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妹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呢?姐姐说的可都是实话。”荣昌公主朱轩英笑了:“咱们可是姐妹,难道我做姐姐的倒会骗你了?这我说的可都是你姐夫亲眼所见……”含笑看她,朱轩英眼中分明是幸灾乐祸的神色。
朱轩炜瞥她一眼,忽笑道:“姐姐特意跑来告诉小妹这件事,怕是急得连母后都没来得及见吧?想来,母后许久未见姐姐了,必是挂念得很啊!”
“也是!”团扇轻摇,朱轩英自然听得出她送客之意,“那姐姐就先告辞了。”
“恕小妹不远送了!”看她背影远去,朱轩炜再也装不下去。只一挥手,已把桌上的果盘、杯盏尽数扫落在地。
“公主莫要生气!奴婢看大公主说的未必可信呀!”小英子口中劝着,心里可早已肯定了。
“什么未必可信?你瞧她那张得意的脸,分明是来看热闹的……”柳眉倒竖,朱轩炜气得连手都在颤抖,“娘怎么给我选了那样一个丢脸的男人——居然当着大驸马的面去捡一文钱?!他是穷疯了还是根本没有脑子?”好恼啊好恼!想她未轩炜生于帝王之家,万千宠爱,尊贵无比,如今却因一个满身铜臭、视钱如命的商贾遭人耻笑。
想到大姐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就禁不住火大。恨不得把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和那个什么见鬼的冉兴让一起活埋起来。
如果她真的嫁给那个小气到家的守财奴,岂不是要让人耻笑一辈子?还谈何“幸福”二字呀!不行,说什么都不能嫁给那个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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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天,正值酷暑。但这天清晨,因为有朦胧的细雨而格外清爽怕人。
没有打伞,冉兴让负手而立,满面忧色。怎么能不愁呢?活了二十四年,就从没这么烦过。就算是当初冉家破产,他们父子流落街头,栖身破庙。在街边摆地摊,重创冉记商行做第一笔生意的时候,再难的事也不曾让他如此苦闷。
钱啊钱,他辛辛苦苦赚回来的钱呀!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娶个公主要花那么多的钱。光重新装修房子一项就够让他肉疼的了……
“徽墨一箱……”记好最后一笔,冉银上前道:“公子,您真的不让冉银随行啊?””
“不用,你在京里帮老爷吧!我不在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花钱呢……”冉兴让一叹,又吩咐道:“你告诉老爷,凡事莫做得太过,不要太奢侈了。”只要一想到钱会像流水一样地花出去,他就不止肉疼更会胃疼、心疼了。
不成!等娶了公主之后,他一定得找张公公商量把宫里采办的差事交给冉记商行。好歹也得把亏损的钱捞回来才是。这花了一两银子总得赚回十两百两才像话嘛!
“公子所谓的不要太奢侈好像……”冉银搓搓手,苦笑道:“好像不太容易办得到哦。”实在是他们家公子对奢侈的定义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恐怕现在就是买只鸡的钱在公子眼里也是奢侈吧?!
“这些你不用管,只管把我的话转告老爷好了。”冉兴让忿忿地瞥他一眼,终于还是道:“总之,能花九钱就千万不要花一两,能省二两就绝不能只省一两九钱——反正,你尽心尽力也就是了!”
“小的记住了。”冉银应着,却暗自摇头不已。不是他这做下人的腹诽,实在是像他们公子这样的人天下少有。要不是念在是公子和老爷在他快饿死街头时救了他的命,他冉银早就换个主子吃香的喝辣的去了,哪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天天咸菜清粥馒头泡饭的?苦命哟……
看着车队绝尘而去,他重重叹了一声,正要转身,却被人用力撞了一下,踉跄了下,他忿然回身。死死瞪着身后的人,“瞧你们人模人样的一表斯文,怎么这么蛮撞呢?简直是一点礼貌都没有……”他忿忿数落,却冷不防被人一脚踹个狗吃屎。还没爬起身,已被人踩在脚下。
“我问你,那个冉兴让在哪儿?”
“走了走了……”冉银挣扎着,却爬不起来。只能眼巴巴瞧着面前手撑苏杭纸伞、笑盈盈看热闹的锦衣少年。不用想也知道踩他的是另一个大眼睛、小嘴巴,美得像个大姑娘的少年人,“我说二位公子爷,咱们公子爷上苏州做生意去了,您二位就算是要找他的霉气也得等他回来不是。再说,就算是他得罪了二位,可也不关我这下人的事呀!我也不过就是个跟着他跑跑腿混个吃喝的小角色,什么都不知道,还请二位公子爷饶命呀!”
“没用的东西!”那人低哼一声,移开脚,“你先起来吧,我还有话要问你。”
“是是……”半撑起身,他的目光落在少年腰间垂下的环佩上。好东西!就这一个王佩少说也得上千两吧?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公子。照说以公子那视钱如命的性格断不会开罪财神爷才是呀!扬起眉,冉银越想越是纳闷。抹抹脸上的泥,他赔笑道:“二位公子瞧小人这模样还有这身衣裳,总得洗把脸,换身衣裳再回二位公子的话吧?”
少年扬眉。“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我听明白了,不就是想弄两个钱花花吗?给他!”冲同伴使了个眼色,他冷笑道:“本公子花钱就是要买个‘真’宇,若你敢说谎骗本公子……哼!后果我也不必多说,你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接过持伞少年扔过来的银锭子,冉银眉开眼笑的。
“公子放心,小的既然收了您的银子,您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别说您是要问我们公子的事,就算您是要问我老爹老妈、八辈祖宗的事,小的也照样会说得详详细细,清清楚楚的。”
“粗俗!”持伞少年撇嘴睨他,唇边是不屑的笑意,“公、公子,既然那个冉兴让都不在京里了,咱们就先回去吧!”见美少年不理他,他上前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公主,咱们该回宫了。”
各位看官,没错,这两人正是私自出宫的寿宁公主朱轩炜和她的侍女小英子。
“回去!回哪儿呀?”朱轩炜扬眉冷笑:“不找到那个混账我绝不回去。”那日求母妃和父皇退婚不进后,她就憋了一肚子的闷气。若不找到那混账亲自休了他,怎么消得了这口气呢?什么为了她好什么无过错不可擅自退婚呀?说穿了不过是怕有损君威,失了民心吗!难道女儿的终生幸福也可拿来开玩笑吗?要她嫁给那么样的一个臭男人,她才不干哩!
小英子瞪大了眼,几乎要晕过去了。“您、您该不会想到苏州去吧!”少有出宫的机会,就算是在这北京城里她们还会迷路呢,何况是跑到大老远的苏州去?
“你说对了!咱们就是要到苏州去。”她含笑拎起冉银,满面得意。“有了这奴才还愁找不到主子吗?”
瞧瞧这个,再看看那个,冉银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劳驾问一下,二位公子和咱们公子究竟是有什么仇呀?”
朱轩炜冷笑,森森道:“仇深似海!”
仇深似海?!冉银歪了头,暗自琢磨:“如果他真的带了这么两个人去找公子爷,会不会算是恩将仇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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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又称姑苏城,位于江苏省南部,太湖东北。春秋时期由吴王阖闾建城。自古以来便交通便利,经济繁荣,文化昌盛。名胜古迹更是数不胜数……
有书赞曰:“山海所产之珍奇,外国所通之货贝,四方结束,千里之商贾,骄肩辐。”真是好一派“富贵风流”景象。
对这样一个天下闻名的好去处,朱轩炜早已心驰神往。只可惜困于宫中,只能听人说而无法亲见,一直是心中遗憾。没想到今日居然真的能够亲身来到这“富贵风流”之地。
垂下头,她忍不住笑。却只听小英子又是一声长叹。
“小英子!”她扬起眉,斜眼睨着小英子,不满地问:“你存心扫我的兴是不是?”
“小英子不敢。”小英子垂头丧气的,牵牵嘴角却又是一声叹:“主子啊!小英子只要一想自己随时都可能被人抓回去砍掉脑袋,就、就笑不出来了……”
“哭!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不趁现在还能笑的时候多笑笑,我看你呀,也快没笑的机会了!”见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朱轩炜的心不禁一软,“好了!你也别哭了,难道你主子还真能眼睁睁地看人你被砍头也不救啊?!”
小英子可怜兮兮地抬头,一双杏眼哭得又红又肿。“这么说,奴婢的脑袋是稳保住了?”
“是呀!”随手抛给她一条丝巾,朱轩炜不耐地道:“还不擦干净了,让那滑头瞧见岂不生疑?”说也奇怪,那滑头滑脑的马屁精也去了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回来呢?该不会是拿了银子不办事,就这么跑了吧?那狗奴才!要真敢骗她,还不把他五马分尸,满门抄斩?不过,好像听那家伙说自己是个孤儿来着。不管,要是他真的骗她,没家人就杀他主子,把那该死的冉兴让杀了,看父皇、母妃还怎么逼她?
掩口低笑,朱轩炜正为自己的好主意得意呢,可就瞧见摇摇晃晃过来的冉银了。
“咦!怎么了小英子?又想家了!你怎么就跟个娘们似的老流马尿呀?”
“要你管,讨厌鬼!臭嘴巴!”小英子冲着他吼,吸吸
鼻子,抹抹眼泪,小女儿之态尽现。
冉银撇撇嘴:“我又没说错。”
“好了!”朱轩炜扬眉娇叱:“给你钱不是叫你来说废话的!我问你,你到底找没找到你们家主子呀?”
“是是……”冉银垂下头,一脸恭维地笑。“这年头有钱的就是大爷!何况公子您还这样玉树临风,威武不凡……”
“玉树临风?威武不凡?”小英子抹着眼泪,“这后两句好像是昨个儿听的苏州弹词里的唱词吧?”
冉银一翻眼,反唇相讥:“是又怎么样?难得的是我不识得几个大字都可以记得住。”可恶呀!明明跟他一样都是供人使唤的下人,除了长得漂亮讨人喜欢外还有什么呀?偏是整天神气活现的,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阔公子呢!
赔着笑,他又近一步。“公子,小的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呀!”
瞥他一眼,朱轩炜寒着一张脸。“观其仆知其主,我光看你这副样子就已经知道冉兴让那混账的模样了!”
冉银眨巴眨巴眼睛,看她一张冷冰冰的脸,虽然不敢反驳,可心里却直犯嘀咕:“我家公子虽说是小气,可那人长得还不错呀!再说了,他冉银长得很丑吗?他怎么都不觉得呢?”
“冉兴让到底在哪儿?”千里迢迢,可不单只是为了游山玩水啊!
“销魂阁。”
“销魂阁!什么地方?”
“妓院喽!”话一出口,他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简直比打雷还响还吓人。冉银捂住耳朵,歪着头看尖叫的小英子,“就算是少见多怪也犯不着像个娘们似的叫吧?这反应也太大点儿了!”
“你说冉兴让那混账东西上烟花之地去鬼混了?”不是她肝火盛,实在是姓冉的欺人太甚!小气、刻薄成性已经够让人讨厌的了,原来他还是个喜欢喝花酒的好色之徒——真是气死她了!好,就去看看那个混账找了什么样的狐狸精……
甩开小英子死命拉她的手,她大步而去,全忘了此行是为了休夫而非吃醋。
“公、公子啊……”小英子哀叫连连。完了完了,这回她的脑袋真是不稳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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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销魂阁?仰望华丽的楼阁,但听得丝竹悦耳,笑语声声,她的心反倒平静了。这一路急走,火气也去了大半,头脑也清明异常。其实这也是个休夫的大好机会,只要她冲上楼去,臭骂他一顿出出气,再逼他写下认罪书,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到时看母妃还有什么话说。
“公、公主啊!”小英子喘着粗气终于追上来。“这种地方不能进去的。”
“不能进?有什么不能进的?”朱轩炜压低了声音:“把眼泪擦了,你这样子谁都知道你是个女人了。”
“公主……”咬着唇,小英子红着一双眼,看看对面脱她的冉银,吸吸鼻子,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怎生来宽掩了裙儿?为玉削肌肤,香褪腰肢。饭不沾匙,睡如翻饼,气若游丝。得受用遮莫害死,果诚实有甚推辞?干闹了多时,本是结发的欢娱,倒体了彻青儿相思……”
幽宛的歌声,尽诉悲情。但这样的歌声在交杯划拳的商贾耳中却不过是绮丽的低唱,凑趣添乐罢了!
商人重利轻情义,哪解曲中幽怨诉。悦宛的眸光上扬,淡淡扫过众多泛着红光,熏着酒气的面孔,落在那带笑的脸上。她的目光稍瞬,低垂首,轻敛眉,看似古井无波,却禁不住微澜荡漾。
风月场中多年,却从未见过他这样奇怪的人。家有万贯财,却无一掷千金的豪气,反似穷酸书生、落魄浪子,小气得可笑。但满场的酒客中,也只有他一人不是来寻开心找乐子的。也只有他一人把她们这些青楼女子看作是同样有血有肉有感情有尊严的女子,而非随意供人玩弄戏耍的对像。
不知不觉,系了一线柔情……
一曲唱罢,琵琶骤停,她盈盈起身,福下身去。“各位大爷万安,小女子先行告退了……”还未起身,就听得一阵久违了的掌声。她转过身,却见一人徐徐而人。
“这么感人的曲子怎么能只唱一首呢?”进来的美少年含笑鼓掌,轻狂之态隐有煞气。
“公子夸赞,寒蝉愧不敢当。”微微衽裣,寒蝉凝神注目,唇边笑意愈深。
“寒蝉!好名字,只是太雅了反而不符……”朱轩炜笑盈盈地看着她,虽是气恼,也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女子确是美丽,清新脱俗如含露白莲,怕除了寒蝉这个名字再无合适她的了。但心里怎样想是一回事,总不能于人前失了面子,尤其是这里头还有一个她从来都没见过的“未婚夫”呢!
寒蝉微笑,悠悠道:“瞧公子这架势倒不像是来听曲子的,倒像是来找人的。”
朱轩炜冷冷道:“找人?!寒蝉姑娘除了唱曲好之外莫非还能掐会算?要不然怎么知道小生定是来找人的呢?”
寒蝉一笑:“听公子口音是来自京城。今日销魂阁客人虽多,却只有冉公子是京城人氏,公子想必就是来找冉公子的吧!”眼波轻飘飘地瞄过去,寒蝉低语:“这千里迢迢,可是辛苦了……”
脸霍地飞红,不必她说得更明白,朱轩炜已知被她看破行藏。索性扬眉道:“不错!我是来找冉兴让的,不知寒蝉姑娘可否行个方便,让我和他在此单独谈谈。”
“公子言重了!寒蝉也不过是销魂阁中的一个小小歌女,怎么做得了主呢?”寒蝉浅笑,仍是慢条斯理的,“公子若不嫌弃,可与冉公子到寒蝉房中小坐片刻。”
“不必了!”朱轩炜转过身,寒声道:“除了冉兴让,都给本公子滚出去!”
好狂的口气!一言出口,原本瞧热闹的人都已怒容满面。酒宴主人苏州“织造局”的何大人已沉声道:“冉公子,这位公子可是您的朋友?”虽敬这冉兴让是未来的驸马爷,可也不能让不相关的人如此无礼欺辱呵!
“这位公子……”冉兴让锁眉相望,仍是一头雾水。
这相貌俊美的华服少年与他绝对是初次见面,但他身上却有他极熟悉的钱的味道。人都说商人的眼最毒,他只淡淡扫了一眼,就已知这少年非富即贵,单止这一身装束便已过三千两。似这等有钱人岂可不交?
“是!这位公子是在下的朋友。”他奉上最诚挚的笑容,却得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就是冉兴让?!”斜睨他,朱轩炜微感惊讶。此人倒生得仪表堂堂,这样一副好相貌也难怪母妃会看走眼了。
“是!”火气好像是蛮大的。但他又不认识他,又怎会得罪他呢?不过没关系,别的他或许没有,但容人的雅量他总还是有的。何况这少年又是一个有钱人,就算他不尊重他的人,也总得尊重他的钱呀!
“是?你这个混账东西……”朱轩炜横了一眼冷眼旁观的众人,怒喝:“还不快滚!”
寒蝉悠悠一笑,回首瞧了一眼冉兴让,便带着乐师们退下。在门前向进来的小英子含笑点头。她纵是见得多了,也不禁暗暗称奇。这冉公子看来正经,却原来是个风流情种,竟招了两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千里迢迢地寻了来。
这世上的女人呵!痴的,傻的,总是为了一个“情”字。
这世上就是有一些不会看人眼色的人,更有人火大地拍案而起。“好一个猖狂无知的小子,在本官面前竟敢如此放肆!”
“放肆?!”朱轩炜的声音可比他清亮动听。“你是织造衙门的官员?”
“你怎么知道?”被她一吓,倒险些被口水呛了。
冷哼一声,朱轩炜也不说话,只把小英子一直捏在手上的丝帕扔了过去。
一方丝帕轻飘飘地落在他面前,他只瞧了一眼,立刻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朱轩炜眉都不扬一下,只冷冷道:“滚!”
“是是是……”一叠声地应着,那何大人已连滚带爬地出了门。倒叫一干人等看傻了眼,怔了半晌才如大梦初醒般一窝蜂地跟了出去。屋里便只剩下朱轩炜、冉兴让和冉银小英子四人。
“你们家主子到底是什么人呀?这么大的气派!”冉银刚一开口,已被小英子推了出去。“还傻站着干什么?这儿没你什么事了!”不等主子吩咐,小英子已随手带上门。叉腰一站,倒活似一座门神。
冉银揉了揉鼻子,笑了:“我瞧你还真是越来越像个女人了!”
“要你管!”小英子寒着一张脸,忍不住一双眼直往屋里瞄。不知公主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屋子里很静,从别处隐约传来琵琶声。
冉兴让自杯盘狼藉中捡起染上酒渍的丝帕,眉头深锁,回身看向瞪着他的朱轩炜。他沉吟半晌,然后突然深施一礼。“草民冉兴让拜见寿宁公主。”
这一拜,倒叫朱轩炜吃了一惊。扬眉看他,可也没打算让他起身。“你认识我?”
冉兴让垂眉道:“草民虽不是见多识广之人,但这御用之物总还是认得的。”只这一方丝帕已值百两,果然还是皇家气派。
低哼一声,朱轩炜绕着他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他面前。“你抬起头来!”
这是一个吸引人的男人。至少他的外表确是俊雅不凡。从他轻皱的眉到他高耸的鼻再到他棱角分明的唇,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会让女孩子心动。但只要一想到他种种恶劣之处,所有泛上心头的惊叹皆化作愤怒。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苏州来?”
“草民不知。”他还不至于自作多情到以为寿宁公主是熬不住相思之情。
“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笑盈盈地看他,她的眸光邪魁而得意。
冉兴让没有应声,只静静地看着她。专注的目光仿佛这世上除了面前娇俏的公主再无其他可吸引、可值得他注意的。
让这样的目光看着,朱轩炜也不禁脸红,几乎把要说的话都忘了。却不知冉兴让此刻看到的已不是她这活色生香的大美女,而是一锭,不!是十锭、百锭、千锭金灿灿的大元宝。寿宁公主可能是这世上最富有的十个女人之一,自幼生在奢华之中,她周遭的气息也带着金钱的味道。从来都没有人给他如此强烈的感觉——近乎于触摸金钱时那种战栗的快感。他合上眼,深吸气,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似溺于欲海无法自拨。
唇边泛上冷笑,朱轩炜越想越火大,这可恶登徒子以为自己嫁定了他吗?竟敢如此无礼!说不定,他脑中正想着什么污秽的画面……混蛋!
扬起眉,她突然一脚扫出,正中!
看冉兴让跌倒在地,她爆出大笑,所有的闷气都化为乌有。“冉兴让,你听好了,别再做攀龙附凤的美梦了!因为——我要休了你!”看清冉兴让突然变得苍白的脸,她笑得更得意了。
却见冉兴让急急爬起身,火烧屁股似的跑了出去。“冉银,快快快,你马上写封信叫人快马送回京里,告诉老爷事情有变,马上停止装修,另外那些采办的东西都放好了,一切都等我回去再说。”
天!这就是他的反应吗?
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朱轩炜突然大叫:“冉兴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