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答腔,目光紧盯着一脸苍白、闭眼躺在床上的常仲伟,「婶婶,他现在怎么样?」
「身上有些外伤但不打紧,头也缝了几针,不过麻烦的是右手骨折了,听医生说,要恢复正常加上复健的时间得要大半年,看来你们的婚礼得要延期了。」
「没关系。」季依凡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他身上,言行举止明显地表露出她的担忧,「重要的是他人没事就好。」
李妙芳听出了她语气中有着真诚的关怀,不由得露出安心的笑容。老实说,这一阵子她对他们之间平淡的互动有些担心,现在看她的模样,她稍稍安心了。
「仲伟这孩子就是说不听。」李妙芳轻叹道:「喜欢开快车,谁劝都没有用,也不想想他哥哥就是开快车出意外走的。」
季依凡讶异的看向她,「仲伟的大哥是出车祸过世的?!」
李妙芳一脸哀伤,「是啊,仲伟跟他哥的感情一向很好,那时候两兄弟不知道为了什么大吵一架,他哥哥从纽约的家冲出去,然后就出了意外!唉,这一切都是命,一个人什么时候会遇到什么事,老天爷都早就注定好了。
「但是仲伟却一直深感内疚,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手一碰上方向盘就好像疯了似的,不要命的猛开快车。尤其他爸爸、妈妈过世之后,情况更糟,所以我才一直想要他赶快找个好女孩定下来,看他会不会改改性子。」
从未听常仲伟提及过去,季依凡微敛下眼眸,想起了他谈及父母时脸上的温和神情,工作狂的他,或许是借由开快车来逃避过去所给他的压力。
就像当初她失去父母,以为失去一切,也想放弃一切,跟着她父母一起死去一样,就某个角度来看,看似拥有一切的常仲伟,早就放逐了他自己。
这样一想,她的心中闪过一丝心疼,驱使她看着李妙芳开口,「婶婶,在医院这段时间,仲伟就由我来照顾吧。」
「你愿意亲自照顾仲伟,那当然是再好不过。」李妙芳的表情说明了她深感欣慰,但转念一想,「只是你的工作……」
「我可以请假。」季依凡微笑要长辈安心,「再说,我是他的未婚妻,照顾他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李妙芳感动的握了下她的手,「有你照顾,我就放心了,希望仲伟能看在你这个未来老婆的面子上,乖乖养伤。看他的情况,大概得住院几天,可我跟仲伟的叔叔后天就要去英国一趟,这一去大概一个星期,这段时间就请你多费心了。」
「婶婶放心。」季依凡拍胸保证,「包在我身上。」
看她爽朗的样子,李妙芳笑说:「以仲伟的性子,就算出院也不会想搬回去跟我和他叔叔一块儿住,所以你跟他回家之后,弄点有营养的东西给他补身体,别再让他随便吃,他现在虽然年轻看不出什么问题,但那样下去,早晚会把自己的身体给弄垮,若仲伟同意,我也可以派个人去帮你们煮饭、打扫,你只要专心照顾他就好。」
「等一下,婶婶你说……回家?!」季依凡一楞。听婶婶的意思是,她不但得要在医院照顾他,等他出院也得跟他回家,随侍在侧?!
「是啊!反正你们要结婚了,你就先搬去跟仲伟住,你们俩自相亲之后各忙各的,都没有时间好好相处,就趁这个机会培养一下感情也好。原本仲伟要去参加英国的建筑展,现在他出了意外,就由他叔叔和我去,你得要多盯着他一点,可别让他受了伤还去工作,他一忙起来,可是没日没夜的令人生气。」
季依凡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是无法说出口。她不能说不,因为躺在床上的是她的未婚夫,她照顾他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住在一起……
她搔了搔头,现在这个时代,男女朋友住在一起都不算什么,更何况他们都要结婚了,只是跟常仲伟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只要想到他们得朝夕相处,她就浑身莫名其妙的热了起来。
不是讨厌,就是不自在……季依凡突然想到,他们之间的婚事在彼此达到了共识,签下合约之后就火速进行,让她忽略了某些很重要的事,例如,他们将来肯定会有夫妻之名,那夫妻之实呢?
跟他上床——想到这个,她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李妙芳看到她脸红了起来,忍不住好奇的问。
「没……」季依凡猛然回神,觉得自己太三八,未免想得太多,常仲伟现在是病人,她只要照顾好他,其他根本不用多想。「没什么。总之婶婶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你跟叔叔放心去处理公事,我不会让常仲伟这家伙白目得拖着一身伤还像个拚命三郎似的把工作拦在身上。」
「这家伙?!」李妙芳怀疑自己听错了,「白目?!」
她脑袋轰的一声,一脸尴尬,「没……哈。」假笑一声,「哎呀!婶婶,你也知道……」她轻推了下她,「我只是开个玩笑,想让你轻松一下。」
「哦。」李妙芳迟疑了一下,才露出笑容,「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用字遣词比较直接。」
「是啊。」听到这句话,季依凡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的头一低,没想到正好对上常仲伟睁开的眼睛。他是什么时候醒的?!看他一脸似笑非笑,不用想也知道他把她与婶婶的对话都听进了耳里。
她对他扮了个鬼脸,看他脸上一块又一块的青紫,额头还缠着绷带,看起来实在有点糟,「好丑。」她脱口说道。
听到她的评论,常仲伟忍不住轻扬起嘴角,「很丑吗?那还真不好意思,伤了你的眼。」
「知道不好意思,就不应该开快车!」她一开口就忍不住数落他的不是。
「我已经说了……」他的声音有些虚弱的表示,「是对方撞我的,难道你没看报告吗?」
她的嘴一撇。在来的路上,她是看了下报告,对方酒驾,所以这场意外不用等送法院,就可以直接判常仲伟胜了。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已经晓得错在谁身上,所以你不应该指责我。」
「可你开快车就是不对。」
「我是因为今天跟你有约。」
「他X——」因为听到他申吟了一声,让她即将出口的咒骂立刻隐去,「你还好吧?痛吗?」
「痛……」常仲伟看着俯身倾向他的小脸,「不过如果我刚刚不先叫痛的话,我怕等会儿听到你满嘴脏话,我婶婶会头痛。」
对呴!她都忘了还有其他人在。季依凡闻言浑身一僵。
常仲伟看到她僵硬的神情,嘴角轻轻一扬,不过因为牵动到伤口,让他瑟缩了下。
「活该。」他的反应让她忍不住啐了一口,站直身,看向李妙芳,「婶婶,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好。」
「也好。」李妙芳也没硬要留下,「把时间留给你们小俩口,我回去叫人弄点东西,等会儿送过来。」
「谢谢婶婶。」常仲伟轻声说道。
「若真要谢,就好好照顾自己。」李妙芳无奈的看着侄子,「之前看你没日没夜的工作就已经够令我难过了,现在你又出了意外,若你真有什么……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I」
「婶婶,我知道。」看到她红了眼眶,常仲伟不由得苦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可我现在已经没事,真的没事了。」
李妙芳闻言微笑了下,小心翼翼的拍了拍侄子的脸颊,叮咛道:「乖乖听你老婆的话,知道吗?」
老婆?!他瞄了季依凡一眼,点了点头,「好。」
婶婶走了之后,季依凡替常仲伟将被子给拉好。
「你很幸福。有一对很疼你的叔叔和婶婶。」
看着她脸上不经意浮现的落寞,常仲伟知道她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以后他们也是你的叔叔和婶婶。」
一个微笑慢慢取代了脸上的落寞。「虽然知道你讲的是客套话,但是听你这么说,感觉还挺爽的。」
常仲伟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伤口实在太痛,所以才动一下,他的整张脸就扭曲了起来。
他的样子令一旁的季依凡看了哈哈大笑。
常仲伟在心中叹息,这女人一点都不优雅也就算了,还没什么同情心。
「如果你真的感谢叔叔、婶婶,以后就不该让他们担心。」她专注的瞅着他,意有所指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不要死抓着不放,不然死去的人无法安息,活着的人无法快乐。」
「谁告诉你的?婶婶?」
季依凡点头,「在你刚才睡着的时候,她告诉我的。」说着,她坐在他的病床旁。
他沉默不语,方才的轻松气氛陡地消失不见。
「别管你不该管的事。」半晌,他冷漠的说。
她皱起眉头,对他语气里的疏远感到不以为然。「要我不管可以,但你得先让人安心再说。」
「什么?」他微微不悦的眯起眼,不认为她有资格对他如此要求。
她不畏惧的回视他,「为了不让我年纪轻轻就守寡,我不会让你玩命的。」她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惊愕的看着她。
「这么看着我干么?」她扬起下巴,「若你不能控制自己开快车的冲动,以后你出门就叫人载你,要不然就坐计程车,否则让我看到你碰方向盘,我就打断你的手。」
打断他的手?!
听到如此强硬的要求,他应该要生气,但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想笑,最后也真的忍不住大笑,就算那笑牵动了他的伤口,让他痛得龇牙咧嘴,他还是克制不住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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