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要整治宜冬当然要找宜春。”宜秋在旁献计。
“宜春哪舍得整治她?”刘娘子倒了杯茶,恭敬地递到黄氏面前,“宜春可是拿她当亲妹子,疼她都来不及了。”
“那倒是,依我看哪,等大爷回来,就让你到大爷那里学学规矩好了。”黄氏颇有深意地道。
此话一出,宜秋不动声色地看了宜冬一眼。
宜冬二话不说就跪下,“夫人,千万不要,大爷可厉害了,一听他说规矩,我头都疼了。”虽然她不是挺乐意扮丑,但非常时期有非常作法,配合演出是勉强可以忍受的。
黄氏和刘娘子被她满脸的惊吓给逗笑,正当两人掩嘴笑时,外头响起了宜夏的唤声,“夫人,大爷回来了!”
闻言,黄氏急着要起身,刘娘子和宜秋赶忙搀起黄氏往外走去。
宜冬呋了声,慢吞吞地跟在身后,等到她踏出房门外,崔子仁刚好跨过拱门,大步走到黄氏面前,单膝跪下,上演着母子团聚的戏码。
崔子仁是崔府嫡子,也是黄氏唯一的儿子,崔府里尚有两名庶子和三名庶女,至于妾室则仅剩一位顾姨娘,就住在家庵里头,天天烧香拜佛,其他的姨娘什么的,大概就是屋子里的那堆魂了,这其中原由也就不用深宄,大宅里玩的手段不就是那些。
要是光看表面,任谁也看不出慈祥和蔼的黄氏有着蛇蠍心肠,对付姨娘的手段歹毒、不留丝毫余地,以前的她似乎也没发现。
“宜冬,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还不赶紧去跟厨房说一声。”宜秋见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后头,连忙催促着。
她应了声,快步朝蔚房而去。
崔子仁五年前登科,从庶吉士被外放到八云县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当七品县令,如今三年过去,考核不错便被调回京,大夥都在说,这回肯定会留在京里当个京官。
不过这个人似乎不重要,因为他并没有出现在她的今生里,倒是郑雅文的出现引起了她的兴趣。
如果这一世有郑雅文,那么方仲和呢?在命运牵系的前提之下,那些人也会出现吗?待所有饭菜都上桌后,黄氏一个眼神,让身边几个丫鬟上前替崔子仁布菜。
“你一路赶回京城肯定饿了,赶紧吃吧,这几道菜都是你最喜爱的。”她满脸慈爱地说着。
“母亲,两位弟弟呢?”崔子仁举筷问道。
站在黄氏身后的宜冬蓦地微微皱眉,这嗓音极为熟悉……这一世原本就识得崔子仁,声音当然不陌生,只是还有另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听过。
黄氏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他们都有事忙着呢。”
“难不成我不在京里的这三年,他们都未曾做到晨昏定省?”崔子仁放下筷子,沉下脸色。
黄氏轻叹了声,“他们都大了,有时手上有事忙着,几日见不到人也是常有的,你也别怪他们,他们要打理那些庄子店铺也不容易。”
这话似是埋怨,可到最后又带着缓颊的意味,教宜冬听了不禁唇角微勾。
瞧瞧崔子仁,脸黑得都快滴出墨了,她不得不说黄氏挑拨人的手法还挺不错的,这种以退为进的作法,崔子仁那种死脑筋不上当才怪。
只是郑雅文这一世如此强悍,怎么今世却如此懦弱,成了家暴妇女?
“夫人,二爷和三爷回来了。”外头响起了宜夏的大嗓门。
始终垂着脸的宜冬眉头微皱,只因一股阴影快速蔓延到她脚边,逼得她不得不抬眼,就见满坑满谷的鬼魂团围着来人而入,她不由得暗自咋舌。
拜托,客满了,别再挤进来,很恶心!
崔子仁回头望向珠帘那头的方向,不一会便有人掀帘走来,一见崔子仁便热切地喊道:“大哥,你可总算回来了,这次应该会留在京里了吧?”
先进门的是崔府三爷崔子俊,一脸奶油小生样,一进门就热络地坐在崔子仁身旁。宜冬轻呀了声,这不就是方仲和吗?嫡母庶子转世却变成了夫妻……好可怕的因果。
“子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崔子仁沉声道。
崔子俊眼色极好,大哥这么一提点,他随即起身恭敬地朝黄氏行礼,“母亲,儿子回来晚了,还请母亲见谅。”
“说那什么话,你天天早出晚归的,有时忙到连家都归不得,我怎会怪你。”黄氏表面上是怜惜他事务繁忙,可在场的任谁都听得出来,她是拐弯抹角地嘲讽他夜宿花街柳巷。
崔子俊脸色压根没变,笑道.?“母亲不怪儿子就好。”话落,又亲热地落坐在崔子仁身边,“大哥,我听大房伯父说你这回考核相当好,该是会留在京里才是,说不准会跟爹一样进了都察院呢。”
崔家是京城世族,族人大多在朝中为官,官衔虽不高,但不管文官武官全都是清流之辈,一律遵守着崔家族训,绝不结党营私。
“天晓得,我明儿个才进宫。”崔子仁彷佛对未来如何安排没有任何想法和意见。“你二哥呢?不是说回来了。”
“二哥啊……”崔子俊低吟着,话未出口便响起了掀帘声。
宜冬直瞪着进房的高大身影,眼角严重抽动着。
喂,崔家人专门把鬼魂当无形的随从是不是,数量要不要控管一下!
“大哥,母亲,我回来了。”崔子信大步走到桌边,朝两人行礼。
“方才就回来了,怎么迟迟不进房?”崔子仁招呼着他坐下,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这个……我刚才要进屋时,瞧张婆子像是身体不适,便要锄田先背她下去歇着,所以拖延了点时间。”
崔子信面貌俊朗,黑眸深邃有神。
崔子仁打量了他好一会,才道:“三年不见,你似乎有点不同了。”
不是他要嫌弃这两个庶弟,实在是他们从小就不学无术,对府内下人更是跋扈苛刻,曾几何时在乎过下人的死活,更遑论要身边的小厮将人背回房歇着。
“大哥,二哥近来简直像个大善人,上个月水丰城水患,牵连两郡八县,二哥还差人送粮送钱过去呢。”
崔子俊皮笑肉不笑地说完,动筷用膳。
“是吗?如此甚好。”崔子仁满脸赞赏地拍着崔子信的肩。
“子信可得要将帐记妥,帐目要是对不上可就麻烦了。”黄氏呷了口茶,话里话外皆是怀疑他在帐面上动了手脚。
“我会的,母亲。”
宜冬直睇着崔子信那张再诚恳不过的脸,眉头微微攒起。嗯……是她的记忆出错了,还是崔子信演技大爆发,要不怎会与她记忆中的形象全然不同?
她记忆中的崔子信和崔子俊根本就是一对狼子野心的败类,在家中作威作福,在京里横行霸道,荣获无赖之名,瞧瞧他们身后跟随的无形随从,很明显就是他们多年的战绩,多辉煌啊,她都忍不住要为他们拍手叫好了。
所以她想,崔子信的表现大概是为了下一个诡计铺陈吧。
耐着性子等到用膳完毕,宜冬和姊妹们收拾桌面,可谁知她一个没踩稳,整个人就要往前扑倒,适巧崔子信和崔子仁出手拉她一把,才教她免于丢脸的境地。
她站直身子想向两位爷道谢,却蓦地听见一句话——
“就是他、就是他……”
宜冬侧眼望去,就见站在崔子信身后的鬼魂正喃喃低语着。
她垂眼看着分别抓住她左右两只手的男人,先看向面无表情的崔子仁,再看向微微噙笑的崔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