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怕!她挥身激灵,猛地张开眼,然后又吓了好大一跳。
怎么回事?程芷岚怎么和自己睡在一起?还贴得这么近?她刚要一巴掌呼过去,但看到他那张恬静的睡容时,忽地心里痒痒的……似乎有些舍不得,原本要抬起的手也就缩了回去。
这家伙长得还真有几分姿色,难怪别人怀疑他会不会是皇帝的男宠,但她看皇帝对他的态度并无暖昧,更像长者对特晚辈一样,很是爱惜呵护。这家伙何德何能,能让皇帝都疼他?就凭他这张臭嘴骗人吗?
她瞪了一眼他的嘴巴——哼,唇形是很好看,唇色的确漂亮,眉目如画、朕色白嫩,不说话时自然散发一股贵气,像是官家公子。
说未也怪,他平日对外人算得上气度雍容,可为什么每次和她说话,总能把她气个半死?明明她最近都反覆告诚自己,这是她的救命恩人,一定得对人家客气些,可每每她刚堆出笑容不过须臾,就能被他气得七窍尘烟。
看来是她的修为还不够,她爹总说她肝火旺盛、易动喜怒,让她多念佛经。可她除了医典之外,其他书都看不进去,佛经读了三页就扔了,这肝火也没灭掉。
这一次,才会就这么糊里糊徐地被他骗到这儿来!
咦?等等,他的下巴什么时候有道小疤了?
她眯起眼,伸出食指去碰了一下他的下巴,指腹碰触的感觉是光滑,但那灰白色的一道肯定是疤痕。到底是怎么来的疤痕?怎么会在下巴?
哎呀,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头疼?那道疤痕白得刺眼,似有什么东西在狠狠撞击她的大脑。
蓦然间,程芷岚张开眼,黑眸清亮,直勾勾地看着她,意识清醒地问:「你轻薄我啊?」
顾芳华一下子跳起来,叫道:「谁要轻薄你?你和我同床共枕,我还没骂你是登徒子呢!」
「你宿醉一天,抱着我死不撒手,直叫我包子,你以为我愿意陪着一身酒气的你睡在这张床上?」他还嫌恶似的闻了闻自己的袖口,「都给你咬出酒昧儿了。」
她的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青,恼羞成怒地扑上去拚命捶打他的胸口,「你胡说!你就会编瞎话诬赖我!我才不会死拉着男人不放!」
「原来你还是个悍妇?」被她打并不觉得怎么疼,于是他笑得更放肆了,「死不承认也就罢了,还要打人?真当我治不了你?」他翻身将她压倒,一双手伸到她的腋下,轻轻搔几下。
顾芳华就像抽了筋似的在床上笑得滚来滚去,连声讨饶,「求求太傅大人饶了我吧!我受不了这个!」
「说点好听的,我便饶了你。」他的手指还挠着她腋下最柔软的地方。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快要笑断了气,哪里敢不说好话?偏偏好话都说不完整,只断断续续地说:「太傅大人英明神武……盖、盖世无双……风华绝……绝代……前无古人……后无、无来者……」
看她笑得脸都红透了,程芷岚却叹着气收手,「没有一句是我想听的。」
「那你想听什么?」刚刚脱离魔爪,她连忙滚到床角,对他生出几分惧怕之心。怕痒是她的弱点,但平时很少有人和她这么闹,也不会有人知道她这个弱点,怎么会被他一下子就抓住了小辫子?
他将身子往前一采,逼近角落里的她,一你猜猜我想听什么?猜中了,我带你吃好的,猜不中……就还要受这个苦。「接着他作势又伸出手来。
她惊慌失措地说:「你想听什么,说出来我复述就是了,你恃强凌弱,欺负弱女子,算什么本事啊?」
「原来你承认自己是弱啊?那以后还敢在我面前颐指气使、耀武扬威吗?」他趁势拿她的话压她。
顾芳华正想反驳,房门却被人敲响。
「主子,有客来访。」门外丫鬟的声音扬起。
「有客?」屋内的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异口同声。
顾芳华问向程芷岚,「你在这里还有朋友吗?」
他却略沉吟,问道:「什么人?」
「说是本地的太守,徐万年。」
她笑道:「他可真是个客气的人,知道我们太傅驾临,亲自来迎接啦。」
程芷岚的目光却转为幽冷,静静说道:「你知道徐万年是谁吗?」
「是谁?不就本地太守啊。」
「是害杜竿竿的父亲身陷图固的幕后主使。」丢下一脸错愕的她,他走到房门口,隔着门缝对那传话的丫鬓说道:「让徐大人在楼下小坐片刻,就说我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顾芳华急急提醒,「这个人不是好人,你小心提防着点。」
听她这样关切提醒,他微笑问道:「敢不敢和我一起去见他?」
她蹙眉问:「你一路不愿意透露身分,又住到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避开他的注意?」
「嗯。」
「你名为监军,其实……另有任务,才会选择这么低调。」
她笃定的语气让程芷岚露出一丝激赏神色,难得夸奖她一句,「还算聪明。」
但顾芳华没有露出半丝得意之色,反而秀眉皱得更紧,「但现在他直接找上门来了,显然是有人通风报信,而他必定是未者不善。」
点点头,他嘴角勾笑、浓眉一挑,「所以呢,你要独自留在房间里,还是和我下去会一会这位徐大人?」
她不假思索的跳下地,「去就去!谁会怕恶人?」
原本顾芳华心中的徐万年是个满脸横肉的奸臣相,可是一见面,才知道对方竟是一员儒将。四十多岁因保养得当,体态匀称且风度翩翩,笑起来甚至让人心生好感,教她不禁在心中疑惑,这真是坑害杜竿竿一家的大坏蛋吗?
「程大人,咱们上次见面还是去年在京城的时候,没想到您这次会大驾光临到我的辖地来,怎么也不事先知会一声?」徐万年笑着拱手行礼,极为客气。
程芷岚也微笑着回答,「哪里哪里,我不过是路过此地,怎好叨扰徐大人。」
「哦?程老弟不是为了公务而来吗?」徐万年称呼一变,己将程芷岚从「程大人」变成了「程老弟」,听着更加亲切。
程芷岚神色黯然地一叹,「实不相瞒,小弟……己经辞官了,现在就是一介庶民,想四处游历,看看风景罢了。」
「辞官?」徐万年诧异地问:「为何啊?程老弟在陛下面前做得有声有色,谁不知道您是朝堂红人、当今太傅,日后是要做帝师的,何故要辞官?」
程芷岚苦笑道:「徐大人难道没听说小弟早被陛下罢免太傅之职了吗?伴君如伴虎啊,想当年我入朝为官是为了家母可以衣食无忧,老来有所依靠,而今家母己经去世,我孑然一身,当然是保命要紧,反正我对荣华富贵向来无所求。京中那间小宅子也己委托朋友代卖,日后就不住在京城了。」
徐万年连连感慨,「那真是太可惜了!老弟还年轻,正是国家朝廷急需的人才,你这样撒手离开,陛下心中必然也会不舍的。罢了罢了,人各有志,我也不好劝导你什么,只是你既然是要游历四方,又刚好跑到我这宿城来,少不得要多住几天,让我做一回东道主。走,和我住太守府去,这小小客伐怎么能住人?」
说着,也不让程芷岚拒绝,他抬手就唤人来,「来呀!给程公子收拾行李!」他一声号令,从门外跑进十几名士兵来。
看此阵势,程芷岚笑道:「徐大人如此盛情,我若是推拒可就太说不过去了,本不想叨扰,没想到还是得打扰你一阵子了。哦,对了,这是我的未婚妻,忘了给徐大人介绍了。」他伸手拉过站在旁边不发一语的顾芳华。
顾芳华黑幽幽的眼珠一直盯着徐万年,这时才款款上前行礼,「见过徐大人。」
徐万年打量着顾芳华,笑道:「这是你的未婚妻?是哪家的姑娘?长得这么标致,哈哈,程老弟真是有福气了。你辞官归隐,有佳人相伴,两位算得上是神仙眷属了,这样的人间美事,我都不得不羡幕你了。」
摆摆手,程芷岚再叹道:「她爹的名讳你一定听说过的,就是太医院首座顾彦材,只是她前些日子开错了一个药方,得罪了陛下,在京城也特不下去了,只好跟着我四梅漂拍,可没有徐兄你想得那么美妙。」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顾太医啊!」徐万年哈哈笑着,「我说你们俩是神仙眷属,果然没有说错,你们二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还真是门当户对,我府上能请到你们两个也算是有福。恰巧我夫人这几日身子不适,外面的大夫都看不好,镜真想劳烦顾小姐为她把把脉呢。」
「小女子定会尽力,只是若看不好,还望太守大人千万别打我板子。」顾芳华打趣道,还笑得娇俏可人,教人对她一点诚心都没有。
上马车时,程芷岚好奇地看着顾芳华,「我以为你会按捺不住冲上前问他为何要对杜家不利,没想到你也挺会演戏的。」
她红唇嘟起,「我早说过我是在宫中讨饭吃的,不是不懂看人腔色说话,除了你老把我气得火冒三丈,害我失言之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我能不懂吗?」
他倒得意地说:「看来能让你失言失礼的就只有我一个了。」
「这有什么可得意的?」顾芳华皱着眉看他这样古怪的笑,替他担心,「你还笑得出来?这徐万年做事这么霸道,显然是要强行把你带走。看来你来这里的目的他必定有所耳闻,你编的辞官瞎话他未必会信。」
「他未说破,我何妨继续和他一起演戏?怎么?你怕了?」程芷岚挑眉看她,「刚刚没在外人面前戳穿我,是不是很后悔?」
「你要和恶人斗,我自然要帮着你圆谎了。」
「可你默认是我的未婚妻,他日他可能会把害我的心转移到你身上。」
她眨眨眼,假意道:「做你未婚妻还挺危险的,那我是不是该现在就跳车逃跑?」
程芷岚将她往怀里一拉,「你以为现在还跑得掉?」
这一拉,她的额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但他不以为意的低头,嘴唇就压着她的耳垂,濡涅的热风吹进耳廓里,吹得她耳朵痒痒的,一缩身子,却又更往他怀里缩。
「程芷岚,你这几日老吃我豆腐。」她小声嘀咕,「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对我不安好心了?」
「若是,又如何?」他柔声轻问。
这一句问得她胸口抨抨直跳,有胆子问,却没胆子听他的答案。
「你……你又不会喜欢我,你老这么逗我,有什么意思?我又不是青鸾郡主,没那么厚的脸皮和男人勾勾搭搭。」
「谁要你有厚脸皮了?」他轻柔说道:「你要是脸皮太厚,一天到晚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我才要生气。」
觉得他话中有话,她不禁抬头看进他双眼——这眼神她见过,上次在他家,他也是用这种眼神看她,勾搭得她心里抨抨直跳,脸热颊红,结果最后又被他取笑。
思及此,她一把推开他,哼声道:「别又来这套!我知道你是骗我、想逗我,看我会不会上你的当。你是花花大少、多情圣手,但我也不是一骗就会上当的小姑娘。」
程芷岚暗暗咬牙,「顾芳华,你真是没心没肺!」
「哈!我若是没心没肺,你就是狼心狗肺。」她在嘴巴上绝不肯落于下风。
「看来我刚才实在是太厚道了,那么轻易就放过你。」
见程芷岚目露「凶光」,顾芳华吓得花容变色,惊叫一声缩到车厢一角,但直厢空问狭小,最后还是被他抓住,两个人滚成一团,车身不断晃动,从外面看……唉,真像是没干好事。
等马车到了太守府,顾芳华下车时还恨恨地瞪着程芷岚。被这家伙在马车上一直压着,她连头都来不及重梳,现在肯定乱得像鸡窝一样,人家说不定会误会自己和他在车厢里做了苟且之事呢。
这可恶的家伙,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和她胡闹。
她在下车时故意踩了他一脚,疼得程芷岚鼓牙咧嘴却没吭声。
徐万年看在眼中,笑道:「两位真是甜蜜得羡煞旁人了。一会儿我叫人给两佑准备好厢房,晚上在前厅设个饭局请你们一定赏光。程老弟可以放心,绝不会打扰你们太久的。」
徐万年意有所指的这番话,让顾芳华简直无言以对,偏偏她配红的脸颊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一个陷入爱河的新妇。
接着,两人住进了徐万年的太守府,而他们所住的院子是全府最深的一处,门口还有两名士兵站岗。
刚到院落的时候,顾芳华还故意问道:「府里闹贼吗?怎么还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
徐万年打了个哈哈,「是啊,前几日有飞贼出没,还没有抓住贼人之前,只得让顾姑娘见笑了。」
闻言,顾芳华和程芷岚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这摆明了是要软禁他们。如今被人软禁起来,要想出去可就难如登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