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这么说。”宁海转过头来,冲着陆云锁挤出一笑。“不过,你就算抢了我也不会有成就感,对陆静深而言,我什么也不是。”
“哦?可是据我所知,宁小姐似乎曾当着众人的面,宣称你与他情深似海?”此话从他嘴里说来,还真有一点戏谑。
“而你真的相信?”这话从宁海口中说出,也带有一些调侃。
这两个人,自然都是不信对方的。
在陆云锁这种城府深不见底的人面前,宁海不会费事装傻。
“阁下要不要也来跟我赌一赌,就算知道我人在你手里,他也不会吭一声?”
“他会有什么反应,稍晚发现你失踪后,我们就会知道了。”
“这附近有路口监视器。”宁海提醒。
“这样他就会明白该往哪里找。”
“他不会来找我的。”宁海很肯定地说。她是陆静深头痛的因子,好不容易消失在他面前,他或许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来寻她。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他。”陆云锁笑了一笑。
“不管他会不会来,我肚子饿了,你可以请我吃一顿晚餐吗?”
“你……还真没心没肺!”被绑架居然还敢提要求!陆云锁不由得失笑。
宁海笑笑地看着“绑匪”说:“如果肚子都填不饱,要心要肺又有什么用?民以食为天啊。”
这“绑匪”忍俊不住,便问:“你想吃什么?我让厨子准备。”
宁海想吃陈嫂煮的嫩姜鲜鱼汤。
下午出门前,陈嫂还特地提醒她要早点回去,说她一大早上市场买了几条新鲜鲈鱼,要来个一鱼三吃呢。
看着车窗外不断变化的街景,宁海心底偷偷叹息一声,随即又打起精神道:“我不挑嘴,你厨子煮什么,我就吃什么。”
“这就是你嫁给他的原因?”因为不挑嘴,所以甘愿嫁给一个眼盲男人?
宁海挑起细致的眉,墨黑双眼眨了一眨。
原来,陆云锁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答应嫁给陆静深啊。那么他手中握有的底牌就不是最大的。好极了!
闭上嘴之前,她笑容可掬地回答:“对于新鲜营养的食物,我自然不挑剔。当然,有些东西我还是不吃的。”
基于礼貌,陆云锁自得洗耳恭听。
“我不吃黑心食品。”顿了顿,宁海意有所指地觑着陆云锁英俊的脸孔道:“现在这年头,黑心货太多了,云锁堂兄可要小心别被染黑才好。”
明白她拐着弯在骂他黑心,陆云锁抽出胸前口袋里的白手帕,对着宁海无力地摇了摇。“宁小姐伶牙俐齿,我投降。”
宁海噗哧一笑,觉得这陆云锁真是一个十分难缠的对手。他能屈能伸,不急着占上风,而是等待机会一举歼灭对方……不知道陆静深在未失明前,是不是也像陆云锁这么八面玲珑?
缓一缓呼吸,她抬起下巴,故作傲慢地收下那条白色手帕。
“好吧,我准许你请我吃晚餐。”浑然忘记自己正扮演着“囚犯”的角色。
陆云锁望着宁海,眼底瞬暗,一眨眼又恢复原本的气定神闲,他轻轻地点了下头。
陆静深不会来,宁海是这么想的。
起码,不会来得太快。
所以她已经做好在陆云锁的地盘上停留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
好在她一向随遇而安,不挑食——除了黑心食品以外;又不挑床,身体里装着旅人的骨头,不管到哪里都能让自己放松快乐。
是以在吃过陆云锁的大厨特地为她烹调的美食后,她便满足地捧着吃得鼓鼓的小肚子上床睡觉去了。
人生最大的快乐,无非吃能吃饱、睡能睡好。
她是这信条的奉行者。
宁海很快地睡着了,还作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小时侯……
“没关系,不能来没关系。”梦中,她告诉自己。
爸爸工作太忙,不可能抽得出时间来参加她的小学毕业典礼。
她要当毕业生代表致辞呢,有好多人会看着她走上台去。老师说会帮她拍照,之后爸爸可以看照片。
所以,没关系的……
“宁海。六年甲班的宁海!”
学校的警卫突然急急跑到毕业典礼的会场上,司仪正好拿着麦克风喊出宁海的名字。
坐在候奖区的宁海穿着整洁的水手领制服,一听见司仪喊她名字,她立刻露出笑容,将汗湿的手在深蓝色百褶裙摆上抹了抹,努力保持镇定地走上台去。
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角度后,她开始致辞……眼角却还不时地瞥向礼堂门口。如此几次,还是没有见到爸爸的身影后,她肩膀松了松后,又挺起来,继续致辞。
大概是讲到“当凤凰花开”那句时,舞台下方起了小小的骚动。
她视线移过去,看到一直以来都对她很是关心的女班导。
老师脸色有点白。宁海想,老师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中暑了?
天气挺热的,老旧礼堂里没有冷气,只有几台嵌在天花板和墙壁上的电扇搅动着礼堂内的热气。
在老师紧张的视线下,年仅十二的宁海投以一笑,彷佛在对老师保证,她的讲稿背得很熟,不会忘词的,要老师放心。
站在讲台上的那几分钟,她就看着学校警卫一直站在班级导师旁边,表情看起来非常严肃。
致辞结束,她带领着全体毕业生分别向师长和在校生敬礼。
掌声中,宁海从容步下舞台,红红脸蛋滴下热汗,还没走回班上座位,老师和警卫已经向她匆匆走来。
第7章(2)
被带到礼堂外头时,宁海听见毕业的骊歌在身后响起。
青青校树的小学生涯即将划下句点,此后他们将要迈向未来的海阔天空——这些话实在很八股,不过在这种离别的场合里,传统总是比创新更容易让人感受到多一些感伤的。
“宁海……”老师颤声叫她。
宁海开始担心了。是因为她还是不小心忘词了吗?还是有什么地方表现不好?她是单亲家庭出身的孩子,老师难免格外关注她的言行,她也尽量不让老师担心,想要证明不是每个单亲的孩子都会出现偏差行为,她也可以很模范的。
“宁海……”老师又喊她一声,这一次,她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宁海还弄不清楚老师的想法,年轻女老师的手已经用力按在她肩头上,嘴唇发颤地说:“宁海,你、你要冷静……”
宁海眨了眨眼,一双童稚天真的眼睛直直盯着女老师秀丽的脸庞。
老师几不成声地说出:“宁海,你爸爸他……他在赶来学校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人在加护病房……刚刚医院打电话到学校来……”
加护病房?那是什么地方?宁海虽是单亲,懂事以来却不曾经历过真正的生离死别。忍不住地,她有点紧张地问:“那……爸他还好吗?”
年轻善感的女老师此时已话不成句。
旁边的警卫接话道:“宁同学,你有其他亲人吗?叫他们快来接你去医院。”他一边说,一边推着宁海的肩,催促着,像怕太晚。
宁海怔怔地往校门口走。
“我……我只有爸爸。”她生母不详,爸爸是她唯一的亲人。
那位女老师在拜托其他老师照看她的班级后,又跑了出来,捉起宁海的手跑到校门口对面的马路,招手拦了一辆计程车,报出医院的名字。
宁海也在怕、也在抖,可是还没有老师抖得厉害。
女老师刚从学校毕业,第一次带班就接六年级,有时候会不小心感情太过投入,比如现在——
前往医院途中,她一直想着该怎么安慰宁海这个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