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静宸长长叹息一声,幽幽地道:「既然夏姊姊不在京城了,娘,咱们也回宁州吧!」
陆氏点了点头。
他们原是打算在京里住半个月的,可一场花灯盛会弄伤了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一路上马车里都是静悄悄的,宣静宸几次欲言又止,而陆氏也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有宣静霞的举止如平时一般平和,她微微笑道:「很奇怪,我觉得那夏二小姐不像陌生人,好似从前见过一般,有种熟悉的感觉。」
宣静宸眼眸一闪一闪的,马上附和道:「我也这么感觉!」
宣静霞微笑看着陆氏。「娘,您觉得呢?」
陆氏点了点头。「嗯,那姑娘的眼神特别讨人喜欢,我也与她一见如故。」
宣静霞微笑,有意无意的道:「难得咱们都喜欢夏二小姐,但愿夏大小姐和她妹妺一般讨人喜欢,那便是咱们家的福气了,若是进门的嫂嫂都不搭理咱们,那可会难受得紧。」
宣静宸反驳道:「怎么会不搭理咱们呢?以后进门,咱们就这么一个嫂嫂,咱们敬重她,她爱护咱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宣静霞笑了笑。「若是这样,自然最好。」
宣静宸又心直口快地道:「可是若夏姊姊能做咱们的嫂嫂那就更好了!我一辈子为她做牛做马也甘心!」
宣静霞取笑道:「你呀,什么都不会,绣条帕子都成问题,还做牛做马呢,肯定要被嫌弃。」
宣静宸叹了口气。「总之,我希望夏姊姊当我的嫂嫂……娘,不能改向夏姊姊提亲吗?」
陆氏有些无言。「快别胡说了。」
这就是她魂不守舍的原因,她有个想法,知道不应当,却是一直冒出来。
回到宁州,陆氏备下了许多补身的珍贵药材和西域来的除疤药膏,另有好几身她在宁州第一绣坊「锦织堂」订做的衣裳,以及有银子也买不到的珍贵瓜果——?冰梨、玉葡萄和拳头大小的蜜桃等,专程派大总管宣仲元送到馨州夏府给夏依宁。
陆氏万万没想到夏依宁会亲自回信给她。
那回信送来时,宣景煜刚刚回府,外头下起了雨,他回房,换下被雨水打湿下摆的外衣,来到正厅,外头雷声隆隆,又闷又热,丫鬟刚给他倒了一盏凉茶,就听得宣静宸看着信赞道——?
「夏姊姊的字也写得这样好啊!」
信不是宣仲元顺道带回来的,是夏依宁又派人专程送来的,还备了礼,给宣老夫人的是个正红色的荷包,丝线绣着「摸牌发财」,这是因为夏依宁前世在宣府住了十年,知晓宣老夫人最爱打叶子牌,专程绣了这个讨喜的荷包。
给陆氏的是块绣工极巧的长方形锦织,绣的是象征富贵的牡丹花,针脚整齐,配色清雅,线条流畅,两条绣帕是给宣静霞、宣静宸的,绣的分别是海棠和樱花,也是极为雅致,而给宣景煜的是个蝠形丝绣香囊,给正在梨山书院苦读的宣景扬是一枝刻着青竹的白玉紫毫,各人的礼物都是极为恰当的。
宣静霞见那锦盒里的香囊忍不住笑了。「夏二姑娘挺有意思,男子的香囊荷包绣的多半是山水,要不然就是一只麒麟,可她送予大哥的香囊上绣的却是只白鹤,这鹤不是有长寿的寓意吗?一般是送给长辈的,莫不是二姑娘要大哥长寿无疆?」
宣景煜微扬起眉,从母亲手中接过那封信,月白的素纸上,字迹确实娟秀圆润。
他又看了给他的香囊,针脚十分细致,下面缀着沉香缨穗,如同宣静霞所说,绣的是白鹤嘹唳九天的图案,不只如此,白鹤还脚踏灵龟背,祥云环绕,小小的香囊,将图案绣得栩栩如生,确实寓意着长寿。
「夏姊姊字写得好,绣工也这样好,说是才貌双全也不为过。」宣静宸对救命恩人满口的好话,对那条给她的绣帕也是看了又看,十分喜欢。
宣静霞抿嘴一笑,刻意说道:「夏家二小姐教养这么好,想来大小姐只有更好,爹爹挑的这门亲事肯定是稳妥的。」
宣景煜拿起凉茶抿了一口,淡淡地道:「一样米养百样人,在一个府里长大,性子未必相同,你与静宸不就一静一动吗?」
宣静宸就像是在等他说这一句,忙不迭地道:「哥哥说的不错,夏姊姊好,不代表夏家大小姐也好,依我看,哥哥你不如娶夏姊姊吧,夏姊姊的人品摆在那儿,咱们都看见了……」
「静宸!」陆氏对女儿抛去一个嗔怪的眼色。「不许胡说,夏家大小姐是你爹看中意的人,怎可胡乱变更?」
宣静宸不服气。「可爹爹又没见过她们,怎知谁比较好?」
宣静霞不疾不徐地道:「静宸,你莫说了,谁比较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家大小姐是嫡女,咱们哥哥是嫡子,父亲去了之后,哥哥又是咱们宣家的主心骨,婚姻大事,自然要讲究门当户对,否则岂不叫人笑话?即便那嫡女进门之后冷待咱们,在外人看来,也是胜于娶一名庶女。」
宣静宸没好气地反驳道:「可若是嫡女缺条胳臂少条腿怎么办?难道因为爹爹在世时中意便要娶了她吗?」
宣家没有庶子庶女,因此她对嫡庶之分极为无感,现在一心就偏袒着她的救命恩人,巴望着人家能成为她的嫂嫂。
宣静霞好气又好笑。「静宸,你莫忘了,咱们都是嫡女,若娘要把你嫁给庶子,看你不哭鼻子去。」
宣静宸虽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可她还是闷闷不乐。「人家是担心夏姊姊嘛,若是日后她的夫婿嫌弃她的伤疤,都是我害的。」
「你就别想这么多了。」陆氏开导道:「娘给夏二小姐送去的膏药里,有许多上好的去疤药,这几日娘再派人四处打听打听,若得了什么好的膏药,再立刻给她送去,好好调养,未必一定会留下疤痕。」
宣静宸忽然坐到宣景煜面前去,托着腮,正经八百地问道:「哥哥,不说别的,你呢?你可喜欢夏姊姊?」
见她那张可爱的鹅蛋脸近在眼前,宣景煜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子。「女夫子是这么教你的吗?说话不经脑,这话若让外人听见了,岂不有损夏二小姐闺誉?」说完他才松手。
宣静宸没好气地揉着鼻子,嘟着嘴娇嗔道:「哎哟,好痛!哥哥好坏,真捏啊!」
宣景煜一笑。「不痛何必要捏?」
其实对于要不要与夏家大小姐订亲,他不置可否。
夏家大小姐是父亲过世之前看中的媳妇人选,也没特殊理由,说是馨州首富夏正泰的嫡女,未来两家能互相帮衬,母亲向来听从父亲的意思,因此孝期满后,便请了媒人探问夏家的意思,媒人回道,夏老爷对这门亲事很是中意,就等他们家去提亲了。
这婚事原是水到渠成,可偏偏从京城回来宁州之后,他也经常想起夏依宁,那时她微微抬手想摸他的脸,露出的放心笑容虽是叫他不解,却又撩拨着他的心。
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时不时便会浮现在他脑海,带着晶莹水花的睫毛浓长黑密,像把小扇似的。
她不顾自身安危救了宣静宸,这样好的一个姑娘,若是将来因伤疤而让夫婿嫌弃,或不得夫婿疼爱,岂不是对她太不公平了?既然他娶夏依嬛只是遵从父母之命,他对夏依嬛并无特殊感情也无执着,那么他的妻子就未必一定要是夏依嬛,夏依宁也是夏家的女儿,娶她也是一样,最起码,现在他心里是对夏依宁的感觉多了一点,不否认自己想再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