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翘楚陡然站起来到门口,一拉开门,远远地就看到某个方向红光冲天,烟雾滚滚。
“世子,灶房着火了!”
“那还不去灭火?”翘楚背着手,“你要我亲自动手吗?”
“不、不是的……”侍从战战兢兢道,“是玉夭姑娘刚才在灶房里——”
玉夭?!
听到那令他胆战心惊的两字,翘楚旋即丢下在场之人,一阵风似的赶往灶房。等他来到事发地,火势已弱,有人早把困在里面的玉夭救出,她失去了知觉,歪在水井边,美丽的脸上、火红的衣衫都被烟熏得一块块黑。
“玉夭!”打横抱起昏迷不醒的佳人,他把脸贴在她的脸颊边。
也许是感应到什么,玉夭修长的睫毛动了动,甘涩的唇微微开启:“翘……翘楚……不要走……”
如遭重击,痛楚揪住他的心,翘楚低首吻她的眉心,“我哪里也不去。”这个傻瓜,既然舍不得他,为什么要把他向外推?
交待好起火善后的事,他吩咐不要惊动王爷和王妃,叫人请了大夫前往玉夭的住处,等确定她只是吸入大量的浓烟,没有生命危险,方才略略安心。
随后赶来的笼沙也来看望玉夭,啧啧摇头:“她不会这么激烈吧,为了阻止你和我圆房故意纵火”
“不会。”他想也不想就否定了这个说法,“她不是这样的人。”
“好啦好啦,我也就随便一说。”打了个呵欠,笼沙摆手,“没事就好,夜深了,请恕‘妾’不奉陪,你们两位慢慢依偎吧,我在外间打盹。”玉夭的住处有内外两间,笼沙在外间,一来防止有人随便进入打扰翘楚照顾玉夭,二来避免她新婚夜独守空房而传扬出去,让有心人胡乱猜度。
翘楚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两眼只盯着倚在他怀里的女子。
“玉夭……”
他绝对相信火灾不是玉夭蓄意所为,那么为何好好的起火?而恰巧玉夭又出现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有心促成他和别人的玉夭没有必要拿自己的命来搅和这场婚姻。
玉夭缓缓睁眼,眸光半天才聚拢到一点——
他的身上。
“我怎么了?”她的嗓子好哑,头好晕,一时之间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翘楚瞅着她,须臾,说道:“一把火破坏了我的洞房花烛夜。”
玉夭皱眉,极力撑着身子想要坐起,但乏力的她无法如愿,“我,我想起来了,我在灶房熬粥……然后……”
然后她开始发呆,不知什么时候就着起火,而她一点异样也没察觉!
“是灶上火燃起来了?”他顺着她的话猜度。
玉夭若有似无地点头。
“那会有很大的胡味。”翘楚双手环在胸前,“你都没有闻到?”
没有,她真的什么都没有闻到。
“别动,你手上还有烧伤。”他阻止她的双手,“口子会裂。”
玉夭盯着被缠上纱布的双手,蓦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她完全没有痛感!
之前喝茶被烫到,她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若不是翘楚告诉她那水很烫,她喝着跟寻常的水没有半分区别,而现在的伤,如同不是伤在她身!
另外,闻不到烟味意味着她也失去了嗅觉?
楼玉京的警告再一次回荡在耳边。
天人五衰……天人五衰在一点点渗透,逐渐剥夺她的五感,先是触觉,再是嗅觉,接下来会是什么?
眼睛?耳朵?舌头?
翘楚忧心忡忡地盯着她惨如死灰的脸颊,“玉夭,你瞒着我什么?”
她到底隐藏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
“别逼我……”玉夭激动地撕扯手上的纱,企图证明自己还是会痛的,“不要逼我!”
“玉夭!”他顾不得太多,翻身上床压住她,将她的双臂按在身体两侧,阻止那疯狂自虐的举动,“你冷静点!有我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我不要……”她终于忍受不住连翻打击,恸哭无声。
那是一种哭不出声的悲哀。
“玉夭……”抱着身下娇弱不堪的身子,翘楚痛心疾首地闭上眼。
老天!
到底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一整夜,坐在外间的笼沙也没能睡好,心里为那里面的一对人叹息。
上辈子做了什么啊?
遭这样的罪。
本以为激动过后她会对他坦言。
哪知火灾第二天起,玉夭的态度就立刻恢复到跟往常一样,全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好像那晚上歇斯底里在哭的人不是她。翘楚想要跟她谈一下也没有功夫,他必须动身前往京城代父王述职。
“玉夭姐姐,你帮我照顾相公好不好?”
刚能下地走动的玉夭一怔,望着前来探视她的新嫁娘,“你不去吗?”
笼沙为难地摊手,“我是想去京城啦,但是,你也看到了,王府里有两个病人,一个是老王爷,一个是王妃,我做媳妇的怎么好在这个节骨眼走?总要在公公婆婆身边留下个子女照顾他们吧。”
话是没错……可让她去,笼沙不在乎吗?
“别想啦,相公明天就要动身——”她双手合十做出祈求状,“算帮帮我啦?”
为了九花灵株,玉夭本就要去京城一趟,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名正言顺,她之前还在考虑如何找个理由跟人家新婚夫妇同行。
由笼沙亲自说出请求,倒是松了口气。
就这样,安顿好府里的事务,淮南王世子翘楚带着玉夭和随行参将以及相关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京城。幼年跟随父亲玉史台在京城住过,玉夭早就忘得干净,无论沿途风光有多旖旎,她也没闲情逸致欣赏,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偶尔掀开帘子悄悄地瞅一眼坐在马背上的翘楚,其实,她的眼睛也出状况了,时不时就会产生双重影子,估计过不多久便会全盲。
快,一定要在五感俱丧前拿到九花灵株。
真到了京城,皇帝早已派人安顿好他们的落脚驿馆,与其说照顾周到,不如说是变相监视远道而来的淮南王世子。从翘楚第一天入朝面圣回来的气色观察,不怎么顺,参将被叫到了屋子里大半天,不知翘楚给他又安排什么,出来后行色匆匆。
“你今天都在驿馆吗?”只剩下他和她时,翘楚放下手里的折子问。
玉夭点点头。
“难得到京城,为什么不出去转转?”翘楚到她身边坐下,“以前玉史台的府邸离此并不算太远,我明日叫参将护着你到那附近走动。”
她明白他的心意,淡淡道:“我爹是罪臣,以前的宅子都封了,去那里只会引起别人注意,再说人都死了,触景只会伤情。”顿了顿,“你还是忙你的事吧?”
“你都看出来了。”翘楚“哈”地笑了一声,“皇上不怎么想放我走呢。”
玉夭抬起头,“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皇上想要削淮南王的权。”
“是啊。”翘楚揉了揉眉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迟早的事。何况这次来的不是父王,皇上更有理由让他老人家‘好好休息’,在没达成御前协议以前,不会放我们走,说不好了,找个罪名把我扣在这里,逼淮南王府就范也是可以。”
“那怎么办?”玉夭心头一紧,“万一、万一又像对我爹……”
翘楚双臂一拢她的腰,“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玉夭不自在地扭动一下,“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九花灵株’?”
“有啊。”不太满意她的回避,翘楚撇唇,“那不是海外给朝廷的贡品之一?今年皇上把它赐给当朝丞相,你问九花灵株做什么?”
“没什么。”她默默记下他的话,“就是偶然听到有人说起,有点好奇。”
“不过是名贵的植株。”翘楚不太在意,“大概和什么雪莲山参一类的功效差不多,真像传闻说的那么灵,皇上还会赏赐臣子?”
他不知道,有些东西要用对人才会发挥强大功效。
忽听到外面有婴儿的哭泣声,玉夭不由自主走到窗边一看,原来是馆驿长的夫人抱着孩子来找相公,夫妻俩肩并肩往外走。
玉夭羡慕地望着他们的身影,落寞不已。
“你在想儿子?”翘楚倚在窗边。孩子是玉夭与别的男人所生,他该介意的,偏是见过一眼襁褓里的娃娃就令他无法排斥,甚至也有一丝想念。
“儿是娘亲的心头肉……怎么会不想?”她抚着胸前的发,“我每天每夜、无时无刻不在想,不知他有没有哭,有没有睡,会不会闹人闹得那群道士把他关起来也没人管,不知他有没有长大一点……”
“呵。”他轻笑,“你们分开没多久,他就算长大了些你也看不出来,既然你这么放不下心,我派人去把孩子接回来,让你天天看护。”
“不要了——”她赶紧说,“为了他好,我不能带走他。”
“他到底有什么病必须滞留在桃都山?”翘楚推测道,“莫非和九花灵株有关?”
“没有啦,你太多心了。”她虚应地露出一丝笑,“就是什么命里劫数,你看,你的事儿不就是九霄派的人推出来的,那我儿子在楼掌门眼皮底下照看,有什么不放心?眼下你还是先想办法脱困吧,京城不能久留……”
留太久会生变的。
“我在等时机。”翘楚神秘地扬眉,“等时机到了,让皇上亲自送我出城。”
皇上会吗?
不知他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玉夭担忧地说:“步步谨慎,现在的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整个淮南王府……”
又是那句“现在的你”——
这回翘楚没再多问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