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全宫上下的吃穿住用?无妨,神宫本就有大量金银珠宝,且山里头有田有地有溪有园,他们自耕自种自牧自养也自吃,从不劳烦外人。
一想起方才叶慈在说到这儿时,那票神捕还一脸自豪的模样,这让悲愤不已的野风甚想喷喷他们一脸淋漓的鲜血。
什么叫不劳烦外人?他们玩了几百年的闭门造车不够,还要带上故步自封以及坐井观天,偏偏他们还浑然不觉这有什么不对,他们到底是哪座古墓刚新鲜出土的古董?
被一大票男人给结结实实呕得一口血是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野风奄奄一息地半趴在桌面上,心头满满的都是懊悔与挣扎。
居然扔给她这么一个烂摊子……
那个该死的前任宫主司徒勤要不要死得这么早、死得那么痛快?好歹也再给她多活个三十年啊,她一点都不想这么早就接手这种吃力不讨好,还外带嗜死人不偿命的烫手山芋。
这种鸡肋似的神宫到底有啥子值得抢的?送她她都不想要,司徒霜的脑子是被牛车辗过不成?
「宫主,你怎么了?」近坐在她身旁的叶慈担心地看着她,总觉得她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
「一时气血不顺……」遭到打击太过,她的神魂一时之间还飘飘荡荡,有些触不着实地。
叶慈听了就起身,「我去倒杯水。」
「宫主,不如我给您诊诊脉再配副药?」坐在另一头的朔方也心急的跳起来。她无力的挥挥手,「免,等会儿我捶捶心肝肠肺,让它通一通就行。」眼下最需要就医之人不是她,而是他们这一大家子才是,他们的脑袋都需要通通风透透气。
实话说,要是那个司徒霜真那么执着,一心想要在神宫搞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话,她是很乐意大方拱手相让的,保证到时绝不讨价还价也不打打杀杀,因这种神宫……留着她嫌再闹心不过,可不收下,她又备感头疼。
殊不知,人生中不可承受之苦,其中就包括了莫名其妙被一票下属给绑上一艘破破烂烂的贼船,这艘船除了又旧又漏水还随时可能会沉外,船上的船员们,不是被养在深阇中的奇葩,就是长年关在宫中打打杀杀都被打傻了脑袋瓜。
云取宫的宫主究竟有何好当的?人间三百六十行,就属要养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属下的宫主这一行命最苦。
伸手接过叶慈递来的茶水,野风豪迈的将一整碗茶都灌下腹后,她深吸口气提振起精神,然后将一个他们似乎已遗忘许久的问题抛给他们。
「药神之所以创立神宫是为何?」
「为救世人。」他们想也不想就齐声答道。
她将秀眉一挑一一
「所以你们就代代都关起门来救世?这世上的病人是会自动自发掉到你们家门口等着捡,还是病人都已神通广大到了会托梦?」冷不防被如此一问,众人皆是一怔,好半天,厅堂里沉默得只剩下此起彼落的喘气声。
野风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对他们指出问题重心。
「神宫之人,都已远离世俗太久,你们高高在上太过习惯,住在象牙塔里的你们不懂民生疾苦、不懂天灾人祸、不懂旦夕祸福。你们不懂,除了权与势与利与神宫之外,这世上仍有着生活。」怪不得世上大多数人不是没听过神宫,就是根本不知道在他们眼中神神秘秘的神宫是用来干嘛的,因这原因就出在,他们压根就没亮相过。
他们年年月月,刻苦习医识药,练出了一身好本事却从不曾扬于外,一个好剑客十年磨一刹,尚还懂得要把剑拿出来亮亮相,好晒一晒名号讨得世人的赏识,偏他们却是特立独行,硬是将一身的本事都给搁在宫里头长蘑菇。
浪费呀浪费……见过暴殄天物的,却没见过像他们这般糟蹋的,神宫以往的那些宫主究竟是在想什么?她绝不承认她是那些个老宫主转世投胎的。
看着底下一张张惶然不知所措的脸庞,野风在头疼之余,亦深感到压在她身上的责任担子有多重大。
唉,要不是看在他们都单纯得跟张白纸似的,不在一旁看顾着她不放心,不然她早早就丢了这宫主的担子逃得远远的了。
她揺首长叹,「真要让我回去了,往后你们就没好日子过了。」众神捕不解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太明白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倒是叶慈在见着了她愈皱愈深的两眉时,适时地在一旁道。
「一切都遵照宫主的吩咐。」
「行了,在我决定要不要同你们回去前,先让我想想。」她揺头晃脑地起身走向自己的内室,打算好好琢磨琢磨这一大家子惹出来的烦心事。
「是。」
而野风这一栽进房里头去想,一想就想了两日。这两日来,负责伺候照顾她起居的,自是与她形影不离的叶慈。
当她窝在房里对着上头的房梁发呆时,他就坐在一旁陪她发呆;她趴在窗口数麻雀兼出神时,他替她盖上一件避风的衣裳,并奉上一碗暖手的香茗等她醒神……他就像一道安安静静的影子,让人感到贴心舒适,却不会让人觉得有丝毫的不自在。
直到总算是想通什么的野风回过神,她这才发现,一直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神官大人,今儿个瞧她的眼神好像有点古怪。
野风顺着他一动也不动的视线看向上方,又伸手摸摸这两天她都忘记要去打理的发誓。
「有什么不对吗?」
叶慈的两眼还是直叮着她那随手乱扎成一团,且很明显是男子儒生式的发髻。
被他看得浑身上下统统都不对劲,感觉有点发毛的野风索性扬手把顶上的发髻拆了,再到妆台边摸索了半天,找出一柄发梳交给他。
她小心地问:「不如你来替我梳梳?」别继续用这等热烈又执着的目光控诉她了,不就是没把头发梳好吗?
「这是我的荣幸。」盘据在叶慈眉眼间的乌云,云时风流云散,他的嘴角微微扬了扬,再乐意不过地接过发梳。
于是在午后的窗边,就出现了这么一副景况。
日光暖融融地洒落在野风的身上,身后男子修长的长指,正轻柔地穿过她凌乱还有些打结的乌发,以指替她顺开纠结后,再拿着木梳细细替她由尾到头梳顺,不过多时,一个造型优美的仕女发髻已替她梳妥,并簪上数柄质地温润的玉簪。
被伺候得差点睡着的野风,在他轻拍着她的肩时才发现他已大功告成,她揉揉眼,正打算留住那份睡意爬上床去睡个午觉时,她突然感觉到,某种令她毛骨悚然的目光又再次投至她的身上。
她慢吞吞地回过头,果然又再看见,叶慈扬起一双好看得过分的凤眼,再次目不铐晴地叮着她。
「这回又是哪儿不对了?」她两手上上下下地在身上拍了一会儿,也没找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叶慈不语地为她捧来一套他日前替她准备好的衣裳。
野风单单看那色泽粉嫩、质料上等的衣裳,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忙连退两步,还不忘挥手对他打回票。
「这个没得商量,我穿不惯那种软绵绵又轻飘飘的东西,穿那玩意儿行走坐卧统统都不方便,免谈。」开什么玩笑,她都当个粗人当了十来年了,要她一下子从今野小民跳升至闺阁千金的规格?他不怕她扮起来不伦不类,她还担心她精神上会水土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