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日那天早课诵经完,夫人才起来,膝盖处的裙子沾一大片血,方丈惊问夫人,夫人原也不说,是夏荷忍不住说夫人日日跪拜,跪得膝盖伤了,衣上的血是膝盖破了皮化脓出血,一直没好,方丈才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答应在钟老爷面前说说话……”
“春绿,你可以再夸张一点,哪有化脓出血这么严重。”她打断春绿喋喋不休,本想让余棠骐稍稍觉得内疚,可听春绿越说越夸张,余棠祺脸色越来越阴沉,她后悔了。
“哪没有那么严重!要不夫人膝上也不会留那么难看的疤了,幸好夫人不需争宠,否则那么难看的疤……”
“春绿!”高仪仁这会儿真动怒了。
春绿立刻噤声,不再说话。
“春绿,你去找大夫来替夫人看看。”余棠骐声音很冷。
“是。”春绿福了福身,立刻飞奔而出,找大夫去了。
“你别听春绿瞎说……”她想解释。
“仪仁,现下没别的人,话我只说一次,往后,你不必再为我做什么,哪怕再小的事全不需你为我做。从今以后,换我为你做事,换我来照顾你,我帮你找好吃好玩的,帮你做最漂亮的新裳、买最好看的步摇、首饰。
“我长大了,换我给你最好的。答应我,你不会再为我做傻事,去鸡鸣禅寺跪九十九日太傻了,你应该对我有点信心,就算不是钟老爷当我夫子,我也有本事考上状元,你根本不需要受那种苦。”
“棠骐,现下没别的人,话我也只说一次,我知道你感激我,因为我对你好,可其实我做那些事,也是为我自己,你不必觉得欠了我什么……”
“我没觉得我欠你什么,你带我来金陵前,我说过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往后你想要什么,跟我说,我就给你;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
“不管我要你做什么,你都去做?”她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睛,露出贼兮兮的模样。
余棠骐无奈地笑,她是大了他八岁,可在他眼里,她就是比他孩子气啊……
“对,你想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
“有两句俗语说,男子到菜田‘跳菜股就会娶好某’、‘偷老古就会得好某’。”
余棠骐皱眉,“那两句听起来像福州地方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没结婚的年轻男子去菜园跳田畦就能娶好娘子,偷人墙头上的老石头就会得到好娘子,明年元宵夜,你去跳菜园的田畦、偷一户人家墙头上的老石头,娶个好媳妇回来,我好快快抱到孙子……”她哈哈笑起来,余棠骐去跳菜股、偷老古的模样,越想越觉得好笑。
“你就这么希望我娶媳妇?”余棠骐低问,神情难掩落寞。
“当然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余家长房的香火靠你了!”她拍拍他的肩膀。
他望入她清澈的眼,片刻,淡淡道:“我不必跳田畦、偷老石头,你觉得哪家姑娘好,告诉我,我去娶回来。”
“真的假的?”她有些不相信,这小子变得这么乖顺,是不是有诈?
“当然。你想要哪家姑娘当媳妇?”
“俞二爷说吏部尚书嫡长女柳兰芳是金陵城最好的姑娘,若是能娶了她,对你仕途也有帮助,可我不知你喜不喜欢……”
“好,我娶柳兰芳。”
怎么听起来有那么点……自暴自弃的味道?“棠骐,你若不喜欢……”
“高仪仁,你要我娶谁,我便娶,因为这世上除了你,我谁也不喜欢。”
说完,他旋即起身走出厢房,留下一脸错愕的高仪仁。
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余棠骐真把话说白了吗?不,一定是听错了!
第7章(1)
“这世上除了你,我谁也不喜欢。”
说完那句话后,余棠骐像个没事人,早晚晨昏定省,平静地对高仪仁嘘寒问暖,压根像没说过那话似的,弄得高仪仁想开口规劝也不是,当成没听见也奇怪。
随日子一天天过去、季节更替,那句话带来的震撼渐渐褪色,却埋进高仪仁心里。
暮夏,余棠骐迎娶柳兰芳进门。
成婚这夜,他喝得醉醺醺,来到她房里,笑问:“仪仁,今日你开心吗?我成亲了,娶了你想我娶的柳兰芳。你开心吗?”
他拉椅子,坐在圆桌边手撑下颚,帮自己倒了杯水,脸上的笑容是那么苦涩,让高仪仁无法当作没看见。
她坐到他面前,苦口婆心说:“你不开心吗?兰芳确实是金陵城里最好的姑娘了,年轻貌美、知书达礼,配你再好不过。”
“你少说一样,柳兰芳对我死心塌地,非我不嫁。你知不知道,两个月前她在路上堵了我,她府上护卫扮成劫匪,让我不得不‘出手相救’,打斗过程护卫撕裂她上衫,她扑到我身上,半裸着胸,大喊我占了她便宜,意欲引人观看评理,护卫听见聚集来的人声便四散,我将她带到僻静巷弄,轻薄了她一把,说,‘这才是占便
宜’。”他邪肆地笑了笑,浑然不觉轻薄人家姑娘有什么。
“她楚楚可怜望着我,梨花带雨地说,我必须娶她。我说没问题,两个月后本公子必定八人大轿抬她入余府,她破涕为笑。我走出巷弄,她的丫头马上拿披风奔去寻她。一切全是她设计好的,以为能把我当傻子耍。用那么粗糙拙劣的手段,就为了嫁我。”
他耸肩,语带讥讽,继续道:“你说她是金陵城里最好的姑娘,这个最好的姑娘,不惜自毁清白逼我娶她,可见她多爱我。是不?这么爱我又这么好的姑娘,我不娶不是可惜了?
“仪仁,你确定柳兰芳是金陵城里最好的吗?确定她知书达礼?而非忝不知耻?无所猬了,大家说她好,我当她极好便是,反正娶谁对我来说都一样。”他喝下那杯茶水,刷地起身,伸手施力一把拉起高仪仁。
她被拉起来,又被他用力一扯,跌进他怀里,扑鼻的酒气袭来,他的宽阔胸膛厚实得令她心惊胆跳,她挣扎着却挣脱不开。
“一会儿就好,让我抱一刻钟,像我病了一场那回,你抱着高烧的我,哄我喝药吃粥那样,让我抱一抱就好……”
他似乎极为煎熬痛苦的声音传来,她心软了,安静下来。
“春绿、夏荷被我支开了……”他松开手,低头望她。
她仰头那刹,看见他如夜幕般漆黑的眸子里,满盈纠结复杂的情绪,她心房微震,什么时候……那个孱弱的十二岁男孩长成眼前的男人?
在她怔住一瞬,他俯首,凶猛狂热地吻了她!
突如其来的吻,让她整个人懵了。
他趁势掠夺,唇舌霸道钻进她檀口后,攻城掠地,摩挲她唇舌,贪婪汲取她口中的香甜津液,他吻得狂猛而绝望……
她脑子昏乱,双膝发软,属于男性的阳刚气息霸道又猛烈,瞬间笼罩了她,她无法抵抗,思绪搅成一滩烂泥,抓紧了他胸前大红锦袍,整个脑子都在疯狂叫嚣,翻腾着连她也理不清的感觉……该推开他的,该推开他啊!可她使不上半点力气……
像是过了一生那么漫长,他终于松开她,哑着声音说:“明天起,在外人面前,我会喊你娘亲。”
不等她有任何回应,他转身开门,大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