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崔婧进屋以后,这只猫就那么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仿佛在对一个不速之客表达它最强烈的不满。
这只猫咪,哦,说它是只猫实在有几分勉强,长得活像一团肉球,毛茸茸,全身上下洁白如雪,胡须细长,翘一翘神气十足。怪的是,两只前爪上的指甲短得出奇,蜷在左右,在发现有人注意它时,还不时在颊上蹭两下。它懒洋洋地卧在钢琴座下,一动不动,对女主人的归来视若无睹,没有一丝热情可言。
权弈河注意到了这一点,走过去,一拎拎起那只白猫的后颈,把四肢乱踢的它抓到了崔婧的眼前,轻笑道:“阿婧,你不会和它见外了吧。”
“怎……怎么会?”崔婧干笑几声,“这只猫当年跑到我的宿舍捣乱,把许多试管、药剂瓶砸个粉碎,气得学姐差点把它当标本解剖了。”回忆往事,真的非常有趣,她低头看了看这只凌空的猫,一皱眉,“可是,它变了,原来的猫瘦小灵巧,不像……现在这么胖,笨笨的,弈河你给它吃得太多了啦。”
“猫咪胖点抱起来舒服,狗要身材瘦削才精神。”权弈河挠挠猫咪的脖子,“以前叫它‘罗斯福’是希望它借美国总统的光,现在,倒名副其实地发福了。”
阿福“喵唔”大叫,可是眯缝的蓝眼,得意不已,依旧对崔婧报以敌意。
“猫一胖,抓老鼠就不灵光了。”崔婧不屑地回以颜色,“我刚才还以为是一团毛线掉在钢琴下面呢。”
权弈河正经地摇头,“不会的,家里也没有老鼠可抓,再说我没给它专门喂什么,顶多是一些超市卖的猫食,偶尔弄瓶牛奶、鲫鱼……”
“等等,你还给它喝牛奶、吃鱼肉?”崔婧惊讶地张了张嘴,“你把这只猫当小孩子养啊?”
权弈河一抿唇,淡淡地笑了笑,“是鲫鱼骨头,呵呵,不是肉,要是我们的孩子,当然不给他(她)喂这些东西。”
崔婧的脸一红,别开眼,“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权弈河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吗?这应该是每个夫妻之间很重要很正常的事吧。”
“可是,我们结婚之前不是说好,前几年不要孩子的吗?”崔婧赶忙截住他,“你不会现在才告诉我,你后悔了吧?”
权弈河摸了摸猫的下颌,抬眼看她,“你说呢?”
“你一向都依着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她着急地寻求他的保证,“是不是?弈河,我的事业才刚刚开了一个头,你一定不忍心让我多年来的努力,被一个孩子的诞生耽误下来,对吗?”
权弈河没说话,眸光不定,觉得虎口泛痒,低头一看,阿福正在舔他,仿佛他是一尾香喷喷的大鱼,微笑道:“你对我这么有信心,我又怎么好让你失望?我以前说过,即使将来结婚,也绝对不会成为你事业上的绊脚石。”
绊脚石?
冰冷的字眼,如同峭壁上低落的露珠,崔婧打了个寒噤,不由自主一揪毛衣领子。
“怎么,屋里有暖气还冷?”细心如权弈河,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异样,把猫放在她身旁的沙发上,起身走向浴室,“我给你拿毛巾擦擦头发,上面在滴雪水。”
崔婧一怔神的工夫,那只猫“喵”地一踮脚尖,从沙发跳到明净的茶几上,面对面,与她四目相视。别看阿福身子胖,一旦行动起来倒是半点不输给同类,它虽是个小东西,气势上却不输给作为人类的她,挺直了鼓鼓的肚子,耀武扬威。
“很神气嘛。”崔婧怎么会允许自己输给一只猫?她点了点猫咪的鼻子,“记得吗?当初是我把你捡回宿舍的。”
阿福不服气地一甩猫头,还猛地向她咬去!
崔婧吓得赶紧抽回手,拍拍胸口,责难道:“没良心,才几天不见,你就咬主人?”
“阿婧,我给你把热水器打开了,不如你去洗洗澡,换身衣服好了。”权弈河拿着一条毛巾出来,见到眼前的一幕,纳闷地问,“你干什么呢?”
崔婧远远地站在大门口,一双大眼瞪得溜圆。
不等她说话,那猫咪立即从桌子跳下来,边叫边扑到男主人腿边打滚,权弈河好笑地蹲下身拍拍它,说:“怎么回事?阿婧,不会是你欺负阿福吧?”
崔婧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指猫咪,“我?欺负它?权弈河,你有没有搞错?是它差点咬了我,不是我要咬它!”
权弈河一挑眉,“阿婧,你会不会太敏感了?阿福是喜欢撒撒娇,你逗它,它不会真的咬你……”他一举猫爪子,“你看,我怕你被抓伤,专门把它的指甲也给磨平了。”
“猫爪子是你给弄成这个样子的?”崔婧恍然大悟,“我还以为它天生的哩。”
这一笑,阿福的表情更凶了,狠狠地向她叫嚣。
这下轮到崔婧得意了,“啊,你看它凶巴巴的态度,你不在,它就是这么对我!到底我和它谁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权弈河哭笑不得,“阿婧,在阿福的印象里,它可是比你在家的时间长,所以,你算是它眼里的一个客人。”
“什么?”崔婧一叉腰,“我是客人?一只流浪的野猫,怎么可以喧宾夺主?”
“你何必和一只猫斤斤计较?”他拍拍她气鼓鼓的面颊。
“你还说,就是你太宠它了,才让它无法无天,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崔婧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好不容易回家,没想到,在家里得看一只猫的眼色!”
“阿婧。”权弈河双臂搂住了她纤细的腰,低低在耳边问,“你忘了,当初是谁让我好好照顾这只猫的?”
这一句话,提醒了崔婧——
那是大学最后一年,有次她又去实验室拿标本,路过教职工食堂,发现一只瘦瘦的小小的白猫咪蹲在房檐上,眼睛如碧蓝的天空一般清澈,瞅着来往的人——这只猫已在那里待了好几天。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的崔婧不觉得如何,偶然遇到它,不经意间联想到了去世的母亲,小时候一放学,就见母亲坐在大院子里织毛衣,几只猫咪喜欢腻在她左右玩毛线团,那个场景映着夕阳,如诗如画,至今,都深刻地印在脑海中,难以忘怀。胸口一热,她收养下了猫,当然,东大的宿舍是不允许养宠物的,她只偷偷地把小家伙藏了一天,什么仪器啊、资料啊全被搞得乱七八糟,结果引起了众怒,不得不拎着猫咪来到男友的公寓楼。当时,权弈河念的是法律系,平时没什么课,都泡在图书馆看书,不晓得之前一段日子发生了什么大事件,他突然疏远了最爱的围棋,甚至鲜少提到。崔婧和他交往没多久,他就搬到了公寓楼住,所以这只猫交给他,她十分放心。崔婧本身对小动物没有母亲那么好,只要不拿去做试验都是她的仁慈,权弈河开始也是很惊讶的,不过见她难得流露悲天悯人的一面,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这个答应一承诺就是好多年。
到如今,两人都步入社会,成为芸芸众生中的缔造者。“阿福”作为他与她婚姻的见证者之一,自然跟着主人离开学校公寓。为了名正言顺养这只猫,权弈河耐心地带它到附近的宠物诊所打针,又到有关部门进行户口注册,前后一趟,足足花了两万多块。当年为了这件事,权弈河的母亲狠狠地训斥他一顿,说是有钱没处花,还不如拿去烧了。即使如此,权弈河依然把猫照顾得很好……
崔婧的肩膀一耷拉,一头埋进他怀里,“是我啦……”
权弈河眯着眼,“你让我觉得照顾这只猫真是罪过了。”
崔婧双手搭在他肩头,下巴抵着他胸膛,柔柔地说:“不……不是,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嘛!”眼神落到他拎着的毛巾上,赶忙逃跑似的站起来,“我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再和你聊,就这样。”
权弈河瞅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笑着轻叹:“走那么快做什么?衣物都没有拿,一会儿不是还要跑回来折腾?”
果然,三分钟不到,崔婧拖着拖鞋“嚓嚓”地跑了出来,她身上裹着一条浴巾,脑后绾了个松松的髻,几绺没竖紧的发丝垂在肩头,雪白肌肤映着柔和的灯光格外滑腻。崔婧的目标是卧室里的衣柜,灯一亮,“哗哗啦啦”的声音响作一团。
权弈河进来后,“哗哗哗”把卧室的窗帘全拉了下来,“阿婧,外面黑糊糊的,你又穿成这个样子,怎么可以去开灯?”
“哦,不可以啊?”崔婧翻着衣柜里的抽屉,一半是敷衍一半是应承。
权弈河谨慎地瞪着她,“当然不可以,外人会看到你的身体!”
崔婧呆住,几秒后,嘴角弯出了一抹甜甜的笑弧,“弈河,我又不是赤身露体,还是在家里呆着,总不能穿得像个爱斯基摩人吧?要知道,那些外国人在公共的沙滩浴时,一丝不挂,我比起她们要保守得多。”
“东方女性之所以迷人就是因为含蓄,不要告诉我,你在美国的大半年里,都是穿成这个样子。”男人的容忍是有一定限度的,他不会好脾气到允许妻子在外面满足他人的眼球。
崔婧低眸揪着浴巾,红唇可怜兮兮地抿着,“弈河……”
权弈河望着她无辜的表情,一刹那似乎回到多年前。那个一手捏试剂管、一手捏数据单的女孩,聚精会神盯着导师,偶尔留意到窗外的他在给她打招呼,便露出无邪的笑,那笑容若绽放的海棠,明丽动人;若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会在他跟前走来走去不停打转;假如需要帮忙,肯定免不了一顿腻人的甜言蜜语来讨好。
明明还是熟悉的小花,何时绽放了难以遮掩的万种风情?一旦他想要接近,也会被外面的荆棘刺伤手指。
“喵呜……”争执声惊动了猫咪阿福,它竖起敏感的耳朵,从窄窄的门缝硬是挤进了卧室,两只眼睛滴溜溜打转,发现崔婧与男主人之间不大和谐,立即把矛头转向她,勇敢地伸出爪子扑向“敌人”。
崔婧围着一条浴巾,下半截腿裸露着,这若是被抓上,那还得了?别看阿福的指甲被权弈河削短了,可动物的野性一起,仍是极为锋利的危险武器,崔婧吓得一捂脸,怎么动都挪不开步子。
权弈河也吓得不轻,喊是来不及了,没办法,他伸脚踩住了猫咪一甩一甩的尾巴,但见猫爪碰到脸色苍白的崔婧前一寸左右,定格不动。
猫咪“喵唔——”地叫,凭空抓了几抓,哀怨地扭回头,瞪着主人不明所以。
崔婧从指缝向外窥测,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倒退几步,“啪”地拽开卧室门,以最快速度离开,同时反拉好门。
权弈河抬起那只踩着猫咪的拖鞋,蹲下身,大手抚了抚受挫的猫,低柔道:“你怎么能去伤她?阿福,不是她,你的存在是没意义的——”那温柔的话如三九天的冰尖,幸好阿福是猫不是人,否则,它八成会被吓死。
往往,最温柔的人吐出的句子最残忍。
卧室的摆设还和她走之前相同,弈河没有动任何一样东西。
崔婧慌乱的心稍稍安稳下来,放下蒙着脑袋的毛巾,乌黑的发丝披散在肩头。一双温柔的大手取代了她,接下毛巾细心地擦拭着湿漉漉的发。
“弈河……”透过眼前的化妆镜,她仔细凝视着他,不禁轻唤。
“嗯?”他的手略略顿了一下,又继续帮她整理发丝。
“刚才……其实我……”她的心七上八下,眼珠子紧张兮兮地瞅着他的举动。
他淡淡地说:“没有在美国那么张扬。”
崔婧一个劲地点头,倏地转过身,覆住他忙碌的手,只觉得指尖很凉。
“你呀,每次惹了祸都是这么看着我。”权弈河微微一笑,拿起一旁的吹风机,熟稔地鞠起一绺绺发丝吹拂,干爽的热气驱赶走了那抹冷意。
“因为每次这么说——”她有一丝狡猾地笑,“你都会原谅我。”
“我原谅不原谅对你很重要吗?”他气定神闲地反问。对阿婧,他有着百分之两百的耐心与韧性。
“那是,因为我担心嘛。”崔婧低下头,不无懊恼地抠指头,“人家都说你脾气好,事实上他们一点不了解,沉默中的怒气最难让人忍受。”
“阿婧。”他抬起她的小下巴,无奈地叹息,“你把我形容得像一颗不稳定的炸弹,随时有可能爆炸。”
“我没有啦。”迎视着他专注的黑眸,她有一丝恍惚。弈河的眼睛很漂亮,色如七彩琉璃,又在转动时透露一抹深沉的底蕴。
“你在看什么?”他盯着她,轻轻地笑了。
崔婧脸一红,闪烁其词,“没有,我、我要去喝水。”
“别逃。”他勾住她纤细的腰肢,轻易地拉进怀中,再一收臂,彼此的身躯亲密地贴在一起。
“啊?”崔婧的手抵着他的胸膛,发丝零散,如同受惊的小兔子,神经紧绷。
“我让你畏惧吗?”权弈河有些受伤地望着她,脸色黯然。
“没有,你为什么这样说?”她下意识地辩驳,心疼地抚摸他的面颊,“弈河,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没生你的气。”他怜惜地去吻她的指尖,“阿婧,小猫是你托付给我照看的,如果让你困扰,那我送走它。”
“不要,你把它送到哪里?”她惊讶地微张小嘴,“我又没说不要它,你这样决定,好像我多么小气,连个猫也容不下。”
“那你不准再为它闹别扭。”他温和地开口
“你也不准偏袒它,欺负我。”她趁机向他开条件。
“谁欺负你了?”他好笑地扬眉,“我一向是帮理不帮亲,实事求是啊。”
“有,你有。”她爱娇地嗔道,“我不在,你对那只猫的疼爱超过了我,让这小东西分不清究竟谁是女主人。”
她是在吃一只猫的醋吗?
权弈河忍俊不禁地弯起嘴角,“阿婧,你觉得我会抱着一只猫睡觉吗?”
“谁知道!”她没好气地瞥了猫一眼,“那只母猫早就到了交配的年龄,到现在没处去四处偷腥,就是你惯的!”
“阿婧,你说什么呢!”他要吐血了,惩罚性地咬她的唇瓣,“就算它有意,我也不是一只随随便便的公猫!
“唔……”被吻得头晕脑转的崔婧,身子一轻,被腾空抱了起来。
权弈河将她轻放在许久未曾同眠的软床上,小心翼翼压覆,退去浴巾,多情地抚摩她玲珑有致的娇躯。
崔婧攀着他的肩头,面如染霞,低喘道:“弈河……我……”
权弈河吻她的唇顿一顿,托起那柔软的白颈,“拒绝我碰你吗?”
“不是……”她吁了口气,羞涩地埋首在他火烫的胸前,细细地说,“慢一点,人家有点紧张啦。”即使他与她早已有了鱼水之欢的默契,分开半年,多少都会有几分陌生,骤然到来的亲密接触,一时难以适应很正常。
权弈河白净的俊容上也沾染了一丝晕泽。他温柔的手指一次次在崔婧的身体上点燃欲火,直到她完全放松四肢……
一切恢复平静,崔婧倦然地打了个小呵欠,泪眼汪汪,抱住他的腰寻找到惬意的角落蜷缩成一团。权弈河宠溺地任她枕着自己的臂弯,“累了,就赶快睡吧。”
“不,我还没吃药。”她迷迷糊糊地咕哝。
“吃什么药?”他没在意地随口一问,为她拉上被褥,掩盖住那引人遐思的身段。
她揉了揉眼睛,“避……孕药。”
“避孕药?”他的面色陡然一沉。
“是啊,四十八小时内吃才有用。”崔婧自言自语地掀开被褥,准备下床。
“等等!”他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带入自己怀中。
“痛啊……”她皱起纤眉,挣扎着从他的怀抱里逃出,埋怨地瞅着他,“你干什么这么用力?我又不是犯人。”
“为什么非要吃药?”他径自发问,黑眸如电,“阿婧,我不介意慢慢等,为什么你一定要扼杀那个可能?”
“弈河。”崔婧不以为然地低唤,“我们说好了暂时不要孩子,现在吃药总比确定有了孩子再流掉要好,不是吗?”
这女人,竟然可以面不改色地说流掉他们爱的结晶!
权弈河“霍”地站起来,许久,一言不发地穿好睡衣,开门往外屋走。崔婧困惑地望着他的背影,急促地喊:“弈河?”
“我现在很难和你说清什么。”他冷淡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把衣服穿好,一回来就感冒,看你怎么工作,我去烧点热水给你喝。”
“弈河!”
“砰”的关门声,泄露了他愤怒的心情。
弈河原来不是这个样子!他总是笑呵呵地顺着她的意思,即使再不开心,也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惟恐伤到她一丝一毫,然而——
崔婧咬着嘴唇,心窝深处泛起阵阵绞痛。她不知道,当一个人被伤到无法舔舐自己伤口之时,还有掩饰的精力?
崔婧捧着冒热气的杯子,透过玻璃瞧他。
权弈河在给猫咪喂牛奶,那只猫沾了她的光,竟然在深更半夜多了一顿加餐,实在是意外收获。它边喝边舔爪子,眼珠被那眯缝着的睫毛挡在幕后,俨然忘记了刚才被踩着尾巴无法动弹的惨状,甜甜的牛奶已蛊惑住小家伙的所有心思,哪里顾及得了形象?
这是很和谐的画面。
权弈河摸着猫咪毛茸茸的脑袋,嘴角轻轻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那笑,在柔和的灯光下十分微弱,甚至有种不大实际的恍惚感,令崔婧的心没来由一慌,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再也捕捉不到,并且这个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会失去他的笑容?
她会失去他吗?
他一向默默地守护着她,从没有怨言,让她无忧无虑地在自己沉醉的世界中享受探索的乐趣,如今,她惶恐了。
手里的药,她捧着,却迟迟没有送入口中。避孕是当初结婚前的一项协议,她列在第一条,弈河没有说同意,也没有反对,跳过去了她也当做是默认。结婚后相处的日子很短,她在为出国签证的事奔走忙碌,不回家也是常事,夫妻的正常生活被破坏,避孕也变得可有可无,这次旧事重提,弈河的态度异常强烈,她深受震撼。
他那么喜欢孩子吗?
他们太年轻,没有一丝多余的精力去照顾娃娃——那是个独立的小生命,没有绝对的责任心与毅力,如何抚养娃娃长大?弈河很淡薄,极少开口要求什么,一旦说了出来,肯定是经过长时间的考虑。他在本市另一所重点高校名成大学任法律系助教,平时除了代课,业余时间都待在那家围棋沙龙下指导棋,也许,对于他来说,她不在身边的时候,真的需要一个孩子来填补虚无的空白?
权弈河是一位有名的棋士,可他没有告诉她,为什么他会远离职业棋坛,他甚至很少和她聊起有关围棋的事,那个领域,是他与她的代沟。除此以外,他对她的疼爱,几乎到了纵容的地步。
假如有了孩子,她会不会变得可有可无?
若是一个家,变成父亲与孩子还有一只猫的乐园,还有她这个女主人存在的空间吗?想到那个可能,崔婧就会嫉妒得眼红。
于是,她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把药放入口中,随着温润的白开水一同咽下。
权弈河不着痕迹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当看到她仰头吃下药,脸色苍白如死,嘴唇微微地开启,似乎要阻止,可有没出声。
孩子是两个人的长久问题,急不来。
难道,他固执的小妻子非要逼他使出非常手段,才会改变主意吗?如果是,他就不能再溺爱她下去,否则,权家将来不是要无后了?想到这里,他松开掌下胖乎乎的猫咪,起身走到崔婧的跟前,平缓地说:“明天要去爸爸妈妈那里吃午饭,去睡觉吧。”
崔婧皱了皱眉,“可是明天上午还要再去研究所一趟,等把那些数据入库,演示一遍新的实验器具,我才能真正休息几天。”
“这么忙?”权弈河的面色微微一黯。
“我会尽量快些弄完。”她踮起脚尖,在他僵硬的面颊上柔柔一吻,“你先去爸妈家,等到中午我再赶过去和你会合,好不好?”
权弈河无奈地叹了口气,拉她的手,“好,不过你要吃完早饭再去。”
“遵命,我的老公。”崔婧露出甜甜的笑,柔顺地靠在丈夫肩头,依偎着他回卧室。
似乎不久前那不悦的一幕悄悄弥散,但是,权弈河深深地明白,他们之间的阴影越来越清晰,已到了不得不面对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