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使是强人所难。」
「不管妳怎么说,我都得带走妳!」
「不惜动武?」巫绯语冷下了脸。
「不惜玉石俱焚!」特使是豁出去了。「就算我死在这儿,仍会有他人接替我而来。妳挡得了我,又岂能档下皇上的千军万马?」
「您威胁不了我!」
「我知晓。」特使咭咭笑了。「我威胁的可是整个鬼族人的性命!」
可恶!
这便是牡丹的诡计吧。拒绝面圣,死路一条;从容面圣,恐怕得担负救不活皇后之罪。
自牡丹「从不手下留情」的行事作风看来,皇后难以活命。杀人的喊救命,好人、坏人全让她一人当了,果然心狠手辣!
牡丹目的明明是攸皇的天书,却三番两次拿她逼迫攸皇,让他承受愧疚与自责的鞭笞。
该死的!
巫绯语拧起了眉,明知是个陷阱却又不得不照着牡丹的诡计而行。
「攸?」巫绯语扯了扯攸皇衣袖,征询着他的同意。
「别无选择了。」攸皇回眸,掩下眸中的痛楚。「对不住,是我……」
急忙按压住他的唇,她知晓他欲言之词。
这个总想将所有事一肩扛起的男子,总是期望他人过得比自己好的男子,上天到底还要折磨他多久?
「我呀,最讨厌别人对我说这三个字。」她盯着他的黑瞳,自上头瞧见映着深情与坚决神情的自己。「尤其是你。」
他眨了下眸,满心愧疚稍稍淡去。
「倘若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她继续说着,当着众人的面毫无赧色地将唇亲昵地移至他耳畔颊旁。「你知晓该如何补偿我?」
「小女得先声明,此行完全是受制于人,而非小女自告奋勇、毛遂自荐,倘若皇后命该如此,还请皇上勿迁怒无辜之人!」
这便是巫绯语,即使面对九五至尊,那有话直说、直来直往的性子依旧不改。
「妳要朕保妳性命无忧?」皇上严肃的脸庞怒意闪现。
江湖中人果然比一般平民百姓刁钻、奸诈多了。
「不。」巫绯语回得直接。「小女要皇上保我夫君与族人安全!」
「不包括妳?」
巫绯语笑了笑,一脸笃定。「小女安危自有夫君守护。」
闻言,皇上有些诧异。这女子,果真与众不同。
而她口中的夫君,也就是与她寸步不离的男子,那无法隐藏的非凡气度,绝非泛泛之辈。
倘若这些人能为我朝所用……
「皇上意下如何?」没错,她是在无礼地催促皇上允下承诺。她可不想在这金碧辉煌、肃穆万分,又处处受人监视的皇宫里耗费太多时日。
「竭尽所能?」皇上也索讨着她的诺言。
「倾尽所学!」
「一言为定!」
巫绯语满意地弯起唇。「我进去了。」这话是对攸皇说的。
跨过眼前这道拱门后方便是皇后寝居,除皇上与御医外,严禁任何男子进出。
而这回,皇后是因中毒昏迷,倘若危及皇上龙体,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因而现下就连皇上也无法进入。
他凝望她,紧握的手舍不得松开,内心的不安如乌云盖日,遮掩得不见一丝光亮。彷佛只要他一松手,他便会从此失去她。
「攸皇?」他盈眼的愁令她的心惊跳了下。
不顾旁人地,他抚上她的颊,宠昵眸光直直锁上她的眼。「记住妳答应过我的话。」
「我绝不离开你。」她重申一次,为了让他安心。「我发过誓的。」
「若妳违背誓言?」
「就算我做鬼,你也别放过我。」
愁苦一叹,他确实会这么做,不过,此时此刻他不会让她知晓。
「快去快回,别让我久等。」
「放心。」她拍拍他的手臂。「这儿,多一刻我也待不住。」
最终,他仍是松开了她的手,一瞬不瞬地看着脸上挂着安抚微笑的她背过身去、跨过拱门,进入皇后寝宫,而他只能惴惴不安地立于拱门前,无法前进。
让宫女引进寝宫的巫绯语,一时间无法适应寝室的昏暗。
只见里头所有的木窗全拉上了厚重的帘子,外头的温暖阳光全被隔绝在外。幽幽暗暗、死气沈沈的,唯一的光亮来自案桌上点燃的小烛火。
什么鬼地方啊……巫绯语在心中犯嘀咕。
掀开重重围幔,好不容易见着了躺在床上双颊凹陷的瘦弱女子,那病恹恹的憔悴模样确实惹人心疼。
「掌灯。」巫绯语唤了声,坐落床畔,诊上皇后的脉。
不一会儿,她蹙起眉。
「将油灯放下,去将帘子全部拉开,窗子全都打开。」
「可是皇后的毒会散出去的。」宫女惶恐开口。
「谁说的?」
「这……」宫女噤了声,不敢回话。
「还不快去?」巫绯语带怒的冷眸一扫。
「是。」
好不容易寝室透入了光,巫绯语聚精会神地观其脸色后,略带疑惑地咦了一声。
皇后中的,非毒,是蛊。
而这蛊……
细察间,一股杀意倏然袭身。
旋身、扬掌,她及时挡下迎面而来的匕首与偷袭的一掌。
「我还在想妳何时才会现身呢!」她冷笑问着袭击不成的牡丹,难为她的辛苦策画与隐匿。
「呵。」牡丹也笑了,扬起的凤眼中杀意不减。「巫绯语!我倒要瞧瞧这回谁救得了妳!」语毕,她松开手中匕首任其落地,连同正与巫绯语对峙的掌一同反手握住巫绯语。「杀了她!」
这声命令似的「杀了她」,彷佛来自阴间的索命符,心头一凉的巫绯语欲脱身的行动因受制而慢了一步……
「嗯」声轻哼,她的左肩被人从背后撞了一下,透出胸口的匕首剑尖啪啪地带出一串血珠,滴滴落在她的绣靴上,污了上头的精致绣花。
见状,她怔了下,心里头浮现的却是对自己的自责。
原来,牡丹偷袭只是障眼法,刺杀她的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后……
她,仍是中计了。
尽管向攸皇保证再三,尽管信誓旦旦地说她绝不离开他,但这回似乎由不得她了。
「噗——」一声,她喷出一口鲜血,溅得牡丹一脸一身。
见此,那吓得躲在帘后发抖的宫女,就此昏了过去。
「妳竟敢弄脏我的衣裳?」牡丹嫌恶地抽身退开,计谋得逞的得意令她笑开怀。「从不手下留情的我,可不会让妳好端端地继续活着!」
「妳……竟敢对皇后下『生死蛊』?」
「妳的死换她的生,有何不敢?」牡丹说得号无愧色。「再说生死蛊的好处是只要被咒杀之人死了,中蛊者便可活命。这回若还杀不死妳,我便向皇上供出这解救皇后的救命法宝。」她愈说愈开怀。「妳说,届时皇上会不会下令杀了妳?」
的确是一石二鸟的高招!巫绯语冷笑一声,自胸口扩散开来的冰冷令她呼吸愈来愈困难,想必匕首上也下了毒了。
「再说,为了妳与皇上为敌的攸皇,最终也必会落得悲惨下场。」她似乎已胜卷在握。「只要他一死,天书还怕拿不到手吗?」
「这如意算盘的确打得好。」她不得不承认,先前她小看牡丹了。
她,错估了牡丹的狠毒。
「为了省事,妳就乖乖受死吧!」掌起,牡丹想顺势补上一掌,不料脸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哀叫一声。「啊——我的脸?我的眼?」
如火烧般的灼热如同烙铁烙上肌肤一般,传出了阵阵焦味。她伸手掩面,痛得打颤。
「该死的巫绯语!妳的血有毒?」
「黄泉路上有妳相伴,也好。」至少她替攸皇解决了一个麻烦。
「休想!」牡丹呸了声。「我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她绝不允许自己就这么栽了。
惊慌之下,顾不得再对巫绯语施毒手、顾不得确认她的死,牡丹狼狈地逃跑了。
见状,「咚」一声,一直强撑着的巫绯语终于颓然倒地,黑色发丝四散。
一团红色粉末随着她倒下的身子飞散,沾了呆坐于床缘的皇后一身。
「妳已经杀死她了,妳的任务完成了,该清醒了……」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皇后说着解蛊之语。
她不后悔这一切,为了她对皇上的承诺,为了族人,也为了攸皇。
只是……只是……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指,她缓缓除下指上玉环握入掌中,送至唇边印下一吻。
「攸皇……」已筋疲力竭的她,声若蚊蚋。别说动一下,她连开口唤人也做不到。
该如何是好?这回她恐怕真的再也见不着他了。
她并不怕死。身为江湖中人,过的原本就是刀上舔血的日子,她早有体悟,只是不舍。
不舍就此与他诀别、不舍放他一人、不舍未见着他最后一面,也不舍对他的失约……
他,会恨她吧?因她明明答应过他的,答应过他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