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轿夫,干农活,跑腿,代写书信,偶尔写几幅字画……只要是能赚到旅费的活儿,他都做。
他都是已死的人了,没有过去的荣耀富贵,他只活在这一世里。惟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日开的思维正在随着时间慢慢长大,她也开始逐渐接受他,甚至会跟他撒娇。
不知不觉又来到了一座山上,没抱着多大求神拜佛的希望,他只是听说山中枫叶绝美,想带日开来看看。
“日开,你别乱动,这是上山之路,小心摔下去哦!”怎么了?今天的日开怎么总是动来动去,很不安似的,“是不是不舒服?”
她用头蹭着他的背,这是否定——他们之间有许多无言的默契,难以言明。
别恨再问:“那是怎么了?说来听听啊!我们约好,谁都不可以瞒着对方。”
“我觉得这周围有很重的气息,我说不好,反正就是感觉不太对啦!”
莫非这周围有很重的阳气与她身上的阴气相冲撞?这期间老鬼头偶尔会在夜晚突然冒出来探望他们,他曾说过日开的身体是鬼的阴性体质,受不了正气和阳气,所以有些场合别恨是不会带日开去的。
也许,今天也是不宜出行的日子。
“咱们下山吧!”别恨背着她掉转头这就打算离开这里,日开张开小嘴巴在他的背上轻轻咬下,不痛,她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你不是说山上的枫叶很美吗?咱们去看看啊!”
“你不是不想看枫叶吗?”有时候别恨需要时刻提醒自己,她正在慢慢长大,不可能跟他这个老男人有同样的思维方式。上次提到去看枫叶,她漫不经心,明显不感兴趣。
难得一次,他违背了她的愿望,坚持带她去看染红了的枫叶。期盼着这样能够唤醒她的回忆,虽然他也知道这种可能几乎不存在。
如今他不去看了,她怎么又要去看枫叶?
因为他想去看啊!日开伸直脖子,探到他的肩膀前,“你喜欢看枫叶,咱们就去喽!”他对她这么好,有时候她也该对他好一点的。
“去啦去啦!我没事的。”她催促着他,努力去山上看枫叶。
她会为他着想,别恨的心里涌出一股甜味。有进步,只要再多付出一点,总归会换回原本的日开——他的妻。
背负着一人一鬼的幸福,别恨每一步都走得坚实,踩着山上飘下的枫叶,踩出满地希望的金红。
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害怕红色,什么时候起她的身上不再是单单一色红衣衫,换了各色衣裳,什么时候起他们可以像同类一样和平地说笑无所顾及?
“哇!好漂亮哦!”
日开趴在他的背上仰头望着枫叶满天飞舞,山风浮动,满山林的枫树飒飒摇曳,摇出满天的绯红。
真的很漂亮,很像他们初识的那一天。
“两位来这里欣赏枫树?”
火红的枫树下坐着一位老人,身着月白长袍,他的手中玩着三块透着红的石头。别恨负着日开走到他的面前,“老伯,我们可以在这里坐一下吗?”
老伯只是让了一让,挪出两块空地给他们歇脚,“这里的枫叶美吗?”
“很美啊!”日开从别地的背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一路跑着,手中扬着枫叶,她与枫叶一起旋转,一起飞舞,红油纸伞转成了最大最美的枫叶。
别恨痴痴地望着她,嘴角不自觉地吟出一抹笑。老伯侧望着他,手中三块石头宛转不停,“枫叶的美从变红的那一刻开始,枫叶红了便枯了,下一刻是落到地上化为尘土。”
人逝去之后会有美丽吗?
别恨忽然转过头凝对着老伯,他的脸上似有深意,只是他凡夫俗子读不懂,“老伯,您是……”
三块石头在手中辗转,老伯口中念念有辞:“三生石上订姻缘,第一世是结缘,第二世是逆缘,第三世就该是续缘了。”
站起身,老伯仰头望着片片枫叶,“何必非要重种枫树才能有美丽呢?枫叶落下的时候不就是最美的季节吗?”
不用再回头去找寻过往的记忆,今天的日开即使没有回忆起从前的感情,也可以重新开始。看着她成长、慢慢地再一次地爱上她,也是一件很美的事。
“等着吧!”老伯将三块石头留在他坐的地方,云袖灌风,他轻移步伐,“等到十二对姻缘天成之时,便是枫叶最美之日。”
此乃何意?别恨拾起三块透着红的石头细细琢磨着,十二对姻缘?月色老伯?莫非他是……
“别恨,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收回目光,别恨略带深意地笑了笑,将三块石头放进怀中,他蹲下身让她重新趴在他的背上,“我们该下山了。”
这么快?日开嘟嚷着:“我们去哪儿?”
“去可以成就十二对姻缘的地方。”
听不懂,不过不要紧,能趴在他的背上就好,“别恨,你为什么一直背着我?”
这个故事有点长,不知道她能否听懂,“因为,我捡了你的画卷啊!”
她见过那幅画卷,别恨一直像藏宝贝一样收在包袱里,他们没什么行李,所以才更显得那幅画很珍贵。“如果……如果你捡了别人的画卷也会一直背着那个人吗?”不会!不会!一定要说不会。
“会。”他让她失望了,很少的。
下巴抵着他的背,她难过得不想说话。他偏过头,望着漫天飞舞的红色,“可我现在捡到的画卷……是你的。”
枫叶擦过他的脸,落到她的红油纸伞上,旋转出三世的美丽。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