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司徒不二好整以暇地道,“既然你特地来探望我,我自然也不能让你太过失望——飞雯,你说是不是?”
“不许你叫我飞雯!”容飞雯鼓起勇气怒目而视,“以后我再也不要见你!!”
“啧啧,”司徒不二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火气还真大。再也不要见我?这可由不得你了。”他狞笑着一步步地往前进逼。
“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容飞雯吓得花容失色,踉跄后退。
“那怎么行?”司徒不二柔声道,“我不过来,我们怎么洞房呢?”
“你你你……说、说说什么?!”容飞雯大惊。
“方才的那一幕你都看到了,”司徒不二很“好心”地分析给她听,“现在再叫你做我的新娘你一定不肯,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他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容飞雯,“所以我决定……”
“决……决定……什么?”容飞雯战战兢兢地问。
“当然是——生米煮成熟饭,”司徒不二狡诈一笑,“这样你就不能反悔了,你父母也没了反对的理由,到时候我们就能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你说这个主意好不好啊?”他无限柔情地望向容飞雯。
“你……好卑鄙……”容飞雯被他盯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心头又恨又怕,悔不该不听哥哥的话擅自一个人跑出来,眼下碰上这种情况,究竟该如何脱身?
司徒不二趁着她分神之际凑上前去,轻佻地伸出手往她的下巴勾去——鱼儿已经在困网中,现在他可以尽情地享用一番了。
一道剑光带着说不出的孤高空蒙之意飞掠而至,司徒不二倏然后仰,飞快地反手拔剑凝立。
一个奇丑无比的白衣人正横身拦在容飞雯面前,静静地注视着他。
“玉先生!”容飞雯脱口而出。
“西、门、毓、秀。”司徒不二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道。
“你是……西、西门……毓秀??”容飞雯一怔之后睁圆了双眼。
“容姑娘,”西门毓秀冷静地道,“有什么话等我们离开此地再说。”
“离开?有这么容易吗?”司徒不二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上回你趁我不备偷袭成功,这次可没有那么幸运了。要想离开,先过了我这一关。”他一向是个高傲之极的人,那日如此败在西门毓秀手下自然万分不服,无时无刻不想着要与之真正地对战一次,讨回旧债。一想到要跟昔日的武林第一高手对决,他连目光都变得兴奋起来。“只要你赢了我,今天无论你们想去哪里我司徒不二绝不阻拦。”
“当真?”
“千真万确。”
“好。”西门毓秀一口允诺。
此语一毕,两人都不再开口,耳边只闻风动枝摇,簌簌作响。容飞雯悄悄地退至一边,屏息静气地等待着天下两大绝顶高手的比斗。
时间,在两人的对视中仿佛凝滞不动,空气里透着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气。对战双方还不觉如何,观战的容大小姐的额头却已沁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半晌。
良久。
风卷春草,绿影轻动。
刹那,两人几乎同时出手。
司徒不二剑锋疾掠,如毒蛇的牙齿噬向对方的咽喉;西门毓秀飘身一闪,剑光一引,带着微微的寂寞苍凉之意轻轻点向司徒不二胸口。两人在半空中避开对方的攻势错身而过,人未落地,招式已变,出剑的速度快得让人的眼睛都跟不上。转眼,三百七十二招已过。这期间,司徒不二多为攻式,西门毓秀则主要采取守式,两人一攻一守,一进一退,在空中不停地打着圈,双方均未露出一丝破绽和疲态。容飞雯直瞧得眼花缭乱、心惊肉跳,虽然看不懂其中的奥妙,但她也知道,高手相争,只要有一线的疏忽便极易为对方所趁,一招之间便能胜负立判。
第六百八十四招。
防守总是比进攻更为困难,相对地要付出更多的气力与精力。西门毓秀的气息渐渐不如之前的稳定,司徒不二在等的也就是这个机会。终于,西门毓秀决定反守为攻,他看似轻描淡写地挥出了一剑。这一剑去势很急很快,原本定能让司徒不二不得不从攻击转为防守,只可惜去得稍稍斜了一点,偏离了心脏的位置——西门毓秀的脸色略略变了,他和司徒不二均心知肚明,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出一丝差错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司徒不二无声地笑了,他眸中露出一丝忍耐不住的兴奋得意外加强烈的饥渴嗜血的欲望,这一剑,他希望能在西门毓秀的身上开个大大的窟窿,好好地回报上次的一剑之仇。说时迟,那时快,西门毓秀的剑尖在近到眼前之际忽然一变,奇快无比地向上一挑——等司徒不二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之时,已再不及变招,他的剑尚未触及西门毓秀的胸膛,西门毓秀的剑早已稳稳地点住了他的咽喉。
“……我、败、了。”司徒不二把牙根咬得死死地,方能从口中挤出一丝声音。他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自己居然在六百八十四招上就遭惨败——这是第一个能面对面地击败自己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自己想尽办法都得不到的人。
“承让。”西门毓秀静静地站立,侧耳细听了一阵周围的薰风芳草之声,似乎在考虑应不应该直接杀了这个人,但是他在转眸望了望容飞雯咬着的嘴唇、带着深深痛楚的明眸和红着眼圈欲言又止的神情后终于缓缓收回了手中的利剑。
“你们走吧。”司徒不二挥了挥手,“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不过,”他恢复了镇定狡猾的神色,“以后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我很期待下次的会面。”
盯着眼前迅速调整好情绪的无双门门主,西门毓秀的心头突然生起微微的后悔之意,也许方才还是不应该这么轻易放过他的,如果不是为了……
他轻轻一叹:“容姑娘,我们走吧。”
“嗯。”容飞雯默默颔首,跟在西门毓秀身后亦步亦趋地远离了这个令她伤透了心的地方。
……………………
“门主,”几十条人影从周围的杂草树丛中钻了出来,为首的红衣妖媚女子不解地问,“为什么如此容易便让他们离开?”
“哼,”司徒不二冷笑,“你以为光凭人多就留得住西门毓秀么?”
“他是……”妖媚女子倒抽一口凉气,“西门毓秀??!!”——方才他们一众来得迟了,是以此刻才知西门毓秀的身份。
“哼哼,”司徒不二连哼数声,盯着早已人影皆无的西门毓秀离去的方向,眸中闪过一缕偏执而略带疯狂的颜色。“西、门、毓、秀。”他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仿佛想将对方的名字深深地刻入脑海——你愈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愈想要得到你。总有一天,我会……他心中算计着,慢慢地眯起了双眼,完全没有留意到身侧女子眼中浓浓的失落与哀伤。
西门毓秀和容飞雯回到风剑门的时候早已过了午时。容大少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客厅里团团乱转,急得头顶都快冒了烟。一见恋人和妹子安然无恙地归来,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前,也顾不得是人前人后,便狠狠地抱了下去。
“你回来了。”温润的身体在自己怀里的实感终于让忧急如焚的人安下心来,“没事吧?”
“我很好。”西门毓秀轻轻挣出容飞扬的怀抱,转眸瞥了瞥脸色难看的容氏夫妇,有些尴尬地招呼。“容伯父、容伯母。”
“唔。”容北铮板着脸勉勉强强地冲他点了点头。
“西门……这个……”沈三娘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想了想问道,“你真的是……西门毓秀?”
“正是。”西门毓秀长揖一礼,“以前若有隐瞒之处,还望伯父伯母见谅。”
“这个根本不关毓秀的事,”容飞扬抢着道,“全是我出的主意。”
“臭小子,”容北铮瞪他一眼,“你少多嘴!让……咳……西门……他自己说。”
沈三娘望向西门毓秀,语重心长地道:“你为飞扬做的一切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我们知道你付出了很多,可是……”
“娘,”一直低着头的容飞雯突然道,“方才我碰到了司徒不二。”
“什么??!!”沈三娘立刻大惊失色,“你在哪儿碰到他的?!他有没有为难你?!”
“他、他想……”容飞雯说着说着眼眶渐渐地红了起来,“是西、西门……大、大哥……救了我……呜呜呜……”最终还是忍不住痛哭失声,掩面奔入了内室。
“飞雯——”沈三娘爱女心切,只得扔下说到了一半的教诲,匆匆进房安慰女儿去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容北铮瞧向西门毓秀。
“毓秀,你跟司徒不二动手了吗?!”容飞扬急忙上下左右地打量着西门毓秀,见恋人没什么损伤才舒了口气,仍不放心地问,“有没有受伤?”
“没有。”西门毓秀心头一暖,唇角漾起一线浅浅的笑意,“六百八十四招——我胜了他。”
“只用了……六百八十四招?”容北铮目瞪口呆。
“没事就好。”容飞扬才不管这些,只是拉着恋人的手笑得阳光灿烂。“那家伙这回可气坏了吧?嘿嘿,活该!谁教他竟敢打你的主意!!”
“飞扬!!”容北铮怒吼一声,紧紧盯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指,“你……你你你们……两个大男人……这、这这这……成何体统!!”
“伯父……”西门毓秀张口欲言。
“爹,”容飞扬亢声道,“以前您总说我太容易变,太不定性,是您自己说只要我能定下性子,无论我喜欢谁您都会接受的。”
“这……”容北铮吹胡子瞪眼地道,“这怎么同?!他……他是个男人……”
“当初您可没说男人不行吧?”
——是没说,可是按常理谁都应该知道男人不行的吧?容北铮气得面红耳赤,偏偏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最后干脆冷哼一声,摆出强硬的态度,气冲冲地道:“无论如何,我和你娘是绝不可能同意你们两个的事,你们还是趁早分开吧!”说罢,就此转身拂袖而去。
………………
偌大的客厅中一片沉寂。
良久。
“飞扬……”西门毓秀幽幽一叹。
“毓秀,”容飞扬紧紧地将恋人修长挺拔的身躯拥入怀中,“没关系,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他们刚刚知道,当然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半刻肯定接受不了。不过咱们早就说好,一定要一起坚持下去,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的,也请你……请你不要……”
“飞扬,”听出了他话中的不确定和恐惧之意,西门毓秀叹息着给了恋人此刻极需的承诺。“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坚持下去,绝不放弃。”
“真的?!”容飞扬欣喜若狂。
“真的。”西门毓秀起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违背今日的诺言,除非我死……”
一语未毕,已被容飞扬急急掩住了口:“你不会死的。而且就算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先走。”他言辞之间相当认真,看得出绝对不是玩笑之语。
“……好。”半晌,西门毓秀温柔一笑,“要生要死……咱们都在一起。”
那天之后,容飞雯很是伤心了一段日子,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终于渐渐地脱离了悲伤,回复了开朗乐观的天性(起码表面如此)。在此期间她对西门毓秀的态度转变了很多,由原来的厌恶疏离逐渐变为平和亲近,说话之时也开始一口一个“西门大哥”地呼唤,再不见往日的不屑与讥嘲。这一点对于容飞扬和西门毓秀来说,自是感到十分欣慰,也让他们增添了不少信心——也许人与人之间的心结也并非如想象中那么不容易解开。虽然容氏夫妇之后一直未曾对他俩的事有半点首肯之意,但也没有对西门毓秀恶言相向,只是每次见面的时候大家的心情都比较沉重,面色当然也不会怎么好看。
六月十二。
这一个半月风剑门一直处于备战的状态,因为司徒不二仍然呆在杭州郊外的那座房子里,到目前为止尚未有半点风吹草动。至于容大少每天都被事务缠得无暇分身,好在他走到哪里都会磨着毓秀一块儿去,这才总算打乱了自己父母想趁着自己不在之时对毓秀说教的计划,避开了许多骚扰。不过整天在家里看着父母拉长了脸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所以这一日趁着晨曦乍现,容飞扬偷了个懒,也不练剑,早早地拉着毓秀溜向府门打算好好地去游一游湖,也可趁此机会散散心。没料想在门口就碰上了特意早起也想跟着练功的容飞雯,没奈何之下,只得带着这丫头一起出门。更没料到的是,在街上刚吃完早餐居然又碰上了两个熟人——云驭水和齐诺。这下由三人又变成了五人,容大少心头暗自生着闷气,不过转头看到毓秀好心情的样子,也就不再计较什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西湖出发。
湖光潋滟晴方好。
夏日阳光普照,四周树木郁郁葱葱,江南的风景依然优美如诗。尤其是西湖的景色更是独具风情,接天莲叶、映日荷花,平添一二分妩媚。
湖上凉风习习,五个人租了一艘画舫,慢悠悠地荡入湖心。西门毓秀出生于西北之地,这些年又时常呆在黄山,甚少见此如织的风景,难得出来游玩,自然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他眸中淡淡的笑意让容飞扬心疼愧疚不已,下定了决心等目前的事情解决之后一定要带毓秀一起出趟远门,好好地游历一下各处名山瀚海。
“宫主,”齐诺坐在舱内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抬首吞吞吐吐地问道,“您……这段日子有没有收到……阿恕哥哥的信?”
“没有。”西门毓秀收回眺望着远山的目光,转眸看向齐诺,“小诺,难道阿恕这些天也没有给你写信吗?”——奇怪,连他这个做师父的收到的信函都没有小诺那么多,阿恕从来不会忘记写信给小诺的。
“没有。”齐诺摇头,表情有点失落。“三月的时候我写信跟他提过司徒不二的事,之后他回了一封信函给我,好象很担心的样子,可是后来我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他苦闷地道,“是不是……我在信里说错了什么话?所以……惹阿恕哥哥生气了?”
“他不是在生气。”西门毓秀眸光一转,已然知道自己的徒弟在打什么主意。“我看他可能过些日子就会到了。”
“到了?”齐诺怔了怔,继而恍然,大喜道,“您是说……阿恕哥哥他……”
“是啊。”西门毓秀微笑着颔首,“应该不会错,我这个做师父的多少了解他心里在想什么。”
“小诺,”云驭水笑着拍了拍齐诺的肩,“你终于又可以和你的阿恕哥哥见面了。”
“太好了!!”齐诺激动莫名,兴奋得差点儿没把桌子给掀了。
“有必要这么开心吗?”提起自己的天敌,容飞扬蹙眉道,“那家伙要来有什么可高兴的?”——在玄霄宫的时候自己可没少吃那家伙的苦头,连带追求毓秀也加倍辛苦。
“我听说你跟那个‘阿恕哥哥’已快六年不见了,”容飞雯好奇地冲着齐诺道,“到时候你还能认得他吗?”
“这个……”齐诺想了想,“应该没问题。我们虽然许久未见,不过再见面的话一定能认出来。”
“你就这么有把握?”容飞雯道。
“当然。”
“即使他的长相或许会让你大吃一惊?”容飞扬似笑非笑。
“我明白容大哥的意思。”齐诺心领神会,“无论阿恕哥哥有什么改变我都不会介意,他始终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云驭水眸中露出赞赏之色:“小诺,你比你容大哥强多了,想当年他……”
“喂!”容飞扬慌忙侧首瞅了瞅身边人的神色,见他并无愠意,才又转回头对着云驭水怒目而视。“你少……”
“那是什么?”面对着窗子的齐诺忽然伸手指了指窗外。
同一时间,西门毓秀也扯了扯容飞扬的衣袖示意他往对岸看去。
一阵极其细微的兵刃交接之声从湖左岸传来。
大家齐齐极目远眺,见岸边正有十数人在交手,被困在中央的是一个身材玲珑的女子,一身湖水色的衣服,手持一柄长剑,衣袂飘飘,远远望去,煞是好看。她周围有十几个大汉分别拿着刀剑之类的武器将之团团围住,出手招招狠辣,都是冲着女子的要害而去。
“哼!”容飞雯瞧得不忿,“这么多大男人欺侮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她大声冲着外面喊,“快!!把画舫靠岸!!”
——随着双方的距离愈来愈近,对面的人影也愈见清晰。
“咦?”云驭水定睛一瞧,“这不是……南宫世家的‘落雪剑法’么?”
“是啊……”容飞扬皱起了剑眉,莫非是——
“南宫妹子!”容飞雯已脱口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