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啷」一声,长剑落地,青衣男子软软往前倒下,左手还握着铁链,铁链连着的,却是一对空铐子。
「怎么会……」月怜瞠目看着站在石床上的莫十五。
「剑尖往后这招果然阴狠……也果然笨!我就是要等他转身。」他回视她,甩着重获自由的双腕,笑道:「妳我果然有默契,刚才妳要是再不出声,我的裤子只怕真的要被他剥了。」
她还没回神,望向躺在地上还扣得牢牢的空手铐,又望向他甩来甩去的双腕,目光在这两点之间来来去去好几次。
莫十五慢慢蹲下身来,在青衣男子身上找钥匙,一边说道:「小时候顽皮,师父总是罚我用手代替石头去压腌菜,手骨浸得比较软。脚上这玩意儿就没办法了。」
找到了!他拿出钥匙为自己打开脚镣,抬头见她仍用圆睁的大眼瞪着自己,只好笑道:「我这样扭扯一次,手骨会痛很久,以后有机会再表演给妳看,好不好?」
她摇头。「既然会痛,那便不用了……原来你不是真的被制住?」
那刚刚的挣扎和吐血都是假的吗?骗得她白担了心、白掉了好几颗眼泪,还骗她说了一句「没有不喜欢你」--她耳朵热了起来。
见她怀疑,他连忙澄清:「受伤是真的,现在力气不如他也是真的,这些血更是千真万确从我嘴里吐出来的!」说着还伸手到嘴边抹了一下。
「我知道了……」她伸袖抹着他手上的血渍,皱起眉来。明明伤得不轻,他怎么还嘻皮笑脸的,一点都没有受伤的人的样子?「你既然有办法脱困,刚才怎么不合作一点?白白挨了他打,又……又吐血……」
「这样演得才像嘛。」他翻找了一阵,找出牢门的钥匙。「再说……这家伙实在太过份了,居然想脱我裤子!可恶!」莫十五穿回上衣,摇摇晃晃站起来,恨恨地踹了他两脚。
青衣男子脸面朝地,连哼都没哼声。
「唔……就跟你说我会转过去,没关系……」他干嘛这么在意这个?
没关系?可是他有关系啊!想起某件事,又低头在青衣男子身上再补三脚:「混帐东西!什么叫『自己动手搜』?不要脸的贼王八!」居然敢对她起色心!
这三脚踢得重了,青衣男子溢出一声呻吟,在地上扭了两下,却起不了身。
莫十五拿过手铐脚镣,把他牢牢锁住,撕下一角青衣塞住他的嘴。
把青衣男子摔上石床,莫十五捡起掉在地上的长剑,朝月怜伸出手:「我们走吧。妳要紧跟着我,但如果有人挡路,动起手来,妳就别离我太近。」
别离他太近?他又来了。「知道了。」她握住他的手,思考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两人定到牢门口,莫十五忽道:「对了,妳等我一下。」
他返回石床边,一把扯起青衣男子,除下他口中的布团,恶狠狠地问道:「你们那个一身白衣、讲话阴阳怪气的师兄,叫什么名字?」
背筋被牢牢掐握,青衣男子痛得冒冷汗,动也不能动,答道:「贺……贺连衣。」
「嗯哼,」暗暗记下了。「还有那个拿赤鞭的少年,他的名字呢?」
「他……他叫……白……白克尔。」
「白克尔?真是怪名字!」
「你问他们的名字干什么?想报仇吗?可是你的伤……」他连走路部不太稳了,还想着要报仇啊?
贺连衣、白克尔……莫十五默念了几次之后,重新把布团塞回青衣男子口中,往墙角一揖,摔得他人事不知。「山水有相逢,江湖就这么一丁点儿大,等我养好伤、武功练得更高强,一定要加倍讨回来。」
他伸手抚上胸腹间的掌伤,侧头看了她一眼,咬牙道:
「贺飞鱼就不必说了,那个白克尔,将来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
「他?他不算很坏吧?」那时是他阻止贺连衣伤她的。
「怎么不算?他、他他他……他搜妳的身欸!」莫十五还在记恨,一句话说得面红耳赤,也不知是气是羞。
「……他还算君子啊……」她双手抚着套在上臂的一对金镯,那是朱袖送她的,白克尔搜身时明明摸到了这对镯子,却没有把它们拿走。
正在开门的莫十五闻言回过头,神情古怪:「妳……说他君子?」
莫十五看着她的表情让她忍不住想往后退。
「妳说他君子?」他咄咄逼人,又问了一次。
「因为他……」
她话还没说到一半,他就紧张兮兮地握住她的手。「妳……妳不可以反悔!」他大声道。
「反悔?」她不解。
「妳一直帮他说话……为什么呢?」莫十五咕哝着,那小子面目清秀,长得比他好看多了……「妳不会对他有好感吧?」
「好……」好感?对那个少年?他这算吃飞醋吗?
「可是妳刚刚才说喜欢我的,也为我掉了好几次眼泪……」他黑眸含怨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表情居然显得有点委屈。
「我没有要帮他说话,也不会对他有好感。」她耐心道。
「真的?」他抱着铁栏杆,很脆弱地问道。
「真的。」她扯起他往牢门外走。
「可是我心里忽然觉得很不踏实……」
她停下来看他,牢房前的甬道中,微弱的月光映出他伤后苍白的面色,让她恼了起来--他是在耍赖,还是真的在烦恼?
「月怜?」可怜兮兮的声音。
「嗯。」她声音不自觉放软。
「妳喜欢我吧?妳有喜欢我吧?现在不必作戏给人偷听了,我也没在吐血……妳可以老实告诉我吗?」
他忐忑地看着她慢慢睁圆了杏眼,心口扑通乱跳。一直认定她对自己死心塌地,现下实实在在问出口了,才惊觉--真正死心塌地的是他自己啊!
「我……我是喜欢你啊。」她微赧,又补充道:「不过我从没喜欢过谁,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真的喜欢……」
「算!算!当然算!」她前半句话让他笑咧了嘴,旋即精神百倍地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妳会心疼我,还说要死一起死,又为我落泪,还让我抱着妳……当然是真的喜欢啊!妳喜欢我!妳承认了!妳喜欢我!」
那么高兴吗?拉着自己的手因喜悦而颤抖,让她心头一阵暖。
两人摸索着,定到了甬道尽头。看着外头透入的火光,莫十五停下脚步,望向月怜,低声道:
「我一直想亲亲妳。」
她一愕,两颊瞬间染上酡红。「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时机不对吧?
「躲进山洞里那一夜,我比妳早醒来……看着妳的睡脸,我差点就要偷偷亲妳了。」他苍白的面上没有血色,虽然带着微笑,神情却非常认真。「可是我忍住了。一方面是怕妳生气,一方面我却是想,我跟妳,将来日子还长着,第一次亲妳,绝对不要用偷的。」
他明明没有离她多近,她却感觉到呼吸困难,彷佛周遭的空气都被他吸光了。
见她不答,他一手紧握长剑剑柄,一手慢慢环上她肩膀,把她拉近,下巴轻抵在她额头上。「我师父常说,人生命中有很多遗憾,都是因为『将来日子还很长』这种念头造成的。今天不做,想说还有明天;明天错过了,反正还有后天、大后天……到后来,不知不觉地老了,浑浑噩噩就这么死去,再怎么简单的事、再怎么后悔,也都没机会去做了。」
他的喉结随着话音在她眼前振动,他的心隔着胸膛在她颊边怦然。月怜咬着下唇,心底泛起莫名的情绪。
「我不觉得我们闯不出去,也不觉得我的伤重到会要我的命。我有预感我们两个都会长命百岁。我要带妳去很多地方玩、要让妳见见我师父、下次过生日还要吃妳煮的猪脚面线……」他又握了握剑柄。「但是……但是,我现在想要亲亲妳。」
「现在……吗?」她如吐呓语,耳里如雷的心跳声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现在。」他脸色愈来愈白,掌心额角都是汗。
她动也不敢动,他的唇慢慢下移,先在她额前轻轻一贴,接着点吻上她鼻尖。
「十五……」他微带紧张的动作让她更加紧张,开口唤他的声音又嘶又哑。
「这是我第一次亲吻姑娘家……」他不知道怎么做,只是顺着心底的冲动,一遍又一遍地轻吻着她脸颊。她靠在他怀里的身子又单薄又柔软,让他觉得她好小、好娇弱,心里又怜又爱又惶恐,血液冲上脑袋,整个人都在燃烧。他小心翼翼地吻着她脸缘,颊面与她的嘴唇相触,苍白的脸一下子红热了起来。
她也是第一次被人亲吻。原来被吻是像这般,让人又热又羞又无力……
当他生涩的吻压上她口唇时,她反手搂住他腰身,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的嘴唇比他五官的线条还要柔软,笨拙地揉着她唇瓣。即使只是轻轻吻着,她还是从他唇间尝到一丝铁锈味--淡淡的血腥气混在他吐出的气息之中。
明白那是什么味道的瞬间,她的心疼得像要捧不住了。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牢房那头传来阵阵爆炸声,火光立刻随之而起,滚滚烟尘直冲上天。
贺连衣自床上跃起,看见窗外红光黑烟混成一片,立刻披衣而出,在廊间遇上了赶来奔告的白克尔。
「怎么回事?」
「牢房旁屯着去年查扣的一小批火药。」白克尔皱眉:「火势不大,已派人灌救,但黑烟极浓,地牢那一带几乎不能见物。」
「地罕?」贺连衣神色一变:「还不快点过去!别让那小子乘机溜了!」
白克尔望了他一眼。那少年要是真能逃出,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奔到空前,大门已然敞开,后方微微掩映着硝烟火光。
「……掌门。」白克尔停下脚步,抱拳为礼。
门前的黑衣女子约莫三十来岁,转身取下遮面黑纱,露出异常白皙的脸蛋。
「掌门……」她不是说明日中午才会到汝州吗?贺连衣虽感惊讶,也上前抱拳一揖。「掌门人到得早了,恕属下未曾迎接……」
「不必。」
黑衣女子沙哑的嗓音微带异国腔调。
贺连衣看了看门外冲天的黑烟,走到她跟前,急道:「掌门人,容属下稍后再为您接风洗尘,现下地牢那边出了事,我们必须前往查探,以防敌人奸细趁乱摀鬼,还请掌门人移个驾。」
「我说了,不必。」
她挡在门口,丝毫没有要移动的意思,一双灰色的眼睛紧紧锁住贺连衣,从他的头顶看到脚底,盯得贺连衣一阵心惊。
「掌门,属下费了好大功夫才探听到玉八卦的消息,将那两人捉拿到此……」
她灰色的眸子像动物一般,冷冷的目光让贺连衣呼吸急促起来。
「那可真辛苦你了。」轻描淡写的话尾未落,黑色的袖子下翻出一柄匕首,直刺贺连衣胸膛。
她动作快如鬼魅,白克尔只看见银光一闪,贺连衣僵直的身子就开始颤抖,左胸鲜血狂涌;而黑衣女子两手垂在身侧,彷佛未曾动过,收入袖中的匕首连一滴血也不沾。
「为……为什么……」贺连衣抽搐的唇角也涌出了鲜血。
黑衣女子不答,灰色的视线看着他脸色转青、两眼翻白,最后软软倒下。
堂上的红地毯被血浸出一圈更深更沉的暗红。
「姊姊,为什么杀他?」一直沉默的白克尔蓦然开了口。
「胡竟。」黑衣女子侧头看向白克尔。「他杀了他。」
他杀了胡竟?白克尔讶然,转念想到贺连衣生性阴鄙,的确有可能做出这种事……亏了他万般算计,却始终算不到胡竟在姊姊心目中的地位。
「你收拾收拾,带着其它人回四川吧。」她覆上黑纱,翻飞的衣裙自大门隐去,曙光和着烟尘,头也不回的背影有如一只玄色大鸟。
门外嘈杂声依旧,大胡子县官跌跌撞撞地赶来了。
黑衣女子已不见踪影,白克尔看着贺连衣尸身,觉得一切都荒谬至极。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一个月后山西大同城郊
荆钗布裙的美艳女子手拿一叠信笺,杏眼圆睁地看着撞进门来的高大青年。若不是对方一开口便叫「师伯」,她迅捷无伦的裙里腿早就印上他的脸了。
「妳是……莫师伯?」没想到师伯会是个艳美得近乎放肆的女子,青年微愕,为求谨慎再度确认。
「你师父是谁?」她放下信笺,并不正面回答,美眸带上警戒。
青年转身掩上了门,才回头道:「我师父是……喝!」
刚转回身子,就被硬物抵住胸口要害,仔细一看,是扫帚柄。
「你关门做甚么?」
「小侄是……是想说事关重大,怕消息泄漏,师伯。」青年努力镇定,不由自主的展现低姿态,心里忽然明白了莫十五个性狡猾的原因。「小侄东杨,师父是莫家刀十七代最后一个弟子,楼观宇。」
「咦?阿宇?」美艳女子收回了扫帚,问道:「他派你来找我的?」
「是的……也不算是派我来找您……」东杨犹豫了一下,不知如何启口,见她给自己拉椅子倒茶水,忙道:「多谢师伯。」
「你从哪儿来?阿宇他过得可好?」
「小侄从扬州来,师父一切都安好。」
「扬州?还真巧……那么远道过来,有什么要事吗?」她瞥了一眼小几上那封读了一半的信,信件是从更南的广州寄来的。
「师伯请看。」东杨解下背在背上的巨大包袱,往桌上重重一放。
她伸手解开层层包裹,见了里面的东西,愣道:
「玉八卦?」
「正是玉八卦!」东杨忽然激动了一下:「师伯您派莫十五……」不甘不愿地承认他的辈份长于自己:「派莫十五师兄到扬州取回玉八卦,当时师父刚好也在扬州,他助师兄取得玉八卦后,便吩咐我一路暗中保护他回北来。」
「阿宇瞧不起我教的徒弟?」美艳女子双手叉腰正要发作,转念又道:「不过十五练武从没专心过,的确是不太济事……然后呢?为什么玉八卦是你带回来?」
「师伯恕小侄无礼,但莫师兄他确实……确实是不适合在江湖上行走。」
「他做了什么蠢事,你说来听听。」美艳女子挑眉。
彷佛得到了允许,东杨开始陈述起事情经过:
「莫师兄他靠着师父的帮助,找到了玉八卦,交换条件是代为照顾一位小姑娘。带着玉八卦上路后,莫师兄毫无警觉心,也不管路边有人无人,就在车上把玉八卦亮出来,还很激动地高声吼叫嚎哭,因此让贼人给盯上了。那个贼人没有武功,易容的手段却极高明,他一路尾随,师兄他们在客店打尖时,玉八卦差点就要被他借机接近盗走了--师伯啊,莫师兄他居然把玉八卦大剌剌地撇在桌上,只留小姑娘在那里看着,自己跑去喂马!」东杨在桌上一拍。
「真是太没警戒心了。」美艳女子附和道。
「正是!」东杨握拳。「师伯您也这么认为吧?那贼人接近不成,又改了一个装扮,在路上拦车。经过上次客店的教训,师兄居然没有发现异状,被那贼人制造的假意外摔破了头不说,还连累得小姑娘伤了脚,两个人就这么带着玉八卦,羊入虎口的住进了贼窝。莫师兄一个月来跟贼人同床共枕,还亲亲热热的一同上街购物!他好几次夜里险遭毒手,都是我在屋外监视,发出声响,他才得以无恙。」
「那可真是多亏贤侄了。」她随口应着,伸手拿起刚才看了一半的信件。
东杨微露悲忿,续道:「最过份的还在后头,师伯。」
「嗯嗯,你说你说。」她在桌下把信展了开来。
「我在外头守了十多天,每天日升日落,就看莫师兄过得快快乐乐、无忧无虑,跟贼人形影不离,打柴钓鱼,每餐还一起下厨,真是神清气爽、逍遥自在……看得我又气又急,每天都担惊受怕、煎熬不已……终于!」桌上又是一拍。
「嗯,终于。」手上信笺换过一页。
「接应那贼人的同伙终于来了,贼人当晚深夜偷偷离开了小屋,去与同伙会合。我赶紧敲窗惊醒莫师兄,原以为他醒来后会赶紧带着玉八卦和小姑娘逃命,哪知他居然蠢呼呼地跟着贼人背后摸了出去!等到他听完贼人的阴谋,再赶回小屋时,早就来不及了。他两人被那同伙追到一处小河边,莫师兄为求脱身,居然把玉八卦放水流走。师伯,这玉八卦是我们莫家刀代代相传的宝物,莫师兄如此对待它,实在是太不象话了。」
「的确是……」又换过一页信纸,美艳师父双眼微微睁大。
喝口茶水顺顺喉,东杨摸着玉八卦,继续碎碎念:「小侄一见玉八卦被水冲走,就飞身沿河追赶,一方面要紧盯着河上打转的小舟,一方面还要避着那个贼人……好不容易甩脱了贼人,小舟却也翻覆在漩涡里了。」
美艳女子捏紧信纸,用力瞪了上头文字几眼,再猛然抬头瞪向东杨:「意思说,是你潜入河中把玉八卦捞上来的?」
「是啊。为了我莫门的传承,小侄潜入湍急的河水中不下十来次,天可怜见,终于找到玉八卦了。虽经几番清洗,还是有些泥藻留痕于上,但小侄不敢用力洗刷,怕毁损了它。」
美艳女子有几分感动,终于放下信笺,抬头望向东杨,握住他的手正色道:「东杨,你师父真是收了个忠心的好徒儿,莫家门湮灭许久,也许正要靠像你这样勤恳朴实、心无城府的后辈,才能再发扬光大。你如此拼命地找回了玉八卦,又丝毫不起贪念,千里迢迢地把它送回我这儿,实在是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东杨闻言,耳根泛红,微赧道:「这……这是小侄该做的。」
「你太好了,太好了!老实!」她大力拍着他肩膀。
东杨没发现她语气和动作中的异样,反而被赞得不好意思起来,转移话题道:
「师伯,小侄捞起玉八卦后,多方打听,得知贼人最后无功而返,已率众折归西南。那么,莫师兄与那位小姑娘应该也已平安回来了吧?」
「还……还没。」美艳女子露出春花般的笑靥,笑容跟语气搭不起来。
「还没?」难道又出事了?
「十五他有写信报平安。」她捏紧信纸往背后藏。
「平安就好。」还不回来,难道又跑去哪里玩了?东杨皱眉道:「师伯,莫师兄他真的不太有江湖人的自觉啊,行事欠谨慎,又不明白事情轻重缓急……师伯您别生气,小侄是实话实说……」
「我没有生气。」她摇了摇头,再为东杨倒杯水。「真是辛苦你了。」一反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信封信纸一起挥进墙角的字纸篓里。
皱成一团的信纸厚厚一叠,上头歪七扭八的字迹写着:
……师父,大致情形就是如此,我真的没想到胡老爹会包藏祸心,真是好险,是不?我把玉八卦放水流,月怜说妳一定会生气,我拍胸膛跟她打包票,说绝对不会。师父总是毅我「人重于物」,当年师父就为了救我而丢下它了,不是吗?
贺连衣那掌打得虽然很重,但我以为我梃得住,结果才逃出了省境,吹到第一阵寒风,我就倒下去了。月怜没有大呼小叫,她果然很勇敢,对不对?可是啊,她一边安置我、一边找大夫时,脸上一直挂着眼泪。看到她这副模样,我还是觉得我太没用了。我在客栈里躺着,身体一直冷起来,月怜找来的大夫说我受了风寒,我坚称没有,他居然跟我拍桌子。
把那个庸医轰出去之后,住在邻房的一个白眉老和尚探头进来,他一看到我的脸色,就说我阴毒入了内脏,二话不说替我把脉施针、推宫活血,闹了好一阵子。老和尚为我诊治了一天,阴毒尽去后,他告诉我,完全复元得要半年的时间,这半年内不要接触到一点风寒,最好在入冬之前就往南走,愈南边愈好。
师父,这老和尚医术实在高明,人又慈祥和蔼,我决定信他的话,到南方来养病,一方面也躲躲追兵。半年之后,我再带月怜回去见妳,她又乖巧又聪明,妳一定会喜欢她的。还有,关于我的终身大事,我想,到时再当面向妳禀告吧。
祝师父身体康健青春美艳
弟子莫十五敬上
注:这封信到师父手上时,不知道那人把玉八卦送回去了没有?师叔派出来的弟子果然功夫了得,那夜他追着小舟的身影比那个自称飞鱼的贺连衣不知快上多少。我这样赞他是平心而论,其实我还满讨厌他的,真的。他从扬州就一路跟着我们,在客店里月怜遇到登徒子,他没有出手解围;胡老爹在路上埋伏要设计我们,他就眼睁睁看我们摔得七荤八素;我们后来被捉到地牢里,也不见他来相救。他的眼睛里大概真的只有玉八卦吧?那就让他慢慢捞好了,那条小河哪里有漩涡、沉积物都会集中在哪处……我想他应该不需要知道吧。
「欸……」美艳师父托腮看着仰杯喝水的东杨。
「怎么了?师伯?」
「没什么……」她伸手刮着玉八卦上的泥苔。「东杨,你入门多久了?」
「五年了,师伯。」
「喔。」五年来想必任劳任怨吧。
美得喷火的眼眸半瞇,盯着不明就里的师侄。
她在心里对师弟吶喊:
「阿宇啊!我们从小互相整到大,如今我教的徒弟跟你教的徒弟一比,你果然还是太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