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恨渐渐失控,最后连脏话也飙出——
基隆到了,可她还没写完,她还没写到她是怎样从无到有建立起咖啡厅,那些创举又是怎样熬夜想出来的……可她到站了,只能先下车,晚点再继续。
可恶,她要让他们身败名裂!
他手里拿着什么?他要去哪里?
猛地,她想起“狸友社”的寻猫公告。袋子里装的该不会是猫的尸体?难道他想弃尸?
马的,张峻赫,就不要被她逮到真的是他!
夏莼美拿出手机,偷偷尾随。如果是,她这次一定要拍下证据,没人敢抓凶手没关系,她来!反正她男友没了、咖啡厅没了,她豁出去了!
第5章(2)
人在幸福时往往胆小懦弱,却在万念俱灰时可以大无畏。
夏莼美啥都不怕,跟着张峻赫走了二十多分钟,看他在一个岔路右转,也跟着右转,此时夕阳隐没,天色转暗,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夏莼美一路追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竟已追入一处奇异世界。
什么声音?
是……浪声?
夏莼美往右看,不禁呆住。
这是哪里?
右边是无垠大海,澎湃汹涌的白色浪花激荡,场面太壮观,她回过神,见张峻赫已经离开步道,往消波块群走去。他行动矫健,攀过几处巨石和消波块,登上近海那边的岩石。
可恶,真是来海边弃尸的?
夏莼美攀过木栅栏,再攀过三个消波块,终于在离他最近的消波块停住。
她蹲在消坡块顶端,看他拉开提袋,她拿手机对准,准备按下快门。
当张峻赫取出袋内物件,她顿时呆若木鸡。
那是什么鬼?
只见他将物件朝天际一甩,呈弧形弹开,竟是一支钓鱼竿!
他来钓鱼?
不是丢猫尸,真的是钓鱼?
她呆呆地举着手机,动也不动,所以她又误会他了?
随即她被张峻赫的姿势震慑住,看他侧立石上,手持钓竿,白浪扑击,浪花如兽怒,几乎将他吞没,他却很淡然,只静立着等鱼上钩。
忽然,他转过脸来——
Shit!夏莼美猛一转身,右脚一拐,身体失衡,往下跌去。
啊——天要亡我啊!
夏莼美跌落在地,躺一会儿才挣扎坐起,手摸向脚踩,好痛!
更惨的是她跌在消波块间,被消波块包围,一群海蟑螂霎时如辐射状奔窜,她吓得缩起身子,差点魂飞魄散。
“喂!”上头,张峻赫蹲在她摔落的消坡块上看着她,扬起一眉。“又是你?”
夏莼美扶着消波块边缘,挣扎着站起来。
“摔伤了?”张峻赫看看四周。“糟糕,附近没有人,只有我跟你。”
夏莼美见他黑眸阴郁,那表情真是怪吓人的,他该不会生气了吧?
忽然,他一个纵身,跳下来走向她。
她捡起石头防备着。
“一路跟踪,真辛苦。”他其实早就发现她了。他逼近她,寒着脸道:“看你对我这么有兴趣,我就成全你……”
“不要过来!”
“你听听这个浪声,就算你大叫,也不会有人听见。”
“你站住,我说真的。”她举起石头,一边低头找手机。
“在找这个吗?”张峻赫拾起卡在石头缝隙间的手机,大步上前,用力按住她的肩膀。
“别碰我!”手中石头欲往他掷去,他先一步扣住她手腕。
“想清楚再扔。”他将手机丢向她。“在把我打昏以前,先告诉我你在哪?”
他松开她,淡定地看她滑开手机要报警。
“报警吗?好极了,快,告诉警察你的位置。”
夏莼美愣住。她在哪?海边?消波块间?这一带风景雷同,警察要精准找到她,谈何容易?
“嗯哼,连正确位置都说不出来,怎么报案?你一路跟踪我,却没记路标吗?夏小姐的眼睛真是只往前看哪!”
你可以不要再吠吗?夏莼美退向角落,搜寻地上更大块的石头。
“别忙了。”说完他转身背对她,竟然蹲下来了。
夏莼美惊讶。
“上来吧,天黑了,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前,背你上去。”
她没有动作,怔怔望着那宽厚的背。
“不要吗?”张俊赫回头望她。“那我走了,你自己想办法。这么多海蟑螂,可能还有你最怕的大蜈蚣……”
“我要上去我要上去,拜托!”她一急,赶紧嚷嚷,惹来他一阵低笑。
可恶,夏莼美觉得自己真是蠢,可她还能怎么办?
她伏在他背上,见他双掌像有吸力,这里攀、那里蹬的,两三下就将她背上去,走在黑暗里竟出入无碍,不禁怀疑他可能当过泰山。
“现在要我把你放在这里等人救,还是把你背到我那边的石头,等我钓完鱼扶你回去?快决定。”
他根本明知故问!她刚刚已经证明她蠢到不知自己身在哪里,如何呼救?脚又痛死了,还怎么爬过这群消波块回到大马路上?
唉!她尴尬地小声开口,整个气很虚。
“就——你那边——拜托。”连自己都觉得无耻,一直误会他,现在却要靠他救。可他今天真有佛心,背她穿过消波块,走过枯木又是碎石地,再攀上大石头,她又不轻,可他宛如扛小猫小狗,三两下就将她背上去放下来。
“我看看你的脚。”他脱去她的鞋子,检视红肿的脚踝。“还好没断,我乔一下。”
“乔?乔什么乔?你等等,啊——”
喀嚓!
夏莼美不知道,人的丹田很有力,必要时可以喊叫胜鸡啼,而人的身体比大脑反应快,必要时也可以踢人于瞬间。
当他将错位的骨头乔回去,她的脚也做了必要的事。
不过显然是张先生处事的智慧赢了,这回他非常优雅,一记横肘顶开夏小姐的踢势,他手肘硬得像石头,让她踢得脚尖疼,有了这样的领悟。
***
夏莼美往后倒,惊讶地发现夜空虽黑暗,也能看见白云缓缓地飘动,比白天蓝空中的云更美。
适才张峻赫帮她矫正脚踝,那声喀嚓真吓人,她以为会很痛,遂惊骇抱膝往后倒,脑子空白一片,现在却被美丽的夜色震撼了。
今天从晴天霹雳的争执、灰心气恨想报仇,又一路跟踪张峻赫到摔下来,发生了太多事,这会儿绷紧的神经忽然松开,人就茫掉了。
“喂!”张峻赫粗犷的脸突然挡住夜空,眼里有着笑意。“还不起来?”干么呆躺着?
夏莼美看见他右颊上方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奇怪,现在不怕他了,而且她还发现一件事。“这石头是热的?”
“因为白天太阳晒。”
“喔……”温暖的石头熨着背,好舒服呀,骨头都酥软了,这才意识到她好累,不想起来。
“好吧,你躺着,回去时叫你。”彷佛听到她内心的声音,张峻赫撇下她,走到石头前端钓鱼。
夏蔬美躺在那儿,夜风好大,白浪好狂,他性格的剪影其实挺好看的。
他直面迎浪,稳持钓竿,不动如山站好久,瞅得她眼睛酸。
他不觉得无聊吗?
习惯了台北的步调,她很难想像这么站着等鱼上钩有何乐趣?但是没他的帮忙,她也走不了,只好默默等着。
这样躺着,她开始觉得无聊了。看浪打来打去,又望向无垠的海,远处点点银光闪烁,是捕鱼的船吗?海面右侧的墨色小岛可是基隆屿?那边三大根笔直向上的烟囱是“协和电厂”吗?
虽然无聊,但这么看着,心情竟变得宁定平和,身下温暖的石头像沉默的朋友,暖暖地、温柔地承接她。
那骚动的浪花虽然凶猛,却像竭力地洗去什么。海天一色是深浅不同的黑,与后方无尽延伸的滨海公路遥遥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