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谈瑞秋闷闷地应了声,直接走到花罩后头。原本她这时候应该要紧张到浑身发抖的,托他的福,现在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会有太大反应。
啐,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虽说他比时下男子要显得大气得多,但骨子里终究是这年代粹砺出的男人,十足的沙文,哪怕不是他的所爱,也不许他人碰触,真不愧是尊贵的皇家血统。
心里腹诽了好一阵,听见外头阵阵脚步声,她赶紧收敛心神,在花罩后头站直了身子,待人一进屋,她随即朝前福了福身。
“臣妾叩见皇上。”她刻意一再压低声音。
东秦皇帝秦世渊正和秦文略走进屋内,朝花罩那头睨了眼,却不急着要她起身。
秦文略疑惑地望向皇上,便听秦世渊似笑非笑地道:“起身吧。”
“谢皇上。”谈瑞秋松了口气,随即又退上一步。
秦世渊审视着秦文略的神色,随即道:“文略,先坐下,朕瞧你的脸色不太妥。”
“是儿臣逞强了,不过这几日在王妃的照料下,确实是好了许多。”秦文略从善如流,在一旁的锦榻上坐下。
苏嬷嬷领着丫鬟在榻上摆上八角雨花石小几,布上了茶水和三碟点心,随即退下。
秦世渊端起了茶水,突地叹了口气。
“皇上有心烦事?”秦文略浅呷了口水,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你在王府养伤,压根不知道朝中一堆浑事。”
“可有儿臣能为皇上解劳的?”
谈瑞秋在花罩后听着,总觉得这两人的对话……好假。皇上很做作地叹气,秦文略很配合地询问,于是皇上就很顺理成章地诉苦,秦文略更是配合度极高地接问,她想,接下来皇上已经准备将一堆事交给他了。
如谈瑞秋所料,下一刻秦世渊便道:“你赶紧把身子养好才是正事,你麾下的几名副将一回京,朕便封赏了一番,各自安排进京卫和兵马卫,而你,朕等着你康复,掌管五军都督府。”
秦文略佯讶道:“掌五军都督府的不是长都侯吗?”长都侯是四王爷秦文韬的母舅,掌都督府已经好几年了,不知是犯了什么事,竟教皇上摘了军权。
他在府里养伤,虽不知外头世事,但不管朝中有何变化,他都不会意外。他的婚事是一招暗棋,掣肘镇国公与次辅;至于长都侯被拔权,肯定是皇上准备大肆肃清,替他心底的皇储铺路。
秦世渊疲惫地叹了口气。“这事你不知晓,去年秋狩时,你二哥出了事,受了重伤,养了大半年才下得了床,而这事朕差了暗卫细查,查到今年才有些眉目,可这实情真是教人心寒。”
秦文略替他斟了杯茶,随即起身,掀袍单膝跪下。“儿臣不孝,未能替皇上分忧解劳,反倒乱上添乱,还请皇上恕罪。”
“说那什么话,快起来!”秦世渊一把将他扯起。“你是在外征战,立下战功而归,哪里添乱了?教朕心痛的是暗卫查到最后,发现竟与你四哥有关,秋狩时使暗箭的竟是昆州卫所的兵马,有本事差遣其他卫所兵马的,除了五军都督还有谁?朝长都侯一查,才发现他竟暗暗调动地方卫所兵马,图谋不轨。”
秦文略心里暗暗笑着,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痕迹。“皇上认为除了长都侯,四哥也脱不了关系?”
后宫里,身分最尊贵的莫过于皇后与嬣贵妃,而二王爷是皇后所出,四王爷是嬣贵妃所出,两方人马互相较量,私下暗斗早已积怨甚久。秦文略笑了笑,心想去年秋狩的事拖到今年才发作,算来皇上也极具耐性,教皇上等到机会了,又或者该说皇上是一直制造机会逼他们造反。
“你四哥与二哥向来不对盘,可朕怎么也想不到你四哥竟会痛下毒手,暗杀亲兄,如此手足相残教朕心痛难遏。”
“皇上,四哥虽是嚣狂不羁,但也不至于造反,就怕是旁人唆使或受人栽赃,这事可要送往大理寺严审才好。”
“大理寺里满是皇亲国戚,事关皇族还能怎么审,朕已经把这事交给都察院,宁枉勿纵。”
秦文略把玩着青瓷茶杯,抬眼噙笑道:“皇上所言甚是,治军之要,尤在赏罚分明,若赏不知感,罚不知畏,军必大乱,若要力挽颓风,与其失之宽,不如失之严,法立则知恩,威立而知感,如此雷厉风行,自能匡正时弊。”
“正是!”秦世渊击掌笑着。“朕几个皇子里就数你最像朕,朕心里有几分心思,总是逃不过你的眼,你可知道朕是殷殷期盼你快快入宫,接掌要职,替朕分忧解劳。”
这话一出口,外头的人莫不为秦文略欣喜,仿佛皇上对他诸多倚仗,甚至有意将他立为储君,可不知道为什么,谈瑞秋怎么听就觉得怪,总觉得这一出“父子情深”,比谈府里的“兄友弟恭”还要虚伪。
“有王妃在,儿臣必会养好身子,替皇上分忧解劳。”
“你老将王妃挂在嘴边,可见这媳妇你挺中意的,这下子你可不埋怨朕替你指了门好亲事了吧?”秦世渊笑出几分深意。
秦文略笑了笑,装出了几分腼腆,不打算回应,便听秦世渊又道:“不过这谈府能出这闺女,倒也算是出瘀泥而不染了。”
此话一出,秦文略微抬眼,而站在花罩后头的谈瑞秋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皇上的意思是——”秦文略试探性地问。
“谈庸治家不宁,被他的上司给弹劾了且举证历历,朕看在七王妃的分上,要他在家里闭门思过。”
治家不宁?谈瑞秋眉头都快打结了。一句治家不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偏偏谈老,爷是个言官,首重清誉,而治家不宁里头可以含括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就不知道这回被逮着的是哪一桩。
“王妃也不必担忧,待他日风头过了,自是无事。”秦世渊这话是对着谈瑞秋说的。
谈瑞秋随即福了福身。“谢皇上恩典。”
“好了,文略,你好生养伤,朕希望可以尽早见到你进宫,愈早愈好。”
“儿臣遵旨。”
秦世渊满意地起身正要出门槛,外头突地传来碎裂声,像是瓷盘落地似的。秦世渊走到外头,就见一名女子正蹲在地上拾掇碎瓷,苏嬷嬷正极力掩饰着。
“怎么了?”秦世渊沉声问。
“皇上恕罪,惊扰了皇上。”苏嬷嬷随即跪下道。
秦世渊目光绕过她,就见那名女子也抬起了眼,随即垂眼道:“臣妾叩见皇上。”
“你是——”
“臣妾是王爷侧室,次辅之女。”
“怎说是侧室?是侧王妃。”秦世渊噙笑道。
“臣妾不敢自称侧妃,苏嬷嬷说了,臣妾的名虽是入了玉牒,但未得王爷赐号,不敢以侧妃自居。”孟寄兰娓娓道来,水灵大眼泛着委屈的雾气。
秦世渊闻言,面带不快地道:“文略,都已经成亲多久了,你竟连个号都未赐,要朕怎么跟孟次辅交代?”
“……儿臣遵旨。”秦文略沉声应着。
送走了秦世渊后,随即将徐贲唤来,“明儿个把应多闻和谢问找来。”
“是,奴才谨记。”
秦文略垂着眼思忖着。事到如今,不管他插不插手,他都已经不能置身事外,既是如此,倒不如先将对方底细摸清,省得成了被用过即弃的棋。
第六章侧室使计坏名声(1)
谈瑞秋一回屏香苑,就见两位嬷嬷候在她的房外,她随即将两人给唤进房,劈头就问:“嬷嬷可知道老爷是支持哪位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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