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什么?」斐雨绕著那大雕足足转了六圈,赞叹不已,只见那雕高约及斐雨的腰畔,一身羽毛油光水滑,显是主人保养的极好,两只雕眼精光闪烁,锋利的喙及爪子,一看便知生性凶猛。
素寒烟笑道:「这是产自我们山月极北的一种鸟类,名为雕,十分凶猛,也难于饲养,一旦驯服,比猎鹰还要得力。这只雕就是皇上饲养的,你别看皇上和它亲热,你去摸一下试试,保管你胳膊上就得被撕下一块肉来。
斐雨吓得连忙退了几步,看向素寒烟笑道:「果真是好东西,只怕皇上也会喜欢,他自己就有十几只猎鹰呢,只是和这雕一比,就好比麻雀一般了。」说完看向素寒烟,奇道:「不过公子从那么远的地方把这雕弄来干什么?」
素寒烟道:「皇上说,他已经决定做大风的皇后了,山月交给二殿下治理。只是唯有这雕他养了八年,无论如何不能相舍,因此送信给二殿下,让他将这雕送来,他要在这里继续养著。」说完看了看前面,笑道:「轩辕皇帝今天怎么还没过来,上次他让我拟一张聘礼单子,我已经拟好了,他不是急著用吗?不如我送给他好了。」说完假意向前走了几步,忽见华洛走出来道:「寒烟,你过来,我有事和你商量。那张礼单让斐雨送去好了。」
斐雨答应一声,领命而去,这里华洛和素寒烟来到屋里,素寒烟就问:「皇上,都准备妥了吗?」
华洛依依不舍的点点头,忽然又拉住素寒烟的手,犹豫著开口:「寒烟,这回轩辕桓一定会气疯的,他……他会不会由爱生恨,攻打我们山月啊?」
素寒烟摇头道:「放心,他已在神前发过誓,有生之年,绝不攻打侵略别国。」
华洛低下头,过了半晌又问:「那……那他会不会生我的气,不去接我回来了?」
素寒烟沉吟著点头:「嗯,这倒是十分有可能的。」话音刚落,就听华洛急道:「那……那怎么办?我虽然想帮助太后姐姐,可……可不想赔上自己的爱情啊。」
素寒烟忙笑著安慰他道:「皇上放心吧,轩辕皇帝爱你至深,不会不去接你的,我刚才是吓唬你呢。时间不多,待斐雨回来,你未必走得了,这种时候不容磨蹭,您还是赶紧上路吧。」说完拽著他手走出屋子,来到那大雕面前。忽觉双手一紧,原来已被华洛握住,只见他一脸的严肃表情,郑重道:「寒烟,这里就托付给你了,你自己要小心,千万别被连累进去,还有,一定要让轩辕持经常在轩辕桓面前时时提起我,别让他忘记。还有,千万让太后姐姐看著,别让宫里进来什么天香国色叫轩辕桓移情别恋,一定要记得啊。」
素寒烟直点头:「放心吧皇上,都包在我身上。」华洛这才松开手。
再说斐雨,拿著礼单送给了轩辕桓,不免便告诉他华洛有一只爱雕,他特意从山月要了来,要在宫里饲养的事。又说这雕如何大,如何精神,如何凶猛。轩辕桓起初还听得津津有味,渐渐的面色就凝重起来,斐雨还没察觉,仍滔滔不绝的说著,忽然听轩辕桓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声:「糟了。」说完也不及喊人,竟提身纵气,用轻功奔出大门,剩下斐雨莫名其妙,不得已也忙和刘言跟了过去。
眼看离风雅楼还有几丈远,就听得一声高亢的雕鸣,接著一个巨大的身形冲天而起,轩辕桓大吼一声,直扑过去,却哪里够得到,眼看著那大雕直上云霄,转眼间就成了一个黑点,他只觉心中痛极,身形晃了几晃,忙扶住旁边的一棵大树,方不至摔倒,这里斐雨和刘言赶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轩辕桓握著胸口,呆呆的望著天上,喃喃自语道:「洛洛……你……你怎能说走就走,浑不念素日之情,你……你好狠的心啊。」话音未落,一滴泪已先落了下来。
****
「二殿下,你原本不是说要登基吗?怎么忽然间就改了主意呢?」山月的皇宫里,华越的心腹爱婢小桥一边忙著安排人去收拾华洛的寝宫,一边把心中的疑问向她主子道出来。
华越坐在椅子上,一脸的无奈道:「有什么办法,寒烟来信告诉我说,那个笨皇兄刚刚经历了一场宛如失恋般的打击,我总不能让他回来山月后,又发现自己的皇位也失去了吧,万一他想不开怎么办?嗯,虽然看他平时挺乐观的。但谁也不敢保证人在极度伤心下能做出什么举动来不是,我是想篡位,但我不想弑君啊,何况那还是我的亲哥哥呢。登基的事,且等缓一缓儿再说吧。」
小桥点了点头,叹息道:「殿下说的对,不过皇上竟能和大风的皇帝有过一段美好恋情,真让奴婢意外呢,听说那大风皇帝又精明又冷酷,真这样的话,怎么就能看上咱们皇上呢,呵呵,可见人言不可尽信……」还没等说完,就看见主子吃人般的目光:「你的意思是说,只有笨蛋才会看上皇兄是吗?」
小桥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道:「奴婢该死,奴婢失言了……」话音未落,华越已挥了挥手道:「算了,起来吧,我也知道你说的对,只不过这种事放在心里想就行了,不该说出来。」
小桥松了一口气,诺诺答应,二殿下可不像皇上那般一点威严都没有,他平时笑嘻嘻的,可一到关键时候,自有君临天下,顾盼生威的气度。又听华越嘱咐道:「皇兄这回回来定是伤心欲绝,你让人千万注意,不要在他面前提及大风和轩辕桓知道吗?」她也连忙记下。就听殿外一声鸟鸣,华越立刻面露喜色,对小桥道:「皇兄回来了。」说完人已迎了出去。
只见庭院里果然飞下一只大雕,收了翅膀后稳稳的站在那里,再看死死攀住大雕脖子的华洛,整个人面色青白,嘴唇发紫,头发已经散了,身上厚厚的皮裘从脖子包到脚面,一丝缝隙都没有。看见了华越,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啊,越儿,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我……我以为等不到回来,就冻死在雕背上了。」这里有几个太监宫女忙把他扶了下来。
华越奇怪道:「怎么了?这还没到冬天呢,雕儿飞的虽然高些,你也不至于冻成这样。」说归说,这边连忙遣人预备热水。
华洛直在热水里泡了两个时辰,这才恢复了一贯的神采,虽然疲倦,却掩不住内心的兴奋,拉著华越的手就打开了话匣子:「越儿啊,你不知道,以前我们骑雕儿的时候,不过是玩儿,几里路,所以它飞的低,这回大风距山月路途遥远,它可真是一飞冲天了,大风在我耳边呼呼的刮了两天两夜,呜呜呜,我都差点冻成一个冰人了。」
华越奇怪道:「皇兄,既如此,你为什么不在到了山月国境的时候下来呢,骑马或者坐车坐船也都可以回来,不过时间能拖上几天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华洛一愣,忽然捶胸顿足道:「对啊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呜呜呜,白白挨了这么长时间的冻。」就听「哗啦」一声,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华越连人带椅子一起翻在了地上。
「越儿,你怎么了?」华洛呆呆的问。看见弟弟爬起身,面上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什么,只是看皇兄你风采如昔,心中觉得欢喜而已。」老天爷啊,笨蛋就注定是笨蛋吗?我让他到大风,到轩辕桓身边呆了这么长时间,他怎么还是这样啊。华越欲哭无泪的想,看来这篡位之事是必须要实行了。想起小桥说的话,他不禁也怀疑起据说英明睿智的轩辕桓的眼光,更怀疑自己的皇兄是怎么从他手中勒索出一千万两银子来的。
华洛回到故乡,说不出的高兴,拉著华越说了半夜的话,说的华越实在听不进去了,只得起身笑道:「皇兄啊,你一路辛苦,想必累了,早些休息吧。」却见华洛直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我没累著,倒是雕儿累得不轻,记得让人多喂它点东西。越儿,我告诉你啊……」
「那……那你也冻著了吧?」华越无奈的搬出第二条理由,皇兄啊,你就没看出来其实是我累了,不想听吗?你,你怎么还是这么迟钝啊。
「没关系,我回来不是洗了热水澡了吗?越儿,我告诉你……」
华越只得无奈的坐下,直到四更才走了出来,小桥跟在他身后,也是呵欠连连,自言自语道:「这哪里像是失恋回来的人啊,我看明明是比谁都兴奋嘛。」
****
华洛只兴奋的在皇宫里呆了两天,就开始闷闷不乐了,早朝也都是让华越代上的。他自己则每天都要往城外驿馆跑两趟。华越奇怪,问他干什么,他只是支支吾吾的说去散心,其实是去看轩辕桓派来接他的人有没有到。
不说他在这里望眼欲穿,再说轩辕桓,自那日他亲眼目睹华洛骑著大雕离他而去后,整个人就变了,华洛留给他的「不成全太后和睿王就永不相见」的字条被撕了个粉碎,他没有迁怒素寒烟,只是冷冷的告诉他从此后不许进宫。此后的日子里,他更不许斐雨和刘言在自己面前提起华洛的名字,素寒烟本以为可以一招奏效,谁想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轩辕桓,那么的深爱著一个人,却能说放下就放下,其冷酷程度轩辕持拍马也追不上。
「寒烟,你不要再心存幻想了。」一下早朝,轩辕持便对焦急等他的爱妻道:「皇兄是彻底的对你们皇上恨上了,我今早刚提起山月两个字,还没等说华洛呢,皇兄就阴狠的说我如果再敢继续说下去,五十军棍,如果以后还不长记性,一百军棍。我知道他的脾性,但凡这样说,那是一定打的,我可不敢说了,依我看,华洛这件事比王叔和太后的事更让他伤心愤恨,这不,今天早朝让户部尚书选送工匠去拆风雅楼呢。」
「什么?拆风雅楼?」素寒烟惊叫出声,风雅楼是轩辕桓专门为华洛建造的,如今他竟要拆掉,可见是下定决心与华洛恩断情绝了。
「对啊,他还让江妃广集天下美女,名门贤媛,我猜著大概他为了彻底的忘掉华洛,所以准备在这些女子中选一个立为皇后了。」轩辕持无奈的对素寒烟耸肩:「唉,看来当初是我们的算盘打的太如意了,皇兄真是比我要绝情的多。他宠华洛的时候比我宠你还要厉害,谁知道一朝分离,竟然就变得这样冷血。我当初误会你那么深,恨的锥心泣血的,可也是只想著报复,没有要娶亲,彻底忘掉你的念头啊。如今皇兄绝口不提报复两个字,寒烟,我们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他是真的要放下了。」
素寒烟站起身,踱了几个圈子,皱眉道:「实在是出乎预料,看来我们都没弄清楚太后与王爷这件事在他心中的分量,他竟然宁可自己承受生离的痛苦也不肯妥协。最重要的是,他的这份痛看来很快就会消失。可我要怎么向皇上交代,他现在定是在盼著有人前去接他回来,他还千叮万嘱的让我们多提他,不能让轩辕桓忘掉,还让太后看著千万别有美女进宫,现在可好,这几样全有了。」
轩辕持道:「是啊,如果皇兄这么快就可以放下的话,不知道华洛会不会也能放下。」一句话说到了素寒烟的痛处,道:「可不是说的嘛,哪里有那么容易,像轩辕皇帝这样的人,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唉,早知如此,就不让皇上强出头管这件事了。现在太后和睿王没成全,他们两个也……唉……」
时光匆匆,转眼间过去了一个月,华洛已经派人送了好几封信来问询。素寒烟眼看瞒不过去,心道轩辕桓已经绝情,早晚皇上也会知道。因此狠下心,回了一封信,把事情全部告诉了华洛。
除夕将近,宫里向来在这个时候都是热闹非凡,何况今年又多了许多秀女,皇上来年春天才会选妃立后,谁也不敢保证这里面哪个人就会成为将来的主子,所以这些女子都得到了很周到的服侍,每日里花枝招展,或在花园,或在宫院里尽情嬉戏著。
轩辕桓批完奏章出来散心,远远的就听到御花园里的嘻笑声,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刘言趁机上前道:「皇上,这是那些待选秀女在玩乐呢,皇上要不要去看一看,听说周尚书的女儿艳冠群芳,才貌双绝……」未等说完,轩辕桓已挥了挥手,信步又向前走去。
斐雨闷闷不乐的跟在后面,见刘言退了回来,狠狠瞪他一眼道:「公子对你也不错,你可好,他刚走,你就撺掇著皇上去看别的女人……」一语未了,已被刘言打断道:「你懂什么?我这是试探知道不?你不用担心,就看皇上这样子,心里头还是惦著公子呢。」说完看轩辕桓走的方向,悄声道:「看到没,这不一步步的就往风雅楼那边去了吗?呵呵,这么多天,皇上到底还是忍不住。事情有没有转机,就看这一刻了。」
****
原本富丽中透著清雅幽芳,堪称巧夺天工的风雅楼,此时已被拆的差不多了,只剩最底下的几根柱子和一溜围墙,轩辕桓走到近前停下,默默的看著,不发一言。
那些工匠们一见皇上驾到,连忙跪下参见,轩辕桓挥了挥手道:「你们下去吧,今日休息一天,明日当可拆完了。」待工匠们都退了下去,他方才走到废墟中,寻了块大石,早有宫女上前铺了个座垫,又用食盘端上茶水点心。轩辕桓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朕自己静会儿。」
刘言和斐雨面面相觑,终究不敢违命,都退了下去,且躲在一棵大树后静观其变。
轩辕桓慢慢的将这断壁残垣看了一遍,他和华洛一幕幕啼笑皆非的往事,一一从他脑海中闪过,不由得自言自语道:「洛洛,朕说过什么都可以给你,只除了那一件事,你为何偏偏就非要朕妥协呢?你明知道朕不会妥协,为何还要逼朕,更那般绝情的离朕而去。你来了这么长时间,朕何曾和你争执过什么,你的要求,无论多么过分,朕又有哪一次驳回过,你一点点的得寸进尺,朕就一点点的退让,朕让的甘心,让的高兴,朕活到现在,从来没为谁考虑过,牺牲过,也不曾对谁付出过一丝一毫的真心,只有你,朕自己都承认彻底的栽在你手里了。朕只想让你做朕的皇后,只想对你一个人好,朕以为这一辈子就会这样的过,让著你,宠著你,可为什么就这一次,朕不肯相让的时候,你就不能退一步呢?你知道太后和睿王的事,朕心里有多痛吗?那是朕的母亲,她已经背叛了父皇,你却还要朕成全他和另一个男人,你不知道这会让朕的心滴血不止的吗?如今,你的离去,又在朕的心上狠狠划了一刀,若说残忍,洛洛你才是最残忍的一个啊。」他一边诉说,一边恋恋不舍的看著这皇宫中最后一处残留著华洛气息的地方。脸上湿漉漉的,他以为是下雨,抬头一看,晴空万里,用手一摸,才发现那是已淌了满脸的泪。
天色不知不觉的暗了下去,轩辕桓在这废墟之中,竟坐了大半天,连午膳都没有传过,及至夕阳西下,他才终于站了起来,再看最后一眼,喃喃道:「洛洛,朕很想你,可是朕必须忘记。永不相见,呵呵。」他惨笑一声:「那就永不相见吧。」说完毅然转过身,向自己的寝宫走去。
刘言和斐雨默默的在后面跟著,心情都异常的沉重,他们跟随轩辕桓日久,看他纵横一生,何曾有过这样伤感的时候,而现在他面上的表情,分明是前所未有的决烈,这一瞬间,两人心里涌上来巨大的失落感,知道轩辕桓已经下定决心忘掉华洛,任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了。
轩辕王府中,素寒烟静静的听著斐雨的话,原本沉重的心又更往下沉了几分,他不知道华洛接到自己的信后会怎么样,他也会做到像轩辕桓这么无情吗?如果做不到他该怎么办?这一生中,素寒烟从未像此刻这样后悔过,难道自己错了吗?固执的想成全太后与睿王,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唉,他早该知道不是所有美好的爱情都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不是吗?他只是让自己的幸福蒙蔽了眼睛,以为天下的有情人都会和自己一样。
****
数天后,接到华越的信,言称华洛因为骑著大雕回去,受了凉,吃了几幅药后本来渐渐好转,谁知接到素寒烟的信后,病势竟又复沉重,如今卧床不起,遍请名医,却无良策,更兼药石无效,看来病已渐成,连这封信也要自己代笔,他要自己只转告素寒烟四句话,是「永不相见,生无可恋。不能求全,死亦无怨。」
素寒烟的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知道华洛前两句是给轩辕桓的,后两句却是宽慰自己。意思是他一心要成全太后和睿王,如今不能成全,就算死了也没有怨言,不关任何人的事。想到华越的话,说皇上病已渐成,万没想到皇上平日里那样开怀乐观,到最后关头竟然也是这样的决绝,他持著信痛哭失声,当下便要人更衣,要亲去见轩辕桓。
适逢轩辕持刚从宫中回来,见到素寒烟的样子,吓了一跳,待问清原委,忙点了爱人穴道,无奈道:「寒烟,你万万不能进皇宫,皇兄那个人令出如山,他既要忘掉华洛,就不会对你留情,何况他心里定然恨你。」说罢见素寒烟瞪著他,目中似要滴出血来,自己再看了看那信,心下也是凄然,忽然眉头一皱,心里已有了打算,忙命人去宫里悄悄请了斐雨出来,如此这般的嘱咐了一番。
御书房里,烛火通明,轩辕桓静静的看著书。刘言看了看时刻,已近三更了,于是悄悄的上前道:「皇上,该歇了,明日还要早朝呢。」
轩辕桓抬起头,问他道:「什么时辰了?」
刘言恭敬答道:「已近三更了皇上。」他说完,轩辕桓便点了点头道:「没错,这个时辰了,原也该歇了,只是今晚朕这心里不知怎的,总觉心浮气躁的很。」说完站起身,背著手踱了几个圈子。方站定在摆著古玩玉器的架前,细细看了一遍,忽一眼看见那绿玉宝鼎,心有所感,不由得拿下来,在手中反覆把玩。想起当日他送给华洛的珍贵古董都被他送了回来,唯独留下这宝鼎当水杯用,这明明是一件哭笑不得的事情,可如今想起怎么就不免心酸起来。
刘言看轩辕桓只管擎著那宝鼎出神,心中也惴惴不安,总觉皇上今晚大异于往常,看了看外面天色,又埋怨斐雨,暗道:就算被王爷请了去,也不该到这时候还不回来,正想著,忽见对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不由得一喜道:「这个死鬼,总算回来了。」
轩辕桓正出神,不妨他突然出声,唬了一跳,手劲一松,那宝鼎便直直坠了下去,「砰」的一声,摔成了两半。
轩辕桓心神剧震,须知玉之一物,最是脆烈,这一摔下去,必然粉碎。谁料这宝鼎竟整整齐齐的摔成了两半,四周连玉茬都不见一个,他心里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慌乱起来,颤抖著手去拾,却总也拾不起来。
斐雨进来,见到这摔成两半的宝鼎,不由得惊叫一声道:「啊,这不是公子最喜欢的茶杯吗?怎么摔两半了?莫非它也知道了公子的事,要随之而去吗?真是……」话到此,忽然想起轩辕桓的严令,吓得赶紧捂住了嘴巴。
轩辕桓只听得一句「莫非它也知道了公子的事,要随之而去吗?」,脑子中「嗡」的一声,呼的一下站起身,紧抓住斐雨,沉声道:「你说什么?」
斐雨吓得都结巴了,一个劲儿的眨著眼睛:「没有……没有什么……没有……」
「斐雨。」轩辕桓定定的看著他,一字一字道:「朕知道你刚从持儿那里来,是不是洛洛有什么消息,你赶快告诉朕。」看到斐雨害怕的眼神,他才募然想起自己下的命令,连忙道:「朕赦你无罪。」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说了也可以吧。斐雨心里暗暗的琢磨著,本来王爷就想让皇上知道的不是吗?只是因为怕被罚,让我瞅个机会悄悄的跟刘言说,做出让皇上不小心听到的假相,如今皇上直接问了,还说赦免罪名,那岂不是更好更直接了吗?
想到这里,才期期艾艾的道:「其实……其实也没什么了,对皇上来说,还是个好消息呢。就是……就是公子骑雕回去,受了寒,刚刚好转一些,王妃就去信告诉他说皇上已决定与他恩断情绝,永不相见,所以公子的病一下子就重了,到……到最后药石无效,就……就成了不治之症,信今天才到,这会儿……这会儿恐怕是已经……已经不中用了。」说到最后,想起华洛素日的可爱之处,不免就有些呜咽起来,因为轩辕桓在眼前,还不敢大声哭。
轩辕桓的手渐渐的松了,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他身子晃了几晃,终于没有撑住,一歪身,颓然倒在地上。刘言此时也惊得呆住了,竟忘了去搀扶,眼见著主子倒地,这才醒悟,连忙上前,就见轩辕桓捂住胸口,嘴角边慢慢的渗出一丝血迹,只听他
断断续续的道:「心口……心口疼的……疼的厉害,你……你帮我……揉揉。」一边说,又看向斐雨道:「备……备马,朕……要去轩辕王府。」
斐雨吓了一跳,心道皇上莫非是为公子心痛,只是他这个样子,如何骑得了马,忙道:「皇上,不如乘车……」一语未了,轩辕桓已大吼道:「朕说备马,你想违旨吗?」
斐雨连忙诺诺答应而去。这里刘言知道皇上心急,连忙扶著他出来,稍顷,斐雨牵了马过来,三人上马,一溜急行,不多功夫已到了轩辕王府。
轩辕敬已睡下,轩辕持迎了出来,还觉奇怪,心道莫非斐雨这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待看到皇兄面色惨白如鬼的样子,不由得也吓了一跳,轩辕桓却哪里理会他,也不避嫌,直奔素寒烟的寝室,进去后劈头就问:「洛洛的信在哪里,信在哪里?」
素寒烟本就伤感,没有睡下,此时见轩辕桓前来,他心中有气,站起道:「信是二殿下写的,只说皇上病重,时日无多,陛下可不必看了吧。不过皇上倒有四句话,分别是给陛下以及给我的,陛下若想知道,寒烟自当奉告。」
轩辕桓听见「时日无多」四个字,不觉更加心如刀绞,此时再听说华洛有话给自己,忙问端的,听见素寒烟一字一字道:「皇上说『永不相见,生无可恋,不能求全,死亦无怨』。」
****
「永不相见,生无可恋。永不相见,生无可恋……」轩辕桓缓慢的,一字一字的不断重复著这两句话,越重复心中就越痛。洛洛对他的感情竟然是这样的决绝。永不相见,生无可恋。为什么这样的爱,他却只以为洛洛是利用自己对他的宠爱来要挟呢?他的洛洛,是真的爱著他啊,而且爱到了这个地步。而自己……而自己……
素寒烟见他颤抖著身子,冷笑道:「陛下原来这样情深似海吗?我先前听说宫中不许有人说皇上的名字,连风雅楼都拆了,更何况秀女们也都进了宫,来年就要选妃立后。此时又到我这里来惺惺作态干甚?果真觉著对我们皇上有丝儿愧意,不如到他坟前去说,我们皇上既单纯又愚笨,生前已那么容易的相信了你,义无反顾的付出一颗真心,就是做了鬼,也定是一个痴鬼,岂有不信你的……」
他话未说完,忽然被刘言打断道:「恕奴才多嘴,王妃请别说了,皇上心里比谁都难受呢。他先前那些看似无情的举动,别人不知,王妃难道还不知吗?还不是因为其实忘不了公子。先前王爷不也是看似无情的对待王妃吗?公子病重,王妃心痛我们也清楚,但在此刻,实在没必要再往皇上心头捅刀子了吧。公子向来乐观开怀,皇上也一定没想到会这样结局。这个时候儿,不说想著怎么救公子,却在这里埋怨也没有用……」
素寒烟心头一滞,竟无话可说,半晌方叹了口气道:「还……还想什么,皇上的病药石无效,我当日还有个阿里法师来救,可皇上又能有谁去救他,只怕这会儿……这会儿……」一语未了,珠泪已滚滚而落。
刘言道:「王妃且别伤感,您那是天遣,有几个人的病和你相同?难道所有疑难的病都只有那位神人能治不成?不是奴才说狂话,山月国的太医如何能与咱们大风的太医相比呢?把华公子接回来……」他还没说完,已经提醒了轩辕桓,连忙勉强抑制住伤感,正色吩咐道:「持弟,立刻去备几匹汗血宝马,斐雨去请张御医,他若走不动,你就背他过来,朕要星夜赶往山月。」
不一会儿,诸事已准备妥当,那张御医被斐雨背了,如飞赶来,一路只嚷著「我这把老骨头……」,可笑神态倒冲淡了一些伤感。
轩辕桓拉过自家兄弟,悄声吩咐道:「朕这一去,不知何时回来,朝堂之上暂由你作主。群臣当无疑惑,就有,母后必定相帮,撑过了这几日,待朕和洛洛回来,好好感谢你。」说完也不待轩辕持反对,来到院中飞身上马,一时间府门大开,几骑马如飞奔去。
那轩辕持刚回过神儿来,还没来得及哀悼自己的不幸,忽然一转头不见了自家老婆大人,只吓得追出院子,见夜色中一袭白衣分外显眼,不是素寒烟还会有谁。他急得直跳脚,大声抱怨道:「这是怎么说著,我不但凭空多了一副重担子,如今自己的王妃,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跟著人家跑了,你说你去凑的什么热闹啊。」一边捶胸顿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