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只有寄希望于两个月之后的朝天风云盛会。他相信她会在那里出现。要想求得她的原谅,他得好好修习睡教的武功。辛老太爷已经没有逼迫儿子半夜三更起床,起先他怀疑儿子为了偷懒睡觉骗他,但后来亲自领教了儿子在睡梦中还能保持高度警觉出手伤人,他不得不承认睡教武功真是另辟蹊径,自成一家。难怪一个小教派竟能保持百年威名,不过名声不怎么好听就是。
夜眠眠终归不能一直呆在龟谷,每隔一段时日,她便要出谷采买生活用品。多亏当初她跑掉时带走了包袱,里面有些散碎银子。不过出发去参加朝天风云盛会的话,就得另谋路费。这个她已经想好了,下山去找教主拿。教主的银子是她夫君的,她夫君的就是她的,理直气壮不必愧疚。
离朝天风云盛会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夜眠眠该离开了,她侍弄的菜园早已荒芜,破旧的屋子也积满灰尘。她伤感地梭巡一遍,转身离去。不知道能否再回这里,她要好好看一眼,将一切装进心里。找教主拿了银子,她要去找辛容若,他答应过要帮她。如果他不愿意,她将一个人上路。
富丽堂皇的凤凰展翅庄,以往的睡教中人已在此过上了富足安宁的生活。教主俨然是一个土财主了,乡里人都叫他沈老爷。据说沈老爷在外经商多年,现在是落叶归根,衣锦还乡。夜眠眠一路行来,听得最多的就是乡人说沈老爷如何有钱,又如何乐善好施。她不知道沈老爷就是教主。
当她进入凤凰展翅庄,所有人都惊喜交加。教主正在喝粥,听说她回来了,含着一口粥跑出来。
“眠眠丫头,你终于回来啦。”教主边跑边张开双臂,想给夜眠眠一个拥抱,但她看见教主边说话边喷出白色黏稠状秽物,马上闪开让教主扑了一个空。
“呜呜呜,眠眠丫头你还不肯原谅我吗?”教主受到伤害了,他抱着门柱哽咽起来。
“教主,你误会了,我怎么敢跟你老人家赌气。”夜眠眠确实还有气。
“还说没有,你都不给我抱。”教主越老越小,学小孩子撒起娇来。
夜眠眠翻个白眼,靠近教主勉强抱了他一下,算是安抚。教主说她没诚意,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给教主照。教主看见自己满嘴糊了一圈白粥,才明白眠眠丫头不给他抱的原因。
等教主梳洗干净,又叫人另做了些饭菜给夜眠眠。一老一小用过晚膳后到后花园凉亭品茶,这样舒服的享受以前想都不敢想。
“眠眠丫头,你真是本教的福星呀,当初算命先生没说错。”教主回忆起当年捡到眠眠那会儿,她还是一个爱哭的婴儿,转眼都嫁人了。
“教主你怎么变成沈老爷了?”在用膳时有乡人送来新鲜果蔬,夜眠眠听见他们这么叫教主。
“睡教已经解散,我就不是教主了,自然应该以我的姓名称呼。”说起来教主对“老爷”这个叫法很满意,让他陶醉了好一阵子。
“以后我应该怎么称呼教主?还是叫沈老爷吗?”夜眠眠不无讽刺地说。
“丫头,你说这话是故意气我吗?”教主吹胡子瞪眼,“这里是你的家,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一声爹,嫌我老叫爷爷也成。”
喔,夜眠眠心中五味陈杂,泪水一下子涌出。
“怎么样?很感动吧。眠眠丫头,以后你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了,看谁还敢瞧不起你。”教主刚说完,凉亭周围突然冒出一群人,很有气势地说:“没错,还有我们这些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为眠眠丫头撑腰,看谁敢欺负她。”
大家你望我我望你,都觉得此刻十分感人,大家应该抱在一起流出喜悦团聚的泪水才对。
“爹,我要银子!”五个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大家都愣了,全看向说话之人。夜眠眠脸不红气不喘,含着两泡眼泪摊手跟教主,就是沈老爷,要钱。
眠眠丫头说,她要回婆家没路费,教主给了五十两。眠眠丫头说,她应该给公婆买见面礼,教主加了一百两。眠眠丫头说,睡教虽然解散了,但她还是要为睡教正名,所以要去参加朝天风云盛会,教主又加了五十两。眠眠丫头还说……众人立刻捂住她的嘴,再说还得了,她都挖去二百两了。
夜眠眠挣脱后说,爹,各位叔叔伯伯,你们马上就可以抱孙子了。众人毫无异议一致同意再加上一百两。就这样,她说了四句话,赚到三百两。
“丫头呀,你早去早回,我等着抱外孙。”教主将刚认三天的女儿送出门,他已经雇了马车在外等候。
“爹,我知道了。”夜眠眠脆生生地答应。
“如今你又了身孕,比武的事就让容若代劳,别伤了我的外孙。如果不能实现你的理想,我们也不会怪你的。”
“爹,我知道了。”
教主殷殷叮嘱,句句不离他的宝贝外孙,门外的车夫等得不耐烦,一再催促,遭到众人呵斥。终于等教主搜肠刮肚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夜眠眠才上路。她坐在马车上,掀帘跟她的亲人们道别,不禁泪眼婆娑。她不知道前路是否顺利,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有后路可退。因为她有爹,有叔叔伯伯,还有兄弟姐妹,他们会永远支持她、保护她。
半个月之后,夜眠眠到达了辛窝,她站在大门外,被那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门庭闪花了眼。她知道辛容若家有钱,却不曾想到这么有钱,那门柱都是包金的,太没天理了。
一路上她都以白纱遮面,在客栈、酒肆、赌坊,甚至大街上都有人打听她的名字,还有些江湖侠女打扮的女子,凶神恶煞地扬言要称称她的斤两。她吓坏了,不敢以真名示人,住客栈都是等级的沈姓,就怕还没见到辛容若,就给人大卸八块了。
不过这种情况增强了她的信心,她听那些江湖人说是辛窝发出号令找儿媳,这就代表她的地位得到婆家的承认,也证明辛容若没有忘记她。她可不想被江湖人架到婆家,还是自己堂而皇之找上门比较有面子。
夜眠眠理理鬓发,提着给公婆的见面礼叩响了那扇厚重得可以压死人的铜铸大门。她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努力压制心中的不安,静待来人给她开门。
嘎嘎嘎,门开了,她慌乱地不敢看,垂首敛眉,手心都冒出汗来。
“请问你找谁?”开门之人亲切问道。
“我、我找辛容若。”夜眠眠的声音低如蚊蝇。
“眠眠!开门之人仿佛被棒槌打了一下,声调拔高到近乎刺耳,“你来啦!”
听见自己的名字,夜眠眠一惊,抬头一看,惊呼道:“掌柜的!”
“小藤,你慢吞吞做什么?”这时门内又探出一颗脑袋,夜眠眠更惊诧了,“老板娘!”
“可不就是我。”辛绿痕跨出门接过夜眠眠手中提的礼盒,笑眯眯地说:“我等你好久了,小婶婶。”
夜眠眠直接呆掉。
在辛窝大厅里,夜眠眠才弄清楚掌柜的和老板娘与辛容若的关系。原来老板娘是辛窝的孙小姐,她的爹娘是辛容若的大哥大姐。这其中又牵涉到辛家二老的旧事,辛家二老是各自带着儿女再婚的,婚后又生了辛容若,因此兄弟间年龄相差甚大。
“我们真有缘分,小婶婶。”辛绿痕可说是殷勤备至,让夜眠眠很不习惯。
“容若他……”
“小叔叔他随爷爷去参加朝天风云盛会,走之前嘱咐我,如果小婶婶来一定要招待好。”
他走了。夜眠眠的心中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