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傲秋看都没看她一眼,两只眼睛只专注的盯着手边的药材,语气淡漠地回道:「若知你如此烦人,我早该听那军爷的吩咐……」
她困惑的反问:「什么吩咐?」
「你不知道吧,」他斜睨她一眼,嘲讪道:「每个被带去居城跟你比试的人,都被要求装输,而且只要装输就有银子可拿。」
段景熙陡地一惊,无法置信的道:「你……胡说!」
这不是真的!那些手下败将是技不如她,才不是装输!
「我猜想应该是你的国主兄长下令的,」陆傲秋冷冷的又道:「毕竟你可是他最宝贝珍贵的妹妹。」
段景熙是段景桓最珍视的妹妹,他犹记得当初,他救了被马甩下来的她,在离场不久后,段景桓冲了过来,一刀刺死了那匹名叫雷霆的马。
是的,他正是当年救了她的人,而他左眼这道长长的疤痕,便是因为救她而留下的。他从没后悔救了她,即使是在知道她的身分之后,倘若事情再发生一次,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相救。
这六年来,每当看见镜中自己的模样时,总会想起她那双倔强无惧、闪闪发光的黑眸,即便从不曾刻意记起当年的事,可每当他抚着那道伤痕时,却总是无由心悸。
他从没想过会再遇到她,可如今,她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直觉告诉他,她会是个麻烦,而他,不想惹麻烦。
现在的他,只想行医济世,不负恩师所托,好好照顾郑婉儿并娶她为妻,然后安稳此生。
段景熙一直以为是自己剑术高明,才能百战百胜,可如今听他所言,她的胜利根本就是建立在兄长的宠溺之上,她的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打击,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而且这让她更加不服气,她必须跟他再战一场,以证明她有真本事。
「陆傲秋!」她英气逼人的眉毛一扬,直勾勾的逼视着他。「我不信你说的,去拿你的剑,认真跟我比一回!」
陆傲秋索性不看她也不回应她,自顾自的整理着药材,恍若她不存在。
段景熙气极了,一个冲动,骤步上前,两手齐挥,扫落台上的药材,接着狠狠的踩踏着。
他自台子后方冲出,一掌推开了她,怒目瞪视着她,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觑见他眼底的愤怒,她心头一惊,却不肯示弱,抬起下巴,跋扈地道:「怎么样!」
「你可知道这些都是救命的东西?」陆傲秋沉声喝问。
「你自找的。」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理亏,可刚才她是真的气疯了,她吞不下这口气。「要是你乖乖听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目光一凝,迸射出慑人的狠戾。「滚!」
段景熙猛地倒抽一口气。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居然叫她滚?!
「你若不走,我就亲手把你扔出去。」
「你敢!」她盛气凌人的瞪着他。
陆傲秋毫不畏惧她的身分及权势,冷峻的直视着她,说得咬牙切齿,「你不妨试试。」
从他的口气和表情,段景熙知道他是认真的,不知怎地,她的心一紧,真的感到害怕。
她不确定他会对她做出什么事,但肯定不会让她太好过。
她怕,但她怕的不是他如何对付她,而是害怕或许不管他如何对付她,她都无法回击或惩罚他。
从没有人可以这样左右着她,想到这儿,不自觉全身发颤。
「熙主子……」一旁的弥生不安的轻拉了她的衣袖一下。
段景熙这才从惊惧中回过神,她瞥了弥生一眼,然后又瞪着陆傲秋,故作凶狠的道:「陆傲秋,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丢下话,她略显狼狈的带着弥生快步离去。
离开医所一段路,她的怒气依旧未消,更准确点说,她纷乱的情绪并未缓和丝毫,导致她脸色难看至极。
「熙主子,」弥生见主子受了屈辱,为她抱不平,「那个大夫实在太过分了,居然敢这么无礼,咱们回去告诉国主大人,教他吃不完兜着走!」
闻言,段景熙莫名不生气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担忧,她神情严肃的道:「弥生,今天发生的事,还有关于陆傲秋的事,你一个字都不准说,听见了没有?」
弥生蹙着眉头,还是觉得不甘心。「可是他实在太可恶了,国主大人要是知道,一定不会轻饶他。」
段景熙当然知道兄长若是知道,肯定会找理由或方法惩罚陆傲秋,但她就是不希望兄长那样对付他。
「这是我跟他的事,不用任何人插手。」她目光一凝,直视着弥生,告诫道:「你这丫头嘴巴可闭紧点,要是说溜了嘴,唯你是问。」
弥生见主子这般严厉,不禁缩了缩脖子,呐呐地应道:「是,熙主子。」
第2章(1)
段景熙不懂,明明陆傲秋这么讨厌,全天下她最讨厌的人就是他了,而且她都已经再三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找他,却无法控制自个儿的心一直想着他,想着此时此刻的他是不是又在替病人看病,想着他看诊时那专注的模样,甚至想着他为何能这般理直气壮、大义凛然的对她无礼……
她是国主的妹妹,身分尊贵,虽不必他对她跪拜行礼,但他怎能对她连一点点的尊重跟顺从都没有?
「熙主子,你怎么闷闷不乐的?」见主子怏怏的坐在院子里,弥生上前关心道:「怎么,还在生那个陆大夫的气吗?」
段景熙白了她一眼。「见鬼了,谁告诉你我在想他?」
「我是说气他,没说想他。」弥生一脸无辜。
她一回神,惊觉到自己说的是想,而不是气,顿时间火气更加蒸腾,低斥道:「都是你胡说八道,害我都胡涂了。」
弥生自讨没趣的缩缩脖子,闭上嘴巴。
又坐了一会儿,不知怎地,段景熙突然感觉椅子上像是有十万根针在扎着她似的难受,索性站了起来。「走,我要出去散散心。」说着,她便迈开步伐往外走。
行经花园,看见正在赏花品茗的向求凤,她停下脚步,问候道:「嫂嫂。」
向求凤看着她,神情一如往常的淡漠。「又要出去?」
她其实对谁都是这副样子,所以在居城中的人缘极差,可是不知为何,段景熙总觉得有点同情她——她十五岁嫁到驌国来,人生地不熟,公公严肃,丈夫冷淡,除了身边随嫁的婢女,根本没有可以说体己话的人,更别说这些年她的正宫地位坐得不太稳妥,难怪这般浑身带刺。
「嫂嫂有没有需要的东西?」她问。
「我什么都不缺,就缺……」向求凤的话语一顿,目光瞥向远远的另一头。
段景熙顺着看过去,就见兄长正揽着宠妾说说笑笑的经过,她又回过头看向向求凤,察觉到她眼底令人不忍的寂寞跟幽怨,心头莫名一揪,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出嫁前,她好歹也是鶤国国主的掌上明珠,可嫁到驌国之后,却成了寂寞的怨妇,忽地,她想到了自个儿的未来。她十六岁便与杜长风订婚,若不是遭逢父丧,两年前合该完婚,但说真格的,她一点都不紧张也不可惜,若非为了两国和平,她压根儿不想嫁给他。
但尽管如此,她却也认命认分,明白总有一天非嫁不可。
向求凤嫁给段景桓是政策联婚,她嫁给杜长风亦然,自己终有一天会走上向求凤如今走着的路吧?
「你出去吧,不用理我。」向求凤不知是嫌她烦,还是感受到她的不知所措,拉回目光后,语气淡淡的打发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