馡瑶一双纤指离开琴弦,扬首对在场聆听的两人笑了笑,“刚刚所弹奏的是汉朝琴韵才子王泽的作品——墨海。”
“实在是太棒了,秦姑娘,你真不愧为江南第一琴伎。”江澈立即击掌叫好。当然,其中也包含了齐亦。
这种赞美在于馡瑶已是司空见惯,可今日她唯一在乎的就是齐亦,他的认同令她欣慰不已。
“哪儿的话,是江公子过奖了。”她柔柔一笑。
“不信的话可以问齐亦,他对乐曲有独到的见解。”江澈转向齐亦,“齐兄,你说是吗?”
“江兄,这还需要我说吗?这位姑娘所弹奏的音律已经走进你我心里了。”齐亦笑着点点头。
“瞧,齐亦都这么说了,秦姑娘就不要太客气了。”江澈随即转首凝注齐亦,那目光仿佛带有某种趣意。
“谢谢两位公子赞赏,小女子弹奏就到此为止,是该返回住处了。”虽然她很想留下多多了解齐亦这个人,但又怕引起他的误解。
回去吧!与其让他嫌恶自己,还不如让他忘记她,而她也会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不让自己太难过。
见她微敛双目站起,齐亦眉头不禁紧蹙,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可是他可以感受到她之所以急着离开,全然是因为他。但是,他可不想成为她心目中小气又小心眼的男人!
“等等。”齐亦喊住她。
“齐公子,还有事吗?”
“你在席间离去,这对我们来说还真是一种侮辱呀!”齐亦想留她,却说着反话。
“齐兄,你这么说可言重了。”江澈拧眉看向他,并对馡瑶说出自己的计画,“我本来还想请秦姑娘多留些时日,因为这阵子我还有不少的宴会要办,有你的助兴是再好不过。”
“江公子的意思是要我长期住下?”馡瑶定住身。
“没错,在下正有此意。”江澈见她似乎非常为难,于是撞撞齐亦的肩,“都是你,快说句话留下她吧!”
齐亦看看江澈又转向馡瑶,对着她说:“真是我说错话吗?”
“不是,不关齐公子的事。”她转向江澈,“因为我明天就要离开扬州了,真的很抱歉。”
“哦?是姑娘另外接受了其他邀约?”江澈有些失望。
“对。”她垂首道。
“……那就没办法了。”江澈一叹。
“等我回来,如果还需要我,小女子一定义不容辞前来。”馡瑶笑了笑。
“看来姑娘的琴声迷倒不少人,名声还传到了扬州城外。江兄,以后要人家为你弹奏,得及早预约呀!”齐亦轻扯嘴角,说着调侃江澈的话。
“快别这么说。”馡瑶看向齐亦那副言不由衷的模样,一颗心又下沉了。
本来还为他刚刚的道歉而开心,没想到那只是他的表面话,他……为何就这么讨厌她?
不过也是,他完全不认得她,一定连当年那件事也忘了,又何必要特别对待她呢?
“来,我再敬你一杯,祝你邀约愈来愈多。”像是看出她脸上出现尴尬的神色,江澈又高举酒杯向馡瑶敬酒。
“谢谢。”秦馡瑶举杯回礼。
就在这时候,有位手下快步走了过来,附在江澈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只见江澈立刻站起,并对齐亦和馡瑶说:“两位慢用,我有要事得先离开一下。”
“江兄,你去忙吧!”齐亦朝他点点头。
当江澈离开后,馡瑶看看齐亦,见他用一双炯迫含威的眼神看着她,令她胸口莫名一窒!
“你为何这么看我?”她怯怯地问。
“我在想江澈为什么这么在意你?”齐亦可以看出江澈应该是喜欢上她了。不过江澈也真是的,三年前就因为爱上一个戏子被戏耍,因而一蹶不振,还差点了结自己的性命,怎么这回又看上一名琴伎?
戏子无情……琴伎呢?
像她们这类的女子,多半只在意钱财,会有真感情吗?
“他在意我?”馡瑶挑起眉。
“否则他为何要在福满酒楼摆宴请客呢?”他撇撇嘴,“今日可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馡瑶摇摇头,“我向来只接受邀约,不过问原因。”
“这么说,只要有银子可赚,什么事你都不会过问是吗?”他双手抱胸,这话语带着探究。
“你的意思是……”她望着他眼里的鄙视,心口渐渐泛疼。
唉!算了,或许是她一直在心里将他当成一名良善的男人,莫名的对他倾慕,如今真相大白,他根本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样,自然会有强烈的失落感。
“没错,我只是一位卖艺女子,为了生计自然有邀约就接,又岂会过问对方是何名目?”她咬着唇说。
收心吧!秦馡瑶,两人是不可能有交集的,对于他的恩情就摆在心底吧!
他倒是意外她会这么说,半眯起眸问:“生气了?”
“怎敢?”她扬眉微笑着,“既然江公子有事,我们在这里也没什么好谈的,小女子先行告退。”
馡瑶随即转身,淡漠的表情掺杂着悲与愁所交织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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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澈,你喜欢那名琴伎吗?”
齐亦来到前厅,正好看见江澈从外头回来。
“呵!我喜欢她弹奏的琴音倒是真的,至于人嘛!她这么美,我可不敢妄想。”江澈笑说。
“为什么这么说?再怎么说你也是堂堂扬州城第一才子,怎会如此妄自菲薄?”
“哈……你或许不知道秦姑娘是位多么爱惜羽毛的姑娘。”江澈淡笑,“她是扬州城每个男子仰慕却不敢亵渎的女人。”
“天,这该不会是玩笑话吧?”
瞧她几次都拿他开玩笑,什么似曾相识,什么他忘了她……光是这些话他就足以断定她不是个好姑娘。
“算了,我只想提醒你,你如果真的对她有任何念头,还是赶紧打消吧!”齐亦基于好友的立场劝他,怕他又再一次被耍弄。
“我对她从没有非份之想,只希望能常常听到她的琴音便成。”
“那么今儿个的宴请呢?也是为了听乐曲?”
“笨呀!我是为了你。”江澈睨他一眼,“你不是要去青龙镇颜府吗?虽然颜士彬看在我的面子上用了你,但我仍希望你能多认识认识他,这才设宴借故将他请来。”
“那他没来?”如果来了,江澈一定会通知他。
“他本人没到,倒是派了人过来,这点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江澈拧紧眉心,不得不提醒他,“颜家不但是青龙镇的大户,更是武学世家,你要对付颜士彬可是难上加难。”
“我知道。”他已有心理准备。
“那你准备怎么应付?”
“我自有想法,你就不用太担心了,明天我也该出发了。”齐亦扬起笑,“这两天多谢你的帮忙。”
“哪的话,我没帮上什么。”江澈摇摇头。
“但你为我牵了线,不是吗?”齐亦用力拍拍他的肩,“这样就够了,待会儿咱们再喝一杯吧!”
“当然好,我们再返回红花亭吧!”江澈率先朝那儿走去,并为两人倒满酒,看着一旁的空位,“我真不懂,你好像不太喜欢秦姑娘,她这么美、琴艺又好,到底是哪儿得罪你了?”
“她没得罪我,我只是没办法对她好。”齐亦轻轻撇开嘴角。
“我看你对女人的偏见该早点去除才是,还说我受过情殇,你才是吧?”江澈忍不住取笑他。
“我何时受过情殇了?”齐亦板起脸。
“拜托,咱们认识几年了?除了你们冽风庄的几位兄弟,就属我最了解你……当用尽心力去爱一个女人时,居然被她恶言恶语的嫌弃,谁会不在意呢?”
“你说够了没?”那段记忆太不堪,他连想都不愿再想起。
“我还要说,不但被嫌弃,那理由更是让你难以忍受,什么……身上有股香气闻久了会作呕、男人长那么美,怀疑你有断袖之癖……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砰!齐亦不耐的站了起来,猛力将旁边的椅子给踢到一边。
“你这小子,发什么脾气呀?”江澈皱眉看着他,“生我的气?”
“对。”他重重吼出来。
“那很好,表示你终于有反应了,把所有的不快都说出来吧!”江澈举起酒杯饮下,半眯眸观察着他。
“我没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又该怎么告诉他?
“就因为那个女人,让你从此对女人怀有敌意,眼看冽风庄的兄弟们一个个有了对象,每每带上山都让你很不自在,是吗?”不愧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友,一眼就瞧出他心底的芥蒂。
“我可没有对我那些兄弟的女人有偏见,说得好像我只要见到女人就讨厌似的。”他端起酒杯,用力一口饮尽。
“难道不是吗?我劝你别太偏激了,有好女人还是要及时把握。”江澈撇嘴笑笑。
“算了,就当你说得对,这样行了吧?不喝了,我想去歇着了。”齐亦不想再谈论这事。
“哈……你还真是奇怪,好吧!你去休息吧!”江澈对他摆摆手。
“你一个人喝酒?”
“我才不像你,没事就爱藉酒浇愁。”江澈睨他一眼,“你快去歇息吧!明天就要启程了。”
齐亦点点头,随即站起,往他暂住的西厢房走去,即便再不愿,他还是得为这趟任务养精蓄锐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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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天的路程,齐亦终于快马来到位在沿海边的青龙镇。
问了路人,他找到了颜府。
站在颜府大门外,他上前向守门的说明来意,“我是齐亦,是贵府小姐的武艺师父。”
“哦?少爷交代过,快请进。”对方立即将朱红色大门敞开,“齐大侠,请跟我来。”
齐亦于是随着守门人的脚步前往,直到进入大厅,就见颜士彬坐在主位上等着他。
“你就是齐大侠?”颜士彬绽开笑直瞧着他,“体格不错,武功应该更好,看来江澈并没有骗我。”
“但愿我能不负所托。”齐亦微微挑眉,回睇颜士彬探究的眼神。
才刚说完,就见外头下人来报,“大少爷,大小姐回来了。”
“哦!快……快带大小姐过来……”颜士彬欣喜道。
不一会儿工夫,一位姑娘步进厅里,在看见那姑娘的刹那间,齐亦大吃一惊!
“你……你是颜府大小姐?”她不是姓秦吗?
“怎么?你们认识?”颜士彬观察着他们。
“我在扬州曾听过她弹琴,琴艺着实高超。”齐亦解释道。
“唉!又不是家里养不起她,这丫头偏要到外头抛头露面!”想起这事,颜士彬就开始数落。
“大哥,我不是……”
“别说了,你这次回来就别再离开,好好给我留下习武,否则宗亲们都要将你赶出颜家了。”
“我本就姓秦,赶不赶走我都无所谓。”她瘪着嘴说。
“你——算了!”颜士彬叹口气,“总之你就好好待着专心学武,不要再想着要溜出去,难道你要让疼你的爹娘蒙羞?琴伎、琴伎,还真难听。”
“是……大哥,我知道了。”只要他拿养父母压她,她就无话好说。
“那么先下去歇息吧!”
馡瑶默默地走出大厅,但在离开时仍忍不住回头看了齐亦一眼,就不明白他为何会来此?
“不好意思,让齐大侠见笑了。她是我妹妹,也是要劳烦你教授武艺的对象。”颜士彬的目光直到馡瑶的身影消失后才收回,“她是我父母领养来的,在我父母过世后便离开家,还真难管教。”
“我知道了。”齐亦半眯着眸。
“齐大侠一路上想必累了,今日请好好的歇息……”颜士彬将守在外头的管家给喊了进来,“于管家,带齐大侠到后面休息。”
“齐大侠请跟我来。”在于管家的带领下,齐亦前往后面的客房歇息。
而此时的馡瑶,独自一人来到颜府后山。
记得刚进颜府时,她就非常喜欢这里,如今睽违一年多,这景致仍是这么迷人……
驻足之地濒临一座水沁湖,湖面之上缭绕着氤氲水气,带有一股蒙胧之美,尤其在这傍晚时分看来更加迷蒙,彷似一名轻纱掩面的姑娘,是这般神秘又引人探究……
她闭上眼,感受凉风拂面的舒畅,心底的烦闷一扫而空!
多希望……她可以永远无忧无虑的,摆脱齐亦带给她的影响,将这七年来的企盼全都给忘了。
只是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颜府?这个疑问一直缠绕在她心底,但她不想问,就算问了又如何,他依然不可能和颜悦色的对待她。
“看来我们的缘分真不浅。”突然,齐亦的嗓音出现在她背后。
她倏然转身,看着他那沉静的表情,“我可没跟着你。”
“这是你家,这么说是我跟着你啰?”他轻逸出一抹笑痕。
“我现在没心情开玩笑。”不想见到他,偏偏又见到,那种心口紧束的感觉总是让她感到难受。她可以假装不认识他,却不能假装自己无动于哀。
“你还真难伺候。”齐亦轻嗤道。
“我要回去了。”瞧他似乎没意思离开,馡瑶基于保护自己的想法,还是决定先行返回。
“没想到你会是颜士彬的妹妹。”
他的话让她定住身,回头问道:“那又如何?难道我会妨碍你什么吗?你放心,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多话。”
睨了他一眼,她便一手抚着胸口,加快脚步往前走。
“你——”齐亦追上她,“你这叫作欲擒故纵吗?”
“什么意思?”馡瑶转首望着他嘴角带着的浅薄笑意,蹙起一对秀眉,“不要说话老是拐弯抹角的。”
“不懂?或者不是欲擒故纵,而是见风转舵?”这话问来更加犀利。
“你的问话非得这么深奥不可?”馡瑶深吸口气,走近他,与他面对面。今天,她不想再任他说些伤她心的话了,“什么是欲擒故纵?对你吗?很抱歉,当我确定你一点儿也不像我所要找的那个男人时,就已经死心了:至于见风转舵又是指谁?你就一次说个明白。”
瞧她一次比一次直接,一次比一次理直气壮,齐亦倒是对她多了几分欣赏。
“那我直说,当然是指颜士彬?”他双臂环胸,也不避讳地直接问道。
“呵!”她摇摇头,“饶了我吧!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毕竟是我大哥。”
“他也是这么想吗?”虽然只有过短暂的接触,但是他已经可以从颜士彬看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些端倪。
“你……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有病吗?”
馡瑶转身就走,事实上是在躲他,没想到这男人有对这么犀利的眼神,可以一眼看穿大哥对她的感情!
“你现在这行为不正好告诉我,我猜对了?”他一个箭步追上馡瑶,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勾起嘴角笑得恣意。
“齐亦,这是你吗?”馡瑶扬眉看着他,“这不是真正的你吧?”
这样咄咄逼人让她无地自容的男人,会是她苦苦等候多年的人吗?这不会是他……她可以感觉得出来,他是故意想让她难堪。
他的表情一震,眯着眸,“你在说什么?”
“你自己心里有数。”她脸上的笑淡到几乎看不见,“让我痛苦难堪,你就会觉得舒服些,对不对?”
齐亦拧起眉,半晌不语。
“除非你打从心底在意我,否则不需要这么对我。”她这话对他更是重重一击,“我大哥已命人摆宴,我们该回去了。”
齐亦放开她,湛烁的眼瞳直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像是在探索,更像是研究。
这女人到底是谁?只是名琴伎吗?又为何可以看透他的心?好像他们在过去当真认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