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江南城?
杨怀仁进了城门口后,看向了眼前人来人往的大道。
快要冬天了。除了刺骨的寒风,就连地上也结了薄薄一层的霜。
身上并没有带什么包袱的杨怀仁,四处张望着。身旁人来人往的,擦肩而过的居民莫不多瞧了一眼他这江南城的访客。
‘……哇!’
杨怀仁才刚走过,一个小男孩才顾着打量,一个没留意就是滑了个四脚朝天。可幸好身上是厚厚的棉袄,看来也是没有摔疼,只是在溜滑的地上又多挣扎了额几下,才让几个路过的人连忙拉了起来。
杨怀仁听得了惨叫,才刚回过了头,冷不防就跟身后的小姑娘打了个照面。
还不到杨怀仁胸口的十五岁小姑娘,本来还在偷偷盯着他瞧,想不到被人逮着了,冻得红冬冬的脸蛋上就是飞上了一抹美丽的霞色了。
“姑娘。”杨怀仁点了头,友善地打着招呼。岂料,小姑娘就连回礼都没有,只是掩住了自己的脸颊,飞快地跑了开去。
微微愣了一下,杨怀仁呆在了原地。
二十五岁的他,生得高头马大,身旁走过的男男女女,最多也只有他的肩头高了。
‘不好意思,让让啊。’
前方来了个挑夫,一路喊着,杨怀仁连忙闪开了。
砰。
“小心点!没看路啊!”
似乎撞到了人。
“抱歉……”回过头,杨怀仁道着歉。
“……以后招子放亮点!”那人低头啐了口痰,接着就要走了。然而,没料到杨怀仁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快得连眼睛都还没能眨上,更别说躲开了。
“等等。”杨怀仁低声喊着。
“……干嘛……干嘛啊你!”呆了一会儿,那人就是嚷着了。
没有说话,杨怀仁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人,直把那人看得心底都发毛了。就在此时,迎面而来,走过杨怀仁身旁的、一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也转过了头看向两人。眼神锐利,一双丹凤眼凛凛有神。
“……东西还我,那是别人托我之物。”杨怀仁说着。
“……谁拿你的东西了!”听得了杨怀仁的指控,那人扯开了喉咙嚷着。
同一个时候,另一个猥琐的矮小男子也凑了过来,捱到了那人身旁。
于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一个小包悄悄地从那人身后递了过,转到了第二个人的手上。
“……不信的话你就搜啊!搜不到,我就抓你见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哼,江南城里谁不晓得石荣这号人物,告诉你!他是我大舅子的拜把兄弟!今日你诬我,就别想在江南城再待下去!”
这头虚张着声势,而那头接应的人已经小心地挤过了围观的百姓,悄悄往远处移了去。
尽管自己的东西被扒了,可难得杨怀仁还是心平气和地与那人说话。然而,他身旁的青年却是早已看不下去,只见他撩起了外衣的下摆,脚尖点地、向前奔了三步,就是高高地跃了起来。
‘哇……张捕头……’小小的赞叹声在人群里此起彼落着,而杨怀仁此时才刚与那人的争论之中回过了神。
越过了人群,足尖轻点,轻轻踩上了挑夫的扁担后,那才只有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就又借力跃过了几乎要有十丈远的距离。了难得挑夫还在跟身旁的小丫头打情骂俏着,在小丫头吓了一大跳之前,甚至还不晓得那人已经踩过自己肩上的扁担。
‘哇……’那挑夫也是连忙回过了头,惊声赞叹着。
“好轻功……”杨怀仁也是低声赞扬着。
那道轻灵的人影仿佛真会乘了风飞去一般,衣衫轻飘、就连束发的藏青色束带都在空中扬了起,那身段真是曼妙得令人叹为观止。
他才多大年纪……
没想到江南城真是卧虎藏龙之地,杨怀仁看得出神。
“……哎哟!我的手被扭断了,好疼啊!”见杨怀仁分心,那人就是突然哀嚎了起来。
闻言,杨怀仁立即的反映就是松开了手。然而,没等到他发觉不妙,那人就已经是撞倒了身后的人,逃进了人群里。
‘哎哟……’几个被撞倒的人,揉着腰喊着疼。而杨怀仁待要追去,前头的路却是让那些东倒西歪的受害者挡了去。
总不成就这样踩了人过。眼见着小贼越逃越远,杨怀仁也是只有重重叹了口气了。
几番的波折,总算问到了路。
深深叹了口气,杨怀仁谢过了小贩,就是有些垂头丧气地往小贩指点着的方向走了去。
然而,才刚走了约莫十来步,杨怀仁就听见了身后有人喊着。
‘这位公子,请留步。’
又是呆了一会儿,杨怀仁才微微转过了头。
站在眼前的,可不就是先前那位轻功超群的年轻人?
只是,如今年轻人的手上提着一个猥琐男子的领子,另外一手则是抓着先前自己让人扒去的小包了。
“啊!那是……”杨怀仁低声喊着。
“你的东西吧。”青年递了过小包。“瞧瞧有没有少了什么。”
“啊……多谢……”接过小包的杨怀仁连忙打开瞧着。
一串佛珠、一本古书,几锭碎银子,还有厚厚的一捆银票。以及一封信。
“没错,都在了,谢谢。”杨怀仁欣慰地对着年轻人说着。
听到了杨怀仁的道谢,这位容貌清秀的年轻人只是扬了扬剑眉。“那就好,那么,请你送他去衙门吧。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青年把猥琐男子交了过去,才又再补充了一句。“我点了穴,他跑不了的。衙门就在石狮巷口,沿这条路前面走过三条巷子,右转过了馒头摊子后再左转,就可以看到衙门了。”
“多谢。”杨怀仁连忙接过了男子的领子。
“这人是老面孔了,专偷外地客,衙门的人不会为难,你放心。”青年说着,然后就是抱了拳。“就此告辞。”
“多谢……告辞。”杨怀仁本也要抱拳还礼,然而想到了手上的小贼,就是连忙改成点头致意了。
“以后要小心。”青年叮咛了之后,才转身离开了。
“求求你放了我吧,公子……”
青年才走没多远,那猥琐男子就哀声求着杨怀仁了。“我上有高堂,下有妻小,一个胞弟重病在身没钱买药,眼看就要断了气,我实在无路可走了啊。”说着说着,那男子就是热泪盈眶了。
“……尽管如此,也不可偷窃。”杨怀仁说着。
“……如果公子这次饶了小的,小的以后必定不再犯了。”那人继续哀求着。“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圣贤书虽然没有念过几本,做人的道理我也东。如果不是被逼得急了,我也不会干这等让祖上蒙羞的事啊……呜……公子,就饶了我这次吧……”
看着男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杨怀仁莫名的有些心软了。
“……既然你已悔过,就走吧。”杨怀仁说着,放下了男子,在他身上点了几指之后,拍开了男子的穴道。“……我这儿还有……”几张银票……
解完了穴,杨怀仁接着就是把手伸到了怀里,然而,没等到他话说完,重获自由的男子就是一溜烟地拔腿就跑了。杨怀仁的手还在怀里想要掏银票呢,见着了这场景可真是哭笑不得。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走没多远的青年突然回过了头,怒声喊着。
当头被训斥,杨怀仁愣了一愣。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这些小贼才愈发嚣张!”青年怒目相视,接着就是低喝了一声,朝着猥琐男子身后追了去。
“等等,别追了!这位公子……”
剩怕青年盛怒之下做出了什么事,杨怀仁也连忙追了过去。
青年的轻功真的不错。那身段跟武功基底,只怕整个江南城找不出第二个人。
只见青年的身影像是一道流星般地掠了过眼前,杨怀仁就跟丢了青年。错综复杂的小巷里,才刚奔没几步,就像是再也出不来似的。看着四周陌生的屋子,深怕等会儿还找不到出去的路,杨怀仁只得停了下来。
‘啊!’突然的,一道凄厉的喊声响了起。杨怀仁连忙就是侧耳听着。
是他!
辨明了来处,杨怀仁连忙就是朝着这声音奔了过去。
男子快死了。
从背上被一剑贯穿,趴倒在地的猥琐男子还在抽着搐、挣扎着。
鲜艳的血液从他身下流了开来,沿着地形流成了一条浅浅的小溪,流到了死胡同旁的沟渠里。
青年踩着还在挣扎的男子,从他背上缓缓拔起了长剑。剑身微颤,一滴鲜血从剑尖滴了落。
青年严肃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将剑入了鞘,接着就回头看向了终于赶来的杨怀仁,微微皱了眉。
“……你怎么杀了他,他还罪不至死吧。”看着即将死去的男子,杨怀仁痛心地问着。
没有答话,青年扬了扬眉,看着杨怀仁的表情只是有些不耐烦。
“……他也许还有救,我们送他去给大夫治治。”看了青年的表情一眼,在心中略略叹了气,杨怀仁走了过来,弯下了腰检视着地上的男子。
然而,这位年轻人却只是跨过了男子的腿,没有理会杨怀仁,自个儿走了远去。
“……等等,今日你杀的可是个人啊。”杨怀仁回头说着。
“……你当你是谁?”站了定,转过头的青年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要教训我,你只怕还不够格。”
“……你……”看着依旧桀傲的年轻人,杨怀仁几乎就要动了怒。
“不是江南城的人,就别管江南城的事。”无视于杨怀仁脸上太过明显的怒气,青年冷冷说着,接着就转身走了。
“……等等!跟我见官去!”伴随着这声的大喝,杨怀仁跳了起来,右脚轻点地就是跃了前去。
杨怀仁窜身向前正是要留下这个年轻人,然而,青年也像是身后长了双眼睛似的,避过了身体、就液化司闪电般地出了手。
他快,杨怀仁也快。
杨怀仁翻过了手掌,本要拉他手臂的手转了个方向要去抓手腕。想是没想到他如此难缠,青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格开了杨怀仁的手,接着就是反手要将他擒下。见着了青年的动作,杨怀仁的招式由爪变掌,将青年的擒拿手隔了开。
青年的手腕虽细,却有如钢般的结实。几次相击的力道震得两人的手腕都发着麻,然而既然对上了就绝无先放手之理,就这样,几个来回之间,掌影翻飞,两人才一个眨眼的工夫就对拆了三十来招。杨怀仁暗自吃惊于青年的武功,而青年似乎也是有些意外。
既然有武功,为什么刚才却让小贼得了逞?青年在心中有着很深的疑惑。
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江湖中为何没有听过这号人物?杨怀仁暗暗赞叹着。
一个没注意,青年的袖子让杨怀仁扣了住。青年直觉地就是藉着杨怀仁的力道轻巧巧地翻过了身子,接着就是硬扯过手臂。
啪!
杨怀仁撕下了长长的一段袖子。
当青年站定了地,就是皱着眉看向了自己赤裸的手臂。而杨怀仁手上扯着一段袖子,意识发着呆。
青年白皙而修长的手臂露了出,一直到肩头。
在青年的左肩上,有着一颗鲜红的朱砂痣。只有米粒一样的大小,映着雪白的肌肤,有种说不出来的、妖异的鲜艳。
瞪了还在发着呆的杨怀仁一眼,青年隐含着怒气,转头走了。
“他肩头也有朱砂痣……”杨怀仁低声呢喃着,直到了很久很久之后,才低头看着手上那段长长的袖子。
藏青色的厚实衣料,然而却是既软又轻,想来不是一般人家买得起的。
而且……隐隐约约的,似乎有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想起了在肩头上同样有着朱砂痣的少女,杨怀仁看着手上的袖子,有些出了神,甚至忘了还有一个濒死的男子。
等到终于想了来,杨怀仁连忙就是回到了男子身旁。
“振作些,我带你去找大夫。”
然而,男子似乎早就已经停止了挣扎,此时自然也是没有回话了。
隐隐觉得不妙,杨怀仁小心地翻过了男子的身体。
男子四肢痉挛、双目圆睁,已然气绝多时。右手紧紧握着的匕首才刚出了鞘,看来只是还来不及扎在了青年的身上。
既是为了自卫杀人,却又为了什么不说呢?杨怀仁回头望向了青年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