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罪魁祸首顾老师当然被撤职,他的课也都停止,而经办的梅姐则被革职,处份相当重。
已经成家有家累的梅姐一看见公告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晏然等同事在一旁也不由得替她伤心。但其实也不尽是梅姐的错,那个顾老师就因为他是基金会执行长的亲戚,才能一下子开五堂课,而梅姐只不过是没有认真查堂罢了。
然而事件上了新闻,基金会非得做出一些严厉的动作不可,这处份不只梅姐,还牵连到晏然,公告上竟指示,负责研习班这单位的其他职员,调职总务部。
这样,就解决问题了吗?晏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她的主管们这么不讲理,他们是怎么看待这事的?为什么其他人也要负连带责任?!
晏然非常伤心,她工作了这么多年,贡献了许多心力的地方,竟如此不值。她之前在工作上的一切努力,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笑话,她不仅没获得应有的肯定,还无故而被牵累。
她灰心而失望,觉得自己怎么老是在被欺负?被流言欺负,谈个恋爱被欺负,这下连工作也被欺负,她再也不想忍受,不想再做乖乖牌了。
"我的工作技能跟总务部一点也无关,为什么我要去总务部?"晏然直接向部门主管抗争。
晏然的主管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标准不做事又怕事的那种人。"那……我去问问看,调去别的部门也许也可以。"
"不是这样的。"晏然不懂她的主管怎么听不懂她的意思?"我就是因为喜欢这个工作,所以才待在这里,你们现在无原无故调我的职,我怎么能服气?"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这样想。"主管同情地。"但是上面说事情已经闹大了,如果要让外界没话说,一定要处份得彻底一点……"
"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晏然实在很想拍她主管的桌子,但她所受的良好教育,让她无法这样做。"我要申诉!"
"申诉?"
主管愕然,好像不认识这个名词,但晏然那双笃定的眼神,又让他忆起有申诉这条途径。
"好、好,让你申诉。可是你要先到总务部去……思,跟总务部经理上诉好了。"
"我不去总务部!"主管明明就想推卸责任,晏然愈想愈气,索性豁出去了。"你们革我职好了。"
"嗄?革职?呃,你要辞职当然也可以……"基本上只要能把晏然送走,不管是什么方式,主管都不太在乎的。但怕事的他忽然想到:"嗯,你不会把这事告诉媒体吧?"
晏然本来还没想到,这下主管倒提醒了她。这类不公平待遇,媒体会有兴趣的,但基金会可禁不起再一次的媒体攻击。她正准备开口,身边却插进了另一个声音:
"不一定哦。"
是晏然的女同事,和她同部门,也是要被调到总务部。先前她虽然委屈,却不敢抗争,当晏然去向主管抗议时,她的心思已然活动了些,这下见晏然占了上风,当下和晏然同仇敌忾起来。
"我也要申诉。"女同事也走向主管。
"你也要?"主管越过他的办公桌,愕然看着新加入的生力军。
"是啊,"女同事理直气壮起来。"为什么我们要受不平等待遇?"
"那……那……你们先去总务部嘛,你们的职位,总务部都已经派人来接了……"
主管根本就只想把她们这两个烫手山芋丢给总务部,晏然再也难以忍受,迸出一句:
"上诉这段时间,我办留职停薪可以吧?!"
"我跟她一样。"女同事立刻跟进。
"ㄟ……"主管面有难色。"这我得问问看……"
为了打发这两个平常非常温柔,此时突然变得强悍的职员,主管只得去找上级了。
然而当那些大人物正在开会的时候,总务部已派人来交接了。晏然虽然气在心里,但不管是准不准她申诉与留职停薪,她暂时都不会在这职位上,也只得先耐着情绪把手上的工作交代新来的人,拉拉杂杂的事直处理到下午,她才有时间喘一口气。
她爬上顶楼,想一个人静一静。初夏午后的风十分怡人,她却丝毫没有心情享受,一股闷气,让她将将就要哭出来。
也应该哭吧?从早上到现在硬撑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她都表现得很勇敢似的,没有掉一滴眼泪,但其实她只想放声大哭。
哭她工作上的委屈、不平,她更想哭的是那个失去的肩膀,每次当她受委屈时,给她倚靠安慰的那个胸膛。而那个男人,现在想起来,却似乎只令她更加伤心难过罢了。
然而让晏然更痛恨的是,她竟如此想念止羽!想念他温柔的呵护;想念他揉乱她头发的时候,那种疼惜的爱怜,他乐观的言语,总能让她心胸舒坦,破涕为笑……
顶楼的门被打开了,那嗄哑的铁门声引得她转过头来,有那么一刹那,她神思恍惚,以为奇迹出现,止羽就将出现在她面前……
不,出现的人不是止羽,但一样令她惊奇,是左睦骥。
"我去找你,"他走向她。"他们说你在这里。"
"找我有事?"她揉揉眼睛,虽然没流下泪,但她的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她用手背顺便抹掉了。
"我看到公告了,"他温和而关怀:"你还好吗?"
"不好也不行。"晏然苦笑,转过身去,把手肘靠在栏杆上,藉着风吹乾她眼里的泪。
"你要转到总务部?"他站在她旁边,也一样靠在栏杆上。
"我申请留在原单位,"她没转头,好像风会把她的话吹给他。"先留职停薪,他们还在商量。"
"应该会答应你吧。"他祈望地。
"难说。"晏然却不像他那么乐观。
"如果他们执意要你去总务部呢?"他看着她。
"我辞职。"晏然简短道。
"不会吧?"
他的声音太过惊讶,晏然不由得转头看他,那双眼里好像有着太多的关心,她有些讶异。
"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回过头说。"我在这个基金会也不是多必要的人物,有我没我没什么差。"
"别这么说。"他笃定地。"你要是不在这里,绝对不一样。"
"不至于吧。"晏然淡淡地、懒懒地,经过这些,她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敢有什么信心了。
"至少我这么觉得。"他冲口而出。
晏然愣住了,这话可以普通,但也可以暧昧,她不由得望向他,而那双她不熟悉的眼里,好像有些令她更不熟悉的什么。
"你知道,我已经办了离婚。"他像是鼓起了勇气,才道出这样一句开场白。
"嗯。"晏然弄不清楚他的意思,不敢多说什么。
"我不晓得该怎么说……"
他似乎难以启口,但又像是非说不可,他考虑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了:
"其实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很欣赏你,但我那时候跟我前妻已经有了结婚的打算,所以我从不认为我有资格跟你表示什么;不过现在,我恢复了单身……"
这……太令人震惊了吧?!晏然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也不敢开口,怕打扰他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每天都能见到你,如果可能,我也希望,除了同事之外,我们也能更近一步……"
他一口气说到这,似乎之前打的草稿已经用完,不晓得能再说什么了,只得拙拙补了一句: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晏然怔怔地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他讪讪地。"因为你可能离职,所以我……觉得再不说就要太迟了……"
看他说得那么辛苦,脸都胀红了,晏然觉得她非得说些什么鼓励他一下才行,连忙开口道:"我懂。"
他吁了口气,彷佛了了一桩心事,或传达了一项必要的讯息似的,话说完,也就够了。
"那……我先下去了。"
晏然木木地站在原地,直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问里,她才像是恍然梦醒一般,眨眨眼,甩了甩头。因刚才的那一幕,实在很像一场梦境。
怎么可能?睦骥对她的印象竟然这么好,而且还维持了这么多年?
是讶异,也是受宠若惊。而睦骥这人,看上去斯斯文文,沉着稳健的,没想到面对爱情竟也如此羞涩。
但她也是这样的吧。从一开始时的心动、暧昧,羞怯的小小举动,到慢慢互相认识、熟悉,终至心心相印……
她所认定的爱情规则应该是这样,而不像某人,忽然从天而降似的掉到人家心里,又骤雨一般迅速掳获人心,让人迷失了方向,不知觉沉入他的爱情漩涡中,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浪费了心意。
所以,她如果要谈感情,对象应该像睦骥这样,才比较适合她吧?
但是,她和睦骥是否总是不对时机?
如他所说,初识时他已经有了婚约;现在他是单身,但她却因工作而心神俱疲,又因失败的爱情而把心弄得千疮百孔。
她去哪找一个健康、完整的心,来接受他的爱意?
晏然摇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些了。
她下楼回到办公室,才发现主管已经开完会回来,她才刚坐上座位,主管就邀功似地朝她说:
"好啦,都答应你了,留职停薪,三个月。"
说得好像是他给她的某种恩惠似的……晏然叹了口气。
"我猜,八成是上头那些人觉得留职停薪这个名词也不错,才答应我们的。"跟她同样命运的女同事凑过来,跟晏然咬耳朵。她显然去打听了许多马路消息?"你看,他们可以去跟媒体说,负责业务的人已经辞职,同单位可能相关的其他人员,也正留职停薪调查中。"
如果照女同事这么说,那她们不是又蒙受不白之冤了?好像这件弊案她们也有嫌疑似的。
但经过了这一天的是是非非,晏然已经懒得再抗争了,就留职停薪了吧。
她起身去人事室询问了办理方式,拿回来几张表格填好,主管单位乾脆地盖了章,留职停薪立刻就算数了。晏然找来一个纸箱,把自己的私人物品稍稍整理了一下。
下班时间到,晏然最后一次打卡下班,暂时她是不会再见到这打卡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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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假了,心情应该是愉快的吧?但这情况不适用于晏然。
本来嘛,被迫休假,谁还开心得起来?
抱着纸箱走出基金会大门,晏然只觉得好累好累,好像这一天把她所有的力气都花光了似的。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阴沉沉的,一副要下雨的样子,晏然的心
也沉重沉重地,一点也轻飘下起来。
一步一步走着,她有种感觉,现在也许是她这辈子最惨的时候了吧?她长这么大,好像还没有这么倒楣过,她的运气,大概不会更差了。
不,她想得太美好了!因为就在大楼的墙边,她看见止羽正倚墙站着。
等她?
不要吧!
他走向她。"下班了?"
果然。"干嘛?"
"接你下班。"他简短地说。
"不必了。"晏然不看他,她现在可没什么心情跟他扯。
"你拿这么多东西,"他眼睛盯住她手上的纸箱。"怎么坐公车?"
那纸箱是有点重,还有点快滑下去的危机,晏然手臂撑着往上挪了挪,却不改原意。"我可以叫计程车。"
"叫计程车不如叫我,免费的交通车。"他笑。
换成从前,晏然可能会跟着笑,但现在已大不如从前,她漠然道:
"你别管我。"想越过他,走掉。
他拦在她面前。"为什么拒人千里之外?"
"好吧,我们把话说清楚。"晏然停住脚步,眼睛越过纸箱子,笃定地看着他。
"先前你对我好,也许是想追我,好吧,那有道理;但现在我不会再理你了,所以你也不必浪费心思对我好了,没用的。"
他没生气,反而露出招牌式的迷人微笑:"你把我说得像个烂人。"
你本来就是!晏然在心里哼。
他的回答也很绝:"不过不管怎样,我还是会对你好。"
晏然为之气结,声音变得极度不耐:"你就饶了我行不行?"
那烦躁的语气,止羽一听就知道有问题;再加上他本来就是因为昨天知道了基金会的弊案,担心晏然所以才来接她下班,不由得温和道:
"你生气了。公司发生了什么事?"
那柔和的口吻,耐心的眸子,晏然从前每一次都是因为敌不住他那份殷切的关怀,而撤去了心防,把自己的烦恼、忧愁:心底最深处的疑惑,都告诉了他。可这回……
不!晏然硬生生扭开了头。
"不用你管。"
"说吧。"温柔的命令语气。
每回晏然只要不说,他就会用这样的语气命令她,每次都是这样,晏然简直恨极了他的纠缠不休,更恨自己为什么对这一切如此熟悉,又如此想念……
"你要听是不是?"晏然陡地火起,大声道:"我被弊案牵连,公司要调我去总务部,我不去,就变成留职停薪观察中,这样你满意了吧?!"
她劈哩啪啦地一口气说完,他却听得愣住了。彷佛不相信事情会这么严重似的,他的眼里充满了讶异、无法置信,对她真心的关切,和一种疼惜的爱怜;那抹怜惜,无疑地又牵动了晏然此时虚弱的心,她刚扬起的怒气,速速消失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晏然手上抱走了纸箱,晏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拒绝,就这么怔怔地让他把纸箱抱去。他往前走,她的脚不听使唤也在后头跟着,他把纸箱放进了后车厢,她则坐进了前座。
车子驶离了停车场,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很久很久都没人开口。她摇下车窗,天阴了,晚风迎面拂来,冷凉冷凉带点水气,还真像她的心情,要哭要哭的。
车子爬上了山路,却不是回她家的路,她忍不住开口问:
"你要带我去哪里?"
"快到了。"他简短地说。
方向盘在他手上,他要带她去哪,她也没办法阻止,遂闭口不问了。过了几分钟,车速慢了下来,最后停在山路边,熄了火。
止羽迳自下了车,晏然无法,也只得跟下车去,才发现他们正置身山顶。路边架设了美丽的庭院式路灯,还有木架的平台,踩上平台倚着栏杆,那角度正好把山下的市区尽收眼底,一片闪烁的灯海光点,璀璨的光华连绵不断,是繁华都市才有的美景。
晏然闭上了眼睛,眼里竟然还是那美丽的星星点点。她睁开眼,不由得叹口气,幽幽问: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让你散散心。"他靠着栏杆,望向远方的灯火。"到开阔的地方走走,心会变得更大一点,就不会只局限地塞满了不愉快的事,还能有点空间去装一些其它的。"
他自有他一套理论,一种属于他的生活哲学。晏然只觉得奇怪,为什么他的法子对她总是十分管用?当她望向那无边无尽的灯海,令人屏息的景致,竟让她有那种人海辽阔、漫漫无边,而自己仅仅是渺小一粟的感觉……
顿时,她心中的烦恼似乎就变得比较没那么严重了,似乎,就比较不需要那么在意了。
晏然刻意撇过头不去看他,其实是不想让他看见她眼里慢慢泛起的温柔与感动。
她的视线停留在木台另一边的一对情侣,同样倚着栏杆欣赏夜景,年轻的男女一人手上拿着一瓶啤酒,十分畅快的样子,让晏然起了念头。
"我想喝酒。"她轻声说。
他听见了,想起刚才路过半山腰的社区有家商店,他微微一笑:
"我去买,你等我。"
她点点头,车子很快开走了。大约十分钟过去,他回到她面前,手上多了两瓶啤酒。
晏然没伸手去接,还皱了皱眉:"啤酒不算酒吧?我想喝烈酒。"
止羽有些傻眼,但他耐心十足。
"好。"他微笑回答一句,又回车上去了。
车子去又复返,这回他带来一瓶小瓶的威士忌,够烈了。
晏然研究着那酒,不,应该是研究着那瓶子,然后茫然抬头问他:
"没杯子?"
止羽呆了呆,眼睛瞪大了些。不过晏然的家教是这样的,一板一眼,当然不能拿起瓶子就直接灌。这样说起来,是他疏忽了。
"也对。"他还是笑着,又转身走了。
"喂,"他走到一半,被晏然喊得回过身来,见她指指那瓶酒,噘噘嘴:"再买一瓶这个,这么小瓶。"
还嫌小瓶?不会吧?
"没问题。"
他嘴里还是回答着,再去店里买了纸杯和另一瓶酒。
那店员在短短半小时内结了他三次帐,都要认识他了。
再回来,这次终于没问题了。晏然从玻璃纸袋里取出纸杯,斟了半杯递给止羽,公平地也同样斟了半杯给自己。
那半杯纯威士忌,没加冰块也没加水,就这样?
止羽咽了咽口水:"你能喝?"
"我从小就陪我爸喝高粱。"晏然说着就先喝了一口,等于拿行动来证明她的话。"我爸说,酒偶尔喝一喝可以,而且一定要在家里喝,喝醉了躺在床上就睡,不会出丑。"
这不好,他不晓得晏然原来还深藏不露!但他可不是酒国一条龙。
"我得先承认,我的酒量大概比不上你。"
"是吗?"
晏然似乎并不太在意,她只是自己想喝,止羽能不能喝无所谓。她说着说着,已经把杯里的酒乾掉了,拿起酒瓶来又斟了半杯。
她的喝法令止羽咋舌,果然是酒国一支花。
喝了几杯,晏然像是比较放松了,她有感而发:
"其实这里我小时候就来过,那时候还没有这个台子,也没有这些灯。我有个阿姨,之前就住在山脚下,我跟我妹妹、表哥他们,常常骑脚踏车上山来,每次都骑得气喘吁吁,累个半死。有回骑到斜坡,我妹在我前面,一个不小心她摔了车,害我也摔了,两个人摔成一团,她的手上脚上都是伤口,但奇怪的是我倒没事,连个擦伤刮痕都没有。"
她也不晓得为什么要跟止羽说这些,但她就是忽然很想说。
"我想我从小就满幸运的。家庭很正常,没人吵架离婚,我念书也念得很顺,爱情就算比较无聊一点,也有过几次短短的,虽然无疾而终,却没造成多大的伤室口。"
她对着杯里的酒笑笑,又把它饮乾了。
"所以我有时候想,我这阵子的倒楣,大概是好运终于用光了吧。而我的噩运,好像是从认识你才开始的。"
"不会吧?"
止羽这句不知是针对她的话,抑或是针对她喝下的酒,他才喝了一口,她已经喝了四杯。
"乾一杯吧。"晏然把杯子朝他举了举。"我倒没有后悔认识你。"
不知是这天受了太多刺激,还是喝了太多的酒,晏然变得多话,而且说的全是平常不敢说的,藏在心底深处的话。
"我还记得那一天,你帮我车子过电的那一次,我早上醒来,打开窗户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院子里的你,阳光、活力,充满了魅力。我那时以为你是我妹的男朋友,你不晓得我有多羡慕她。后来她告诉我你们只是朋友,那一刻,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止羽呆了呆,这种事,晏然不说,他还真的不知道。
"这一杯,敬你带给我的午餐。"她不等止羽表示任何意见,已经先喝乾了杯子。"我身边从来没出现哪个男人像你这么细心,会带午餐给我;也没有哪个男人像你这么随性、自信,可以以你的生活观改变我。那时候,我真的被你迷住了,我多想像你一样自在、有活力。"
止羽更无言以对了。他那次带午餐给她,只是一时兴起……
她一段一段,继续回想,继续倾诉。她平常清醒时,这些话绝对不可能说得出口,更何况是面对止羽!但她现在什么也不想管了。
"当我被左睦骥他老婆骂成是第三者,相亲又失败的时候,我真觉得自己要死掉了!但你让我觉得我并没有那么差,只要放宽心,我还是可以灿烂地笑。你给我的那朵向日葵,快凋谢的时候,我把它压在书底下,现在每回看到那朵乾燥的花,我都还会微笑。"
她把杯子朝他举了举:
"这杯,算我谢谢你的那朵花吧。"
止羽瞠眼咋舌,不仅因为她豪气干云地一杯接着一杯,也因为那朵他几乎已经忘记了的向日葵,她却如此珍重地收藏着。
"这杯是一定要的。"她把杯子举得高高的,杯里当然又重新斟上了酒。"谢谢你带给我一段短暂,却快乐的日子。你和我心目中的理想情人完全不同,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你,但就是爱上了。我不管我所有的爱情准则,只想跟你在一起,总觉得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也足够了……"
她微醺薄醉,充满了感怀,幽幽的语调,轻轻地道:
"我不后悔认识你,但我后悔任由自己爱上你。不过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是真的很快乐。"
止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拿着杯子,像被塑成石像似地呆站在那。晏然的酒后真言,一字一句都令他惊撼。
"咦?你都没喝?"晏然陡地发现她还有个酒友,而她好像不曾替她的酒友加斟过酒。
"我喝,我喝。"
他杯里的威士忌还有差不多整半杯,但晏然说了这么多,又喝了这么多,他不喝一点,实在不行。他没多加思考,把剩下的酒全灌进肚了。
纯醇的烈酒,没有任何稀释,当下一股火苗从他的胃反窜上来,他的喉咙像起火了似的,然而晏然却一个人喝掉了一瓶……
所以当晏然微撑着头,噫语似地道:"头好晕啊……"他完全不觉得意外,不昏才怪。
"你别喝了吧。"他把酒瓶的瓶盖盖上,试着拿走晏然手上的酒杯。
"不要。"晏然握着酒杯,像保护一个重要东西似的,不给他。
"乖乖,给我。"
他轻轻拍了拍她红红的脸,又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哄宠的声音,是晏然最想念的,她作梦也忘不掉。
一个悸动,她的眼眶红了,任由他取走杯子,还不由自主地倚进他的怀里,幽然低诉:
"我喜欢你揉我的头发;我喜欢你抱着我;我喜欢你亲我的时候……"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手环住他的腰,好紧好紧地抱着他,好像想把自己融在他身上,又好像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似的。
他的心里漫上一股莫名的感动,他从来不知道,她是这么爱他。
在他怀里的人儿渐渐安静了,拥着他的力道也减了,是累了还是睡了?毕竟喝了太多。
止羽轻轻拍拍她:"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没意见,很乖地随他走向车子。
其实她还没醉,卡在醉与不醉中间,神思一半清醒,一半昏沉。
止羽送她到家门口,她还是自己拿出钥匙开门进屋的,只是她一回到家,也忘了还没吃晚饭,直接上楼到她的房间,看到床,就栽了下去。
几乎是头一沾枕,晏然就立刻沉沉睡去,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