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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一)(下) 第十八章 作者:天空
    病房门口没人。

    这在叶利的预料之中——该死的单飞,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老老实实地蹲在门口的,他拼命地抢来晚上的值班权,目的显而易见!

    叶利怒火从全身的毛孔里蜂拥出来,点燃了他周身的空气。他用力踹向房门,已经忘记了医院中“肃静”这一基本要求。

    他只想让那两个混蛋滚出来!

    房门在发出了一声巨响之后急速打开——居然没有锁门!

    叶利快疯了!

    “谢天麟你这个死同性恋,无论是情报还是额外的关照,单飞不会也不可能给你,所以立刻滚开!”他不知道谢天麟到底要什么,或许,他根本就只是在耍着单飞玩而已。他得让他知道,无论是什么,都没有可能!

    “阿利,你干什么!”

    在那之后,他才发现,房间里的人数远不止两个。

    愤怒得满面通红的单飞,神情恍惚苍白得像个死人一样的谢天麟,努力装聋作哑的律师端木,还有……唯一一个神色不变的谢擎。

    真是太好了,不过如果蔡航在那才叫完美——确切地说,是圆满。

    该死的叶利,看看你干的好事!

    单飞用喷火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叶利,而后者正为两个计划外的访客而惊讶——见鬼,他们在这里干嘛?!如果让谢擎这个老家伙发现单飞正为他的儿子神魂颠倒,shit,那情况可就糟糕了一百倍了。

    他妈的……他知道自己真的疯了。

    看看一次射杀三个人的可行性有多大?“我也想知道我在干什么。”他用古怪的腔调低喃道。

    单飞想狠狠地撞墙!

    不过,理智提醒他说他还不能崩溃,因为他并不是感觉最糟糕的那个,所以他不能夺走谢天麟的特权。非常担忧地,他看向谢天麟。

    惨白的面色使谢天麟看起来,已经成功地从病人直接跨越到死人,仿佛所有的血液都从他的身体抽离,再没有任何伪装的冷静与坚强,他望向叶利的目光里糅合着愤怒、惊讶、恐惧,还有难以置信的混合体。

    几秒钟之后,他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他把目光从叶利那里转向单飞,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会。

    往日浅棕色的瞳仁因恐惧和哀伤染上灰暗的颜色,单飞因谢天麟脸上的屈辱和受伤而心痛如绞,他担心、考虑着是不是要冲过去搀扶着他——谢天麟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但他不知道他的男朋友意思如何。

    他焦急地看着他的男朋友,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提示——无论是什么,他会立刻付诸于行动。

    然而,他最终看到的,只是谢天麟眼中燃烧着的那簇火焰逐渐地转弱,直至完全熄灭。

    谢天麟低垂下了眼帘,紧抿着苍白无色的唇,脸上除了令人心惊的惨白,再无其他可以辨析的神色。

    单飞真的要去撞墙了。

    “天麟,”这是温厚而沉稳的声音,悦耳的低沉,充满了力量与自信,让人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么,在你能够出院的时候到我的书房来。”平稳而且悠闲,就像根本没有叶利这个莽撞的打断一样。

    如果他不开口,单飞已经将谢擎的存在遗忘到了脑后。

    他现在已经一点也不重要了,在他刚进房门探视“因身体不适推迟出院”的谢天麟时,单飞感觉到的威压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只在乎谢天麟的反应,当然,这提醒了单飞自己,还是需要从另一个侧面来观察谢擎的反应。

    不过,这个见鬼的老家伙看起来神色如常,根本就他妈的看不出他的一点点想法!

    “是。”谢天麟轻声道,声音中依稀带着点颤抖。

    飘忽的声音落在单飞心头,他感觉又痛又痒。

    谢擎站起身,看了一眼低垂着眼帘的儿子,并没有多说一句话,迳自绕过石化了的叶利走出门去。

    他几乎都不曾去看那两个员警一眼。

    端木立刻紧随其后,额头上的汗珠在灯光下反射出淡淡的油光。

    叶利已经将手放在了肋下的枪套上,而谢擎的态度令他迟疑——老狐狸到底有没有听到他说话?!还是说他早就知道?但即便如此,他也至少应该有点反应才对吧?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你们出去一下好吗?”

    空洞得这般陌生,单飞几乎都认不出来谢天麟的声音。

    在他走向谢天麟的时候,听到叶利防御性地问:“为什么?”

    而这让单飞几乎克制不住将门关在他鼻子上的冲动。

    “换衣服。”已经疲惫到没有精力跟任何人争执,谢天麟软绵绵地说,随即开始一颗一颗地解开睡衣的钮扣。

    叶利迅速地退出门去,反手带上了房门。

    “为什么要换衣服?”单飞急切地问,两步上前握住了谢天麟的手。他的手冷得像冰,就像他的循环系统已经开始凝结,“别忙着出院,你还不行!”带着恳求的意味,员警说。

    谢天麟抬起头,沉默地看着单飞。他没有挣开这种暖昧的接触,但神色之间的疏离就像鞭子一样地抽打在单飞的心头。

    “别这样……”单飞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我……我只是……那时候我感觉很差劲,我很慌张……好吧,我告诉了叶利,是我说的。”他沮丧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狂潮。

    “我明白。”谢天麟只是退开了一步,淡淡地说:“我自己也觉得很恶心,在我能够明白那是什么之后。”

    他褪掉上衣,随意地扔在床上,然后打开衣柜,从衣架上拿下衬衫,“这很恶心,同性的……性交。”

    苗条但不是干瘦,结实但并不夸张的肌肉附着在修长的骨架上,形成了流畅优美的线条。单飞第一次在这样的灯光中看到谢天麟赤裸的上身,很性感,很诱人。他简直克制不住抚摸他的冲动。

    该死,他知道抚摸他的感觉有多好!还有他的呻吟!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再一次的,单飞丧失了自己对语言中枢的控制权,直到谢天麟将衬衫披在身上,开始扣扣子时他才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是说在你明白什么是性之前……就已经……”单飞紧锁着眉头。

    男孩子十三、四岁就会明白性是怎么一回事,而在谢天麟这样的家庭,按理说还应该更早些。

    谢天麟一震,整理衣衫的两手手指纠缠在了一起。

    他闭了一下眼睛,“忘了那个吧,那不重要。”他深深地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

    “你想出去吗?还是站在那里?如果让你感觉不舒服,我很抱歉。”单飞沉默地注视,无论在何时都会令他难以自抑的紧张,“我想你知道……你不是我的第一个……”停顿了一下,他忽然放弃了似地放松了整个紧绷的身体,“这都不重要了。”他说:“现在没什么重要了……”

    他随手从裤架上将长裤拽下来,完全无视弹起的裤架撞上柜壁又落下,机械地换好。

    空洞而绝望的呢喃比愤怒的咒骂更令单飞心痛。单飞知道叶利的莽撞对谢天麟造成的伤害和冲击,是他难以估量的巨大。

    而这都是他的错。

    “我很抱歉。”他不能够再为自己作出一句辩白,“对不起……”他说,拳头痛苦得握起又放松,“我希望我能……”

    “你怎么能这么做!”非常突然地,谢天麟爆发出来,他嘶声叫道,身体蜷缩着倚靠在衣柜旁的墙壁上,“你怎么能告诉别人!”

    单飞不知道现在自己除了对不起还能说什么,而这是一句最没用的废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受伤的谢天麟。

    跪在谢天麟的身旁,他将他崩溃中的男朋友圈在怀中。

    “我能做点什么?”一边抚摸着谢天麟柔顺的头发,单飞一边在他的耳边充满内疚地轻声问道。

    “能杀了叶利吗?”谢天麟靠在单飞的肩头,苦涩而挑衅地问。

    “你知道的,”单飞苦笑道,“不能。”

    “那么,能告诉我谢氏里卧底的名字吗?”

    这让单飞想起并不算久远的一个午夜,谢天麟向他明确地提出性关系提议的那一天,几乎是一样的对白。

    “当然不能!”他有些烦躁,因为紧张,“为什么没有点建设性,又具有可行性的要求?!”

    “……最可行的是,”并不算长久的沉默之后,谢天麟说,声音因为混杂了太多得无法辨别的情绪而显得怪异,“我们需要说再见了。”

    单飞愣住了。

    再见?什么意思?!

    从他的怀抱中轻轻挣脱开,谢天麟站起身。

    “我必须走了。我已经没有时间。”他说。在单飞混乱的大脑中能提供出任何一点思路之前,他快步离开。

    ==凡=间=独=家=制=作==

    叶利很迷茫。

    明显他造成了一定的轰动效应,但似乎完全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他热切地盼望着有一个什么人出现,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样的恐惧,那样的痛苦,那样的焦虑,那样的怜惜,还有那样的绝望。

    他看到了什么?

    从头到尾顺下来,叶利怎么都想不通,就好像中间缺少了一个关键的齿轮,他所知道的种种,都不过是无法连接的碎片。

    或许他什么都想到了,但却偏偏忘记了感情。

    在两个男人,一对敌人,还有种种可能的阴谋以及性爱之上,把他们黏合在一起的,是因为他们相互吸引,相互喜爱。

    感情?

    别用这么吓人的词句!叶利捂住自己的耳朵,但他阻止不了大脑里轰鸣的声音。

    感情!

    单飞确实如他所说的认真,而谢天麟对他们的关系看起来也不像虚假的,至少,他是如此地信任单飞,以至于在突变发生的前几秒,他完全不能相信。

    他不相信单飞会对任何人泄漏他们的来往,哪怕是叶利也不行。

    病房门打开,叶利下意识地去看——幽灵般走出来的是谢天麟。

    谢天麟的目光穿过这个罪魁祸首,穿过墙壁,甚至穿越了黑色的天空。

    叶利看不到他眼中有什么。那么空洞地张开着,似乎仅仅是保证谢天麟不会撞上墙壁,如此而已。

    或许阿帆会觉得开心,看到这个样子的谢天麟。叶利想,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那种应该欢快的感觉。

    很快,一个暴怒仓皇的单飞从房间里面窜出来,“谢天麟,你站住!”他叫道,“再见是什么意思?你说明白!”

    再见很明显就是再见的意思,叶利想。

    谢天麟甚至都没回头,他持续着那种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步伐,但最终,当他进入电梯的时候,还是笔直地站立着。

    随后扑过去的单飞面对的只是冰冷的电梯门。他狂怒地拍打着那块根本没知觉的金属,“说话说话说话!”他叫道。

    冲出来想要制止噪音的护士站在旁边,似乎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告诉这个英俊但却失去理智的男人,电梯门从来就不会说话的,而且它也不会觉得痛。

    叶利走过去,按下电梯按钮。然后,他拉过那个举止疯狂的疯子,“如果你想快一点的话,还有楼梯。”

    他的话还没说完,单飞已经箭一样地窜进消防通道。

    叶利站在电梯前,看着亮红的数字一点点闪动,最终停在一层。

    谢天麟离开了,他真的走了。

    这应该是他要的效果吧?就这样,永远都不要再使用任何鬼蜮伎俩来诱惑警务人员。叶利不知道,他感觉非但不欢快,简直是很难受。或许是因为谢天麟还没办手续,他安慰自己说。这是不合规矩的。

    他搭的是下一班电梯,来到一楼时,看到单飞已经失魂落魄地坐在门厅一群候诊的患者之间。

    “那个混蛋,他居然就这么走了!”见到叶利过去,他恨恨地说:“我看到他坐进那辆车,头也没回……我很担心他。”

    几秒钟的停顿之后,他的语气骤然软了下来,像被投入火炉里的坚冰,他紧张而且无措,“我不……我很担心他!”他咬住了嘴唇,把脸埋进手掌中。

    叶利不明白,“他”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不是最好的结果吗?”他反问。

    就像弹簧一样,单飞蓦地抬起头,他定定地看着叶利,眼中说不出是憎恶,还是单单只有沉重的伤心。

    叶利有些心虚地侧过头,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难道不对吗?阻止他继续发疯,阻止他犯下可能懊悔终生的错误。

    “是我不对。”单飞的声音隐忍克制,“我没有跟你说明白。”这是一种叶利从没见过的认真神态,“我很喜欢他,就像你喜欢杨光一样——我看得出来。如果我现在去追求杨光,你怎么看呢?”

    叶利不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杨光却是对单飞有一定的好感,叶利一直都认为自己只不过是她的次选。这是他的一个不能对任何人言明的黑暗心结。

    如果单飞去追求杨光,那么在目前这种可能的恋爱关系尚未明朗化的时候,杨光应该是毫无顾忌地转向单飞的怀抱,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但叶利不明白,这跟谢天麟的事有什么关系?是因为他拆散了单飞和谢天麟,因此单飞就要转而去追求杨光吗?

    “那我祝福你们。”他闷闷地,但却很真诚地说。

    单飞因为他的真诚很想揍他!但他决定忍耐。

    他错了。他应该一早就把这件事解决妥当。

    他需要叶利的理解,而不是采取漠视甚至敌对的态度。

    他不想失去叶利,更不想失去谢天麟。

    可是,他做得不够好。

    他以为这不是最要紧的,有的是突发的情况需要处理,就比如现在,他觉得他应该开启警笛去追谢天麟,尽管他从撤诉起就已经不再需要警方的保护——试试指控他企图弃保潜逃?

    头脑中一个邪恶的声音说,单飞你真行!居然想到把他从家里“救”出来,然后投入到牢房里——但他错了,这其实比什么都重要。他很蠢,所以他伤害了他们两个。

    “如果我在追求杨光的同时,心里还是爱着谢天麟呢?”他憋着一口气,接着问道。

    “那我会杀了你!”叶利威胁地看着他,就好像他真的要这么做了一样,“如果你有不满就冲着我来,我不会允许你伤害她!”他叫道,因此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这就是我要说的。你自己也有感觉吧!你喜欢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她受到伤害。这跟我对谢天麟是一样的。”单飞对众多关注的目光视若无睹。他从来也不在乎这个,嘲笑或者惊讶的目光对他来讲就是狗屎。

    “……那怎么能一样?”半晌,叶利呐呐地说,“那怎么能一样?杨光是个好女人……”他感觉到自己的笨拙,其实在他心里有更多的词语来夸奖杨光的,可是他说不出口。

    “我们当然不同!”单飞接口,控制不住因为痛苦和焦虑而变得激烈的口吻,“也正因为如此,我们都知道我们两个一旦认可了这种关系,就需要拼命抓紧每一秒,我们得玩命挣扎!而这让你感觉我们的热切像小男孩那么可笑!”

    他的声音愈来愈凌厉,“谢天麟是个混蛋,这我知道。那又怎么样?即便他坐牢,大不了我等他,那又怎么样昵?这跟我对他的喜欢是两回事。

    “我不会允许他因没做错的事情而受到伤害。为什么你要保护你喜欢的人,但却要伤害我的呢?不要再那么做。”他注视着脸色发白的叶利,“我是认真的。”

    大脑里跟炸了锅一样,叶利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消化他所听到的。

    他没想过他伤害了谁。好吧,可能是谢天麟,他是个人渣,是个敌人,同时,他也是单飞的爱人。

    如果他们相爱。

    不管怎样,如果他们挣扎着相爱,那么他有什么道理让谢天麟为此付出代价呢?

    叶利的种种反应,无论是否过激,都是以一个假设为前提——谢天麟在利用、伤害单飞。他简直都不能想像,如果事实不是这样,那又该作出什么反应。

    “那么,他对你呢?”又是沉默了半晌,他问。

    他从前所知的,都只是单飞的挣扎,单飞的痛苦以及陷落。他不明白谢天麟,因为任何人在痛恨着某人的时候,都绝对不会去尝试了解他,而是努力地以最恶劣的方式去猜测、评价他。

    叶利知道,他就是这么对待谢天麟的,而现在,他想听听单飞怎么看——他是为了单飞才这么做。

    “如果我们两个之间你需要怀疑其中一个,那么绝对是我。”单飞肯定地说,不容叶利有一丝怀疑。

    谢天麟是他的爱人,他就应该倾尽一切去保护他,就是这么简单。

    “……我不能理解,但是我想我明白。”叶利看着单飞,沉声说。

    他不相信谢天麟,但他应该相信自己的兄弟,“我很抱歉……”他不想辩解自己只不过是想保护单飞——在任何时候,他都不想、也不应该伤害他的朋友,但是他没做到。

    “别傻了。”单飞摇头打断了他,“是我做得不够好。一边是我的男朋友,一边是我的兄弟,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受伤。我很蠢,一直幻想着我能找到一个好的时机,来化解你们之间的敌意,显然这非常蠢,我不该一直等待一个该死的机会。”

    叶利一边觉得内疚,而另一边又微微有点尴尬。他看到单飞身边的病患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就在他顺理成章地说出“男朋友”这个词的时候。

    叶利埋怨太多的香港人喜欢关注别人家的八卦,但是,当然他没法阻止他们一边好奇,又另一边厌恶。而单飞对此就好像毫无知觉。

    “那么现在?”他示意单飞离开这里,找一个更隐蔽的地方说话。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希望他没事。”光彩瞬间就从单飞的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焦虑和些微的恐惧。“我得尽快理出一个头绪,”他烦躁地说,“我必须要见到他。”

    这样的错误,单飞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犯第二次。

    “我还是不懂,”叶利瞪视着所有关注他们谈话的闲杂人等,直到他们转过头去假装毫不在意,“他会出什么事?”

    他摇头,如果谢天麟确实感觉到受伤,并因此而离开,那么这很容易理解,毕竟他跟单飞一样投入了感情和全部的信任——假设单飞的保证是可靠的——但这有什么好恐惧?情人间的争吵总是此起彼伏。

    如果单飞希望,那么好吧。叶利愿意为此对谢天麟……嗯……为他做点什么不违背原则的事,假如这能令他们关系好转。“他只是回家!难道你不觉得他在家里比在医院要好得多?”

    “如果他那个混蛋家里对他能有这里一半那么温暖,我就不会有任何担心了。”单飞的声音里满是憎恶和怜惜。

    “而且,想想看,你就一点都没怀疑过我会背叛警队?在你知道我跟谢天麟的私情之后。”他用手指重重地抹过额角,“我怀疑谢擎会不会信任任何人,尤其在谢氏高层里肯定有一个警方的卧底的时候。”

    谢天麟问过他卧底的名字。

    可是,他真的不能。

    这真是他妈的……令人痛苦的无奈!

    叶利发出了一个轻微的怪声,就像是他在用力吸气。“……那是他儿子。”他用微弱的声音道。

    “你知道狮子是怎么对待幼狮的?”单飞忽然道,然后他跳起来,“我要去做事!”

    叶利一头雾水。单飞多少还是有点精神失常,他想,“我希望我能帮你……”他愤怒地说,不可抑制地沉着脸——他知道他正在走进泥潭,但并没想为此停下脚步,“不管你怎么说,这是我的责任。”

    *凡间**凡间**凡间**凡间*

    他趴伏在地上,好像全无知觉。

    细细的雨滴带着岁入骨的湿寒落下来,濡湿了他单薄的衣衫。

    柔顺的发丝贴合在额角,衬得他的皮肤苍白到触目惊心。

    单飞踩着有生以来最拖沓的步伐,慢慢地靠近伏尸一样的身体,十米,五米……他站到他的身边。

    声音消失在喉头,他开合双唇,无声地叫他的名字。

    他蹲跪下身,手指穿过湿冷的碎发,触摸到细腻却更为冰冷的肌肤,他翻过他的身体,描绘他的秀美的眉峰,挺直的鼻梁,还有柔软的嘴唇。

    他抱起他,摩挲着他的脸颊,他的手掌,企图把指尖的热量传递给他。

    可他只是睡在那里。

    他忽然明白,他再也不可能为他张开双眸。

    请你,不要。我刚刚才触摸到你。不要!

    极致的痛苦席卷而来,将他淹没。

    “谢天麟!”

    单飞被自己嘶哑的叫声惊醒。

    鼻间的酸涩还在,而原本在身体里涌动着的哀伤慢慢地向恐惧转化,就跟往常一样,它们凝结成沉重而黑暗的胶体,合着凌晨的寒意收紧,令单飞窒息。

    他躺在纠缠的被褥间,竭尽所能地平稳着粗嘎的呼吸。

    当手臂刚从痛苦的乏力中解脱出来时,他立刻按下了床头灯的开关。

    他知道他今晚的睡眠已经玩完了,他不可能再次进入梦乡。

    他所能做的就是爬起来,做事。

    哪怕是蹒跚前进也好过原地踏步。单飞宁愿选择积极一点的方式来摆脱恐惧。

    已经整整七天!

    他得不到一点关于谢天麟的有用资讯!

    单飞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那么蠢,那时他居然会放谢天瞵离开?!

    撤销了对O记的指控之后,警方就不再有任何理由保护他;而在卢锦辉的案子里,就警方目前所掌握的资料看来,要起诉谢天麟谋杀是根本不可能的——即便是提起诉讼,也会被上面以证据不足的理由打回来,届时警方将处于相当被动的局面。

    同样,在这个案子里,需要谢天麟配合警方做的笔录和例行询问,他也都做得足够完满,在没有新证据的情况下,警方没有任何理由去骚扰他。

    该死的,每一样事都处理得那么完美!单飞狠狠地想,简直找不到任何借口去接近他!

    跟以往不同,这一次谢天麟没有在走出医院之后即刻投入到工作中。他没去过任何一家谢氏的酒楼、公司,没去过办公室、夜总会。

    他没再走出过谢家的豪宅,而那里,正是单飞根本无法涉足的地方,无论以公、私哪一种身分。

    粗暴地抓起床头的闹钟——凌晨三点五十。单飞爬起来,披了件衣服,他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做这样的噩梦。中午,晚上,只要他合起眼皮。

    他见不到谢天麟,甚至都不知道那个该死的黑社会是不是活着!

    不,重说,他不是“该死的”。

    单飞重重地抹了一把脸。

    不知道从几时开始,他变得迷信。他是太关心了,才会如此举止失措。每一秒他都在担心,他怕只是因为晚了这一秒,他便会永远失去谢天麟。

    每一秒!

    单飞恨自己不能从恐惧和紧张中抽身,恨自己不能恢复从前的高傲。

    他感觉自己现在简直是个废物,甚至不能比一坨狗屎更有价值!

    急躁地穿上裤子,他冲进洗手间。当冷水淋到头上时,他感觉紧张带来的头晕似乎消退了一点。

    “现在做点什么有用的。”单飞自言自语,“你需要资料,大量的资料,总能找到什么有用的。谢天麟的,谢擎的,还有他们怎么……处置叛徒和内鬼。”

    不,这真的不是一个好主意。

    他看的绝对不少,事实上他就是被这个吓着了。

    对谢擎来讲,杀人绝对不是好的解决方法——有的是比杀人更有效的方法,从精神到肉体。他以铁腕控制局面,同时辅以适当的手段。

    警方曾经找到过不少残破的尸体,当然,更多的叛徒都尸骨无存——大多数警方的卧底得到的都是这种下场,这单飞很清楚,单单是O记就有成打的纪录。

    他们留下那些恐怖的标本不是为了给警方提供线索,这只是一种有效的警示和恐吓。在看过了那些之后,没有人还能拥有背叛的胆量。

    单飞不知道,虐人是不是能带来那么大的乐趣,让他们用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去慢慢地折磨,直至那个倒楣蛋吐出最后一口气。

    谢擎该死的是个变态!

    单飞推开洗手间的窗子,凶悍地灌进来的冷风令他微微地瑟缩了一下,同时也令他混沌的头脑清晰。

    他开始缓慢地逐段回忆谢天麟的资料。

    谢天麟自小丧母,九岁之前,他住在旺角。那时候谢擎还没做到老大,掌管谢家的是谢擎的二哥谢昭。

    大概十三岁,他被送到了美国洛杉矶,直到十五岁才再次返回香港。

    在这个期间,谢昭死于非命,谢擎接管了谢氏。

    十六岁,他开始进入谢氏学习管理家族的生意,几乎从一开始,他就鲜少犯错。单飞认为他是这方面的天才。

    当然,谢天麟也失败过。十八岁的时候,他失去了旺角的一块地盘;二十二岁的时候,他与温政发生了冲突,曾经一度断了谢家的毒品来源——那时候这一区的毒品,几乎都是从温政的手中流入香港。

    然后,二十三岁的时候,他失踪了半年——在这半年里,他没做任何事,没出现在任何场面,也没有任何出入境纪录。这六个月是谢天麟进入谢氏之后最长的空白一段时间。

    当然,警方对他的监视不会精细到每天,甚至连月都不到。不过,半年也委实太长了一点——依照谢天麟的繁忙程度,这简直是不可想像的。单飞禁不住好奇,在这段时间里,他到底在做什么?

    再接下来的,就到了现在。

    现在谢天麟二十四岁零三个月。

    他的记录毫无瑕疵——尽管多次被警方怀疑,然而没有一次罪名成立,他看起来那么无辜,就像O记喜欢诬陷好人。

    毫无瑕疵的纪录,单飞皱着眉,不过,那是在警方对谢天麟有记载的时间里。

    一年前,他想,还没过诉讼期限。

    那么,他有了一个龌龊的主意。

    希望它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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