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妨老实跟你说好了,我刚从家里逃出来,这会儿府里上上下下怕是已经发现我逃婚了,眼下实不宜再节外生枝,我同情你的处境,但我也有我的难处,请恕在下爱莫能助。”
“逃婚?你今年才多大便要娶亲?这么矮小,该不会你的媳妇儿都长得比你高吧?你是自卑才逃婚的么?”凤无极看著那身瘦小身板,脑中浮现洞房花烛夜的画面,直觉得可笑。
“关你什么事!你管得著吗你!”
“也是,确实不关本爷的事。”凤无极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只得再转回正题,说道:“其实帮我,也等于是帮你自己。”
凤无极一席话,正说中了欧阳芸心坎间,原本打算袖手旁观的她缓缓将目光移向凤无极,问道:“这话是何意?”
“方才确实有人撞见我了,他们逐间搜了个遍后没有结果,肯定会再回过头搜索一次,难保第二次会跟第一次一样幸运,还是你觉得赌他一回也无妨?”
无言,欧阳芸彻底无言,面色一片惨澹,不知为何,她有股想一头磕晕自己的冲动。
确定她不会再拒绝后,凤无极很快向她说明了整个声东击西的计画。说白了,就是由她替他引开满屋子的皇族侍卫,而他再趁隙脱身。
果然是件坑爹的任务!欧阳芸恨恨地瞪著欲将自己推往火坑的凤无极,瞧著他那春风带笑的脸庞实在气恼。
不就是逃个婚而已,过程至于弄得这么惊心动魄的吗?
“记住了,我叫凤无极。”说罢,凤无极便将她推了出去。
“……”凤、无、极!你个混蛋啊啊啊啊啊啊!
看著她又惊又怒的表情,凤无极忍俊不禁地笑了声,得意地喃喃自语:“臭小子,总算记住本王的名字了。”
转身,凤无极头也不回地走了,由得她独自去面对欲来的风雨。
“凤阳王那边可有动静?”一身素雅白衣的摄政王蔺初阳坐在书案前,额上几缕发垂落,掩去面上的表情;只是,听著那说话的语气,流露出淡淡的倦意。
凤阳王以勤王名义,率五万精兵包围帝都,此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如今帝都内人心惶惶,生怕同室操戈的戏码一旦上演,那将是何等的腥风血雨。蔺初阳连日来大动作巡城便是想借此稳定民心,孰知途中眼疾复发,是以才就近克难地下榻客栈。
“据探子回报,凤阳王亲率的五万精兵已在城外十里处驻扎,但奇怪的是,凤阳王自扎营后便不曾再露面,因此也有传闻说是凤阳王已轻装潜回帝都了。”
“哦?”蔺初阳挑眉,沉思了一会儿,“也许传闻是真的也说不定。”
只身潜回帝都,确实极符合凤无极的行事作风。
“王爷是否以为,昨晚的刺客是凤阳王所派?”随侍的燕青直觉问道。
刺客?蔺初阳心里打了个问号。目光不经意落在窗外的庭院,看著那满院的金灿,双眼却是隐隐泛疼,这便收回了视线,意味深长地说:“本王看著不像,兴许昨晚只是巧合罢了。”
昨夜里,他因眼疾复发才被迫就近下榻客栈,此情况来得突然,难以预料,如若凤无极轻装潜回帝都的传言是真,那他倒是觉得这不过是谁先来、谁后到的问题而已,如此想来,也许问题便简单多了。
“听说昨晚有人看见那名刺客?”
燕青闻言一怔,有些心虚地回答:“……是。”
蔺初阳蹙了蹙眉,“本王还以为,昨晚除了本王外,再无其他闲杂人等。”语气中并无怪罪之意,但听的人却是身形一矮,单膝拄地。
“王爷恕罪!燕青绝非有意抗令!”燕青一脸焦急,低著头解释道:“客栈外竖著皇旗,一般老百姓谅是不敢进来的,那厮不但闯进来,一双眼睛还不安分地四处打量,属下瞧著挺有古怪,这便作主张让他住下了,心想若是凤阳王派来的细作,谅他插翅也难飞。”
“也罢。将人带上,本王要亲自问话。”语毕,蔺初阳缓缓闭上眼,薄唇轻轻抿著,心绪复杂流转。
不多会,人便已带到。
“昨夜是你喊的刺客么?”清冷的声音幽幽划破寂静的室内。
作梦也想不到千方百计逃离的婚姻对象就在眼前,欧阳芸低著头,两眼紧盯著地板,恨不能凿个地洞躲起来的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应答:“回王爷,正是小的。”
“那名刺客的脸你可有看清?”蔺初阳垂下眼,眸光停在地上那抹单薄的身影,心中漾起了一阵莫名。
“回王爷,当时小的已准备就寝,黑灯瞎火的,自然是什么也没有看清。”也许是因为心虚的缘故,欧阳芸自始至终都低著头,连抬起头来偷瞄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尽管她对声音的主人充满了好奇。
听不出有任何破绽的回答。蔺初阳沉吟了半晌,神思流转间,忽然说道:“把头抬起来。”
“……啊?”欧阳芸闻言愕然,语气间诸多犹豫:“王爷乃千金之躯,小的不敢冒犯……”话未完,便听见“无妨”二字如春风般轻轻传来。
欧阳芸紧咬著唇,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心脏仿佛快跳出喉咙口,在擂鼓躁动的心跳声下,在随行侍卫燕青的催促下,她缓慢地抬起头──
两人四目相接的刹那,气氛突然一凝,压抑的气氛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蔺初阳眯起眼,那对波澜未兴的眸子里,隐隐透出三分墨色,“你……可还记得本王?”温润俊雅的面容有著一掠而过的惊疑。
一旁的燕青从未见过蔺初阳这等反应,心里直觉得有古怪,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衣翩然素雅,这般清逸脱尘之姿,彷若自泼墨画中走出的谪仙。欧阳芸瞧著瞧著,竟一时神思恍惚,恍若未闻,直至燕青隐隐挟怒的低喝声在耳边响起,方才回神。
“发什么愣,王爷问你话呢!”燕青不耐烦地催促。
顷刻回神的欧阳芸两颊滚烫,连忙摇了摇头,“回王爷,小的不曾见过您,又何来记得?”
闻言,蔺初阳抿唇不语,那看似平静无澜的脸庞底下却是覆上了一层疑霜,若有所思地。
沉默了一会儿后,蔺初阳这才似笑非笑地低吟:“是么……”浸了墨的俊眸流光迸射,“如若本王说,本王可是牢牢记著你的脸,你信么?”
“王爷、王爷莫要说笑了。”欧阳芸不知他话中何意,只觉得他那熠熠眸光令她有些不知所措,一字一字慢慢地澄清:“王爷,小的今日是第一次看到王爷。”说罢,两眼不知该往哪里看的她只得再把头低下,却掩不住两颊早已臊烫的事实。
她初来乍到,能识得的也就欧阳府里的那些人,如若像是面前这般清逸之姿,她见了岂会不留印象?除非……除非蔺初阳早已见过欧阳芸,是以才会说了这番话?可她又听闻欧阳贤与蔺初阳是政敌,欧阳贤在朝堂上处处掣肘,处心积虑不让死对头揽权,依照两人势同水火的关系,蔺初阳却还是依旧对政敌的女儿留了心;不仅留了心,甚至连改换妆容女扮男装也照样能一眼认出,这……符合常理吗?
欧阳芸愈想头愈疼,心想过往的欧阳芸是养在深闺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温室花朵,只消她不认得便行了,至于蔺初阳那席话兴许只是巧合,听听便算了,不往心里去。
蔺初阳定定看著她好一会儿,然后轻叹一声,“既然如此,也罢,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