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慕飞和他的同事徐贵平离开旧金山,转往佛罗里达州拜访客户的第二天晚上,就在客户宴请的餐厅里鬼使神差的撞见了离奇失踪、生死末明的雷修奇。
负责款待他们的江得超是旅居在迈阿密的老华侨,他是鸿发建设公司的业务部主任,负责洽办东南亚一带的工程业务。
季慕飞和徐贵平在鸿发开完重要的商务会议之後,江得超就热心款款的拉着他们直嚷着要做来请客。”走走走,季老弟,徐老弟,今晚我请客,带你们到枫林阎吃饭,这家中式餐厅的大厨都是从香港、大陆高薪礼聘过来的,他们的手艺可不是盖的——包准让你吃得边流口水,边呼过瘾!”
於是,季慕飞和徐贵平就在盛情难却的情况下,和江得超及另两位鸿发的员工,走进了这家以海鲜闻名举个迈阿密的中式餐厅。
刚入座,他才拿起湿毛巾擦擦睑,江得超就迫不及待的拿着menu,对他兴致高昂的介绍着:
“季老弟,来这家店非吃它的鸡茸鱼翅、凤肝鲜鱿鱼、芙蓉蟹肉、红烧明虾不可,否则等於入宝山空手而回。”
季慕飞客谦的笑了笑,“江大哥,一切由你做主,我和贵平客随主便。”
徐贵平也点头跟著附议。
江得超也是个爽快而阿沙力的人,他就不再客套,直接跟服务生点菜,“除了鸡茸鱼翅、凤肝鲜鱿鱼、芙蓉蟹肉、红烧明虾外,再来一盘豆豉生蚝,一盘鸡油菜心,一碗八珍豆腐羹。还有两瓶白兰地,其它——不够吃再叫。”
“江人哥,你已经叫得很丰盛了,我想我们五个人还不见得吃得完呢!”徐贵平笑嘻嘻的说。
“哪里,我们五个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大男人,这些菜一定吃得完,而且保证你们意犹未尽,还但来第二回。”江得超一边斟洒,一边热络的笑道,“来,先喝点开胃酒,暖暖胃。”
季慕飞正准备举杯敬酒时,目光就悲—对推门而入、手挽着于,状甚亲密的男女女给抓住视线。
而那个漂亮出色、风度翩翩的男人就是烧成灰,季慕飞也能认出他是谁!
江得超也看到雷修奇,他喜出望外的说:
“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雷总跟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季慕飞暗暗咬牙忍住那股澎湃欲扑的怒火,力持镇定的笑问道:
“江大哥,你跟那位——雷总很熟吗?”
“熟啊!”江得超浑然未曾发觉到季慕飞的异样,他快人快语的说:“我们公司跟他有生意往来,前阵子还一块合作在香港盖了一栋观光大饭店呢!你们现在住的梅景大饭店也是他的。”
季慕飞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克制愤张而几近溃决的情绪,“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过去跟——那位雷总打声招呼呢?”
江得超立即笑着数落自己,“我呀,一有好吃的就忘了做人应有的礼貌了,走,我帮你们介绍引荐一下,搞不好你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季慕飞不动声色的在江得超的带领下,走到雷修奇坐的餐桌旁,日光迸射的眯起眼,准隔看他如何“应对”。
雷修奇一见到江得超,立刻彬彬行礼的起身和他握手寒喧,“江主任,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这位先生有点面熟,是你们公司哪个部门的同事?”
很好,他竟然装作不认识我,季慕飞浑身紧绷,怒气为之上扬,熊熊怒火已燃亮了他那黝深的眸子,但,他还是牵强的挤出了一线笑容,任凭江得超笑吟吟将他的身份「介绍」给那个应该千刀万剐的雷修奇“知道”。
“雷总,这位先生是我们公司的客户,他姓季,叫季慕飞,是台湾宏扬建设集团的业务部课长,这次特地来跟我们谈一笔工程浩大的建设方案。”
雷修奇虽然已经敏感的察觉列季慕飞对他的敌意,但他还是很有礼貌的向季慕飞伸出了友谊的手。
季慕飞非常用力的握住了那只手,寒光点点的慢声说道:
“很高兴有这个机会‘认识’你,这位艳光逼人的女士是谁?能为我特别引荐—下吗?”
明知道季慕飞是来者不善,莫名所以的雷修奇还是拿出了生意人以和为贵的风度涵养,神清气朗而从容不迫的笑道:
“这是我的末婚妻蔺湘华,我们预定明年元旦结婚,如果季先生有空,欢迎你前来参加,我们会——”他话尚未说完,下巴已结结实实的挨了季慕飞来势汹汹的—记重拳,他在一片错愕的惊呼声中,狼狈的跌落在地毯上。
而面色赅青,怒火中烧的季慕飞仍不准备放过他,他双目喷火的紧揪住他的领口,咬牙切齿的恨声骂道:
“你这个冷血无情,始乱终弃、喜新厌旧的浑球!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他气得皆目欲裂,浑身颤扑,恨不能乱拳打死雷奇修仑这个无情无义、见异思迁的伪君子,但,当他气喘吁吁的准备再挥出第二拳时,江得超和徐贵平已经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用蛮力将他硬生生的架开了。
“小季,你疯了是不是?”徐贵平惊惶不安的瞪着他,拚命抓住季慕飞蠢蠢欲动的手臂。“你怎么莫名其妙的挥拳打人呢?”
“是啊!季老弟,你是不是跟雷先生有什么误会呢?”江得超满头雾水的抱着他的腰,试图缓和季慕飞激动狂野野的情绪。
蔺湘华一边拿着毛巾擦拭着雷修奇淤青红肿的下巴,一边尖锐的提出不满至极的指责,“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怎么随随便便就发狠揍人,你如果不立刻向我们道歉,我们可以到法院按铃申告,在场的客人、服务生都可以做我们的证人!”
季慕飞却从喉头冒出一阵故肆张狂的大笑,笑声凄烈而刺耳。“哈哈哈!——去按铃申告吧!看看法官会做怎么样公平的裁决,如果适世界上还有真理和正义存在的话!”然後,他忍狠狠的瞪了雷修奇一眼,用力的挣脱了汪得超和徐贵平的压制,步履踉跄的冲出了枫林阁餐厅。
被打得糊里糊涂,却—直保持缄默的雷修奇也提起脚步准备追出去。
蔺湘华连忙紧张兮兮的扯住他的臂弯,“修奇,你别理那个疯疯癫癫的怪人,我们还是换家餐厅吃饭吧!”
雷修奇静静的抽出手臂,“湘华,你不觉得事行蹊晓吗?那位情绪失控的季先生显然认识我,也许——”他双眼亮晶晶的瞅着她,“他能帮我恢复记忆力也不一定。”
他见蔺湘华只是阴晴不定的咬着唇,一副焦惶不安又面有难色的模样,不禁纳闷扬眉的问道:
“怎么,你不高兴我恢复记忆力吗?”
“我——”蔺湘华支支吾吾的,“我——怎么会?”
“那就好,你走开车回家别等我。”语毕,雷修奇已不容分说的迳自拉开餐厅的玻璃大门,离开了面色凝重而欲言又止的蔺湘华。
蔺湘华浑身虚软的跌坐在椅子上,按著隐隐抽痛的太阳穴,无助的在心底呢喃着:老天!她都快和雷修奇结婚了,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任何差错,被那个言行粗暴的城咬金破坏了她个雷德芬就快完成的精心计划。
***
雷修奇往前步行了一段路,很快就发现了穿着一身醒目的白夹克的季慕飞。
他赶紧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季先生,等一等——”
季慕飞—见到他,立刻火冒三丈的握紧了拳头,“你还敢来招惹我,你不怕我把你挫骨扬灰,大卸八块吗?”
雷修奇仍是—副泰然自若,不愠不火的神态。“在你把我大卸八块、挫骨扬灰之前,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我们以前认识吗?”
这是什么话?季慕飞下颚紧缩的还来不及发火,雷修奇已飞快的提出解释:
“你先暂时息雷霆之怒,我会怎么说——完全是有我的道埋,我——”
季慕飞却怒不可遏的厉声打断了—他,“我没心情听你这种薄情寡义的浑球讲废话,如果你不想被我打得满地找牙,请你识相—点,赶快让开,别档住我的去路!”
雷修奇却沉着的摇头说道:
“你如果想打架,我愿意奉陪,但,要我让开,除非你告诉我,我们之间到有何关系?!”
季慕飞发出一声尖苛悍笑,“It’sjoke,雷修奇,你有兴趣玩这种装蒜的游戏,我季慕飞没空奉陪,请你赶快让开,否则,我的拳头是不会留情的。”
雷修奇不闪不避的挺直了身躯,“你要打,你就尽管下手吧!只要能让我恢复记忆力,让是被你打成残废我亦甘之如饴!”他不慌不忙、清清楚楚的说。
季慕液的脸色猝变了,“你刚刚说什么?恢复记忆力,难道你——”
雷修奇沉痛的点点头,“没错,我在五年前发声—场非常严重的车祸,虽然侥幸的逃过一劫,但——却因此丧失了记忆力。”
天啊!季慕飞脸色刷白的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所以,你并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而是——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他浑身颤动的问道。
“是的,请你帮助我,季——先生。”雷修奇哀恳的望着他哑声说道。
“叫我小季,那是你向来对我的昵称。”季慕飞泪光闪烁的提出纠正。
雷修奇的心没由来的抽痛了一下,“小季?”他不知道为何会有—种酸楚欲雨的悸痛感,但,看到小季那张扭曲灰白而盈满泪水的脸庞,他发现自己的眼眶跟着湿润了。
***
为了尽快回复记忆力,雷修奇和季慕飞一块问到海景大饭店。
小季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凝肃的从皮夹里掏了两张随身携带的彩色相片,缓缓递到神色有点紧张兴奋的雷修奇面前。
“这—张是我们风骚六君子一块去十分寮瀑市露营烤肉的相片,你看看,站在最右边那个胖胖的、体态圆滚滚的老兄,就是你最要好的死党余盛仁,绰号圣人,你还有印象吗?”
雷修奇目不转睛的盯在相片上,“圣人,圣人——好像有点印象,那个坐在余盛仁身边,娇小玲珑的女孩子又是谁?”
“那是他的女朋友沈丹霓,绰号阿丹。”
“阿丹?”雷修奇又重复念了一次,记忆的齿轮开始飞快的旋转着,“那——那个站在你左边载着眼镜,斩斯文文的男生是——”
“那是麦德夫,绰号卖豆腐,站在他身边的是汪碧薇,她是你和余盛仁的学妹,画画得相当不错。”季慕飞很有耐心的为他详加解说。
雷修奇的头已经开始抽痛了,记忆的齿轮旋转的速度已经超过他所能负荷的程度,但,他用意志力克制住那份尖锐的痛楚,拚命张人眼睛辨认着每一张令他觉得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脸孔。然後——他的焦距放在依偎在他臂弯里的女孩身上,“这个女孩子是——”他面如白纸而心脏紧缩的挤出声音。
季慕飞定定的望着他,“阿奇,别告诉我,你连采晴都忘了?”然后,他拿出另一张相片,那是釆晴母女的合照。“看清楚一点,相片上这个美丽纤柔的女孩子就是你最珍爱的女子璩采晴,而她怀里抱着的小天使——就是你们的女儿——盼盼。”
采晴?采晴?我们的女儿盼盼?雷修奇双手颤抖的握着相片,他目光呆滞的看了—眼,只觉跟前一片晕眩,呼吸困难,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门。
而记忆齿轮发出—阵轰然的巨响,他头痛欲裂的托住了头颅,然後,在季慕飞惊慌焦急的呼喊声中,笔直的向地面载倒,坠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中。
***
当一块冰凉的湿毛巾压在额头上时,雷修奇已经从昏迷中真正清醒过来。
再看到季慕飞那张清朗俊雅、熟悉不过的男性脸庞时,他不禁悲喜交织的紧紧抓住季慕飞的手肘,激动的喊了出来:
“小季!”
季慕飞惊喜莫名的张大了眼睛,“阿奇,你——你恢复记忆力了?”
“是的,完全恢复了。”他语音粗嘎的说,深沉漂亮的一对黑眸里漾起了点点闪烁的波光。“诉我,采晴——她还好吗?”
季慕飞的嘴唇扭曲了,“你听了之后,千万不要太激动——”然後,他点了—根烟,面色凝重、喉头梗塞地详尽陈述着他离开台湾之后所发生的种种变故。
从采晴接到他姑妈雷德芬谎报他落海失踪、到怀有身孕、到璩如风夫妇车祸亡故,点点滴滴的辛酸血泪,巨细靡遗的告诉了雷修奇。
雷修奇的脸色愈听愈惨白、愈听愈愧疚痛苦,当他听到璩如风夫妇车祸双双身亡的悲惨际遇时,他不禁发出阵阵椎心刺骨的哀号,双手抱著头颅痛哭不绝,并不断的发出自责的啜泣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季慕飞眼中也凝满了酸楚而晶莹的泪光。“阿奇,你别太自责难过了,只能说你姑姑太精明厉害了,你知道吗?璩教授在接到你姑姑谎报的信函之後,曾经亲自前往迈阿密来拜访慰问你姑姑,你姑姑说,她太伤心难过了,听以不准备再侍在这个令她万念俱灰的伤心之地,璩教授见她哭得那么伤心悲绝,更断定你大概是凶多吉少了,这五年来,我们几乎都认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有采晴——她还抱着无穷的希望,每天摺着纸鹤,期盼你的奇迹归来,”他语音梗塞的停顿了一下,艰困的清了清喉咙,竭力平复激昂酸涩的情绪。“你知道吗?阿奇,她每天部拿着你的相片对小盼盼说:”这是你的爸爸,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旅行,妈妈每天摺纸鹤,爸爸知道了,就会快点回到我们身边。“她这样日复一日、不厌其烦的教导着小盼盼,生怕她会不知道你是她的生身父亲,我从未看过像她那样柔弱又坚强的女孩子,看起来文文弱弱、风姿楚楚,却有一股不畏风霜雪雨的韧性,所以,阿奇,你是幸福的,不管你是生是死,你在感情上部是赢家。”
雷修奇却听得鼻酸眼湿,柔肠百转而久久不能自己。
好半晌,他才稍稍克制住愤张激动的情绪,双眼红肿的望着季慕飞哑声说道:
“小季,干言万语不足以道尽我心中对你的感激和愧疚,你对采晴实在是情深义重,令我——自惭形秽又自叹弗如!”
季慕飞戏谵的幽了两人一默,“没办法,谁教我是个重友轻色的人,所以——这重色轻友的角色,只好请你继续扮演下去罗!”
“谢啦!小季!”雷修奇重重的拍着他的肩头。
季慕飞淘气的眨眨眼,“光别谢得太快,人家采晴已经把她的下辈子许配给我了,你如果还懂得知恩图报,下辈子你当男配角,别来跟我搅局抢戏就可以了。”
雷修奇好整以暇的笑了,“是吗?我会使出浑身解数让她改变主意的。”
季慕飞摸摸下巴,沉吟了好半晌,“你想一根大榔头能不能再让你眼冒金星,失去所有的记忆力?”
雷修奇老神在在的斜睨着他,“你敲得下去吗?别忘了,你可是个‘重友轻色’的人呐!”
季慕飞吹胡子瞪眼睛了,“这回你的记忆力倒挺灵光的嘛!”
“哪里,都是拜你所赐,”雷修奇毫不含糊的回敬道,“对了,其他人还好吗?”
“你是指我们那几个风骚的老朋友吗?”
雷修奇淡淡的点点头。
季慕飞倒了一杯水递给雷修奇,自己则席地坐在地毡上。“我就长话短说,其他的,你自己回去慢慢了解,我政大企研所博士班毕业之后,就在我舅舅公司上班,采晴也在那里上班。而麦德夫清大工研昕博士班毕业之后,就留在清大教书,碧薇台大经研所硕士毕业之后,就在世贸上班。他们两个才刚订过婚,预计在明年西洋情人节那天结婚。而圣人呢?他拿到博士学位之後,在凯博金融证券中心上班,阿丹大学毕业之後,在一家食品行上班,两侗人时好时坏,是对标准吵吵闹闹又甜甜蜜蜜的欢喜寃家。”他笑意吟吟的摇摇头,“你别看圣人体积大,面貌粗犷威武,他见了阿丹,活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被她治得服眼贴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敢苟延晓瑞的猛怕马屁,猛献殷勤!”
雷修奇酸涩红肿的眼睛里也盈满了笑意,“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宝,算算,他们也怕拖了五年多,为什么还不定下来结婚呢?”
“问题出在阿丹这个小不点身上,她要圣人减肥,偏偏圣人对美食毫无免疫能力,阿丹说,并不是她喜欢强人所难,而是她另有顾忌,她可不希望她和圣人的婚纱结婚照一拍起来像‘小虾米配大鲸鱼’,甚至成为滑稽可笑的‘劳莱与哈台’的最新翻版!”
雷修奇笑意不住又感触万千的发出一声轻叹,“老天,我真是怀念那段与你们品茶谈心,共剪西窗的口子,五年了,我真不敢相信我已经‘昏睡’了五年。”他泪影闪动的哽咽着。
季慕飞炯炯行神的眸光里亦摇晃着一层迷蒙的水雾,他深深注视著雷修奇,低沉有力的说道:
“兄弟,欢迎你清醒过来,更欢迎你重新归队!”
雷修奇笑了,但,他的眼中却凝满了更多感动酸楚的泪光。
两位相知相惜的至友相视一笑,—切都尽在不言中。
***
当天晚上十点多,雷修奇面色沉静而自然的返回住处。
看到蔺湘华和他的姑姑雷德芬都坐在客厅,—副心事重重而紧张不安的模样,他心里闪过了一抹复杂而难言的痛楚,但他却对她们露出了轻松自恰而若无其事的微笑。
“你们怎么都还没睡?”
“还不是为了等你,我还特地熬了一锅莲子汤给你吃。”雷德芬佯装平静的笑道。
“哦,可是我有点累了,”他伸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呵欠,“你留着,我明天早上当早餐吃。”说著,他随意的脱下外套,准备上楼睡觉。
“呃——修奇。”蔺湘华嗫嗫嚅嚅的叫住了他,“那个疯疯癫癫的季先生——他有没有——再找你麻烦?”
“没有,”雷修奇神闲气定的淡笑道,“他说,他认错人了,还请我喝了两杯啤酒道歉。”然後,他再打了个甚不文雅的大呵欠,迳自回房睡觉了。
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的雷德芬和蔺湘华移眸相看了一眼,皆不由自主的垮下沉重而紧绷的肩头,如释重负的轻吁了一口气。
三天后,她们在雷修奇的房间里看到了他的亲笔留书,信上写着:
姑姑:
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和我的挚友小季搭机返回台湾了,请原谅我必须用这种方式‘出走’,只因为五年前那场争执、绝裂所引发的后果,是我目前脆弱而极於赎罪的心再也承受不起的。
五年前,我就是因为太爱您,太在乎您了,所以,才会在心乱如麻的情况下出了车祸,也才会在空白的记忆下又让您引着我度过了昏昏沉沉的一段岁月。
昏昏沉沉,这四个字尚不足言尽我这五年来和记忆缠斗的痛苦,而这种痛苦和您加诸在采睛身上的相比较,似乎久渺小得不足挂齿。
姑姑,我知道您的出发点是为我好,但,您知不知道您一意孤行的爱,给采睛,给我带求了多少难以消弭的痛苦和遗憾?
您可知道?因为您的精心设计,釆睛成了经历沧阜的未婚妈妈,而我那可怜的小女儿盼盼,却成了没有爸爸爱护的私生女?
我实在不敢想像这五年来,她们母女所过的日子是何等的凄楚悲凉?对于采晴那份坚贞不悔而始终如一的爱,我真的是万死莫赎,所以,纵有十军万马也不足以阻挡我回去和她们母女团聚的决心!
姑姑,我绝不敢怨您,只是深深的期吩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如果您能稍稍回忆一下当初您只身抚育我的辛劳和悲苦,那么,您应该能体会采晴这五年所面临的冷暖和苍凉。
看看我所附的相片,看看那个文弱纤细的女孩子,她是具备多少勇气来承受未婚妈妈的压力和痛苦?还有她怀中那个可爱又可怜的孩子,您怎忍心——再拆散我们一家人呢?
至於湘华,戎只能说声抱歉,如果她不是那样固执得把心紧系在我身上,她会发现岱衡才是她值得托付终身的好对象!
姑姑,请您岁保重,如果您能体谅我们,接纳我们一家三口,您会发现您并没有失去什么,反而多了一个可爱的侄孙女。
殷殷祝福您
愚侄
修奇敬笔
雷德芬面容凄楚的放下信函,有气无力的发出一声悲叹!“湘华,我们又输了——”
蔺湘华白著脸,泪眼蒙蒙的摇著头,“不,姑姑,我们从来没有赢过,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亦是如此!”
雷德芬浑身一颤,仿佛突然被针刺痛了—下,她感慨而有所体会的点点头,“是的,我们从来不曾赢过,只是白费一场心机而已,更大大委屈你了,湘华。”
蔺湘华荏弱的挤出一丝苦笑,“我没有任何委屈,真的,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修奇和璩釆晴这份百折不挠、金石可鉴的感情足以证明—切,爱是没有任何理由的,而您,还是我心目中最敬爱的长辈,永远下变!”
雷德芬欣慰的拍拍她,“你真是个善良懂事的好孩子,只可惜——”她无限遗憾的摇头低叹著,目光倏然被那张滚落在地毡上的相片抓住了,她拾了起来,细细端详着,眼中突然浮现了丝彩闪烁的泪光。
“这个小女孩提得真像修奇小时候,尤其是耶对漂亮出神的大眼睛,唉——没想到,这一晃二十多年,我都升格当了姑婆。”
回忆就像一首感伤却百听不厌的老歌,慢慢涌回到雷德芬悲喜交集的胸怀里,对於雷修奇的留书出走,蔺湘华确切的知道,她已经完全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