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些人的下场……”
任守一毫无犹豫的说:“沈夫人谋害亲夫,与人勾搭犯罪,就是不沉塘,大概也不会有太好的下场,沈三管事早年当水匪害了不少人的性命,自然是难逃一死,至于沈家其他人据说与此事,无关,应该能得回部分家财,安稳过日吧!”
他说的其他人就是指沈家独子沉懿德和沈柔娘,他们两个人虽然不知情,但是生母牵扯进去,他们也不能一层皮都没脱,起码要拿钱出来贴补那些被烧毁商船的商家,而沈柔娘早已定了亲事,若对方没有退婚,自然是可以嫁过去,只是怕这日子也不会好过,毕竟亲娘的名声都已经毁了,她以后在夫家会抬不起头来。
沈蔓娘长长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世事无常,一桩婚事连累那么多人,目前后这许多人都得不了善果。
任守一明白她虽然面冷,心却是最善,除了对沈夫人和沈柔娘两个人已然死心之外,对于那个异母兄长,多少还是有些同情的。
所以他也不会在这里说那位兄长其实任凭其母做了那些事情却没有劝阻,说无辜也不会无辜到哪里去。
很快的马车停了下来,他牵着她的手下了车,看到车停着的地方竟然是府街后的一座小院子,沈蔓娘忍不住吓了一大跳。
“这是?”她隐隐约约心中有了猜测。
任守一牵着她的手走向里头,低声解释,“我明白你心里虽然埋怨岳父,却也放不下他,我下山后便想了办法打点,终于在早上把人给接了出来,只是……”
沈老爷本就病得不轻,又经此次的牢狱之灾,整个人像是垮了一样,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他话未说尽,沈蔓娘早已猜到一二,她看见躺在床上的爹此当初她出嫁前看见的那次更加憔悴,整张脸只剩下青白之色,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躺在那里竟像是已经去了似的。
她安静的走向床边,忍不住一串泪就这样滑了下了。
躺在床上的沈老爷,忽然感觉到自己脸上的一滴水,缓缓的睁开了眼,看到的是自己这辈子最亏欠的女儿,忍不住微微一笑,“蔓娘……”
“爹——”沈蔓娘再也控制不住,忍不住扑倒在床边,低哑的声音宛如哀啼。
沈老爷或许也明白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一边轻咳着,一边看着女儿,深感抱歉的说:“蔓娘……我这一辈子最亏欠的就是你们母女俩……咳咳!”
“爹!别说了!”
“让我说完。”他又咳了几声,直咳出了一口血,才又继续说:“那年你嫡母下毒害了你母亲身亡,又害得你嗓子坏了……我却狠不了心处置她,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怨我的……这我不怪你……”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眼眶也泛着泪意,“我这些年老是梦到蕊儿……蕊儿是怨我的吧?她总是看着我唱那首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苏轼〈江城子〉
沈老爷慢慢的吟唱着,似乎和梦中女子那爱恨难解的歌声相和,他粗喘着嗓音一字字的唱着,直倒似乎看见了那已经梦了许多年的年轻女子正穿着一身素衣站在自己面前——“十年生死两……茫茫……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唱罢,他露出一抹解脱的笑,闭上了眼,手无力的垂下。
生死两隔——对他来说,终于不再只是一句话却远如天涯的距离。
沈蔓娘紧紧的闭上了眼,咬紧了唇,似乎不想让喉头里的哽咽声传出,只是随着滚滚泪珠不断落下,任守一沉默的将她抱在怀中,她终于放声大哭。
第9章(1)
沈家的事情几乎成了全城轰动的话题,不过一个烧船案竟牵扯出躲藏城里的水匪和大户人家私下的秘闻,教不少人都啧啧称奇。
但这跟风浪中心的沈家、任家都没有关系了,沈家已经是自顾不暇,还得忙着沈老爷扶灵回乡的事,任家则是在好不容易回归平静之后又掀起了新的风波。
任夫人想着最近教她心里不痛快的事情一堆,好不容易这外头的事情都平静了,她也可以把这些事给说开了。
沈蔓娘一早就被人给喊了过来,她看任夫人一脸极意的拿着杯盖在杯缘上轻轻磨两下,心中自然有底,但她不说,只是安静站着等任夫人先开口。
老实说她这个当媳妇的早就应该过来请安才是,但这些日子又是忙着整帐又是忙着爹的丧事,她几乎心力交瘁,而任老爷也顾虑到她这样两头忙的状况,所以免了她这阵子的请安,算算从新婚到现在,她请安的次数竟然是五根手指都扳得出来。
“请你来是有点事情要跟你说说。”任夫人像是终于品够了茶水的滋味,慢悠悠的开了口。
沈蔓娘抬起头,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你自己也清楚,今日沈家算是败落了,沈老爷这才刚过世,说来你虽然是嫁出去的女儿也是要守孝的,但这段日子我儿可不能没人服侍,所以我找你来是想商量商量,是不是再纳一个能够服侍守一的人进来?”
闻言,沈蔓娘脸色有些白,但还是稳稳的站着,听着任夫人继续说话。
任夫人摆了摆手让她靠向前来,一手搭上她的手,仿佛像是个和蔼长辈对她译诗教诲般,“我说这事儿也不是要让你难过的,我也知道你很能干,但是你娘家如今是如此,你的嗓子又哑了,带你出去行走说难听点,守一会教人笑话的,倒不如让守一纳个家世好点的,看是要当平妻还是纳做贵妾都行,到时候你掌内,她掌外,两个人好好服侍守一,岂不是很好?”
沈蔓娘终于知道刚刚自己心中那不好的预感是什么了,原来是任夫人想替儿子纳妾了,且连平妻贵妾都说出来了,说是让她选择,其实她早已没有了选择不是?!掌心逐渐冰凉的时候,她下意识抚摸身上挂着的那块玉佩,那是他之前在庄园的时候,临走前送给她的玉佩,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不离身的带在身上。
思及此,她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勇气,她正眼面对任夫人那誓在必得的微笑,沙哑的嗓音一字一句慢慢的说:“多谢娘的好意,只是不管平妻或是贵妾,守一都不会点头的。”因为他说了,以后只守着她一个,而她愿意相信他。
任夫人没想过她居然敢反对,呆楞了好一会,没回过一神来。
倒是躲在后头偷听的任宝珠跳了出来,大声的说.,“你这女人真是过分,既然自己是不好的,就该让我大哥娶个好的,枉费我大哥对你这么好,你你你……这是犯了七出里的妒!”
见女儿插嘴,任夫人低斥了声,“宝珠,说什么呢!我们说的这些话也是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能听的吗?!”
话里话外虽是训斥了女儿,却也没有反驳刚刚女儿说的话。
毕竟她这个当婆婆的是好声好气的提点媳妇自动让位置出来,而不是直接赶她走,好让自己赶紧再替儿子娶一个进来,就已经是对她很不错了,她竟敢回绝,自己生气也是应该!
若真要认真说起来,这七出她已经犯了不少,起码不事舅姑、妒忌、恶疾都算是让她沾上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