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可思议呢……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出你的脸……”
握住在自己容颜上游走的纤细手指,佛罗多斯凝视着月光之下没有什么感伤表现的容颜他不可思议的开口“……修……你怎么还能这么平静?”
“……那我应该大哭大闹,把所有的东西摔成稀烂?”西雷索林反问,手指轻轻的描画着他优雅精悍的脸部线条,将最细微的细节也深深的刻印在脑海中。
“你应该哀伤。”佛罗多斯温柔的回答情人,不同色的美丽眼睛刚刚被泪水冲刷,在黑夜中闪烁着珍珠一样的淡朦光泽,如水一样的眼波抚慰过黑暗中纤瘦的人。
“……在你的面前?我可以露出哀伤的情绪吗?”象个孩子似的侧头,西雷索林脸上有丝纯净的疑惑。
“恩。”他温柔的应答着。
身体轻轻的前倾,西雷索林无言的把自己的头埋在教皇军领袖深褐色的纤细发丝之间,像是从胸腔里面发出呻吟一般深深的喟叹。
抱住怀里因为完全信任而异常柔顺的躯体,佛罗多斯知道,这是怀里的人最深的信任表现了。
因为一直太过坚强,所以不知道哀伤的表现。
因为一直是一个人走过来的,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去依靠别人。
而现在,西雷索林正笨拙的试图对他表现自己的信任和依赖。
没有办法松开抱着他的手,佛罗多斯只能跪在地毯上抱紧怀里的躯体。
时间安静的渡过,仿佛这么依偎着就可以依靠人体的温度来平服一切的伤痕,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天边的月亮渐渐的朦胧起来,黑色夜幕的边缘透出一丝优雅青蓝的时候,佛罗多斯的声音在空气中不祥的响起,搅乱了月光清幽的脉动,往平静的夜之海洋丢下了一块石头。
“……谁做的?”
“我的眼睛?”把头埋在他发丝之间的男人问道,声音有些模糊。
“对。”
“……我在瓦诺扎夫人的沙龙上喝了一杯酒之后的效果。”没有直接说出凶手的名字,西雷索林只是技巧的说出自己的判断。
“……她会付出代价。”佛罗多斯说到,稍微加重了手指上的力量。
他不同颜色的眼睛安静的看着西雷索林身后的墙壁,似乎上面能映照出瓦诺扎的身影,他重复着自己说出的话,带着诅咒的味道“……她一定会付出代价——任何人伤害你都要付出代价——”
说完了这句让听的人不禁发寒的话之后,佛罗多斯搂紧了怀里的西雷索林。
而被拥抱的教士也默默的收紧了纤细的手腕。
在自己丈夫回来的第二天,一向深居简出的凯萨琳像是逃避什么似的应邀参加了卡萨兰枢机主教的情妇举办的园游会,而几乎从来不怎么参加这种活动的凯萨琳意外的在公园里看到了塞扎尔。
殷勤的吻自己表妹的手,瓦伦蒂诺伊斯公爵看着阳光下清纯的像是一朵小白花的凯萨琳。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怎么样?”他笑容可掬的提议着,为她端了一杯饮料。
看了一眼绝对不可能是偶遇的表兄和他手里的饮料,凯萨琳礼貌的拒绝“谢谢,但是公爵殿下,我一会还要去菲伊丽丝夫人的沙龙去打牌。”
“……”没有正面回复她的拒绝,塞扎尔喝了一口饮料“放心……这个里面没有任何毒药。”
听出他话里有话,凯萨琳站住,回头,“去哪里?”
塞扎尔优雅的做了个手势,两个人向森林的内里走去。
体贴的替表妹遮挡阳光,塞扎尔在意味深长的打量她片刻之后忽然开口“……你变坚强了,我的凯萨琳——你恋爱了吧?”她以前内向的像是一朵随时会雕谢的小花,现在却可以直视他的眼睛说话——不简单。
“……”面对着可能是谋害西雷索林的参与者之一的塞扎尔,没有回答的意思,凯萨琳宝蓝色的大眼睛只是注视着地面的阴影。
也没有期待她的回答,塞扎尔笑着开口“西雷索林主教怎么样?”他直截了当的进入话题“听说他生病了?”
“……”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凯萨琳淡淡的说道“是的……托您的母亲我的姑母的福,西雷索林大人的眼睛失明了……什么都看不到到了……怎么?教皇要下令以这个为理由解除西雷索林枢机主教的职务吗?”
“你除了胆子大了之外也变的牙尖嘴利了……”他笑了下,美丽的绿色眼睛弯了起来“教皇怎么可能解除他的职务?凭堪拉普侯爵的权力,忽视掉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应该没有什么——”
“您想说什么?”在半年前连看人都不敢抬起眼睛的少女现在抬起了头,蓝色的眼睛正视他。
“我的母亲很生气。”
“瓦诺扎夫人不会在现在对我怎么样的。”她冷静的说着“殿下,您的母亲不会作出正面挑衅我的丈夫的事情。姑妈不会做没有九成胜算的事,她也不会愚笨到正式挑战佛罗多斯现在的权势。”
塞扎尔深思熟虑的看着她,然后发现她的眼睛是一双意志坚定的“女人”的眼睛,而不再是“少女”的眼睛“……你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你真的恋爱了吗?物件是佛罗多斯?”他窥探一般的看着凯萨琳,然后狡猾的转着绿色的眼睛“不——是西雷索林吧?”
“……”即使有任何的震惊也没有表现出来,凯萨琳只是向他行礼“您要是没有什么要说的,那我离开了。”
不等塞扎尔说话,她转身离开,但是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殿下,我希望您知道,我是一个懦弱而无能的女子,但是,我和您流着相同的血脉——您明白吗,您能做到的事情——我一样做得到——”
不去管塞扎尔的反应,凯萨琳鞠躬,然后离开。
“……真不愧是我的表妹……”看着她在绿色的阴影之中走远,塞扎尔若有所思的拧起了眉毛“麻烦了……”他喃喃自语,没有完成自己的目的,反而让凯萨琳和自己摊牌,不过,也不能算是完全没有收获——
一边思考着,塞扎尔一边看着迎面向他走来的情妇,露出了俊美的微笑,走上前,揽住对方纤细的腰肢。
从公园回来就和情妇在床上狂欢,等打发走了情妇之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慵懒的从床上起身,塞扎尔束紧睡衣的腰带,把还带着欢爱气息的沉重身体靠在壁炉上。
而这时,他的侍卫长走了进来“殿下,有卢克丽佳夫人的信。”
悠闲的倒了杯酒,有着绿色眼睛的青年没有立即喝掉的意思,而是注视着银杯里的绯红色酒液“拿过来给我”他问,看着门口垂手而立的东。
“是。”
悠闲的拆开信封,仔细阅读完了内容,他无意义的笑了下,用指尖转着杯子,自言自语“卢克丽佳消息真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西雷索林的事情了……”
天边清晨的阳光逐渐开始强烈起来,蛋壳青的天幕逐渐有了一线明蓝,塞扎尔调转了视线,点燃蜡烛把信烧掉,再仔细的把灰烬扬到空中,思忖了片刻,他走到桌子前迅速的写好了一封信。
仔细的检查内容,确定没有任何疑义之后,他小心的用火漆和戒指印章封好信,塞扎尔把信丢到了东的手里“尽最快的速度亲手把这封信交到卢克丽佳手里——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曾经送过这封信,也不要让别人知道这封信的存在。”
“是的。”东恭敬的低头。
知道自己的命令会被彻底的执行,塞扎尔诡异的弯起嘴角,他在心中默默的念着。
即将永远的再见了呢……母亲、佛罗多斯——西雷索林大人——
看着东离开,他绿色的眼睛里面忽然浮现了一丝稀薄的温柔“……卢克丽佳啊……”
“……无论我走到那一步……也只有你会永远的陪伴着我吧……我的卢克丽佳啊……”
1503年的七月,来自费拉拉公国妃卢克丽佳的邀请信到了瓦诺扎的手上。
她想念母亲,再加上自己刚刚小产,希望母亲能够来看望她。
这是一封瓦诺扎根本没有理由拒绝的信,再说也真的有点担心卢克丽佳,瓦诺扎要求塞扎尔或者是自己最小的儿子乔菲和自己一起去费拉拉公国。
“抱歉,母亲,我八月份有地方主教的任命会议要出席。”塞扎尔礼貌的拒绝母亲,而乔菲的妻子桑西娅恰巧要生孩子,瓦诺扎决定一个人上路。
“您这样我会担心的。”塞扎尔如此回答,然后对她说“正好我们波鲁吉亚家族的北部领地需要视察,就让佛罗多斯和您一起去吧,有教皇军最英勇的教士和您一起去,我也放心。”
虽然觉得儿子让佛罗多斯和自己同行的提议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但是找不到任何理由推脱,瓦诺扎只好答应和佛罗多斯一起去费拉拉。
而这个名单中的另外一人在接到这个消息之后不禁陷入了沉吟,
“塞扎尔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佛罗多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沉吟着合上了手掌里面的书籍,皱起了纤细的眉毛。
在桌子的另外一边,西雷索林也停止对盲文书籍的摸索,他抬起头,没有焦距的清澈眼眸看向佛罗多斯“……只有是阴谋和不是阴谋这两种可能而已。”
“哈!涉及到瓦诺扎和塞扎尔的事情——不是阴谋的可能性有多少?”佛罗多斯讽刺的笑笑,他顺手点燃了蜡烛,俊美的容颜在烛火中隐约着诡异的味道。
“最大的可能性是到费拉拉之后,瓦诺扎和卢克丽佳联手做掉我——你觉得呢?”
坐在一边的教士点了下头。“这个可能性不低。”
“啊~~~~~~真高兴我们能达成共识。”佛罗多斯不怎么真心的微笑,
“你可以不去吗?”
透过蜡烛看着情人苍白到无色的容颜和那双镶嵌在白晰脸庞上,如今已经是装饰品的眼睛在夜色和烛光交织的波动里暧昧的温暖着,佛罗多斯忽然放软了语调“……修……放心……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她怎么对的你——我会十倍的报复——而这次是一个机会”他危险而温柔的微笑着,不过其中的温柔只针对自己什么偶看不到的情人而已。
坐在他对面的教士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站起来将身子横过桌面,一手撑着桌子,一手轻轻抚摩上他的脸庞。
轻轻迭上那只在自己容颜上游走的脸庞,他微笑“……修似乎很喜欢摸我的脸……”
“因为没有视觉之后,关于物体形状的记忆会消失的非常快。”西雷索林淡淡的回答“我可不想忘记你的长相啊……所以这样熟悉一下不是很有必要吗?”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佛罗多斯温柔的微笑起来“……那等我回来之后让你摸个够好了……”
“所以呢,无论如何我都会回到你身边的……”他轻轻把手叠上他的眼睛,温柔的微笑“……这次……我不会不在你身边——”
1503年的七月中旬,瓦诺扎和佛罗多斯启程向费拉拉而去,预计在八月初和卢克丽佳见面,而西雷索林也没有离开佛罗多斯府邸的意思,作为佛罗多斯走后理所当然成为这个府邸主人的凯萨琳把红衣主教照顾的很好。
很清楚丈夫、丈夫的情人和自己姑妈之间对立的关系,凯萨琳拼命的利用自己的地位和权力为他们收集关于波鲁吉亚家族的情报。
就本质上讲,凯萨琳并不是一个擅长或者对阴谋和权力斗争有天分的人,从某一个角度而言,她甚至是缺乏政治灵敏度的女性,但是出于就一个那个年代的女性而言最为强大的动力——爱情,她义无返顾的投身到罗马的政治旋涡之中,努力将自己能获得的一起情报都放到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这样的勤劳足以弥补她在政治方面的幼稚。
对凯萨琳几乎没有正式的观察过,对她的印象也停留在怯懦的苍白印象上,但是自从西雷索林的眼睛失明了,这个女性就以一种异常的速度成长,像是走错了门的精灵一样蓦然进入他的世界。
西雷索林抱着一种很诡异的心情研究着凯萨琳,而最后他发现自己不能为她突然的转变找到理由——他没有办法去相信凯萨琳——他相信佛罗多斯是因为他和佛罗多斯有着共同的利益需求和最终导致利益需求共同化的微妙感情纠缠,而他无法在凯萨琳和他们之间找到任何相同的利益或感情,就实际而言,凯萨琳的利益和瓦诺扎倒是比和他们来得亲近。
但是凯萨琳从瓦诺扎手里救下自己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一边防备着凯萨琳,一边又要依靠她获得情报,西雷索林经常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奇妙的怪圈。
“西雷索林大人,我今天从吉乌莉亚夫人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从教皇最宠爱的情妇吉乌莉亚的宴会上回来,凯萨琳把早上就做好的苹果派热好给他端上来,在西雷索林那双明明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投向食物的时候,她才纵容自己根本隐藏不住感情的眼睛凝视他苍白的容颜。
苹果派的味道很好,不过西雷索林没有欣赏的余裕,他只是安静的抬头,催促凯萨琳说下去。
明明知道那双褐色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在被凝视的瞬间,凯萨琳还是忍不住心头的悸动。
“吉乌莉亚夫人说……明天很多将军要到罗马附近的佩瑟去夏狩……塞扎尔殿下、乔菲殿下、波兰卓大人都要去。
“但是我没有收到请柬。”西雷索林淡淡的说。
“啊……是因为您的眼睛的缘故……”凯萨琳这么说着,心里酸了下“不过这个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消息……”
“……”没有说话,含了一口苹果派在嘴里,半天才咽下去的西雷索林问到“……还有没有什么消息?”
努力的想着,想了半天,凯萨琳才说到“吉乌莉亚夫人似乎提到,因为明天教皇也要去参加狩猎,为了保证猎场的安全,今天东带着侍卫队去佩瑟清理猎场去了。”
凯萨琳不认为这个消息很重要,但是西雷索林却脸色一变!
“东现在离开没有?!”
“听吉乌莉亚夫人说,他今天一早天还没有亮就走了——”
“凯萨琳夫人,立刻给我取地图!”西雷索林沉声说道,苍白的脸上带着几丝难以掩藏的波动情绪。
很少见到西雷索林情绪波动的样子,凯萨琳吓了一跳,立刻取出书柜里的地图。
在她把地图铺平在桌面的时候,西雷索林问道“今天是侯爵离开的第几天?”
“……第四天……”回答着,凯萨琳铺开了地图。
“凯萨琳夫人,请您告诉我佩瑟的附近是不是有条叫卡米里的河?”
“是的……就在佩瑟附近,是台伯河的支流。”寻找着地点,凯萨琳点头,而西雷索林继续问道“那么按照预定的行程,现在侯爵和瓦诺扎夫人应该到哪里了?”
凯萨琳看着地图上标明的时间线,回忆预定行程表上的内容“恩……今天他们应该到路尔卡纽城。
“……好,凯萨琳夫人……你接着帮我看……卡米里河应该是朝费拉拉的方向流淌的吧?如果从卡米里河搭船下去,和侯爵他们一个方向而去,最快几天在什么地方可以和侯爵遭遇?”西雷索林继续发问,声音里面带着一种冷静的焦躁。
凯萨琳虽然完全不知道他想要作什么,但是却莫名其妙的感染了西雷索林的紧张,她有些颤抖的用手指按压着地图上的地点,然后拼命的计算日期“……恩,您说的没有错……是五天后,五天后他们会会合……在优克里耶城会合。”
优克里耶城……在心里暗念着这个陌生城市的名字,西雷索林问道“那里是是谁的领地?”
“恩,是卡路佩行宫伯爵的领地——他和波鲁吉亚家族的关系非常好。”
“……那好,附近的地形怎么样?”
凯萨琳据悉低头观察地图,然后回答“……恩,在佛罗多斯前进的方向——有一大片荒芜的荒地。很荒凉,大概往前往后十五公里左右都没有人烟。”
就是这里了!
西雷索林单手撑着桌子,他沉重的吸着气,感觉着胸腔里面仿佛空气捶打着内脏的空洞感觉。
他预料错了!
有瓦诺扎的同行蒙蔽了他的眼睛,让他以为把佛罗多斯诱到费拉拉去解决才是塞扎尔的目的——但是他错了!塞扎尔让瓦诺扎同行使的是障眼法,他的目的是在优克里耶城把佛罗多斯和瓦诺扎一起截杀!
好毒的阴谋——
把自己的母亲也一起算计了进去的阴谋——
真不愧是塞扎尔的诡计——这种冷血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料——
迅速在大脑里面把目前所有的情报整合分析,过了片刻,西雷索林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精确的看向不知所措的凯萨琳“凯萨琳夫人,侯爵的军队现在驻扎在哪里?”
“在……在伦克因城。”
还好……是和优克里耶城在一个方向上,稍微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西雷索林在心中衡量了一下凯萨琳到底是否值得信任之后,决定了自己向她和盘托出比较合适。
他走上前,按住了凯萨琳的肩膀,而透过衣料传递的体温让凯萨琳发抖。
在这样的一个瞬间,空气似乎凝结了,一种诡异得让人发抖的气氛低低的压了下来——
“听我说……”西雷索林困难的舔了一下嘴唇,下意识的在手指上注入力量,把掌握的纤细肩膀深深的捏住“我想我可以信任你,对吧?”
他并不信任凯萨琳,但是此时此刻找不到其他人选的他却不得不信任——把生命和希望交托给一个他所不信任的女人——西雷索林在开口的时候,心中的理性正在嘲笑着他的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