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以为我什麽都不知道,其实我什麽都知道!」她流着泪对他说,「我知道你根本没有恢复记忆,也知道你之所以这麽做是为了让颜真主动离开,更知道了,你早已经在我不知不觉间,爱上了他!」
盯着她,叶言溪突然腿软地倒在地上。
「你是怎麽知道的?」他讷讷地问。
见他没有反驳,她彻底绝望了。
闭上眼,泪水更是大颗大颗的落下,她回答:「就是你提早上班的那天早上,你忘了带走一份文件,我追出去时,看到你站在颜真家的门外对他说对不起……你还叫他真……」
「第二次是在医院,我以为你真的恢复记忆了,兴冲冲地跑去花店买了一束花,没想到到了医院,会看到你哭得那麽伤心的样子。你叫着颜真的名字,这麽悲切,这麽痛苦,仿佛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张开眼,她用含着泪的眼望着他,大声说:「那种情形谁看了都知道你爱的人是谁,不是我,不是我这个陪伴了你多年的妻子,是颜真,是一个才出现不到三个月的男人!」
「这算什麽,告诉我,这算什麽?!」她冲到他面前,拼命摇晃他。
「我那麽爱你,你受重伤躺在病床上,我无微不至地照顾你,对你不离不弃,苦苦等候你醒来。你醒来後,我自认我没有做错什麽,一直关心你,什麽事情都以你为优先的照顾你,甚至做好了就算你一辈子恢复不了记忆我也不会离开你的准备,为什麽,为什麽你要这麽对我?!」
她的泪一颗又一颗落在他的脸上,胸前,敲击着他的心,伤痛着,完全任由她把愤恨的拳头一个又一个落到他的胸前。
「为什麽你要背叛我,为什麽,你是我的丈夫啊,我最爱的人,为什麽你要背叛我!」
她近乎绝望的泪仿佛止不住的流出,滴下,面前她最爱的人啊,却伤她最深。
「为什麽你要背叛我……」
喊到无力,打到无力,哭到眼痛,为什麽心还这麽痛,犹如刀割,一刀一刀分割她的心。
「告诉我,为什麽你要背叛我!」
「告诉我啊……」喉咙已经喊到嘶哑,却仍然要问,为什麽要背叛,为什麽?
看着她,如此悲伤的她,他万分愧疚,原来,这便是他选择的,原以为这样便是对她好,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伤害。
人留了,那心呢?心不在,人留也只是伤心。
到如今,还要继续瞒下去吗?不行了吧,继续欺骗,她痛苦,他痛苦,颜真更痛苦。
不管最後如何,公布真相吧,没有人,比眼前的人更有资格知道事实。
公布真相吧──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张开,他望着她:「郭颖,我承认我爱颜真,但你的丈夫并没有背叛你,因为我并不是你丈夫,不是真正的叶言溪。」
她停下哭泣,呆呆地看着他,一冷静,一直只穿单薄衣物的她便打了个寒颤,他见到,拿起丢在一边的睡袍为她披上。
见她没有反应,他接着对她说:「我叫莫越崇,原本只是一个十八岁的高中生,我有一个恋人,他便是颜真。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麽了,有一天我被一辆货车撞到了昏了过去,醒来之後,我便变成了现在的叶言溪。」
接下来,叶言溪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郭颖,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他说完後,郭颖已经完全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她还没有把这件事情完全消化。
看着她,叶言溪愧疚地道:「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以为我可以替代你的丈夫,可是不行,我毕竟不是叶言溪,我爱的人,只有颜真。」
慢慢把视线移到他身上,她摇头:「这不可能,你乱说,你在骗我,这个世界上怎麽会发生这麽荒谬的事情!」
「我也觉得很荒谬,但它的确已经发生了,我真的不是叶言溪──不,是我的灵魂不是叶言溪。」
他看着她,她瞪着他,她的眼里还是不信。
「那你告诉我,我丈夫呢,他去哪里了,为什麽你在他的身体里?」
他语塞,只能无奈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叶言溪的身体里了。」
她冷嘲一笑:「你回答不出来表示这根本就是你的借口!你因为爱上了颜真,为了能摆脱我,找出来的荒谬的借口!」
「不,这是真的!」他矢口否认,「如果要找借口,也不必找这种任谁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借口,这完全是真的!你不是觉得颜真突然出现很奇怪吗?你不认为他会爱上我很奇怪吗?我告诉你的事情就是很合理的解释了!」
他垂下眼睛,静静地说:「我跟颜真相爱,并且发誓要永远在一起,却没想到我遇上了车祸,然後发生了如此诡异的事情。因为与颜真的一场误会,我决定从此我就是叶言溪,并替他守护他的家。没想到一年後,我会看到因为失去我而堕落的他,我爱他,我不能坐视不管,於是我开始写信给他,之後的一切就像我刚才对你说的那样,从信上微小的线索找来的颜真利用计谋逼我不得不承认我就是莫越崇。为了能够让我回到他身边,他搬到了这里……」
「你一直没有跟他回去就是因为我跟妞妞?」郭颖突然说道。
「是。」莫越崇承认。
「我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虽然一切看起来很合理,但是,太荒谬了。」郭颖的泪已经干涸在脸上,她红肿的眼睛凝视着坐在不远处的人,「可是,你说过了,你决定留在我跟妞妞身边不是吗?」
「是的,我这麽说过……」
「那你就要说到做到!」郭颖吼了出来。
惊诧地看着她,他想不出她这麽说的原因。
「我不管你的灵魂是谁,可你的身体是我丈夫的!我不准你带着他的身体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既然你决定了要替他守护我们,那你就要做到!」
站了起来,郭颖居高临下的看着仍然坐在地上,看着她发愣的人。
「为什麽……」他喃喃。
她移开脸不看他:「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平凡的女人,我爱我的丈夫,我有我的家庭。我需要我的丈夫,我需要我的家庭,既然你变成了我丈夫,那你就要担负他的一切。」
「可我不是叶言溪,不是你丈夫……」
「可你的身体是叶言溪,是我的丈夫!」
瘫坐在地上,他不敢再看她挺直腰站立的身影,这样的她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别以为我会让你去找颜真,不会,永远不会!」
坚定地这麽说着的人,声音再次哽咽。
低着头的他,心情被黑暗笼罩。
他把一切都说出来,他是不是在期待什麽,不然心情会为什麽会有失望?
他希望郭颖放开他吗?可是他不是一直坚持守护她们母女吗?
他希望去找颜真吗?可是他不是一直拒绝他伤害他吗?
想起在医院,他假装已经恢复记忆完全忘记他时,他绝望的表情,他的心好痛……
颜真……真……真……
快有一个月不见,他好想他,想到心都碎了──
真……
倒在地上,他紧紧抱住身体,好痛,身体好痛──
想见他,想到他的身边,什麽责任什麽坚持,他不想要了,不要了,他只要真,他的真……
「铃──」
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打破了卧室里谧静沉重的气氛,谁先动,先动的人是坐在地上的叶言溪。
郭颖坐在床上,垂泪。
木然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电话时随便看了下时间,十一点五十七分。
「喂,叶家,我是叶言溪。」他沉重的声音在昏黄的客厅中响起。
「我是颜真的母亲。」
沉重的心突然加快跳动,话题他因为慌张不知道如何往下接。
他当然认识她,曾经,他以颜真朋友的身体进出颜家时,他叫她颜阿姨,那麽现在,他要如何称呼她?
他还未想好如何开口,电话另一端的人已经用冷静稍嫌僵硬的礼貌声音继续说道:「你好,我知道这麽晚打扰你很不好,可是,我想问,你知道小真──颜真在哪里吗?已经快要十二点了,他还没有回来。」
颜真回家住了?叶言溪这才後知後觉。这段时间他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遑论知道颜真回家的事。
「对不起,颜夫人,我不知道他的消息,我们已经快有一个月没有见过面了。可能是颜真他跟朋友在外面玩,忘了时间吧,您不用太担心,他或许马上就回去……」
「你叫我怎麽不担心?!」颜母的声音高了起来,「今天是小真的生日,他说好要回来跟我们一起过庆祝的,可是他到现在都没回来──」
「今天是颜真的生日?」叶言溪一愣,道。
「对,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十八岁的生日错过了,本来说好今年一起补办的,也说好要一起热热闹闹庆祝的,可是小真他一直没有消息,手机一直关机──我怎麽能不担心,小真这段时间一直怪怪的,他去哪里了,他不能出事啊,他是我唯一的孩子啊──」
电话那边,在他心目中一直冷硬的声音开始变调,快要哭起来一般。
「颜夫人,您先别担心,先冷静,想想颜真他都会去什麽地方,或者会跟什麽人在一起?」听到她的话,叶言溪的心沉了下去,不过他仍然先安慰颜母。
「──我们想过了,也找过了,但我们唯一想到,找到的人是你,叶言溪。」
「──什、什麽──」叶言溪突然感到喉咙嘶哑。
「叶言溪,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看待小真的,不过,我们看得出来,小真对你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感。容我先道歉,我找人调查过你,因为你为救小真住院的那天,小真的表现太让我怀疑了,虽然调查结果并没有在我的意料中,但事实看起来却不是那麽一回事。」
「叶言溪,你是这几个月来,唯一最亲近小真的人,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们小真现在在哪里?我跟他父亲,真的好担心他。」
「……我明白了。不过颜夫人,我的确不知道颜真在哪里,但我会想办法与他取得联系的,你放心吧,一有他的消息,我就给您打电话。」
略一思忖,叶言溪看似冷静地回答。
电话那头的人无言片刻,最後也只能说道:「那就麻烦你了,叶……叶先生。」
放下电话,叶言溪坐在沙发上静静思考颜真可能会去的地方。
生日,今天是颜真的生日。
这麽说,今天是十一月十五日了。
记得,十七他的生日时,他们约好十八岁时一同考上同一所大学,约好了,往後的生日,他们都要在一起庆祝,只有他们两个人……
突然灵光一闪,叶言溪倏地站了起来,他想到了颜真可能会去的地方。
他正打算冲回卧室换衣服,就看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里的郭颖。
「你要去找颜真?」漆黑的眼睛平静地望着他,她淡淡的问。
「是。」顿了一下後,他点头,然後越过她就要进入卧室。
「我也要去。」
他的脚步停下,转过身,他不明白她的意图。
「逃避不是问题,我们三个人终要面对,把所有问题说清楚。」她注视着昏暗的客厅,说。
「留妞妞一个人在家?」
「……没事,妞妞睡得很熟,不会这麽容易醒来的。」
他停下的脚步继续前进。
「多穿些衣服吧,外面很冷。」
穿上厚重的外套走出外面,呼出的气体在寒风中变成一团团白雾,等了好些时候,才等到一辆出租车。
让她先上车,继而坐上的他告诉司机一个地址。
车开了,沉默。
「你知道颜真在什麽地方?」她先打破了沉默。
不久前,他把跟颜母通电话的内容全告诉了她。
「大概知道他有可能会去什麽地方,却不肯定。」他望着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的车窗外的世界。
「我们要去的地方……我的意思是,你为什麽认为颜真会在这个地方?」
收回看着他的目光,她也把视线移到车窗外。
他沉默,片刻之後,他回答:「每次过生日我们就约好去一个地方,十七岁他生日那天,我们约好他十八岁时在这个地方渡过──」
「但你们却因命运的作弄,错过了这场生日。」
「是。」
「你认为颜真十九岁的生日会出现在那里?」
「他的母亲告诉我,今天也为他补办错过的十八岁生日。」
回答完毕,继续沉默。
似乎并没有过多久,车停了,他付钱走下了车,为她打开车门,随便挡住了侵袭的寒风。
深深看了一眼体贴的他,然後在他快步走向直通山顶的石阶时,她也加紧脚步跟了上去。
一个城市的森林公园,茂密的树木,高峻的山脉,绵长的石阶,走了没多久,她便已经气喘吁吁。
刚开始他还会停下脚步等她,但是越往山上他的脚步越快,她紧紧跟随才能一直尾随於後。
就快要到山顶的时候,他没有继续向上走,而是脚步一转,往一旁茂密的丛林中走去。
她跟了上去,这才发现黑暗的山林间有一条隐密的小路,不是有心人,很难发觉吧。
紧随脚步越来越快,几乎迫不及待的他,她甚至产生了一种他是不是想把她丢弃在此的感觉……
到底在黑暗的山林间走了多久,又转了几个弯,她不知道,也没有细数,直至前面的人的脚步稍一停顿,然後又迅速向前时,她知晓目的地已经到达。
总算来到一个多月前才来过的地方,站在一个可以俯视整座城市的小空地,他左右观望,却没有看到心中一直在想的人时,他的心开始失落。
正准备离开继续到另一个地方找寻,他的眼角在一个稍为隐密的地方看到了一抹不同於树林里其它东西的颜色。
想也不想,他加快脚步走过去,挥开挡住视线的树枝,他一直在找的人合着眼睛静静地靠在树干上──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慢慢蹲下,伸出颤抖的手去碰触他的脸,触手之处,一片冰冷。
「真……真……」他无意识地呼唤他。
他的身体就在他轻轻地摇晃下,了无生息的倒下。
「真──」目睹此景,他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把他发冷的身体紧紧搂入怀里,他握住他冰冷的手,放在唇边不断呵气。
「真,是不是很冷,放心,很快就会暖起来的。」他一边搓着他的身体,一边轻声低语。
「真,别睡了,醒来好不好,我来了,我来了啊。」
摇晃着闭着眼一动不动的人,他的泪在不知不觉间已然落下,一颗一颗滴下。
他的脸却诡异的平静,只是不停地摇晃着怀中的人,不停轻语:「真,我来了啊,你起来好不好?别睡了,你这样好奇怪,不要闭眼睛好不好,张开眼看着我,看着我啊──」
「我知道你在生我气,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但你不要一直睡一直睡都不理我,我好害怕,好害怕──醒醒,醒醒啊,真!」
已经站在他面前的郭颖见状,不知所措地蹲下:「言溪,你先不要这样,先看看颜真他怎麽了?」
说罢,她刚想伸手去检查颜真到底怎麽了时,却被他一把推开。
「滚开!」他狠狠地瞪着她,大声吼道,「不可以碰他,除了我,谁都不可以碰他!」
被推到在地上,她错愕地看着他,她从没想过一向温和的他居然会如此待她。
「我只是想看清楚颜真他到底怎麽了?」她惶乱的解释,但面前的人已经继续沉浸於他的幻想中,不再理睬她。
「真──真──你放心,我们不会再离开了,我不会离开你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在一起──所以你醒来好不好,醒醒啊,醒醒──」
紧紧抱住颜真,脸贴上他冰冷的脸,他的泪一颗颗全落在了他的脸上,再滑落。
看着他这样,郭颖胸口一酸,差点哭出来,无力的用手撑住地面想坐起来,却触摸到了一件坚硬的东西。
她拿起来趁夜色一看,原来是个药瓶,但她看见空空如也的药瓶上的字体时,她苍白的脸刹时铁青──
「言溪──」她声音颤抖地叫着仍然抱住颜真不停摇晃的人,他当她不存在一样,没有理会她。
「言溪──」她身体虚软地爬过去,举着药瓶想要对他说什麽,却被他再次推开。
「滚开,我不是说不准碰他吗?滚,你滚啊,滚!」
看着当她如同仇人般敌视的他,她的眼眶顿时热了,眼泪却没有流出来。
她咬咬牙,发狠地站了起来,冲到他面前,在他还未来得及推开她前,她伸手使尽全力甩了他一巴掌。
「你给我清醒点!」她竭尽全力地大声吼道,「如果你想颜真就这麽死去,那你就继续沉浸在你的幻想中!」
脸被打偏向一边,在这一掌後,他慢慢转过头望着她,意识似乎逐渐清醒,目光也不再那麽溃散。
用力的喘息,郭颖见状,才接着说道:「尽快、尽快送颜真去医院,他吞了整整一瓶安眠药,他在自杀。」
自杀一词仿佛触动了什麽机关,叶言溪浑然一凛,低下头盯着颜真没有血色的脸,他悲痛欲绝地喊道:「不──真──真──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看着已经完全不知所措的人,郭颖深吸一口气,掏出兜里的手机,拨打了120。
***
郭颖没想到她与急救室这麽有缘,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她居然会出现在急救室外三次。
没有人有她这种运气吧?坐在长椅上背靠在墙上的她自嘲一笑。
视线不由得望向坐在角落里的人,她无语。
记忆中一直挺拔的背影此刻紧紧缩起,像个无助的孩子,静静哭泣。
记得,他说他才十八岁,原本应该是高中生,遭遇常理不能解释的变故後,他成了她丈夫,用尚未完全成熟的心灵欲替她丈夫守护她们──
不,他毕竟不是她丈夫,她的丈夫很坚强,不管遇上什麽事情,他绝不会落泪。
他是警察,他忙得一直没来及给她一个婚礼,他说,总有一天会为她举办一个盛大的婚宴,让所有人羡慕她,他说,他会永远守护她和孩子,他还说,他爱她……
泪水,不知不觉落下,轻轻拭去,又流下一滴,看着湿渍的衣,她想,为什麽今天她要哭这麽多次呢?
泪流不尽,就随它吧。
默默地站起来,来到埋头哭泣的人面前,蹲下,她轻声道:「放心吧,颜真一定不会有事的。」
慢慢抬起头,他已经是泪流满面,他一边抽泣一边说:「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拒绝他,不应该赶他走,不应该骗他……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看着无助迷茫的他,她胸口有些涩,伸出手,她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轻声哄他,就像在哄哭泣时的妞妞一样。
她说:「为颜真祈祷吧,你们那麽相爱,听到你的声音,颜真一定不会离开的。」
「祈祷吧,告诉颜真,只要他醒来,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他呆呆地看着她,反而是她,话一出口,一直沉闷的心变得轻松,淡淡一笑,她说:「我们离婚吧。」
急救室的大门突然敞开,早已等待的人站了起来。
他们等到的是什麽呢?
悬着的心,在看到渐渐出现的人时,一个喜极而泣,一个淡笑无语。
被推出急救室的人,正静静躺在病床上,安稳地睡着……
希望,往往就在人们所料不及的时候突如其来。
不要用茫然的心去等待,它会在你的踌躇下,悄然离去。
多一些准备吧,在它来临时,从容微笑迎接。
静静坐在床边旁边,他一直注视着在床上熟睡的人。
「真……」
他握起他的手,贴在脸上,静静地告诉他:「快点,快点醒来,醒来後,我要告诉你,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你。」
感触这只温暖的手,想到自己差点永远失去他,他就差点落下眼泪。
「真,对不起……我没想到我的欺骗伤你如此之深……对不起……我发誓我以後不会再骗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一味的道歉,陷入自我指责中的人,丝毫没注意到躺在床上的人的眼皮一直颤啊颤……
「真,你醒来,只要你醒来……你让我做什麽我都答应……只要你能原谅我的欺骗……只要你能让我继续爱你……」
「不行!」
病房里突然传来其他人的声音,愣了一下後,叶言溪迅速回头,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病房里的颜氏夫妇时,他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闻讯赶来的颜氏夫妇站在门後,脸色僵凝冷硬的盯着他。
「颜先生,颜夫人……」叶言溪无所适从,声音呐呐。
盯着他,颜母态度冷硬:「叶言溪,我很感谢你救了我的儿子,但这并不表示,我会把儿子交给你。」
「叶先生,你在警界也算是一个颇有声望的人吧。」在这时,颜父也冷冷地开口了,「你不怕这样的事传扬出去对你工作的影响吗?干警察这一行工作,没有什麽比名声更为重要吧。」
「就算你不在乎,我们在乎!我家颜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绝不允许我的儿子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并且还是一个已经有妻有女的男人!」
听到这些话,没有几个人能无动於衷吧,叶言溪低头无语,身体已经在这些冷言冷语中,颤抖。
「叶言溪,刚刚我们听到你的话了,你说你爱小真──如果你真的爱他,那你就应该为他着想主动离开他,不要让他背负别人的嘲讽目光过一辈子。」
颜母紧紧抓着手中的背包,看着叶言溪的目光森冷。
「如果你不肯离开,就不要怪我们不留情面。你应该清楚我们是做什麽的,我们完全有能力把你毁得一败涂地,永不能翻身!」
惊慌地抬头看着眼前脸色冰冷的他们,叶言溪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仅能无能为力的露出怯弱的神色。
见状,颜氏夫妇知道他们的威胁已经起到了作用。
冷漠且带着厌恶的目光看脸色煞白的人,颜母接着道:「叶言溪,你应该知道怎麽做了吧?我希望你马上消失,从此,不要再出现在小真,包括我们的面前!」
咬住下唇,犹豫地看了一眼静静躺在病床上的颜真,叶言溪脸色黯然的回过头,紧紧握住双手,他声音颤抖地回答:「我知道了……」
说完,他抬腿离开。
可他连一步都还未迈出,他垂在身侧的手腕突然被人死命的掐住。
蓦地回首,他看到了不知何时醒来脸色苍白的颜真正死死地盯着他。
「──你还想离开──你还要离开──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假的吗?你又在骗我了吗?!」
「不、不是──」看到颜真不再相信他的表情,叶言溪着急的解释。
「不是什麽?你还想骗我,我明明看到你要离开!」
「真的不是──唔!」掐住他手腕的手更是用力,几乎要把他的手骨掐碎般,痛得他冷汗直冒,「真,你先放开我,好痛──」
「不放,我不放!」听到他这麽说,颜真更是用尽了全力,不理会他痛得连声音都快喊不出,「我知道,我一放开你就又要走了,我知道!」
「不、不是──」痛得声音都变了调,下意识地想掰开他掐住他的手,被他狠狠一瞪後,手软了下去。
「小真,你放开他,你们在一起没有好结果的──」这时,颜母看不下去的走了过来。
「妈!」冷声打断母亲的话,颜真气势强硬,他坚决的看着父母,对他们说,「如果你们想我变成一年前的颜真,如果你们还想要我再死一次,就把我们分开吧!」
震撼,听到这个话的人无一不震撼,因颜真的坚决,因颜真的气势。
看着用冷漠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颜母无力的连退好几步,直至倒在丈夫怀里。
「爸,妈,你们先出去,我们两个有话要单独谈一谈。」移开目光不再看着父母,颜真淡淡地说道。
「小真……」颜母还在做最後的挣扎,可惜,她的儿子马上就毁灭了她最後的希望。
「爸,把妈带出去!」颜真这次干脆对一直在一旁默默旁观的父亲喊道。
轻轻搂住妻子,颜父低头对她轻声道:「我们先出去吧。」
悲伤的看了一眼丈夫,颜母垂泪让丈夫搂着出了门外,门关上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里的人。
当看到儿子猛然把叶言溪拉到他的怀里时,她再无话可说的扭头就走。
***
掐住手腕上的力道松开了,却变成了颜真八爪鱼似的把他的身体紧紧抱住,让叶言溪连动都困难。
「真,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无可奈何的他恳求道。
「不放!」颜真一口没得商量的语气,「放开你你就要走了,我不放,死都不放!」
「可是这样,很难说话。」两个人的身子紧紧相贴,近到连彼此的心跳都能听见,他火热的气息一直喷洒在他颈间,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难说话又不是不能说话,就这样说话吧。」好不容易才能再次把他抱在怀里,赖皮一点又怎样?
「真……」无奈,只能无奈叹气,「我没说要走啊。」头靠在颜真有些单薄的肩膀上,他轻语。
「我只是觉得与其就这样跟你父母对抗起来,还不如先退下,等以後找到合适的机会了,再跟他们提起我们的事,免得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你胡说!」
「我没有……」
「你刚刚就是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我只是先离开一会儿,到外面打电话问问小颖她回家後的情况,顺便吃些早点,然後看看你爸妈离开了没,离开了我再进来。」他耐心的跟他解释。
「真的?」他还是不相信。
「真的。」点点头,声音一顿,又道,「你要怎麽样才能相信我?」
「吻我。」
身体一僵,他慢慢抬头,用商量的口气说:「真……」
头一撇,冷哼:「我就知道你没诚意!」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话还没说完就被迫投降,叶言溪无奈地道,「放开我吧,不然你让我怎麽吻你。」
立刻,紧紧抱住他的双手松开了些许,却没有放开。
叶言溪着实为自己的信用度在颜真心里下降到如此地步感到悲哀。
身体已经能够活动,稍稍撑起趴在颜真身上的前身,抬头看着一脸平静,完全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麽的颜真,他原本打算随便吻一吻他的脸就敷衍过去的想法顿时灰飞烟灭。
如果真这麽做,真他,会以为他又在唬弄他了吧。
但是对着他炯炯的目光,他一点底气也没有,从来,他都不曾主动吻过他──
「真,你闭上眼睛好不好?」
颜真很合作的马上合上了双眼,静静看着合上眼睛的他,原本紊乱的心突然一阵感动。
他的胸口被满满的酸楚填满,不禁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不觉间眼眶就热了起来。
记忆中,真很出色,麦色的肌肤,俊逸的身躯,帅气的脸庞,迷人的眼睛,以及,睿智的头脑──
他一直在想,是不是神的恩赐才会让完美的他爱上他,要不然,在众多追求他的人中,出众之人无数,却单单是平凡的他被他选中?
他们相恋之後,他才更清楚的知道出色的他是如何的被人们众星捧月,爱慕他的人,追求他的人,数不胜数。他在他身边时,就算还保持一定的距离,还是被其他人羡慕甚至妒忌的目光包围。
他好几次亲眼看到好些胆大的女孩跑到他的面前向他表达爱慕之心或是交递粉色的情书。
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心一直为一次又一次出现的这种画面沉重着,从来都没有说出口,闷在口里,但他却知道了,很不可思议,他的心思似乎他全知道。
「心情不好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会闷坏身子的哦。」他嘻嘻笑着,凑到他面前捏了捏他的脸,「别板着脸嘛,我可是很喜欢看崇你的笑哦!我知道你在烦什麽了,放心吧,下次再也不会出现这种事了。来,笑一个嘛,崇笑起来很好看的,我最爱最爱崇啦!」
一直沉重的心在他不断的讨好下变得轻松,他玩笑般的话他记了一半忘了一半,然後在猛然察觉他再也没看到有人向他投递情书表达爱意的事後,全记了起来。
「也没做什麽啊,就是公开告诉大家,我已经厌烦了看到有人向我表达爱意,如果再有这种人出现,我会讨厌那个人一辈子!」
他呆了,他没想到他会这麽做,他这样不会让大家讨厌他吗?
「我宁可让他们讨厌我,也要不崇你生我的闷气。」他冲他俏皮的眨眨眼。
他才没有生他的气──
「没有才怪,那天我怎麽叫你都不理我,我可是很害怕你会突然离开呢?」
会吗?会吗?他的离开会令他害怕吗?
「当然啦,崇是我最爱的人,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不要你离开,你离开我会活不下去,我会死的,真的会。」
当时很为他的话感动,却没有完全相信,为一个人而死的事情,在那时的他看来,好遥远。
可是现在──
看着因为他的一死而消瘦的他,看着因为他的拒绝而憔悴的他,看着因为他的欺骗而差一点就消逝的他,在泪水滴出眼眶的那一刻,他倾身上前吻住他一直静静等待的人。
他相信了,相信他的爱,相信他会为他而死,相信他会一辈子跟他在一起。
因为宿命的安排,因为他的坚持,才让他懂得相信爱情,让他情愿为他放弃一切。
吻在叶言溪生涩的主动下,一发不可收拾的展开。
按住他的脑勺,颜真加深了这个吻,专制且强硬的吻他。
直至呼吸困难,被迫分开一直胶合的唇瓣时,一个气喘吁吁,一个全身虚软──
紧紧抱住叶言溪的身子,颜真的表情是满足,是绝不会松手的坚定,是深沉浩瀚的浓情。
「真,小颖她让我跟她离婚……」
气息稍稍平稳,靠在他怀里的人静静地说道。
他的目光一闪,紧紧抱住了他,声音有些冷:「你不会又因为无聊的责任没有答应吧。」
他怀中的人无言,见状,他倏地抓起他,生气的正想对顽固的他大吼时,他突然说:「我答应了。」
他一愣,一肚子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
「她一说要离婚时,我想也没想,立刻就答应了。当时,我根本没去想什麽责任,我只想,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这样我们就不用分开了……」
「在差点失去你後我才发现,我之所以拒绝你的真正原因并不是什麽责任,而是我害怕再一次失去你。」
「虽然知道你跟那个女生不过是逢场作戏,但看到那一幕,我的心真的好痛……」
他难忘那一刻灭顶的黑暗完全把他笼罩的绝望,好难受好难过,永远不想再尝试第二次的痛苦。
所以以责任为借口包庇自己的私心,害怕再受到这种伤害,一再拒绝他,并欺骗了他。
「真,对不起,对不起……」似乎,他一直在这麽说,因为,他一直都知道做错的人是他自己,「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泪流满面的他,其实早就原谅他的颜真再次把他搂入怀中。
「崇,不要说对不起,如果你真的觉得愧疚於我,那你就要说到做到,不要再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相信我,真。」靠着他,他起誓般低语。
「我不相信你,如果你想要我的信任,你就要一辈子呆在我身边,就算死了也不会离开,我才相信你。」
「只要你做得到,我才会原谅、相信你。」
伸出手,紧紧抱住颜真削瘦的身子,他凝视着他,沉声回答:「我做得到,我一定会做到。」
脸埋入他的脖子,用力嗅着他身上清淡的味道,颜真露出满足的浅笑。
「崇,说好了哦,不会再离开。」
「嗯,说好了,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你,真。」
「崇,我爱你。」
「我也是,我爱你,真,永远爱你。」
身子紧紧相贴,心仿佛连在了一起,这次,守护,不会再放开对方了。
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