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完花道出来,未央上了停在外面的私家车。
开车的是她家的司机,今年已经四十几岁,在她家开了十几年的车。
“妈妈呢?"一上车,未央就疑惑总是亲自来接她的母亲并没有同行。
“夫人她今天有点事……”司机说。
“这样啊。”她没多想,只是静静地坐在后座。
“小姐……”司机脸上带著异状,欲言又止。
“什么?”她望著司机的背影,“什么事?”
“不,没……没什么……”司机像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未央皱皱眉心,“你今天怪怪的……”
司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开著车,直奔降矢家位于调布的豪宅。
未央今年二十五岁,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开始学习著新娘课程。
这是像她这样的千金小姐所必须受的养成教育,她不须工作,疼爱她的双亲甚至连让她到自家公司上班都不肯。
她每天的工作是学习各项才艺,做个有修养、有气质,出席任何场合都不会让父母亲丢脸的名媛淑女。
至今,她仍未尝到何谓自由恋爱;当然,每日行踪都在母亲紧密追踪及硿管下的她,是不会有这种机会的。
对她保护有加也严加管教的双亲,不只一次的提醒她,想要有个好归宿,就必须更严格的要求自己。
不管是身体还是人格,她都不能有任何的瑕疵或缺陷。
当然,这也是告诫她,绝不能随便谈恋爱,以免留下任何损及她名誉的把柄跟记录。
她相信疼爱她的双亲会为她作最好的决定,她知道他们的任何决定都以她为优先,绝不会让她吃亏或受伤。
因为这样,她从未质疑过他们要求她或为她决定的任何事情。
刚到家门口,未央就发现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
“有客人?"她想母亲今天末去接她,就是因为家里有客人。
刚忖著,一名穿著和服,神情威严却又贵气十足的老妇人走出大门,然后在司机的注视及戒护下进入轿车内。
她从未见过这名老妇,而她也不记得自己有这位亲戚。
但更奇怪的是……她父母并没有出来送客,而是由管家代劳。
这实在非常奇怪,她父母亲怎么可能如此失礼?这名老妇的年纪比她双亲还大上许多,一向非常注重伦常辈分的他们,怎会……
下了车,她直接从侧门进屋,经过起居室时,她发现双亲正在里面说话
“真的要这么做吗?"降矢和子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虑及不安。
“唉……”降矢春夫幽幽一叹,没有说话。
“罗川老夫人会提出这个要求,一定是因为泰子……”和子说。
“和子,那件事都已经过了那么久,我想老夫人她应该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是?"和子声音中带了点泣音,“泰子一直未嫁,老夫人她一定非常不甘心。”
“和子……”降矢春夫像是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春夫,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和子语带哽咽地说。
“再拖下去,我们可能连佣人的遣散费都付不出来。”他说。
听见这番话,未央陡地一震。
付不出佣人的遣散费?她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遣散佣人?
之前有几名佣人突然离职,她还以为只是一般的辞职,但听见父亲刚才那番话,似乎佣人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离开她家的。
难道她父亲的事业出了什么事?难道她家正面临一场她从不知道的风暴?
“爸爸……”她走进起居室,惊疑地望著降矢春夫。
见她回来,刚才还愁眉不展的春夫及和子立刻收起愁容,“你回来了?"
噙著泪的和子将脸一别,偷偷拭泪。
未央发现他们还想瞒她,他们还不想让她知道家里已陷入困境。
突然,她觉得好难过。她已经二十五岁,是个成年人了,但她居然什么忙都帮不上。眼眶一热,她掉下眼泪。
“未央?"见状,降矢春夫一震,“你怎么了?"
看著到现在还不舍让她为家中遭逢困难而烦恼的父亲,未央不禁悲从中来。
“爸爸,”她哑著声线,“我……我们家怎么了?"
降矢春夫一怔,与和子互觎了一眼。
“我听见了……”未央咬著唇,“你们刚才所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未央……”闻言,降矢春夫心头一紧。
他一直在保护著他心爱的独生女,不只舍不得让她工作,就连家里发生了困难,他也不忍让她知道。
“爸爸,我要知道。”她噙著泪,但眼神却是坚定的。
知道已经瞒不住,和子索性坦诚告知:“未央,我们家可能会破产。”
“什……”破产?"怎……怎么会?"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父亲一直非常努力地经营著外公留下来的事业,他没有一般生意人的坏习性,别说上酒家,就连高尔夫都不曾打过。这样的父亲,怎么会生意失败?
“未央,”降矢春夫幽幽长叹,既愧疚又丧志地道:“我苦撑了很久,但是……”
“你爸爸跟银行借了不少钱,现在实在是……”
“为什么?"未央神情激动,“既然家里已经这么困难,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让我去上那么昂贵的课程?"
“末央,那是为了你的将来做准备。”和子说。
“将来?"未央声线微微颤抖著,“会插花帮得了爸爸吗?会泡茶帮得了爸爸吗?什么钢琴小提琴,那些东西到底能做什么?"
“未央,”和子眉心一拧,“那些能让你将来找到理想的归宿。”
“我不要什么理想归宿,我只想对降矢家有所帮助,我不想当废物,不想当累赘。”
“未央,”降矢春夫打断了她,“你不是废物,也不是累赘。”
说著,他起身走向了她,然后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
“未央,”他慈爱地注视著她,“你是爸爸的心肝宝贝啊。”
“爸爸……”迎上父亲泛著泪光的眼睛,未央心里一酸,哭倒在父亲怀里。
降矢春夫拍抚著她的背,“未央,别哭,别哭……”
她难过地在父亲怀里哭了好一会儿之后,惊觉到此时的自己没有哭的权利。
身为降矢家的一分子,她必须尽一己之力。
忖著,她收起泪水,神情坚毅地望著降矢春夫。
“爸爸,刚才我听你们提到什么罗川老夫人……”她直视著父亲,“她是谁?"
“她……”
“我刚才在门口看见一位穿和服的老太太,她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罗川老夫人吗?"她问。
降矢春夫神情犹豫,似有难言之隐。
“爸爸,我希望您不要再瞒著我。”
“这……”他为难地看著一旁的和子,像在跟她商量著该不该将实情告知心爱的女儿。
“告诉她吧。”和子一叹,“她总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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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收?"听完父亲的说明,末央约略知道目前家里遇上的是什么状况了。
她父亲这几年来不断跟三叶银行借钱,而最近三叶银行却被罗川集团收购,也就是说……他们的债主变成罗川集团。
降矢家现在欠银行近十亿日圆,而且就连基本缴款额都快无法支付。
再继续这么下去,降矢家数十年的事业就要毁了。
“罗川集团这两年来收购了不少经营不善的公司,我看再这么下去,降矢家也会……”说著,降矢春夫露出了无助的表情。
看见父亲脸上的表情,未央一震。
一直以来,父亲是她心目中的强者,她从没见父亲脸上有过任何愁色,在她面前,父亲永远是那么的意气风发却又优雅谦逊。
但今天,她赫然发现……原来强者父亲也有如此脆弱又无力的一面。
她一阵鼻酸,眼眶又是湿热。
“刚才那位老夫人就是罗川集团的总裁吗?"
“不,她是罗川集团的前任总裁,也是现任总裁的祖母。”他说。
未央一怔,“祖母?”
“是的。”他点头,“她是罗川千草,现任总裁罗川练无的祖母。”
“为什么是由她出面来谈管收的事情呢?"她不解地问。
降矢春夫微顿,“其实她……她不是来谈管收的事情。”
“那么她……”
“她谈的不是公事,而是……私事。”他眉心一拧,神情懊恼沮丧。
未央一脸疑惑,“私事?"
“春夫,你就跟末央说了吧!"一直沉默不语的和子说道。
听母亲这么说”末央隐约觉得父母亲还有什么事情瞒著她没说。而这件事,似乎跟她相关。
“老夫人要你嫁进罗川家。”他说。
末央一震,“什……什么?”
“她以此为交换条件,让降矢家不至于失去多年基业。”
“这……”未央十分错愕。
虽然她接受了这么多年的新娘养成教育,也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在双亲的安排下,嫁给一个他们认为能给她幸福的男人,但是,她从来没想到这会变成是一种……条件。
这根本是一桩买卖!罗川家当这是一种奴隶交易吗?他们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条件?
突然,她产生了一种反抗心理——
“未央,”降矢春夫发现她眼底闪过一道叛逆不驯的锐光,“放心吧,爸爸一定会想到办法的,爸爸不会要求你嫁到罗川家。”
“爸爸……”听他这么说,她知道父亲觑出她心里的想法。
一想到父亲是如此的了解并体谅她,她忽地感到惭愧。
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唯一能帮的忙就是答应罗川家的条件,嫁进陌生的罗川家。
她被爸妈,被这个家照顾呵护了这么久,但当爸妈及这个家需要她时,她竟选择逃开?
噢,不,她不能那么自私。
这一次,应该由她来守护爸妈及这个家,身为降矢家一分子的她,根本不该逃避这个责任。
“爸爸,”她目光一凝,激动的情绪匆地平静下来,“是不是我嫁进罗川家,就能保住降矢家?"
闻言,降矢夫妇俩陡然一震,“未央?"
“如果是的话,”她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我嫁。”
“不。”这时,一语不发的和子突然激动了起来,“我绝不会答应这件婚事。”
见母亲情绪如此激动且气愤,末央一怔。
和子神情凝重而又隐隐带著一丝恐慌地望著降矢春夫,“我不准你答应这件婚事,罗川老夫人只是想替泰子报仇,她……她只是想利用我们家未央来帮泰子报仇。”
“和子,你在说什么?那已经是那么久的事了,老夫人她不会……”
“如果她不是有此打算,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
“爸爸,”未央一脸疑惑,“泰子是谁?为什么罗川老夫人要替她报仇?我们家欠了她什么吗?"
过去二十几年来,她过著「浑然未觉”的日子,而突然间,她发现一些过去在她面前不曾被提起的往事,而这段往事似乎就关系著罗川老夫人为何要求她嫁进罗川家。
“未央,这件事……”
“爸爸,请您告诉我。”她神情坚定。
迎上她笃定的目光,降矢春夫思索片刻,然后幽然一叹。“泰子是罗川老夫人的女儿,这件事得从三十年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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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窗前,未央无心无绪地望著这一片她熟悉的庭园。
这里的一切有著她二十五年来的所有记忆,当然,对在这里住了更久的双亲来说,降矢家这栋已有四、五十年历史的豪宅是更具意义的。
但这一切……就快要成为过眼云烟了吗?
在父亲的详细说明之后,她终于知道了那段往事。
原来在三十年前,父亲、母亲及罗川家的小姐泰子就读同校,而且是有著深厚情谊的好友。
他们一男两女维持著一种平衡的异性友谊,虽然母亲及罗川泰子都心仪父亲,但却从未因此而破坏她们之间的友谊。
几年过去,这样的平衡终于产生了变化——
父亲选择了母亲,并同意入赘降矢家,婉拒了财力更为雄厚的罗川家。
虽然没有任何的冲突或争执,但父亲的选择却还是终结了三人长久以来的情谊,并自此不相往来。
遭遇情殇的罗川泰子远走异国深造,多年后因独树一格的书法造诣而名扬国际。
有名有利,出身尊贵的她,虽拥有人人羡慕的一切,但却一直未嫁。
据说她如今隐居在国内的某一处,过著深居简出的生活。
罗川老夫人要求她嫁进罗川家,就是为了这段往事吧!
当年她心爱的女儿遭拒,而如今,她无论如何也要把爱女情敌的女儿娶进门?
这是什么心态呢?把她娶进罗川家,就能安慰罗川泰子受创的心灵吗?
再说,感情的事情本就不能勉强,她爸妈并没有对不起罗川泰子。而今,罗川老夫人仗著财雄势大,就要她爸妈乖乖就范?
当然,他们欠了人家那么多钱,任人宰割也是必然。但是……她真的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忖著,她习惯性地把玩颈子上挂著的那只白金戒指,幽幽一叹。
“这次……你能带给我幸运,帮我度过难关吗?"她喃喃低语。
这个戒指是她十年前在里子她哥哥学校的学园祭上赢来的。她记得当时是校队投手的她,因为连续命中十球,而从担任靶子的大男生身上得到这个戒指。
这个戒指是里子跟那个大男生硬要来的,她其实并不想拿人家这种奖口叩。
以价格来说,一只简单的白金戒指其实也算不了什么,但作为学园祭的游戏奖品,这只戒指却太贵重了。
当天回家后,她发现戒指的内围刻著一个名字——Nerina。
雷丽娜?这应该是一个女生的英文名字吧。
她想,这戒指极可能是一个名叫Nerina的女孩送给他的,甚至对他有著某种纪念价值。
她理应托里子的哥哥将戒指还给对方,但不知为何,她一直没那么做。
其实她早已忘记那个大男生的长相,却始终记得当时把戒指握在手心里的那种感觉。
而,那一年,她考上心目中理想的学校,很多心愿也相继实现。
她一直觉得是这个刻著Nerina的戒指为她带来幸运,也因此,她将戒指用白金项链串起,十年来始终没离过身。
“Nerina"她将戒指放到唇边轻轻一吻,“希望这次你还是能带给我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