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太子、容王,本将率兵到长红谷,果然见近千伏兵隐藏在林木之间。我西雷三千精兵立即将其击溃,俘虏三百人,杀伤不计其数,逃脱者不到百人,其大将已经被我毙于马下,首级在此。”瞳将军一招手,属下士兵呈上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容王等早见血见惯了,不以为异,只有凤鸣第一次真正对上鲜血淋淋的首级,顿时打个寒战。
张乾等看在眼底,都道:这西雷太子虽然有本事,可是胆子太小,看来西雷还是容王作主。
容王感觉凤鸣手心冰冷,点头要士兵将首级拿下去。
瞳将军虽然冬夜中恶战一番,却神情兴奋,他将战况说了一遍,面带疑色道:“可看敌军服饰口音,并非如探子所说是强盗,而是正规的离国军队。而且……长红谷并不是他们栖息地,而是伏击地,奇怪,太子回西雷的路线明明不经过那里。再说,太子随行有我五千精兵护卫,为何只派一千人伏击?”
容王回头凝望凤鸣一眼,冷笑两声:“这个问题,可以问夏管。”猛然提高声调,扬声道:“来啊,将夏管带上来。”容虎何等身手,要他对付后院中的夏管自然手到擒来,早就绑起来藏在柴房里,告诉烈儿地方。
瞳将军对夏管是奸细一事毫不知情,正奇怪为什么一晚不见夏管,忽然看见夏管反绑着手被烈儿推上宴席厅,脸色大变,木立当场。
“夏管先生,可知为何忽然变成阶下囚?”容王把玩手中酒杯,对夏管微微扬唇。
夏管骤然被抓,听见瞳将军领兵而去的声响,再赫然看见容王诡秘现身,知道事情败露。他冷冷对容王一瞥,嘿嘿笑道:“计划不周,若知道容王驾临,夏管必小心百倍。”
“你多年来深得西雷王室重用,居然不思图报,阴谋加害太子。你可知罪?”
“夏管本来就是离国人,世代受离王重恩,潜伏西雷刺探军情,是夏管本责。”夏管自料必死,他倒也有胆魄,面不改色,昂然道:“请问容王,报效本国,夏管何罪之有?”
容王眼中带上三分笑意,微微摇头:“死前尚逞口舌,你既然要当壮士,我便成全你。来啊,拉下去斩了,将首级送给若言,请他好好安葬夏管先生。”
凤鸣与夏管相处多日,觉得他模样虽然不怎么漂亮,却幽默可亲,学识渊博,一路上教导他不少东西,现在见容王眼睛也不眨地下令斩杀,顿时心中不忍,私下摇摇容王的手,刚要为他求情。
容王已经抢先道:“太子不必心软,他愿做奸细,自然早就料到有今日。”
凤鸣还要说话,容王转头,压低声音问:“你可想过,万一他阴谋得逞,你落到若言手中,会有何下场?”
凤鸣心中一凛,想到若言恐怖眼光,再也说不出话。
可惜夏管如此渊博的知识,他可算是个难得的人才。
他转头看了夏管一眼,见士兵要押夏管出去,喊道:“夏管先生稍等!”
他匆匆下了高台,捧一杯美酒,走到夏管面前:“夏管先生,你一路教导于我,安荷借此酒,谢谢先生。”
“多谢太子。”夏管深深看了凤鸣一眼,接过美酒,昂头喝下。
“夏管先生虽是离国奸细,但忠心为国,我非常佩服。”凤鸣轻轻道:“可是士为知己者死,若言狡诈残暴,真值得先生以性命报效?容王英明果断,必将统一天下,以先生才能,如果可以辅助容王,可成千古名臣。安荷今日差点把性命送在先生手中,可安荷还想相信先生一回。求先生放弃离国,为西雷效力。”
此话合情合理,不但夏管,全厅中的人都被凤鸣震住。
容王手里斟得满满的酒杯微微一颤,淌了几滴出来。没想到凤鸣居然如此为他着想,真的全心全意想辅助他统一天下。那纤弱修长的背影,顿时在眼中更挺拔几分。
夏管神色变了几回,眼中波光激动,终于稳定下来,将“士为知己者死”反复念了几遍,哈哈大笑道:“太子说服人心之术,居然更胜容王。我离王乃是千古难得的英明之主,夏管不敢为知己,只求为踏脚石即可。”他收了笑声,对凤鸣上下打量,叹道:“若太子生在离国,那有多好?不过无妨,我王智计过人,善于数计齐施。他若对太子动心,必不会只用夏管一计。”语气中的自信,让凤鸣和容王都暗自警惕。
夏管说罢,对四周一拱手:“诸位,夏管先行一步。”自己转身,跨着大步长笑而去。
潇洒豪迈,令人佩服。
凤鸣望着夏管的背影愣了许久,容王怕他伤心,缓缓下了台阶,从后按住他的肩膀,问:“怎么了?”
“没有,”凤鸣摇头,向往道:“如果有朝一日我被人抓了砍头,一定也要这般潇洒。”
容王哭笑不得,将他扯回桌旁,骂道:“哪有这么诅咒自己的?”他倒了一杯酒,送到凤鸣唇边:“来,喝酒。”
凤鸣对着眼前的美酒眨眨眼睛,摇头:“不行,我一喝酒就……”
“有我在身边怕什么?就因为那样才要你喝,”容王眯起眼睛,揶揄道:“说不定你一醉,就不怕疼了。”
原来容王目的是这个,凤鸣更不肯喝,连连摇头。
两人一人是西雷太子,一人是天下闻名的容王,全宴宾客众人,都傻眼似的看他们胡闹,无人敢开口打搅。
“喝吧。”
“不要喝,你不安好心。”
“不喝我灌你了。”
“混蛋,不喝。”
凤鸣躲酒躲得失了体统,居然滚到桌子底下。烈儿一脸理所当然,瞳将军脸色尴尬,暗想西雷国体不能被这两个宝贝给毁了,转头对张乾道:“张大人,夜深了,不如……”
“啊?夜深……”张乾看凤鸣和容王当众打情骂俏看傻了眼,被瞳将军稍微提醒,连忙点头:“对对,下官告辞,下官立即告辞。”众人纷纷告辞,一屋子宾客立即走空,瞳将军自然不敢碍事,和烈儿一起守到门外,只剩凤鸣和容王还在为喝酒争持。
容王原害怕凤鸣郁闷,才借酒捣乱,见凤鸣悲切之色渐渐消去,稍微安心,放下酒杯道:“那好,不喝就不喝,我们回卧房去。”伸手便抱凤鸣。
凤鸣任容王抱住自己,嘻嘻笑道:“既然我怕疼,不如你让我……”话说到一半,脸色骤变,全身缩成一团。
“不如我让你什么?”容王感觉有异,低头一看,凤鸣红润的脸已经苍白一片,双手紧紧按着腹部,似乎疼痛难忍,失声道:“凤鸣,你怎么了?”
“疼……”
“疼?”容王忙将凤鸣放下,仔细查看凤鸣神色,一手搭在他脉上。
瞳将军和烈儿听见动静,也忙开门扑了进来。
腹中绞痛不停,仿佛肠子猛然被人扯断一样。
“疼……”片刻不到,凤鸣已经唇色发青,紧紧捏着容王的袖子,轻轻哀叫道:“容王,我疼……”
“不怕不怕。”容王听凤鸣叫疼,心如刀割,一边安抚,一边勉强自己静心探脉。
瞳将军紧张地等着容王诊断,烈儿看见凤鸣满额冷汗,满拧了温热的毛巾,跪下为他擦拭。
“容王,太子他……”
容王探了一会脉,瞳孔骤然收缩,沉声道:“瞳将军,立即传令,刀下留人,将夏管带回来!”
“是!”瞳将军知道事情紧急,霍然站起,大吼道:“刀下留人!”高吼着飞扑而出。
烈儿在一旁道:“主人,太子看来好一点了。”
这会功夫,凤鸣似乎疼痛稍减,长长喘气,轻声问:“你要放夏管?”
“你好一点了?”容王低头,将凤鸣抱在怀里。
“嗯,刚刚忽然一下子好疼,可现在好多了。”
看见凤鸣下唇被咬得出血,容王眼里透出怜惜,小心地帮他舔去血迹,对他道:“也许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早叫你小心,天冷的时候不要什么东西都吃,现在闹肚子了吧?”
凤鸣的绞痛来得快也去得快,和容王说了两句,脸色从苍白渐渐回复红润。烈儿见了,也偷偷舒了一口气。
瞳将军不一会回来复命,颓然道:“启禀太子、容王,夏管已经被斩。”他抬头一看,凤鸣好端端被容王抱在臂间,惊喜道:“啊?太子已经好了?”
凤鸣点头:“对啊,也许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好可惜,早一点疼就可以救夏管先生了。”他此刻仍对处死夏管耿耿于怀,转头对容王道:“我应该早点装肚子疼的,那你就不会杀他了。”
容王脸色有点阴暗,强笑道:“对,早知道你真的这么不舍,我就不杀他。”
“是你说一定要杀的,我不是要求情吗?”
当晚,凤鸣在容王身旁沉沉睡去,容王轻轻起身,随手披件毛裘,出了卧房寻个僻静角落,将烈儿和容虎唤来。
“凤鸣在繁佳,可曾和若言触碰?”
烈儿答道:“殿下在繁佳,曾与若言接触两次。一次在三公主府邸,一次在繁佳王寝宫。”
“他可有触碰凤鸣?”
容虎道:“三公主府邸那次,属下一直在窗外监视,若言一直盯着太子看,但他们隔了两席之位,没有身体相触。繁佳王宫那次,属下也潜伏在近处,若言一直和太子保持距离,只是……”
容王眼光一厉,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太子上台阶时,脚滑了一下,被后面的若言扶了一把。”容虎见容王脸色越来越不善,不由头皮发麻。
“扶了一把?”容王袖中拳头猛握,竖眉低斥道:“若言善用药物,何况凤鸣毫无防备。你……你怎可以如此大意?”
烈儿和容虎都出了一身冷汗,容虎更是跪下不敢作声。烈儿偷偷瞥容王阴暗的脸一眼,轻问:“主人,太子被若言下药了?”
“凤鸣脉息奇怪,绝不是普通腹痛。”容王发了一轮狠,缓和过来,在冷风中徐徐道:“那次在王宫中让凤鸣独自见繁佳王,也是夏管安排的?”
烈儿默默点头。
既然是夏管刻意安排,若言应该早知道在繁佳王宫与凤鸣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要下药一点也不难。
若言钻研奇毒,连手下奸细夏管都是用药高手,那他亲自用在凤鸣身上的毒……冷冽的风,仿佛透过厚重的皮裘,直接吹在容王心上。
“属下无能,保护殿下不力,请主人降罪。”
容王垂首多时,方叹道:“这不能全怪你们,是我,我不该叫凤鸣出使繁佳。他……他本来不想去的。”他用拳擂墙,悔恨不已。
容虎和烈儿对这个主人的性情清楚非常,见他忽然露出戚容,都暗暗吃惊。谁料太子魅力惊人,居然让一向风流潇洒的容王陷得如此深。
容王毕竟不是简单人,悔恨片刻,已经筹划妥当,吩咐道:“若言不会立即害死凤鸣,用的必定是慢性毒药。容虎,你立即潜入离国,监视若言一举一动,查探他用在凤鸣身上的什么药,务必把解药偷回来。我要快点赶回西雷,把真相公布天下,登基为王,让若言知道控制凤鸣并不能控制西雷。烈儿,你即刻起程快马回报王后,要她做好准备。”
“是,主人。”
容虎和烈儿齐声应是。
容王顿了一顿,一字一句道:“你们听好,凤鸣被若言下药的事,不许泄露一字,尤其不可以让凤鸣知道。好,你们去吧。”
全盘布置后,容王才步履沉重地回到卧房。
一推房门,凤鸣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到哪里去了?”他迷糊地揉着眼睛。
容王快步走到床边,笑道:“怎么醒了?天还没有亮。”
“我一摸旁边,冷冷的,原来你不见了。”凤鸣伸个懒腰,头窝在容王腰间,怀疑道:“不是偷偷看媚姬去了吧?”
“瞎想。”
“嘻嘻,你要看,尽管光明正大去看。我是堂堂男子汉,不会吃小姑娘醋的。”
“媚姬可比你我都大,你也不想想她艳冠天下多少年?”
“哦,原来你连大姐也要。容王啊容王,你怎么如此风流?”凤鸣扯扯容王的耳朵。
容王低沉的笑声响了起来。
凤鸣问:“怎么不反驳?你不是最善于狡辩的吗?”
“我该怎么反驳?请太子教导。”
“嗯……”凤鸣开动脑筋,眼睛转了几圈,猛然一亮:“有了,你就反驳说:人不风流枉少年。”
“哦,人不风流枉少年……”
一宵欢言,窗外渐明。
容王却已不再如昨日般确定,怀中人的生命,可以永远被自己的双手保护。
西雷使者团次日起程,日夜兼程,仅用四天就到达西雷都城。
王后已经得到烈儿飞报,将登基一切准备就绪。容王和凤鸣一到,立即进行登基仪式。
天下大哗。
原来被称为天下两杰之一的容王,才是西雷正统太子。
原来太子安荷真名凤鸣,是老西雷王为保护儿子而选的替身。
十日后,容王终于戴上王冠,坐上西雷最高的位置。
凤鸣因为对国有功,被封鸣王,容恬昔日的府邸并里面的珍奇古玩,都赐了给凤鸣。但他还是住在太子殿中,秋篮等也依然贴身侍奉。众人尊重迎奉,更胜凤鸣做太子的时候。
“恭喜恭喜,终于当了大王。我这假太子总算完成任务。”
“凤鸣,多亏有你在我身边。”
凤鸣做个呕吐的样子,摆手道:“罢了,不要这么肉麻,你这么厉害,就算没有我也可以当上西雷王。安巡对你而言不过是小菜。”
容恬深深凝视凤鸣,张口道:“你答应要帮我平定天下,不要忘记了。”
“哈哈,还以为你真紧张我呢,原来还是记着要利用我的真才实学。”凤鸣点头道:“放心好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你答应我,在我平定天下前,绝不离开我。”
“你怕我变心?”凤鸣指指自己的鼻子,不满安荷的不信任。
“不,”容恬摇头,轻轻道:“我怕你死。”
砰!
立即,高高在上的西雷王眼睛挨了一拳。
“你居然诅咒我?刚当上西雷王就开始想我死?”
“哎哟,凤鸣,你出手怎么越来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