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解释,反倒教宁海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了半晌才道:“你刚刚在读什么?”明知故问的。
扬起手中诗集,他说:“吴世英的诗集。”
“哦!是那个韩国诗人!”她故作惊喜。
一抹淡淡的笑意浮上嘴角,陆静深状似诧异地挑起眉。“现在的钟点女佣都喜欢读诗吗?你刚刚朗读的那首诗,这诗集里好像也有。”
抿了抿唇,宁海回嘴:“现在的钟点女佣喜欢什么我不知道,我刚刚念的是韩剧‘残酷的爱’最后一集的片尾诗。”
玛莉近几年颇爱看韩剧,还会上网路社群和网友讨论剧情。
“残酷的爱”是一部悲剧,女主角在最后一集挂点了,当时玛莉半夜里打了一通越洋电话将她吵醒,强迫宁海抱着话筒听她讲述那悲惨的剧情,是以宁海至今犹能背诵这首诗。
而陆静深此刻拿在手里晃呀晃的那诗集,是玛莉一个韩侨朋友送给她的。吴世英的诗没有中译本,那位朋友特别将韩文翻成中文,在不营利的前提下,私下抄了一本送给她,玛莉视若珍宝。
陆静深听着宁海的话,不觉讶然。“这么巧?”
其实一点都不巧。她是故意要引他注意的。
方才决定来见他时,本来打算问问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就是宁海?
如果他说不知道,那正好,她准备告诉他,原来他口中那份坚定不移的爱情不过是个大笑话,她离开他也是应该的。
如果他说知道,他其实只是在捉弄她,那么她会街上前用力踩一踩他的脚,赏他一巴掌后再狠狠吻住他。
她不是不想见他。不是不想念!
她只是还需要一点点勇气……或运气。
离开他身边以来,夜深人静时她都告诉自己,天亮后就回去见他吧。可天亮后又会忍不住拖延下去。
没想到会是他先找到自己,可他却表现得仿佛真认不出她的样子,这教她怎么有脸站在他面前,揪着他的耳朵大声对他说:“陆静深,你不是说你爱我吗?我就站在你面前啊!你为什么认不出我就是我?”
为此,她需要一个开场白。正巧他在读那本诗集。
于是她抛出饵食,他却没有上钩。
预期中,在她背完那首诗后,他应该要问:“你怎么知道这首诗?”然后以一种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多巧合的眼神紧紧盯着她,随即像是突然被雷劈到那样终于领悟了她的身分——而后他应该要重新再问一次:“你不是钟点女佣吧!你到底是谁?”
有了这完美的开场白,她才能够接着他的话回答:“我是谁?我不就是那个被当作钟点女佣的宁海——你的老婆大人吗?”
然而,听听他刚说了什么?
在她读完诗后——给他说出开场白的机会,他居然问:“房子打扫好了吗?”
顿时她差一点以为自己果真是个钟点女佣了。
思及此,宁海忍不住赏他一记白眼。
作战策略竟遭敌军彻底瓦解,她决定重新来过,呛了声:“确实很巧!”之后,便有点生气地推开他,往墓园的出口跑去——
玛莉原谅她,她不是故意要这么戏剧化。有如小甜甜奔跑在山坡上那样,飞奔之际,宁海泪想。
谁教她没有开场白就说不出口。只好再演一次。
预想中,在她转身的这个时候,他应该要拉住她的手,急切唤道:“等等。”而后她会转过头问:“什么事?”如果是个知情识趣的男人应该就会说出那句话——“你——其实不是钟点女佣,对吧?”好吧,她确实很介意被他误认是钟点女佣。
有他这句话后,她就可以把已然预设好的情节挪过来再套用一次。
于是她毅然决然不顾颜面模仿山坡上的小甜甜戏剧化地奔向墓园出口,此时天可怜见,身后的男人果然知情识趣地拉住她手,语气有点急切吔道:
“等等。”
宁海等他这句话已经等了天长地久,她差点没泪光闪闪地转过身来,回问:
“什么事?”
这个知情识趣的男人双眼流光溢采地看着她。“你今晚有空吗?”
“呃?”这不是宁海预想中的对白。
陆静深放开捉住她的手,如寒松如青竹丰姿楚楚站在她面前,笑道:“我今晚打算住下来,还记得吧?”
宁海不觉踏入他的期待范围值里,点了点头。
于是这个知情识趣如寒松如青竹丰姿楚楚笑颜迷人的男人又道:“可是要住下来前,我有个小麻烦。”
“什么麻烦?”
“我需要一个钟点厨娘,所以我想问一下,除了钟点女佣外,你能顺便再兼个差吗?”
闻言,宁海蓦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看了很久很久。
“手怎么了吗?”他低下头关切地问。
“我手上没有锅子。”彷佛在陈述一件事实。
“确实没有,这是个严重的问题吗?”
“当你想拿锅子往一个人头上砸去,手里却空空如也的时候,就会是个严重的问题。”宁海认真地回答。
于是乎,这个知情识趣如寒松如青竹丰姿楚楚笑颜迷人应该不缺钱花的男人从皮夹里拿出五张千元大钞放到她空空如也有点暴力很想拿锅子砸人的手上,笑着交代:“去买个锅子,晚上过来帮我煮一顿晚餐。放心,会算你加班费。”
宁海默默收下那叠钞票,应了一声:“好。”准备去买最硬最坚固,砸起人来最痛快的锅子。
第18章(1)
人生好比一盘棋,有时明明想好了所有棋路,半路上却硬杀出个程咬金来,叫布好的局全乱了套。这叫什么?这叫悲剧!转念一想,好吧,既然都已经走上歪路,那便多学着欣赏沿路上的风景吧。
此时宁海便是在欣赏那些风景。
她去镇上唯一的超市买了一只炒菜锅,又顺道买了一些新鲜的食材,当钟点女佣兼职厨娘赚外快去了。
她厨艺普通,晚餐只打算弄个三菜一汤。
切蕃茄时,炉子上烧着一锅热水,里头煮着一块猪前腿肉。她打算切一盘蒜泥白肉;肉汤放进蕃茄再打颗蛋、加几段葱,就是一锅鲜美的蕃茄汤;考虑到他眼睛刚刚复明要补眼,她特别用电锅蒸了一条黄鱼;最后,大白菜炒一炒就可以上桌。
宁海刚把蒸好的黄鱼从电锅里拿出来,就见陆静深倚在小厨房玄关旁,笑笑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好香呢。”他说。
宁海面无表情地将清蒸黄鱼端上桌。
陆静深走进厨房里,替她将蒜泥白肉和蕃茄汤一并端到餐桌上。
宁海依旧面无表情,她转过身将切好的白菜丢进锅里快炒,手中锅铲飞快地动作着,像一个绝世高手,只是她的武林不在江湖,而在一个炒菜锅当中。
“还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时,宁海身体不觉一僵,全身寒毛瞬间竖起,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有!离我远一点!”她气唬唬地,头也不回地说。
宁海可没忘记她现在的身分。
她是钟点女佣,他则除了是这屋子的现任二分之一主人外,还是一个“有妇之夫”!而今他靠得这么近,仿佛一张口就能咬住她耳朵,温热的吐息若有似无地撩着她的后颈,这算不算是性骚扰?
陆静深果然退后了一点,但显然还离得不够远,否则小厨房里菜香四溢,她怎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沐浴乳香味?
他刚刚一定是洗过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