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每天回家总会看到她房门下透出来的光线,丁颖耀可能真会以为自己仍是一个人住。
今天,丁颖耀又晚归了。
当他进门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他打着呵欠准备回房休息,却又看到钟偲芸房门下透出的光线,他开始觉得有些奇怪。
她又还没睡觉?
昨天他两点多才回来,她房里的灯也没熄掉,现在再仔细想想,不管他几点回家,她似乎都没熄灯……
那她到底是几点才睡觉啊?
现在才刚开学,功课有这么重吗?
疑问一起了个头,接下来问题便没完没了地冒出来,因此,本来准备回房的脚步,也跟着转了方向,直直走到钟偲芸的房前。
叩叩。
「芸芸,妳已经睡了吗?」轻轻敲了敲房门,丁颖耀出声唤道。
他特地放低了声音,就怕自己会吵到她。
因为丁颖耀不免猜想,搞不好其实足小女生怕黑,习惯晚上睡觉要开灯--虽然睡觉时开着大灯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旋即打开的房门立刻证实钟偲芸还很清醒。
钟偲芸穿着宽松舒适的T恤及棉质短裤,一派随时可以上床睡觉的模样,但她房内大亮的灯光、擦得干干净净的镜片以及手上抓着的铅笔,在在说明了她离睡眠状态还有段距离。
藉由身高的优势,丁颖耀的视线轻轻松松越过钟偲芸,一眼就看到她身后不远处的梳妆台--那个梳妆台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书桌,上头还有几本翻开的书本,看得出在他敲门之前,钟偲芸正在念书。
「丁先生,有什么事吗?」
钟偲芸奇怪地看着她的同居人,他平常不都是一回家就洗澡上床睡觉吗?怎么今天居然有闲情逸致来敲她的房门啊?
「没什么事,只是看到妳房里的灯还亮着,所以想过来看看。」
丁颖耀低头看着摆明了还怎不打算睡觉的钟偲芸,再次怀疑一女中的课业压力有大到才刚开学就需要每天熬夜吗?
「妳还不睡吗?小心明天早上爬不起来。」
虽然觉得丁颖耀半夜跑来敲门的行为很怪,但她还是乖乖回答。
「我想再念点书。而且我习惯晚睡,丁先生不用担心。」
顿了下,钟偲芸又接着说:「还是我吵到你了吗?我以后会更小心不打扰到你的。」
虽然不觉得自己整晚关在房里念书会吵到谁,但钟偲芸仍是乖乖保证。
真的在念书?她也太用功了吧……丁颖耀听得目瞪口呆。
「我不是担心这个,妳并没有打扰到我。」
事实上,她安静得让他几乎忘了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一女中的功课压力很大吗?我回来时总看到妳房里的灯还亮着,妳不是刚开学吗?怎么就念得这么辛苦?还是作业写不完?」
「不是,我只是想多念点书,先预习功课也不错。」她摇摇头,才刚开学,老师怎么可能派一堆作业。「丁先生还有其它事吗?」
丁妈妈说得没错,丁颖耀果然挺喜欢照顾人的。不过,她并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不打扰任何人、一个人静静的念书,才是钟偲芸所期望的。
「对了,我之前不是跟妳说,如果需要什么东西就列张清单给我。为什么我都没看到单子?」看到那个被当成书桌在用的梳妆台,他才想起这件事。
「房里的东西已经很够用了,不需要丁先生再添购什么。」再次摇摇头,她真的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非添上不可的东西。「如果真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会自己去买,再麻烦你实在让我过意不去。」
听听,这种话像是十六岁小女生会说的话吗?简直就像是成年人之间才会出现的客套用语嘛!
不是丁颖耀不识好歹,而是她根本已经客气乖巧到一种让人忍不住想抓狂的地步。在丁颖耀看来,小孩本来就有资格吵吵闹闹的给大人添麻烦。
但钟偲芸却完全打破丁颖耀对于「小孩」的想法。
要不是非常确定她只有十六岁,丁颖耀真会怀疑她是不是谎报年龄?
「叫我丁大哥吧,叫丁先生太疏远了。」他都叫她芸芸了,她还叫他丁先生,感觉上就是隔了一大段距离。
「呃……丁大哥。」钟偲芸乖乖改口,反正他喜欢就好,喊什么都没差。
「既然喊我一声丁大哥,那妳就是我妹妹了,现在大哥问妳,为什么学生的房间里会不需要书桌?」就算是客气,她会不会太过火了?
「书桌?我有书桌啊!」她转身指着原本是梳妆台的书桌。「这个很好了,我不需要再多一张书桌。」
「妳不觉得那个『书桌』很挤吗?」
梳妆台的桌面空间本来就不大,瞧她几本书迭过来又压过去,难道不觉得不方便吗?他光看就觉得碍手碍脚,怎么她都没感觉吗?
而且,他还看到两大本疑似字典的东西被随手搁在地上,其中一本甚至是打开的,看样子应该是在使用中,字典都放到地上了,要怎么念书啊?
「习惯就好。」推了推眼镜,钟偲芸完全不觉得有问题。为什么他会认为自己应该帮她添购东西呢?她根本不想麻烦别人啊!
「不行,念书的环境也很重要,既然妳自己不列单子,那就由我来决定要买哪些东西。」丁颖耀拧眉,这个小女生会不会乖巧得太过火?小孩子就应该任性一点,怎么她半点小孩子的模样都没有?
「咦?」钟偲芸一愣,她只是不想给他添麻烦,怎么情况好像有些变化?「丁先生,我真的不需要其它东西,有需要的话,我自己会去买的。」
「丁大哥。」丁颖耀非常坚持自己的称谓。
「丁大哥。」钟偲芸立刻乖乖改口,但接着出口的仍是拒绝的话语。「我非常感谢你的热心,但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她强调着。「真的!」
丁颖耀没再吭声,只是默默转身离开。
不知不觉间,丁颖耀的想法有了些许改变,刚开始时他只想尽一下做主人的责任,结果好意不断被拒绝之后,他开始有些赌气了。
既然妳不肯让我照顾,那我就非「好好」照顾妳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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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在她严正拒绝之后,丁颖耀应该就会放弃帮她买书桌的想法。
结果隔天钟偲芸放学回家时,却看到自己的房间里不但多了一张书桌,还有一台桌上型计算机,以及整套的计算机周边配备崭新的放在书桌上。
「这是怎么回事啊?」钟偲芸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为什么她房里会多出这些东西呢?居然连书桌都帮她整理好了……
本来被随意迭在梳妆台上的课本、字典及笔记本,现在都好好地摆在书桌上,而且有别于先前梳妆台上的拥挤,现在即使所有东西都放在书桌上,可以使用的空间仍是相当充裕。
「这下又要欠下多少人情债呢?」钟偲芸拧眉,低低地叹了口气。她不喜欢麻烦别人,就是因为什么债都好还,就是唯独人情债难偿。
本以为工作忙碌的丁颖耀应该没什么时间理她,就算昨晚他突然提出要帮她买张书桌,但在她多次拒绝之后,他应该就不会再理她了啊!
没想到他居然趁着她去上课的时候,买回了这些东西……这个男人到底知不知道「拒绝」二字怎么写啊?
「啊,妳回来啦!」
开朗的招呼声从门口传来,钟偲芸回头,果然是满脸笑容的丁颖耀。
「丁先生,你买这些东西很贵吧,其实我真的不需要……」
没让钟偲芸有机会把话说完,丁颖耀就满不在乎地抢道:
「我又不是买给妳的。我买计算机是要给自己用。还有,叫我丁大哥。」
丁颖耀说得轻松,完全把话题的重心放在计算机上,让钟偲芸一时忘记还有一张书桌也是「不请自来」的馈赠。
「啊?」不是买给她的,那……这些东西为什么出现在她的房里?
「不过呢,因为我房里没有多余的空间,所以就暂时放在妳这边,平时我不用计算机的时候,妳尽管可以借去用,我不会介意的。」
「丁先生……」钟偲芸只觉得哭笑不得。什么借用啊,他肯定不会来用这台计算机的,他这个理由根本是变相的把东西送给她嘛!
最好是他的房里没有空间啦,虽然不知道丁颖耀的房间配置如何,但整间屋子都是丁颖耀的所有物,怎么可能会挤不出一台计算机的空间呢?
再说,这间约莫八十坪大的屋子,扣除掉她和丁颖耀的卧室及书房,剩下的空间就算拿来开网咖都绰绰有余了,怎么可能会找不到放一台计算机的地方呢?
「丁大哥。」丁颖耀再次坚持自己的称谓。
「是……丁大哥。」钟偲芸无奈地改口。
达到目的让丁颖耀心情大好,他笑着说道:
「好啦,计算机就寄放在妳这里了,如果计算机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我还有事要出去,妳慢慢跟计算机培养感情吧!」
说完,丁颖耀挥挥衣袖,潇洒离去,留下一脸哭笑不得的钟偲芸跟那台簇新的计算机相对两无言。
「真是的,他居然用这招,害我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
她苦笑着摇摇头,丁颖耀果然虚长她几岁,随随便便就编出一个漂亮理由,让她想拒绝也无从拒绝,这下她也只能好好使用这些「寄放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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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丁颖耀气急败坏的踏进一女中的校门。
纯粹女校的校园向来难得见到男性身影,更别提来人还是个大帅哥了,加上正值中午休息时间,学生们四处走动,见到帅哥的耳语立刻传了开来。
根本没空理会自己在学生间引起的骚动,丁颖耀随手抓个学生就问道:
「保健室在哪里?」
在热心学生的指引下,他很快就来到保健室。
「我是钟偲芸的联络人,请问她在吗?」丁颖耀的眉头拧得死紧,为什么她会在学校昏倒?
他环顾四周,保健室里的休息床被布帘隔成一间间小室,紧紧拉上的布帘让他无从判断钟偲芸还在不在保健室。
「丁先生是吗?现在校医不在,我是钟偲芸的班导,她现在正在休息。可以请问一下你跟她的关系是?」
打电话联络丁颖耀的班导师正好也来保健室探望学生,但她没料到来者居然这么年轻!
在她看来丁颖耀约略是二十五岁左右。太过年轻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学生家长,搞得班导一时间倒不知该怎么判断他的身分。
虽说丁颖耀是钟偲芸的紧急联络人,但他俩既不同姓,长得也不像,虽然关系栏上填了「亲友」二字,却没有说明到底是什么样的亲友关系。
「芸芸目前住在我家。我们的母亲是好朋友,因为芸芸一人北上念书,钟妈妈非常不放心,所以便让芸芸住在我家。」
多少也有些猜到老师的想法,丁颖耀便简单的说明,又巧妙地略过只有他们两人同住一屋的事实。
「是这样啊。」
班导明显安心的表情,让丁颖耀知道她已经接受自己的理由。
「钟偲芸在这里。」班导微微掀起布帘的一角,一张苍白的小脸跟着露出来。
「她需要休息,你先别叫她起床。」她提醒道。
躺在床上的人儿瘦瘦小小的,一向遮去她容貌的黑框眼镜被放在一旁,露出一张清秀脸蛋,弯弯的眉不是紧紧闭起的眼,眉头深锁的模样彷佛连睡觉都不安稳,鼻梁上还有两道被沉重的黑框眼镜压出的痕迹,小小的檀口也是血色尽失,本来就不大的小脸更是瘦得削尖……
丁颖耀拧着眉,她的脸本来就只有这么点大吗?
「请问老师,妳知道芸芸怎么会昏倒吗?」
接到消息的时候,丁颖耀吓了一大跳,因为最近工作忙碌的关系,他也好一阵子没见到钟偲芸,没想到现在居然得跑到学校接人,她到底是怎么了?
「可能是因为减肥不当,才会在体育课上因体力不支昏倒。校医说钟偲芸有些营养不良,恐怕还有睡眠不足的问题,所以现在先让她睡饱比较好。」
虽说这个年纪的女孩都爱美,为了爱美而减肥也很常见,但减肥减到昏倒未免太过火了。
班导拧眉转达校医的判断,顺便带着丁颖耀离开钟偲芸的床边,以免打扰到她的休息。
而班导之所以会特地通知丁颖耀,一方面是因为希望知道钟偲芸在家中是否有明显的减肥行为,另一方面则是要让丁颖耀带钟偲芸回家休息。
「减肥?」丁颖耀一愣,她那瘦瘦小小的身体哪来的肉可以减啊?
「我听其它同学说,钟偲芸午餐时也常常只吃面包牛奶充数,再不然就是根本没吃午餐,所以我想要问问丁先生,她在家里有正常进食吗?」
「不……我不清楚。」丁颖耀一脸难堪地答道。
钟偲芸搬进来的这阵子,正好是他工作最忙碌的时候,自己连每天跟她见面都做不到了,又怎么知道她都吃些什么?
连她中午只吃面包牛奶也是他现在才从班导口中听来的。
丁颖耀突然觉得有几分愧疚,钟妈妈把钟偲芸交到他手上,可不是要让她把自己饿到昏倒的啊!
之前他也曾信誓旦旦的决定要照顾钟偲芸,虽然当时赌气的成分大些,但男子汉既然许下承诺就该好好负责。
从今天开始,他绝对会好好负起他的责任!丁颖耀在心中下定决心。
「这样啊!」闻言,班导也只是点点头。她想丁颖耀既是个大男人,加上平时工作应该很忙碌,没注意到也很正常。
「那请丁先生回去后问问令堂,她知不知道钟偲芸是否有不正常的饮食状况?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多注意她的饮食,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孩正值发育期,如果不好好吃饭,可能会对她的身体产生不良影响。」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多注意的。那我可以带她回家了吗?」丁颖耀问道。
他暗暗在心中决定,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喂得饱饱的!
她瘦成这样还要减肥?现在是说什么笑话啊?
「你还是先问过校医的意见好了,另外,我已经帮钟偲芸请好下午的假,只要校医同意,你就可以带她回去了。」
又闲谈了两句,班导便离开去忙别的事,留下丁颖耀陪伴休息中的钟偲芸。
「小女生,妳死定了,居然敢让我这么担心!」
坐在钟偲芸的床边,丁颖耀看着她睡不安稳的脸庞直皱眉。
他现在很生气,想到她都已经十六岁了,居然不懂得好好吃饭,还搞到在学校昏倒,他就忍不住想发火。
但另一方面,他也气自己居然为了工作而完全忽略她的事,如果不是她今天在学校昏倒,他又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呢?
想着可能的答案,丁颖耀的脸色就越来越差。
「小女生,妳最好有很好的答案,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妳不好好吃饭,看看妳现在变成什么样子,脸颊都凹进去这么大一块,瘦得跟鬼一样很好看吗?」
丁颖耀低声抱怨着,说到火大之处,他还伸手去戳戳钟偲芸的脸颊,光戳还不过瘾,末了,他干脆伸出双手捏住她的脸颊,又转了几下,直到她苍白的脸颊浮现血色才甘愿地放开手。
可能是因为被了颖耀捏了一把,所以本来就睡不安稳的钟偲芸顺势翻了个身,还低低地不知在梦呓什么,而因为翻身的关系,棉被也被她推了开。
丁颖耀顺手帮她把棉被拉好,却在看到她露出短袖运动上衣的细瘦臂膀后再次拧紧了眉。
在把她的手塞回棉被下时,他发现掌中微凉的小手细弱得不象话,彷佛他只要稍加用力,那细细的手腕就会骨折似的。
「本来就已经是弱不禁风的小女生了,再减肥岂不是只剩一把骨头?妳是想害死自己还是想害死我啊?」
没错,如果她减肥减出问题,到时他肯定会第一个被老妈抓去剥皮,所以,小女生,妳的减肥计划就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