今日要是敢把这东西带走,我发誓,就算追到天边,也会把你给找出来。”

    林俊南十分怕他,有心还回去,但那么多人抢着要的宝贝,他既是机缘凑巧得来了,这么还回去怎么甘心。正在犹豫,忽听一个声音在窗外道:“林俊南,你出来。”那声音清朗圆润,听在林俊南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只觉七魂六魄都要散了,再也顾不得别的,脚尖一点地,自另一面的窗子里掠了出去。

    刚出得窗子,身子一紧,被一张大网兜了起来。

    “林公子这一路真是风光啊,眠花宿柳,还留了个烂摊子给我们陆家负帐。”一张他最不想看见的脸出现在面前,似笑非笑道,“沿途招妓的帐,喝花酒的帐我都已结了,敢问林公子,玩得还开心吗?”

    林俊南不敢说开心,也不敢说不开心,脸上似是要挤出丝笑意,却又像是要哭,一时间许多表情聚在一起倒也好看。

    那面孔白皙的男子并不打算听他回答,高深莫测地一笑,又道,“林公子轻功不错,跑得很快。我这一顿好追呀,追了七天,累死了两匹马,还好,总算是追上林公子了。林公子这就跟我回去吧。咱们好好算算那笔帐。”

    林俊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颤声道:“陆大哥,小弟知错了。”

    陆五原负手而立,脸上瞧不出一丝喜怒来,嘿声道:“客气了,我陆某人福薄缘浅,不配有林公子这样的‘好’兄弟。”

    林俊南哀声道:“陆……陆公子……陆大侠,你大人大量,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陆五原睨着他微微一笑,似是听到了天下间最好笑的事。

    林俊南听他笑一次,心里的惊惧就深一层,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道:“事已至此,总归是无可挽回,江湖事江湖了,你要怎样划下道来,我走便是。”

    “痛快!”陆五原拊掌而笑,眼中的狠辣阴毒一层层地清晰起来,声音却柔和亲切得像密友谈天,“我陆五原向来讲理,你既然喜欢她,我就把她送给你。在下已在府中设了喜堂喜宴,今日来,不过是请林公子赏个脸儿,略移尊足,走上一遭。”

    林俊南却知从来宴无好宴,陆五原又是有名的狠角,怎会甘心把爱妾拱手送人?他听得两个太阳穴乱跳,脚不由得就软了,颤声道:“我怎敢夺人所爱……”一语未了,忽见陆五原眼中寒光闪动,不由心惊肉跳,咽下了后半句。

    陆五原瞄着他看了半晌,渐渐收了眼中的杀机,轻轻一笑,声音缥缈得云烟似的,“笑话。我的女人你都睡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林俊南一颗心被那云烟似的声音吊起老高,颤声道:“陆大哥……陆大侠,好歹交情一场,你一剑杀了我吧……”

    陆五原哈的一笑,“别叫我笑掉大牙了,你我有什么交情,那是我陆五原瞎了眼。你也别想死,没那么便宜的事。你死了,我找谁出这口恶气去?”脸一沉,“带走!”几名扈从答应一声,提着林俊南飞纵出去。

    林俊南只觉大难临头,无处抓挠,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嘶声叫道:“姓谢的!你说过就算追到天边也会把我找回来的,你说话可要算数!”

    “开封陆府,只要你来,东西我就还给你——”

    “来晚了就什么都没了……”

    因惊惧而略显沙哑的嗓音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火苗却一点一点地窜了起来。谢晓风觉得冷。天山最冷的季节里,他为逮一头野鹿,雪窝里一趴就是半天也不觉得冷,这儿升着火,他却觉得一股子浸骨寒意在脊髓里乱窜。林俊南喂进嘴里的药早化开了,丹田深处有热力徐徐地升起,那速度太慢,他觉得心急,但又知道不能急。煤有些湿,刚烧起来时很呛人,谢晓风微微地咳着,心里把一句话翻翻覆覆地念着:

    “开封陆府,只要你来,东西我就还给你。”

    他忽然想起一年前,天山南麓,另一个人牵着马匹对他说:“不管何时,只要你来洛阳,我就倒履欢迎。”他不懂什么叫“倒履欢迎”,那个人跟他解释:“这里面有个典故。汉时有个叫蔡邕的大才子,有一次,他的好友王粲来访,他恰好在睡午觉,一听到家人说王粲来到门外,连忙踏上鞋子往门外跑。太慌张了,把右脚的鞋子踏到了左脚上,左脚的鞋子踏到了右脚上,还都是倒踏着。”

    他当时想了片刻,道:“他一定很喜欢这个朋友。”那个人听了,什么也没说,只是淡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跨上马飞驰而去。他一直站在那儿,直到那一人一骑消失在地平线上。他希望那个人能回头看他一眼,可自始至终,那人都未曾回头。

    炭盆里的火越烧越旺。

    寂静的雪夜传来马嘶声,喝骂声,隐约有细碎的说话声传来,谢晓风侧耳倾听,似是有人在说:“官爷,就是这里了……一剑杀了三个人……与小店无关……”

    热力自丹田涌向四肢百骸,寒气一层层地消解融化。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步步都仿佛是踩在心脏里。

    就在棉布帘子被一只手掌掀开的刹那,谢晓风突然伸掌在桌子上一按,轻飘飘地从窗子里穿了出去。掀开的布帘后是一张年轻朴实的中年男子的脸,他看了看烧得旺旺的火盆,又看了看西首的三具尸体,拧起眉毛回头断喝:“不是说人中了毒还在饭铺里吗?”

    ***

    陆府家大业大排场也大。每一个来陆府的人,站在他家的小花厅里都会忍不住疑惑,这还是“小”花厅吗?但陆五原喜欢。他喜欢一切大的东西:高楼阔室,高头大马,连他的佩剑都比别人的宽出二指、长出五寸。

    此刻摆在林俊南面前的桌子也很大。花梨木的桌子,桌面足够四匹马并排而立。唯一比较小的是搁在桌子上的碗,但尺余的直径相对于一般人家来说仍是嫌太大了。碗是细白瓷的,闪着莹洁的光,看上去很是赏心悦目,碗里满满盛着肉粥,袅袅地腾着热气。这样冷的天,面前有一碗热肉粥实在应该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但林俊南一点也不觉得愉快,非但不愉快,他简直想放声大哭。

    “你说这个人饿了两天了,为什么却不吃我让人给他做的粥呢?”陆五原舒服地坐在不远处铺着红毡的大太师椅上,问怀里的少女。

    “也许他不喜欢吃肉吧。”女孩子眨着眼睛说。她的眼睛很大,予人一种天真的感觉,此刻这双美丽天真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她的心情实在是没法不好:这个位置本是夏青的,那女人鬼迷了心窍竟去勾引别的男人,几天前被剥得赤条条的拖出去,如今尸首不知埋在哪一棵树底下腐烂呢。没了夏青,这陆府就是她的天下了,一想到这个,她开心得简直要跳起来大舞一场。

    “你喜欢吃肉吗?”陆五原问。

    “喜欢呀,我最喜欢吃的是水晶肘子。”女孩子娇俏地笑,“不过,女孩子吃肉太多就不好了,因为会变胖,公子会不喜欢的。”

    “哦?”陆五原低头嗅她脖子里的幽香,“可林公子是个男人,男人也怕变胖吗?”

    女孩子悄悄观察陆五原的脸,想从上面猜出些陆五原的心思。陆五原只是高莫测地笑,看不出丝毫端倪。她有些为难,只得顺着他的口气往下说:“也许……林公子也和我们女孩子一样爱美吧。”

    陆五原哈的一笑,“我的猜测和你的不一样。”

    “公子猜的是什么?”女孩子连忙凑趣。

    “若我想的不错,林公子不吃肉粥是因为他害怕。”

    女孩子当然知道那个长得绝顶漂亮的男人就是和夏青鬼混在一起的男人,当然也知道那个男人正在怕什么,但她还是问了一句:“他怕什么呢?”

    陆五原古怪地一笑,轻声道:“他怕碗里的肉是从夏青身上割下来的。”

    女孩子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怎么不笑了?”陆五原伸手勾住她的下巴,“你也在怕?你怕什么呢,怕我也会割了你的肉做成粥给别人吃?”

    女孩子这一回彻底笑不出来了。

    陆五原叹了口气,“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我会好好待你的。”女孩子呆了片刻,伸展手臂箍住陆五原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前。陆五原摇了摇头,“唉,你还是不够聪明,至少没有林公子聪明。你瞧,他一眼看到肉粥就想到是怎么回事了。”

    女孩子忍不住问:“那……那真是……”

    陆五原笑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肉粥又不是我做的。其实不管什么肉,只要做成了粥,你不去想,也就和鸡的鸭的猪的没什么两样。——林公子,请啊,不要客气。你吃饱了,有力气了,咱们才好促膝长谈哪。”

    两天没吃东西,林俊南胃里早空了,这时翻江倒海般地涌动着,似乎随时都要吐出来。他倒想要哀求,却知陆五原那样阴毒的性格,哀求不但没一点用,反倒自取其辱,索性沉默无语,可这么样也不是长久之计,等陆五原耐性耗到头儿,不知道又要玩什么花样儿。这一会儿他也没心情后悔了,只觉头晕目玄,脑袋疼得要命。

    陆五原笑道:“林公子这么客气,小蝶,你倒是去劝劝。”

    他怀里的女孩子微一怔,抬头看了看陆五原的脸色似乎不像是说笑话,正在犹豫,陆五原又催了一声,只好站起来向林俊南身边走去。总共相距不过七八步,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她回头又看了一眼陆五原的脸色,仍然看不出什么来,再看一眼白瓷的粥碗,胃里顿时翻了个个儿。她一面暗暗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吃肉粥了,一面笑道:“林公子,我家公子请您吃粥,您可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番美意呀。”

    她声音娇美,林俊南心里却在暗暗叫苦。他心里一点儿不恨她,倒是有点替她担心。陆五原那样喜怒无常的性子,一点不对就不知要怎样,他已害了一个夏青,实在不想再害另一个女孩儿。

    “我亲手来喂林公子吃,可好?”小蝶在他耳边轻笑。

    林俊南刚一犹豫,一勺子粥就泼在了他脸上。小蝶掩嘴而笑,“呀,你看我这手真笨,林公子没有烫着吧。来人哪,拿毛巾来,给林公子擦擦脸!”

    脚步声急匆匆地去了又回来。小蝶取过盘子里的毛巾,放到铜盆里浸了浸,拧干,叠好,细细地替林俊南擦干净了脸。借着这片刻的光景,她偷偷打量林俊南。心下不禁一叹:“好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怪不得夏青会为他发昏。”

    林俊南两天没吃饭,此时无精打采都快脱人形了,那一副浓丽饴恰的惊艳淡了去,浓密的睫毛下垂着一双略显失神的水眸,却别有种宛转颓废的风致。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擦着刚才泼在他脸上的粥,小蝶心中不禁想:“当日随公子赴长安的人若不是夏青而是她,浮香阁上,酒酣耳热之际,面对这样一个男子中的尤物,她会怎样呢?”她突然有点嫉妒夏青,隐隐有个念头在深心里闪烁——曾和他一夕欢好的人为什么是夏青,而不是她呢?

    这样想着,她心里忽然微微一惊——我这是怎么了?

    匆匆拭净林俊南脸上的残粥,也已想好下一步,她弯腰微微一福,微笑,“林公子是风雅之人,小蝶就以舞佐粥如何?”击掌三声,便有仆役提了各种乐器进来。待众人坐定,她手提裙裙翩然退开数步,双袖一扬,突然旋转开去。

    胡旋舞自西域传来,一时风靡长安,谁家的宴会上若是没有美姬一舞胡旋,简直就是把祖宗三代的脸都丢尽了。而在开封,若要提到胡旋舞中的魁首,谁不知是陆府的夏青姑娘?可是如今这世上再也没有夏青,而只剩她陆府双艳中的慕小蝶了。

    没有了夏青,这陆府,这开封,还有谁敢与她争艳、能与她争艳?

    小蝶欢颜若雪,绯红的裙子旋成一朵梦中花,那花不停地绽放,绽放,绽放,仿佛要在飘雪的黄昏里开出一个春天!

    林俊南脸上显出痛苦之色,这绮丽的舞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酷刑。那边,陆五原脸上也显出一种沉思的表情。良久,羯鼓一震,小蝶几个折身,优雅地收了舞步,纤纤玉手搭上林俊南的肩膀,娇俏地笑,“林公子,粥都凉了……你不肯吃,难道是我跳的不好?”

    林俊南连看都不敢看她,只是低头不语。

    陆五原道:“林公子平生最喜欢美人,今儿为何一蹶不振啊,莫非是被什么绝色美人淘空了身子。美色当前,怎好辜负美人情意,恰好,不久前有位好朋友经过这儿,送了一样好东西给陆某,今儿我就拿出来给林公子添些情趣吧。”

    片刻功夫,两名体态妖娆的女子合捧了个小巧的描金盒子进来。陆五原开了锁,掀开红绸,取出下面的羊脂玉瓶,悠然道:“林公子是风月场里的人,大概也听过‘合欢散’的名号。合欢,合欢,真是好名字……”

    林俊南倒真是听过“合欢散”的名号,只知道是媚药中的极品,却从未见过。他吃惊地抬头,怔怔地望着陆五原手里的羊脂玉瓶,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升上来。

    “为陆公子宽衣。”陆五原道。

    林俊南猛地站起来。他身后的两名大汉各抓了他一条手臂往后一拖,另有两名大汉抓住了他的双脚,林俊南哀声叫道:“陆公子……”脸颊上挨了一巴掌只得闭嘴。那两名体态妖娆的女子神色冷肃,伸出纤纤玉手,片刻功夫把林俊南剥了个精光。

    花厅里没有升火,凉气骤然漫上皮肤,冰浸一般,林俊南光滑细致的皮肤上刹时起了一层鸡皮。他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陆五原本不好男色,林俊南那一声低吟却仿佛一把薄利的小刀,轻轻地在他心尖上刺了一下。林俊南有一副相当美好的男性躯体,瘦处不见骨,丰盈处不见肉,一眼看去,只觉骨肉匀停、纤秾合度,那一种美感半点不觉淫秽,圣洁得仿佛是一首诗,一幅画,叫人生出一种要蹂躏要摧毁的欲望。陆五原只觉小腹中升起一股热意,落在林俊南身上的目光竟有些灼灼了。

    陆五原略一伸手,侍女递了一杯茶上来。他漫不经心地呷着,道:“上药。”话一出口才觉出自己声音竟微有些沙哑。

    那两名体态妖娆的女子走来,一个接了陆五原手里的羊脂玉瓶,一个从描金盒子里取了一管药膏。林俊南心惊胆颤,将牙关咬得紧紧的,经不住一只铁钳般的手在颌下一捏,嘴唇微张,一股辛香扑入鼻中,喉中一动,一粒丸药已滚下肚去。另一名女子拧开羊脂玉瓶的盖子,伸出纤美如玉的手指勾出一抹淡绿的药膏向林俊南下体抹去。

    林俊南是风月场中混惯的人,身体何等敏感,只觉玉指温软,盈盈一握,身体立刻就起了反应,只觉腹下一热,禁不住低吟出声。

    “好戏这才刚开场,林公子还是忍耐些吧。”陆五原睨着他微微冷笑,手掌一拍,“跳支热闹点的舞给林公子助兴。”

    小蝶会意,向那两名体态妖娆的女子使了个眼色,转身坐回陆五原怀里。清泠泠一声琵琶响,那两名体态妖娆的女子玉臂轻舒、扭腰摆臀,围着林俊南翩翩起舞。刚才她们敛容默立时还不觉怎样,此时一舞起来,气质全然变了——眉间似嗔非嗔,眼中似笑非笑,脚下忽退忽进,神色间欲拒还迎,隐隐含着一种说不出的邪魅,每一个折步回眸都似能勾魂摄魄。

    林俊南明知看不得,被拨开眼皮略看了几眼,渐渐就有些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她们一面舞动,一面将衣衫一件件除下来,到后来只剩一件薄薄小衣贴在凸凹有致的娇躯上,随着举手抬足,便要露出一段玉雪般的肌肤。二人绕着林俊南忽进忽退,时尔俯身在他耳边软软地送去一缕热气,时尔拈起衣裳的一角纵身一转,幽处微一现迅即不见,时尔又将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在他面前宛转地扭动……这一番放浪形骸地舞过来,满眼都是香艳,林俊南只觉心荡神摇,下腹一阵激热,渐渐地亢奋起来。

    陆五原不动声色地喝着茶,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体也已起了变化。小蝶坐在他膝上,突然觉得自己下体被硬梆梆地顶着,岂有不知缘故的,当下微微一笑,回过脸来向他肩上轻轻咬了一口。陆五原半边身子都酥了,再也把持不住,撂下茶碗,横抱起她大步走出花厅。

    花厅中,天魔舞正到高潮处,琵琶声促,舞步急转,一声声、一步步都仿佛都拨在踩在人心上,林俊南只觉一道火流从丹田中腾起,朝着小腹一路烧下去,下体肿胀难忍,禁不住呻吟出声。

    陆五原这一去就是小半个时辰,等他翻云覆雨完毕心满意足地回来,林俊南一条命已去了半条,满身是汗地被四名大汉摁在地上,活像刚从热水里捞出来,一头黑发披散在玉白的肌肤上,生出种惊心动魄的诡异冷艳。

    陆五原踱步过去,俯下身子看他。林俊南这时已是昏昏沉沉,隐约察觉有人逼到眼前,下意识地抬眼去瞧。几络黑发粘在他被欲望扭曲的脸上,随着粗重的喘息微微颤颤动,陆五原觉得那几缕黑发仿佛是搔在自己心上的,已被安抚的下体竟渐渐又抬了头。长安城里,皇子和权贵们身边养几个绝色娈童不是什么秘密,一时间,男色倒成了一道香艳的半公开半幽秘的独特风景,他以前也用过两个,并不觉得如何好玩,尝了两次鲜也就撂了手,没想到今儿竟又起了这个兴致。

    林俊南这时只觉有千万只蚂蚁张着小嘴啮咬全身,又仿佛一把火在心里烧,理智神思全都丢得一丝不剩,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失神地瞧了陆五原片刻,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裤脚,喉咙里发出一种嘶哑的困兽般的声音,似在叫嚣,又似在哀告。

    陆五原淡淡一晒:“林公子这副淫荡模样还真有趣。你说要是夏青在这儿,瞧了会怎么想呢?”

    林俊南这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是呻吟着把脑袋往他裤腿上蹭。陆五原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弹琵琶似的在他赤裸的背上一掠而过,满意地看着指尖引发的阵阵颤粟,悠然道:“你想要快活,其实容易得很——到底是你先勾引夏青的,还是她先勾引你的——只要你说实话,我就让你好好乐一乐。”

    林俊南失神地喃喃:“我先勾引她的,还是她先勾引我的……”

    “到底是怎样的?”

    林俊南已快虚脱了,脑中木木的,眼前却渐渐浮现出浮香阁的一幕。他不是个能抵抗诱惑的男子,那晚陆五原不在,夏青一纸彩笺相邀,他按耐不住,辗转了良久,终于月夜赴会,一夜风流,才惹出了今日的大祸。这时也说不上后悔不后悔的,只是丹田中热流翻滚,欲望一波波地涌上来,不得解脱的痛楚已快将他折磨到近于崩溃。

    “说呀——”陆五原的指尖沿脊梁拂上他尾闾。林俊南身子猛地一弓,发出一声沙哑的嘶鸣,难以抑制的剧颤中,一个念头突然闯进脑中:陆五原为何要苦苦追问这个,难道他不忍对夏青下手,夏青根本就没死?

    这几下捣腾,陆五原也被撩拨得火起,勉力忍住,逼问:“你说不说!”

    林俊南却知今日这事儿绝善终不了。他本来还存了个等谢晓风来救命的想头,哪料两日过去了没一点动静,眼下的情形,分明就是熬不过去了。夏青的人他已动了,现在就算把什么都推到夏青身上也无济于事,转念又想,陆五原的话里似是对夏青还存着想头,要是夏青没有死,仗着陆五原对她的宠爱,或许还能救她一命。既然自己非死不可,何苦再拖拽上一个人……下体胀得厉害,那一种痛简直要把他逼疯,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嘶声呜咽:“你……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陆五原盯着他,忽然微微一笑:“你还想维护她,好啊,好啊……”勾了勾食指,两名大汉低头出去,片刻功夫,提了一名披头散发的女人回来,扔到陆五原脚下。林俊南看得分明,瀑布般的青丝下,那一张娇怯的面孔正是夏青,只是当日千娇百媚的绝代佳人,如今落到了这么境地。当时衣冠楚楚相见,目送秋波,言语温存,如今再相见,自己却是这么个光景,林俊南那么厚的脸皮也不禁觉得尴尬到了极点。

    小蝶只道夏青已经死了,却不料竟能再见她。此时打量过去,她素脸朝天,不施脂粉,一双黑珍珠般的眼中垂着盈盈泪珠,神情凄楚哀怜,竟别有种梨花带雨的娇俏,心头一动,已知她的心思,肚子里不由暗骂了一声不要脸。

    夏青却似根本没看见林俊南这个人,软软跪下去,一把抱住陆五原的腿,抽抽噎噎地道:“公子——你要替我作主啊……”

    陆五原看也不看她,淡淡道:“那也要我做得了你的主才成。你说是他对你用强,今儿我把他给带了来,咱们面对面说一说。若当真如你所说,我或许也就饶了你,若是你拿言语诳我,我的手段你想必也是知道的。”眼光一闪,落到林俊南身上,“你那日怎么跟我说的,如今也在他面前说一遍。”

    几乎要将人磨疯的欲望一层层地逼上来,要紧咬牙关才能咽下几乎破唇而出的呻吟,林俊南满头都是冷汗,死死扣着陆五原的裤腿,就听夏青清泠泠的声音字字清晰地说:“不管到了哪儿,我都是一句话,我对公子忠心无二,日月可鉴,要是有一句不实,死了叫我入拔舌地狱,挖眼割耳,永世不得超生!”

    林俊南听得直打冷颤,凝聚起全身的力气望过去,却见夏青悄悄送过一个哀怜卑微的眼神来。他素来怜香惜玉,心肠本是极软的,又有那一夜颠鸾倒凤的情意,倒也恨不起来,只是觉得可怜她,心下不由微微一叹。

    陆五原勾起他下巴,似笑非笑道:“你怎么说?”

    林俊南微微仰脸,被欲望折磨得赤红的眼里突然掠起一抹薄冰似的笑意,凝视着他莞尔一笑,唇齿微张,似是吐出了一句话。陆五原平生见过美人无数,论到容貌没一个能和林俊南相比,又是这样淫秽魅惑的场景,此时他这一笑,仿佛是烈火原上开出了一朵清凉花儿,一抹凉意直抿到陆五原心里去,不由得追问:“你说什么?”林俊南又说了一遍,声音嘶哑细微,陆五原仍是没听清,蹲下身子,附耳过去问:“什么?”

    林俊南气息短促,拂在他耳上痒痒的,心里也不禁痒起来,心猿意马间却听林俊南一字字道:“老子说——老子就喜欢干你的女人叫你当王八!”仿佛是被人劈手打了一个耳光,陆五原脸上便是一僵。就在这时,林俊南突然一仰脸,张嘴向他胯下咬去。陆五原万料不到他会出这么一记损招,只觉脑中轰的一下,忙不迭得往后跳去,下体已被生生咬住,一撕一扯间只觉剧痛之下似是有一截要被生生咬下来。

    陆五原惊得魂飞魄散,一巴掌狠狠拍过去,林俊南被拍了个半死,口里却死活不放。侍立一旁的大汉连忙上来捏住他下颌迫他松了口。陆五原痛得险些昏过去,低头看时,胯下已殷殷得渗出血来,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给我打!”陆五原浑身打着冷颤,咬牙道。

    “合欢散”药效极为霸道,这时的林俊南已是生不如死,只求早点解脱,眼见得拳脚雨点般砸下来,痛得身子蜷成了虾米,反倒嘶哑着声音放声大笑起来。

    陆五原本是个爆烈古怪脾气,最受不得别人的嘲弄,惊怒愤恨之下,刚才对林俊南的那一番心思全抛到了九宵云外,恨不得把面前这个人生生撕成碎片,见他笑得如颠似狂,咬了牙道:“好……好,你好!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

    自入冬以来雪就没停过,几天功夫已堆了两尺来深,陆府向来的先例,只扫出一条宽阔的甬道,院中两尺来深的雪都留着,等天晴了好赏雪饮酒。从花厅里出来,只见白雪皑皑,一片晶亮耀眼。

    陆五原盯着林俊南狞笑:“你热成这样,我就给你凉快凉快!——来呀,把雪给我堆起来。”

    仆役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敢问,一哄上前七手八脚地堆起来,片刻功夫,堆出了一座一人多高的雪堆。

    “把他给我填进去!”陆五原断喝一声,朝押着林俊南的四名大汉一呶嘴。

    四人抬起林俊南,头下脚上往雪堆里插了下去。林俊南虽知今日大劫难逃,却万万想不到是这么个死法,惊怖欲绝,死命地挣扎起来来。那四个大汉都是从小练武的,手上的劲道怕不有几百来斤,如何挣得动,只觉口鼻一闷,整个身子被奇寒包裹住了。先是气闷胸疼,渐渐全身的血都倒流向脑门而来,血管似要爆裂开,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发闷,开始还觉得难受,后来意识渐渐飘忽起来,隐隐知道这一回小命是真要玩完了。

    就在沉入无边黑暗的刹那,身子突然一轻,逼到脑门的血又流了回去,冷得呛人的空气涌入肺里,他刚畅快地吸了几口气,身子已被一股力道揪着腾空而起。耳中咚咚作响,仿佛有几面小鼓在那儿七上八下地敲,隐隐听到有人断喝着“什么人!”“拦住他!”等语,渐渐地也就远了,终于再也听不见。

    他精疲力竭地睁开眼,只见脚下的房屋树木飞一般地向身后退,挣扎着仰脸瞧去,淡淡的暮色里,那张英俊的少年面孔仍是岩石一般冷峻,他却觉得心头一暖,一时间五味杂陈,已分不出是悲是喜是酸是疼。这一番死里逃生,心下略安,原先提着的一口气也就散了,眩晕一阵紧似一阵,昏沉了片刻,渐渐竟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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