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冲出大雨,在湿淋淋的夜色里兀自暴怒。
“我一定要见到采青,否则你休想我会离开!”
声音来自一间不算太旧的公寓,十来坪大的客厅布置得清雅干净,墙上一幅小楷书法的心经持框挂着,谆谆提醒世人五蕴皆空,但是仇炜之正大发雷霆的抡着拳头站在这里,铁青着脸面对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和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在他翻脸之前,这两个人他以“奶奶”和“伯母”称呼。
“我们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这是采青的意思……”老太大颤着声和她的媳妇缩抱在一起。
“我要亲眼见到她,我要她亲口告诉我!”
仇炜之随手扫下桌上的花瓶,碎片仓惶四散一地,这对无助的婆媳吓得胆颤,慢慢缩到角落。
“不说是不是?不说是不是!”他失去了理智,扭曲的脸上杀气腾腾,逼上前去一拳捶在墙上,轰轰然一阵共震把林老太太吓得心脏病几乎要发作,按着心口呼吸困难。
林妈妈急着喊:“妈,怎么了!妈……”一面从老太太的口袋里摸出药来,颤抖着手喂她吃下。
仇炜之惊觉自己失控,收敛了脾气帮林妈妈倒来开水给林老太大服下药,又扶她坐到沙发椅上,等她老人家稍稍顺过了气,林妈妈再也忍不住了,转头面向这个敛去暴怒的凶神恶煞,尖声骂道:
“你这个孩子是恶魔投胎吗?这样子对待老人家!我们怎么可能放心把采青交给你!”
“如果你告诉我采青在哪里,我就不会发脾气了。”仇炜之嗫嚅辩解,他已经找了她半个月了,林家人对他完全置之不理,惹得他急怒攻心,失去理智。
“如果我们不告诉你采青在哪,难道你要杀了我们吗!”林妈妈一面骂,一面拍抚着老太太的胸口。
仇炜之被骂得垂下了头,俊逸的脸泛上难堪和羞愧。
林妈妈见他怒气消退,胆子也壮了。“你已经二十七岁了,整天无所事事开着车子到处乱跑,就算采青还想不开,我也不会再同意她和你来往。”
“伯母,”他困难地开口,“分手,真的是采青的意思?”他很难相信以他们之间的情份,分手居然要第三者来转告……
“采青就要出唱片了,她以后是大明星,不会跟你这种飙车族来往。”
“我不是飙车族!我只是喜欢赛车……”
“你不是飙车族你也不成材!”林妈妈打断他的话,“你只靠加油站、修车行打工将来能干什么?动不动就耍流氓,将来能干什么!……我老实告诉你吧,分手是采青很早之前就有的想法,只是她一直不敢向你开口,因为你的脾气太坏,她怕你动粗。”
“我爱她,我怎么会打她!”仇炜之脱口辩解,心头同时一惊,他从来不知道采青怕他,从来不知道采青对他是这样的评价……“你让我见她,我跟她解释。”
老太太终于能开口说话,她早就忍不下去,虚弱的用闽南语骂他:“‘破少年、破少年”,你离阮采青远一点……”
林妈妈赶紧按捺老太太,又向仇炜之道:“我们采青不会再见你了,将来她红了,就是大明星,会有很多公子哥追求她,你死了这条心吧,如果你自认自己不是飙车族,不是流氓,那就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把这个东西也带走。”
她从桌上抓起一样小东西摔在仇炜之身上,他本能的接住,摊开手心看清楚,是他家门的摇控器,许久以前交给采青的,现在物归原主。
只是他的感情呢……要不要也一起还给他……
林妈妈扶着老太太进房去,丢下仇炜之一个人难堪的站了许久,然后垂头丧气的走出林家大门。
雨还在下着,仇炜之走出骑楼,狂肆的雨对他劈头一阵乱打,打得他头晕、心痛,连自尊都千疮百孔。
他脑筋一片空白,放开脚步狂奔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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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灯亮。
颜琳轻轻的把油门一踩,车子慢慢通过十字路口,后面有车鸣喇叭催促,前座的米方方看不下去。
“你这又不是金龟车,走这么慢。”
“天又黑,又下着雨,安全第一啦。”颜琳的小手一左一右规规距距的握着方向盘,慢条斯理的说。猛然车厢内灯光一闪,她只觉得眼睛一花,几辆车子已经从她左右边分别超车。
“闪人家大灯,真没品耶……”颜琳抱怨。
“你这样反而危险好不好,会追撞的啦。”
“别催别催,人家第一次上路嘛……如果不是跟我爸妈生气,我也不会自己开车出来。”一满十八岁就考到了驾照,直到今天才第一次上路。
“你现在开车开得满头大汗,应该不气了吧……不管怎么说,你爸妈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米方方唠叨,车速慢得令她无聊,她拿出颜琳的皮包翻看,找出她的证件,露出一排贝齿的甜美证件照正冲着米方方笑。
“不会吧,你驾照都过期了,老天!”
“看在好朋友的份上,你小声一点嘛。”颜琳说着,关掉米方方刚刚打开的音响,有声音在耳边,她无法专心开车。
米方方按住抢方向盘的冲动。“市区的速限是三十公里,你可以加一点油门,OK?踩一点点就可以了,不会怎么样的,我打工要迟到了。”
“哦……踩一点点哦……”颜琳迟顿的低头瞥了一眼脚下,“这样吗?有没有跑快一点?”
“你不会自己看仪表板吗!再踩一点点!”
“嗯。”她点点头,试着在脚下再用点力量,果然觉得车子加快速度。“真的跑了耶,呵呵……”
“对啦对啦,就是这样,不过通常市区的车不会只开三十,所以你还可以再快一点。”米方方说。
时速很快跨过二十五,颜琳回头看看米方方,颊上旋起两个笑窝。
“嗯,开车原来也没那么难……”
话还没说完,米方方猛然大叫。颜琳直觉回头看向前方,也不禁失声尖叫。
“啊!”
她猛踩下煞车,车子前后晃动了几下,终于定止。
车厢内好半天没有声音,只有惊慌的鼻息在低喘,两对诡异的眼神偷偷交换之后,颜琳慌乱的向米方方开口。
“我没有撞到人……对吧?方方,我没有撞到他。”
米方方不发一言,因为她们都看见一个黑影冲过来。
否认现实是没有用的,两个小女生同时开门冲下车,果然看见一个男子倒在地上。
“呜呜呜,怎么办怎么办?”米方方吓坏了,抓着颜琳的手。
颜琳只是注视着地上一动也不动的男子,积水的柏油路看不清是不是流血了,她咽下惊慌,慢慢蹲下来,伸手探探他的呼吸,松了一口气。
“方,他没死,他没死……”她不断摇动双掌,似乎这样更能确定事实。
“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快!”米方方提醒。
颜琳恍然大悟,冲进车内拿出手机,颤抖的手连号码键也按不准。
“这不是你的错,这里不是路口,也没有斑马线,是他忽然冲出来,违规的人是他,违规的人是他……”米方方喃喃自语,努力保持镇定。
颜琳听说错不在己,比较放心,按了一串号码之后等待接通。
“喂喂喂……这里发生车祸,请你们派、派救护车来……”她对着电话结结巴巴,“呃,这里是哪里啊?……方,这里是哪里?”
她空出一只手摇着低头发抖的米方方,地上的男子却有如僵尸片中的“一见发财”猛然拔地站起,把她吓得倒抽一口气。
“你你你……要、要不要紧……”
“我没事……”他低声说,浑身湿透了,额前的发还在滴水。
“还,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颜琳坚持,又问:“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我没事!”男子不耐烦的重复他的话,摇摇晃晃的想离开,走了一步,“砰”的一声倒在汽车引擎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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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觉很像捡到宠物吧。
她小时候曾经捡过一只兔子,可是被母亲强迫又丢出去。
红灯的路口,颜琳忍不住望望身边这个全身湿淋淋的男子,他闭着眼睛不发一言,只是静静把头靠在椅子上,赛车夹克内侧绣上了一个名字——仇炜之。
他叫仇炜之?如果做为宠物的话,他肯定是像黄金猎犬那类的大型宠物,因为他太高大了,坐在椅子上他的头顶几乎碰到了车顶……可是,他不像是宠物,他拧着眉握着拳,一脸很难过的样子,宠物不会有这种不愉快的表情。
这,都是她害的吧……
已经在城市里绕了大半夜了,他还是没有想起来自己住在什么地方吗?被她丢弃的小兔,是不是也曾经这样流浪。
忽然想起浪漫的爱情电影,落人凡间的天使被与他邂逅的女子收留,之后展开一场感人肺腑的故事,然后,又分手,爱恋的结果仿佛只是为了赚人心酸流泪……但……还是很浪漫啊。
“唉唉唉。”她摇摇头,嘲笑自己白痴,拿真人真事和虚构的故事相比,真要比的话,身边这个凶巴巴的人比较像个受伤的魔鬼,哈!
受伤的天使会和人谈恋爱,那,受伤的魔鬼呢……
“往前直走。”他忽然说话了,森森沉沉的音调。
“你想起来你住在什么地方了吗?”颜琳瞥了他一眼,看见的是和声音一样的森森目光,那目光黏在他那毫无表情的脸上,显得阴阳怪气。
早知道刚才就不应该坚持送他回来。车子在他的指示下已经离开市区了,再往前就是行车稀少的联外道路,孤男寡女的实在有点危险,万一他想劫财,或者还想,还想……哦不!
她踩住煞车。急问:“你到底住在哪里啊?”
“随便啦!”仇炜之不在乎的说,推开车门走下去。
颜琳心里松一口气,正想驱车离去,却看见他摇摇晃晃的连路都走不稳。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下车来。
“喂,你真的不要紧吗?”跟在他旁边走,想扶又不敢。
“你不是怕我怕得要死,又追来,你不怕我饥寒起盗心,对你……”他停下脚步,开门见山,这一路上她的忐忑他看在眼里。
这样一说,颜琳倒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正想说些什么,男子已经提步又走,她快步追在他身后,一面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名片。
“这是我爸爸的名片,如果你有什么后遗症的话,尽管来找我,我一定负责到底……”
仇炜之猛然停下来,颜琳撞上他坚实似墙的背,摸着鼻子仰头一望,说不出话来……因为他正垂眸瞪着她,路灯下她能看清他的脸;他淡薄的唇僵硬的抿着,额前披着浏海虽然率性却有点消沉,一双鹰一般的细长眼睛在昏暗的夜里居然发着亮,专注深邃而且激动。
他怎么会这样看着我呢?颜琳在想;他的眼睛简直像海里的伏流,深邃深沉深不见底……
她不自觉的摒息。老天……他好帅!
“你怎么不滚一边去啊?”好帅的男人忽然大发雷霆。“你是我这一辈子遇过最倒楣的人,原来我今天会遇到你,难怪什么事情都不对!”
颜琳怔了好久好久,粉白的小脸慢慢胀红,连眼眶都红了,泪水在一瞬里凝聚起来,一串一串滚落。
突如其来的泪水让仇炜之的暴怒有了片刻平静,但只是片刻而已,他狠心抓过她手上的名片看也不看撕个粉碎。
“有钱了不起吗?我的女朋友跑了,收入没了,你可以负什么责?你要是真要负责的话就该把我撞死!”
“你,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我又不是故意的……”颜琳抽咽着,木讷的替自己辩解。
仇炜之没力气再骂人,没力气再站着,转头走进大马路边一间老旧的独栋二楼住宅,这是他向同学父母借来的地方,一楼是废弃农耕用品仓库,二楼整个是他自己的,反正租也租不掉,卖也卖不掉,他的同学说就当作是替他们看房子,只要不放火,干啥都行。
他拉开铁门,室内冲出一股铁锈味,阴暗无光,但是隐约可见他尾翼红白相间的跑车静静待在那里,踏进去之前他顿了一顿,略略回头,那个开车龟慢的女孩还在晚风里抽噎着。
“爱哭鬼。”收起目光,他嫌恶的咕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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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井客厅里只要有颜琳在,一定关灯放音乐,然后两眼发直舒服的躺在沙发椅上,两脚垂挂在扶手,一前一后无意识的来回踢着。
颜德志下班回来摸黑走上楼,忍不住抱怨:“这个时候就关灯,哪天害我跌下楼去。”上楼来总算柳暗花明,一家人都在餐厅吃饭,只有颜琳躺着。
“刚吃饱就躺着?看到星星了吗?”他问,从声音判断,是个脾气极好的人。
“没有……”她慵懒的答。
当初全家人都看上这个采光极好,又可以在家里看星星的新家,颜德志没多考虑就买下来,当时谁都没想到,在城市里是看不见星星的。
“还跟我生气?”
颜德志说着,随手脱掉外套,走进和客厅只有一屏之隔的餐厅。他的太太苏晓琪早已盛来一碗饭。
颜琳没说话,默认了父亲的问题,她的确在生气,她大学刚毕业满怀憧憬地想学以致用投入蛋糕创意的工作,可是全家没有一个人支持她,颜德志替她在自己的饮料公司安插了一个职务,甚至想替她安排约会对象,颜琳反对无效,才会负气开车出门。
“我真是不懂你在想什么,我和你妈都是为你好。”颜德志坐下来,隔着屏风语气沉重。“你是我们的宝贝,我们舍不得你一个人出去闯,再说家里的事业也需要你们帮忙……你为了呕气就这样开车出门,教我多担心。”
颜德志委委曲曲的说,颜琳忽然觉得是自己不对。去家里的公司上班,她有千百个不愿意,但是辜负了爸妈的心意,她也会非常难过。
“唉……你一直都很听话,怎么这一次忽然这样子……”苏晓琪叹了一口气。
“妹妹大了嘛……有她自己的想法。”颜翰扒了一口饭,不经心的说。
颜德志无限感叹的低声叹息,颜琳不忍再坚持,但也很难松口妥协,只得讷讷的问:
“今天有没有什么事情?”
“没有,”颜德志缓缓说,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我想他应该不要紧所以就没打电话来,你别放在心上,下个星期一记得过来上班。”
颜琳无能为力了,只能气恼的用力呼一口气。
“你看看你,如果昨天听我们的话规规距距到公司来上班,就不会出车祸了。”苏晓琪声音慈祥温柔。
这两位家长一直都是这种态度,看似温和开明,其实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从幼稚园的才艺课到现在面临未来前途的抉择。颜琳想反抗也没有着力点。
“我觉得妹的运气超好耶,撞到这么好的人,居然不要她赔,就放过她了。”颜翰笑着打趣。
颜琳一下坐起,长发乱乱的披在肩上,隔一块屏风噘着嘴瞪着眼。
“谁说他是好人!”他凶巴巴把她骂了一顿,让她现在想起还委曲得想掉泪。
“我有次在十字路口被人撞到后保险杆,对方还要我赔钱咧……他不要你赔不要你负责,有这么好说话的人,你一定当场把他的头撞坏了。”
“你乱讲,你乱讲!”颜琳娇柔的声音发着抖。“他说他没事的,而且我有送他回家。”
“好啦好啦!颜翰不要老是吓她,颜琳胆子小,这件事情她已经很自责了。”苏晓琪出面打圆场,又隔着屏风对颜琳说:“你爸爸说的对,他应该没事,不然哪有人被撞伤了还不找人负责?你别想那么多,下个星期一就跟你爸爸和哥哥一起上班去了。”
颜琳深深叹了口气。这种时候了他们还是只在乎这件事,他们根本不懂,不关心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墨黑无垠的夜空让屋顶那六大块安全玻璃分割开来,她无奈的躺下继续望着天,像一只笼里的小鸟,仰望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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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某些人来说,自由是连作梦也不可得的。
颜琳正化成一只小鸟展翅在蓝天白云间飞翔,忽然撞到了一只大鹰,鲜血如注喷将开来,她惊惊惶惶的以为自己受了伤,没想到血不知道哪里来的,沾了那只大鹰一身,她失措,不知道该去哪里叫救护车,眼睁睁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男子一直流血,一直流血,一直到有人高声喊着“颜琳电话”,她才从恶梦里清醒。
她呼吸急促的瞪着天花板,梦里的血让她不安——这会不会是恶兆,也许很快会有警察找上门,那个叫仇炜之的重伤,然后,然后……
“颜琳,电话!”外面的苏晓琪又一次催促。
“知道了。”她裹着薄被往床边翻身一圈半,手正好到了话机位置。
“喂……”半睁的眼在听了电话之后忽然睁大起来。“你没事吧!……好,我现在马上过去!”
挂下电话,颜琳匆匆忙忙换了装,奔出房间。大清早,颜德志和颜翰才刚出门上班,家中一派闲静。
“怎么了?”苏晓琪在桌前看报纸,纳闷的抬起眼。
“方方在卖场受伤了,我去看看她。”
“等等,你不要自己出门,我开车载你去。”
“嗯。”她同意,但有一种不舒服的情绪隐忍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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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方方一大早就挂彩了。
才刚打完卡,进到仓库准备补货就被新来的员工推着板车撞到脚踝,现在在门诊部等着看X光片,苏晓琪载颜琳过来,表达关心之后便要离开,颜琳表示要留下来陪米方方,苏晓琪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拒绝,只好同意。
“方方你多休息,颜妈妈还有事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颜琳说,别客气知道吗?”
“嗯,谢谢颜妈妈。”米方方笑着。
“颜琳等等要回去时打电话给我们,看看爸爸或哥哥有没有办法来接你。”苏晓琪叮咛,总之就是不让颜琳自己行动。
“哦。”她说,很无奈的。
苏晓琪离开,米方方开始对颜琳唉声叹气。
“你真好,家里的人把你捧在手心里当个宝,还没毕业就安排好工作在等你,男朋友也替你挑好人选……像我,一个人外出读书打工,受伤了也没人理我……”看着肿得像馒头的脚踝,眼睛忍不住泛泪。
坐在她身边的颜琳很不服气。“喂,我可是一接到你的电话就跑来了,怎么?这种朋友你反而不稀罕是不是?”
米方方苦中作乐的笑了,“是是是,就知道你最好了,大学四年,交了你这个朋友就是最大的收获。”
她们从开学第一天就认识了,有共同的兴趣,共同的喜恶,都喜欢做烘焙,都喜欢喝咖啡,都梦想着有一天能开一家店,专卖咖啡和蛋糕,可惜毕业之后,米方方没有资金,而颜琳,没有自由。
“其实我才羡慕你呢,一个人就像一只鹰,自己闯荡江湖,就算苦也是真真切切的人生,我呢,只是个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刚刚我妈居然不放心我自己过来,而且不放心我自己回去……”她沮丧的叹了一口气,“我什么都不会,你说是不是很悲哀……”颜琳说着,开朗的目光逐渐暗淡。
轮到米方方安慰她了。“唉呀,你不要想那么多啦……你刚出车祸嘛,她那么宝贝你,当然不放心,要是我也不放心,对了,那天那个人后来有没有怎么样?”
颜琳心头猛地一阵刺,每次想到那个叫仇炜之的,她就非常牵挂。
“不知道,但我很挂念他,这种感觉很像小时候丢掉兔子之后的心情,总在想兔子怎么样了,有没有红萝卜吃,晚上有没有地方睡……我还曾经带着青菜跑去发现它的地方找它你知道吗?可惜找不到了,躲在棉被里哭一夜。”
“你会不会心太软了?”米方方不以为然的睨着她。
“他好像损失挺惨重的,”她想自己可能害他约会迟到,或者上班迟到。“可是他完全不追究……我真的很过意不去。”
“是他不守交通规则好不好?”虽然米方方没看见后来仇炜之骂颜琳,但是当时面无表情得理不饶人的态度,已经教她很生气了。“那种人,根本不必理他,凶巴巴的,最好让他没有红萝卜吃,没有地方睡。”
颜琳喷出笑声来。“你真的当他是兔子啊,别闹了……我还没吃早餐呢,你吃过了没,要不要帮你带?”
“御饭团就好了。”米方方说。
“御饭团加豆浆,好不好?”
米方方随口答应了,颜琳轻快的离开,搭乘电扶梯下楼时她轻盈的摇着后脑勺的马尾巴,忽然之间头皮一紧——迎面上楼的电扶梯,陌生的人群里有一张熟悉的脸——是仇炜之!
他显然没有发现颜琳,手挂在裤袋里,敛着眉面无表情……
颜琳望着他,不禁担心,电扶梯下到一楼之后,她随即再搭乘上楼,跟踪他穿着赛车夹克的身影,一路在医学大楼里左转右转,然后,看见他将看诊单投入脑科的门诊室,看见他靠着墙站立,低头审视自己的挂号单据。忽然他抬起头往她这里投注视线,四目交会了一瞬,颜琳心跳忽然紧促,但仇炜之却视若无睹的别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