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晴儿反问:“我不懂,难道欧阳大公子死,妹妹就不必担克夫之罪?”
“当然,欧阳大公子的身体本来就是药石罔效、回天乏术,死是迟早必然的事。”
“爹,你这么说太不厚道了,如果你认为他必死无疑,为何答应以找冲喜?”
“我可没说,是他们自己认为你有这种功效。”福老爷坚不认错。
福晴儿警告道:“欧阳家若知嫁过去的媳妇是雨儿,他们绝不会善罢干休。”
“雨儿已经答应了爹,以晴儿的身分在欧阳家过一辈子。”福老爷有恃无恐。
“只是包不住火,欧阳家终会拆穿妹妹是冒名顶替,到时我们一家人都得坐牢。”
“不会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福老爷笑容满面,又斟了一杯酒。“因为爹已经为你找好了婆家,从此咱们一家人过着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福晴儿将酒杯夺下,用力地放在桌上,橙黄的酒液溅湿桌布,福老爷和夫人从没见过她这么生气的模样,一时间都噤了口,任凭福晴儿发飙。“一女不事二夫,我已经许配给了欧阳大公子,我怎么能够再嫁别的男人?”
“我当初答应嫁女儿,并没说是嫁哪一个女儿,是他们自己想歪了。”
“晴儿,你别生气,你爹会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们姊妹着想。”
“手心和手背都是肉,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你憧吗?”
“是啊!街头巷尾都说雨儿是扫把星,若不是你爹聪明过人,雨儿怎么嫁得出去?”
福老爷和夫人一搭一唱,完全不让福晴儿有插嘴的余地,而且他们的话,乍听之下好像十分有道理,不过仔细想想,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福晴儿气得将碗摔在地上。但说也奇怪,青瓷做的碗从她手上摔出去,居然完好无缺。
“这么做根本是骗婚,完全没顾虑到欧阳家和妹妹的心情。”
“住口!”福老爷恼羞成怒。“你给我回房去反省,今晚不许吃饭。”
“不吃就不吃。”福晴儿气呼呼地起身。“我绝不会嫁给欧阳大公子以外的男人。”
“由不得你,我已经收了聘礼,下个月初一你非得上花轿不可。”福老爷斩钉截铁地说道。
“既然爹收了聘礼,那就由爹去上花轿。”福晴儿大不敬地顶撞。
“老爷、晴儿,你们别吵,今天可是雨儿的大喜之目。”福夫人斟了三杯酒,站起身走向女儿,手搭在她肩上,硬是将她按回椅子上,打圆场地说:“我们应该一起举杯祝雨儿幸福才对。来,你们父女俩别再呕气了,干杯吧。”
“今天才不是雨儿的大喜之目,是大悲之目。”福晴儿毫不领情。
“晴儿,你心真坏,居然诅咒自己妹妹婚姻不幸福。”福夫人皱起眉头。
福晴儿语带哽咽地道:“心坏的是爹和娘,妹妹若是不幸,全是爹娘一手造成。”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福老爷气得握紧拳头,生平第一次有了揍晴儿的冲动。过去他都是想揍雨儿,那个扫把星的女儿,不知摔破多少名贵的骨董花瓶,尤其是把祖传唐朝杨贵妃的古镜摔破,让他气得三天三夜吃不下、睡不着。
福夫人扭曲地说:“我憧了,晴儿生气是因为她是姊姊,应该她先嫁才对。”
“我才不是……”福晴儿气得胸部赶起伏伏,上气不接下气,还来不及辩解,福老爷便抢先一步说:“你放心,爹为你找的夫君,可是赫赫有名的十六王爷。”
“打死我都不嫁蒙古狗。”福晴儿火冒三丈,大声嚷着。
“小声点,让人听到要砍头的!”福夫人吓得嘴唇发白头抖。
“我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福晴儿宁可做鬼,也不做蒙古狗的娘子。”
“闭嘴!你给我滚回房去!三天不许踏出房门半步!”福老爷额头的青筋暴跳。
福晴儿转过身,大步走出饭厅,福老爷和夫人作梦也没想到,女儿并没回房,而是拉着贴身丫鬟,从狗洞钻出福家,直奔金银铺,将身上所有的首饰放在柜抬上卖钱;因为老板一见她就满心欢喜,便以高于市价的价格收下她的首饰,让他有充足的银两做旅费,去追赶她那可怜的扫把星妹妹……
***
在福雨儿进花轿的那一刻,远在成都的欧阳大公子已被扫把星克死。
整个欧阳府邸笼罩在悲伤的气氛下,贴在墙上、窗上和镜上的喜字全部撕掉,门口改挂上白幡和写着忌字的白灯笼;路过的人都感到讶异,全城都知道欧阳世家即将迎娶福星娘子,这是喜事,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丧事?大公子一命呜呼哀哉,这要怪大公子命薄,还是福星娘子并不如传说般的有福气?
几乎全城人都认为答案是前者,唯独欧阳老夫人,她怀疑婚事另有蹊跷……迎亲队伍在欧阳二公子的带领下,快速地离开小镇,黑鸦鸦的天空,像崩塌的巨石压在大家的心头上,每个人都感到胸口有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就连欧阳二公于——欧阳楚瑾也是如此。
一行人来到交叉路口,一是山野小路,一是驿马大路,走山路虽然比较快,但元朝刚统一中原不久,有很多心有不甘的汉人跑到山上筑寨,做起拦路匪。
欧阳楚瑾犹豫了一下,他想早一天回家,大哥的痛就会早一天好转,再加上有福星坐在花轿里,凡事必能逢凶化吉,所以他抱持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情,决定走山路。谁也没想到,等在他们前面的却是多灾多难,才走进林子里就有一名轿夫扭伤了脚。
“二公子,停一停,有个轿夫脚扭伤了。”刘大姊急声大喊。
“很严重吗?”欧阳楚瑾勒住马头,回过脸,却是担忧地看着天色。
“他说他痛得无法走路。”刘大姊随着他的视线抬头,眼胖也蒙上一层阴影。
“怎么办……”欧阳楚瑾咬了一下唇,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对了,大嫂是福星,请她用手碰一下那个轿夫,轿夫的腿伤便可不药而愈。”
“二公子真是聪明绝顶,我马上去跟新娘子说。”刘大姊转身走近花轿。
隔着窗帘,刘大姊小声的和新娘沟通,原本她以为这件事再简单不过,但她说破了嘴皮却怎么也说不动新娘;那是当然的,新娘子有苦衷,因为她是扫把星,她哪敢伸手去碰一下轿夫,如果被她碰到了,轿夫的腿恐怕要踞掉!
见刘大姊一脸颓丧地走来,欧阳楚瑾急问:“怎么样?”
“新娘子不肯,她说男女授受不规。”刘大姊莫可奈何地耸肩。
“大嫂说约有理,是我的建议太失礼了。”欧阳楚瑾脸上充满敬意。大嫂知书达理,还没进欧阳家大门就已谆遵三从四德。在敬佩之余,心中却也有一股酸溜;他希望大哥真能病好,不然这么好的大嫂要一辈子数红豆,实在可怜又可惜。“我看这样好了,我约为给他骑,我来扛轿。”
刘大姊眉头深锁地阻止。“二公子,这么做有失你的身分。”
“不打紧,早点赶回成都最重要。”欧阳楚瑾一心系着大哥的病情。
“你虽不是真的新郎,但目前算是,新郎棺扛花轿是不吉利的。”刘大姊迷信道。
“可……”欧阳楚瑾的话还没完整说出,轿夫有如被打翻的一窝蜂四处乱窜。
“不好了!不好了!来了一只老虎!”一个轿夫边跑边叫。
“大家别怕,保护花轿,我去对付那只老虎。”欧阳楚瑾飞身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