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英,这……这太荒唐了吧?”
良宏叹口气。“我下个月结婚,我……我不希望因为你,我跟佩华又弄出一个难收拾的烂摊子。”
培英哀望求助良宏。
“……小强需要一个爸爸,我能告诉他,我是怎么生下他的?我不可能找到他爸爸,我能……,良宏……,请你再帮我一次忙。”
良宏苦恼无奈的坐了一会儿才开口:“需要多少时间?”
培英愁的脸,露出欣喜。“不要太多时间,只要到小强适应这个环境……”
良宏叫了起来:“帮个忙,下个月结婚,他才七岁,那么点时间没办法适应;培英,很抱歉,我不能帮你这个忙。”
培英无助的瘫坐在沙发,轻声的说:“……他天天跟我要爸爸,……他每天都问,什么时候可以看到爸爸……”
小强走出来,一眼望到良宏,怯生生的看培英。
“妈妈,你为什么哭?”
培英语塞,求望良宏,拉着小强。
小强望良宏,问着培英:“他是爸爸吗?”
良宏楞住。
小强又热切的转向徐良宏:“你是爸爸吗?”
良宏无措的语塞,小强望着良宏,一眨也不眨。“外婆说爸爸在客厅,你就是爸爸吗?”
良宏尴尬的正欲摇头,望到培英求助阻止的目光,再望小强无邪的表情,勉强的把手伸出来。
“你叫小强吗?……我出国回来,下了飞机……就……赶回来了。”
小强的脸,显出兴奋:“你就是爸爸?”
培英感激的望良宏,泪水溢了出来。
小强望着培英说:“妈妈!你为什么又哭?”
培英一把搂住小强,泪流不止。良宏无奈又感动的走过来,摸小强的头。“妈妈找到你,——心里太高兴。”
小强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拭去培英的眼泪,望了良宏又道:“妈妈,爸爸还有我,这是不是叫团圆?”
良宏演戏般的点头。
小强躺在床上,培英坐在床沿,而良宏演戏般的看着表说:“小强,快睡觉。”
小强说:“爸爸,每天早上我醒来,为什么都看不到你?”
良宏望了眼培英,声音干涩的答:“你起来的时候,……爸——爸爸已经上班了。”
小强道:“那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又常常不在家,明天我就要上学了,我要让我的新同学看到我亲生的爸爸和妈妈。”
培英替小强拉被,慌张的说:“爸爸明天没有时间。”
于是小强祈求的望着良宏。
良宏不忍的说:“好,明天——爸爸,带你去上学。”
小强满足的又望着良宏。
“每个礼拜天你和妈妈带我出去玩吗?”
良宏难以拒绝的点头,培英感激的看良宏脸上无奈的点头。
罗平一脚踢开门,揪着良宏的衣领说道:“开口呀!一路上你不是拼命要解释吗?现在你可以开口了,讲呀!下个月就要跟佩华结婚了,为什么那么晚了还留在伍培英家?”
憋着的良宏暴叫着喊道:“你知道我有多倒霉!我被逼去冒充小强的爸爸!因为小强要一个爸爸!而你又告诉我,不能忘记佩华是女人!她好不容易答应我下个月结婚的,房子我都在布置了!我却拉去当人家的爸爸。”
罗平歉意的望良宏片刻,也叫着:“你是条猪呀你!你欠伍家什么?叫你去当爸爸你就去!改天伍家的人叫你去当儿子,你是不是连滚带爬的跑着去?”
良宏气而无奈的搓着脸,声音疲倦的说:“更惨的还在后头呢!明天一早我要带小强去上学,因为他要新同学知道他有亲生爸爸跟妈妈,每个礼拜天还要装成爸爸的样子,跟培英带他出去玩,我不晓得该怎么对佩华交代?”
罗平苦恼的问:“你真的爱佩华吗?”
“废话!”
“你真的要跟她结婚?”
“废话!”
罗平苦恼的沉思。
“你跟伍培英谈,只负责冒充一个月,时间到了,她自己对小强解释,这一个月,我来替你处理。”
良宏感激的望罗平。“行得通吗?佩华的眼睛很厉害,骗得了她吗?”
罗平大叫:“你只管冒充小强的爸爸,其他的交给我办!我会把佩华这个月的时间用光!”
美智难过的:“哪一天她才肯喊我一声妈妈?”
韩梅安抚的望美智。“不会太久,宝儿总会长大的,小孩是要多接触的。”
美智:“我最近可能没办法常来,——余先生叫我不要跟你说。”
美智望了望韩梅。“余先生——最近病况很差,身边随时需要人。”
韩梅惊而关切:“脊髓骨又——”
“又开始恶化了,随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他很关心你,常说对不起你。”
“医生怎么说!”
“日子大概不多了。”
美智转身,韩梅突然叫住美智:“马小姐,我跟你一起去。”
正农衰弱的坐在竹椅上,韩梅难过的望着正农。正农拍拍韩梅,声音虚弱,但带着解嘲的微笑。“谢谢你来看我,每天就看到马小姐一张哭丧的脸,看得我都烦了,好不容易看到张新鲜的脸,别又是哭丧的样子。”
韩梅努力的微笑,眼里却含着泪:“正农……
害你坐在轮椅上,都是我——都是我造成的。”
正农慈祥长者般,微笑的斥责:“我自己害自己的,干你什么事!你要来看我,带点笑容来。”
韩梅难过的勉强挤出微笑。“明昌的老婆还反对她儿子跟你来往吗?”
韩梅未语。
正农叹口气。“唉!明昌他怎么娶了个这么固执的老婆!”
院长沉思的望韩梅。“这样好吗?”
韩梅神情悲切。“你媳妇说他不知什么时候随时会走,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韩梅望院长。“我去照顾余先生,马小姐来带那些孩子,这样,她跟宝儿接近的机会多,宝儿会容易明白妈妈跟奶奶是什么意义!”
院长感激却又不舍的:“韩梅,——谢谢你替我媳妇着想。”
韩梅神情难过的摇头。“也是为了我自己,为我自己赎点罪……”
韩梅还没说完,孩子们齐声反对。
念中:“妈妈!你要去哪里,你不管我们啦!”
萍萍:“妈妈,你不可以走,你走了,我爸爸和我妈妈的事怎么办?”
念心:“妈妈!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宝儿:“妈妈,你不许离开,不然我就没有生命了。”
韩梅泪溢,念中权威地:“你们不要这样围着妈妈,让妈妈讲话。”
念中拉了把椅子。“妈妈!你坐下来。”
韩梅坐下,拉着念中的手,泪又涌出。“念中,你们知道妈妈以前有一个——丈夫。他一直在生病,最近——病得很严重,妈妈要去照顾他——要离开一段时间。”
萍萍、念心、宝儿齐声:“妈妈,你一定要去吗?不行!妈妈你不要去!”
念中叫:“不要吵!谁再吵我揍谁!”
孩童不敢再闹了。
韩梅难舍的望望孩童,再望宝儿。“宝儿的妈妈,——她来照顾你们。”
宝儿一把搂住韩梅,抗拒的:“不要,我不要爱哭的阿姨,那不是妈妈,是爱哭阿姨——”
韩梅搂着宝儿,望着静默的孩童,淌着泪。
“妈妈只是暂时离开——,妈妈会回来。”
念中用衣襟拭去眼泪。“妈妈,你去没关系,我会替你管他们。我们会轮流帮宝儿洗澡,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放心,——我会管他们。”
韩梅难过感动的搂起念中。孩童们也都扑到韩梅身边,挂着泪。
正农又感激、又抱怨的看着韩梅一眼。“我已经很习惯马小姐了,你来干什么呢?”韩梅又递一颗药。“再把这颗服了。”
正农拿过药。“你又不会打针,换了个人手,又摸不准我的脾气!过两天回育幼院去。”
韩梅静默的望着正农衰弱的神态。
正农叹口气。“我是——我不想那个姓罗的小记者又有什么误会。”
韩梅勉强微笑。“罗平,他会谅解的。”
正农看了韩梅一眼。“他晓得我这个老头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正农握住韩梅的手,声音哽咽:“我晓得我自己——,我从前那样对你——,明昌骂得对,——我是个不知好歹的老头,怎么可以留你到我身边送终!”
韩梅泪溢。“正农!脊髓骨又不是没发作过,几次不都是好好的,你不要乱讲话。”
培英望着良宏,神情失落般。“今天上午我打电话向黎小姐致谢;黎小姐现在同意你冒充小强爸爸,结婚以后,她还肯吗?”
良宏突然一楞。“佩华不晓得这件事,你刚刚说什么?”
门铃响了,佩华去开门,良宏带点无措的站在门口。
佩华带着淡淡的笑。“这么早就离开,像个爸爸吗?要不就不要演,要演就演得像点。”
良宏关上门,歉意的望佩华。“——不是,不是我——,是——,是罗平要我瞒你的。”
佩华无所谓的笑笑。“你们两个男人都有精神病,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们不了解吗?”
佩华双手搭在良宏肩上,微笑。“好好的去满足小强的需要,不过,结局先要跟培英做好准备!
没办法要一辈子,是不是?杂志社跟房子装磺的事我会处理。赶快去吧!哪有爸爸不在家吃晚饭的?”
良宏感动得说不出话,一把抱住佩华,佩华笑着推开良宏。“干什么呀你,不要一副感动的样子好不好!我是同情小强,不是同情你,还不快去!”
宝儿躲在念中后面,探个脑袋问美智:“爱哭阿姨,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院长望了美智。“妈妈不在的时候,爱哭阿姨是新妈妈,你不能喊爱哭阿姨,要喊妈妈。”
宝儿一本正经的回答:“不行呀!我不能喊两个妈妈,会弄乱。”
院长好笑又难过的走到美智身边,安抚着:“慢慢来!她太小。”
院长离去后,美智努力带着微笑,隐藏难过。
“宝儿,你洗过澡了吗?妈妈——爱哭阿姨替你洗澡好吗?”
念中抢着回答,带点抗拒:“我已经叫念心替宝儿洗过澡了。”
美智似无措般:“明天——明无礼拜一,你们要上学,功课做好了吗?”
念中又冷声的回答:“这些事我会管,早就叫他们做好了。”
美智尴尬的望着,宝儿仍躲到念中身后,拿着抗拒的眼光看着她。
韩梅、明昌扶正农上床,韩梅替正农拉被子。
正农拉住明昌。“再留一下,我跟你讲点话。”
韩梅说:“我下楼拿药。”
明昌笑着说:“你精神很好嘛!几点啦你知不知道?”
韩梅出去,明昌带点微笑。“这么晚了还留我,是不是又在玩花样,把韩梅弄回来?”
正农不悦的:“你老婆还是那么反对她儿子跟韩梅?”
明昌苦叹:“劝不醒,为了这个事,我们不知道吵过多少架。”
正农愁郁地望着明昌。“明昌,我就你这个朋友,琪琪死了,我又误了韩梅,我知道我自己随时会走。”
明昌笑着打断:“谁能保哪天不随时会走,老金两条腿那么勤快!你这个瘫着的,放心,活得比谁都长。”
“不要跟我说这些。”正农微咳的又说:“韩梅跟马小姐都瞒我,我跟你谈点韩梅的事。我问过医生,晓得自己还能待多久,活着的时候,我没做过桩事,死了倒对韩梅挂心,你要替我做到——,让我安心的葬到琪琪身旁去——”
“韩梅真是个好女孩,告诉你老婆,她儿子娶了韩梅,绝不会后悔,不但是个好媳妇,我留下来的财产,全都是韩梅的嫁妆。”
正走到门口的韩梅,冲进卧房,伏到床前,失声的落泪。“不要!正农!你没有对不起我,医生的话是乱说的,你会好——,我对不起你。你躺着站不起来是我对不起你,有缘没缘天注定的,你没遗产,听到了吗?你没有遗产,你只有财产——,不准你躺到琪琪身旁去……”
明昌难过的站在旁边,正农躺在床上,脸上滑着泪水。
“好烫,妈妈,不吹了啦!”
“湿湿的头发怎么上床?妈妈吃过晚饭就叫你洗澡,谁叫你耍赖皮,湿头发上床,明天感冒,打针小同不怕痛呀!”
门铃响,小同解脱般地去开门。
明昌进来了,小同抓着自己的头发。
“爸爸!妈妈在帮我吹头发,妈妈说湿头发不能上床。”
明昌摸了摸小同的头,笑笑。“当然不可以。”
惠珍脸色难看的望了明昌一眼,拉过小同,继续吹头。“又去余正农家了?”
明昌未理会,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惠珍放下吹风机,拿起明昌扔在沙发的外套,声音冷淡:
“你一定要天天去余正农家?天天去,风雨无阻的,还没见你做过什么事那么有恒心呢!”
明昌不高兴的斥责。
“我去看一个快死的老朋友——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他叫我劝你不要阻止罗平跟韩梅吗?没错,正农是叫我劝过你,可是你看你冷着张脸,我就算有话想说,也说不出口了!”
“哼,说不出口,你心里还是打着那个念头!”
小同似懂非懂的看看明昌、惠珍。
“你们太爱吵架,哥哥才不回来的。”
说完,小同做出不满的表情。“我要去睡觉,不要理你们了啦!”
惠珍瞪望明昌。“连在小同面前,你都不能忍一忍吗?”
“谁惹的!”明昌不悦地大声:“一进门你就摆了张脸,最好我死在外头!这屋子没有余正农、韩梅的影子,你也不用摆脸给谁看了!”
惠珍气结地:“我问两句——,你,你凶得像我犯了什么罪过似的。”
“你是犯了罪过!”明昌责备地大喊:
“把儿子逼走!自己要霸占儿子!口口声声拿牺牲了二十七年来让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变成那个样子!韩梅到底惹了你什么……”
“我是犯了罪过!我的罪过是我不准我儿子选择韩梅!韩梅惹了我!她命中带克!接近她的人都被她克到!从她出现!她就克了我们母子的感情!现在她又克了我跟我丈夫的感情!”
“韩梅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明昌怒吼:“我从正农娶了她,我就认识她!
我活得好好的!既没叫她克掉一条腿,也没叫她克掉一条命!我认识她那么久,我看到的只是一个苦命的善良女人!不是命中带克,伤害别人,像你口中形容的韩梅!”
惠珍疯狂般嘶叫:
“你袒护她!你看得那么清楚!从小死父母!克得余正农还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克死女儿!她还没克到你,因为时间还没到!”
明昌暴跳起来。
“你已经疯了是不是!是你出去还是我出去!我不能忍受你的无理取闹!今天晚上我不回来了!”
明昌怒极的转头,拉开大门,冲出去。惠珍怨怒的跌坐沙发,失声大哭。
惠珍挂着泪,一脸的自艾。“——连罗平都不见我吗?”
佩华从皮包拿出化妆纸。“你现在见罗平,会搞得天翻地复。”
惠珍接过化妆纸,不满地:“他是我儿子,什么叫搞得大翻地复?”
惠珍化妆纸一扔。
“我一直希望你跟罗平结婚,因为你懂事讲道理,现在你也学那个韩梅了吗?”
佩华耐心的又拿了张化妆纸,坐在惠珍旁边。
“伯母,你不要太激动,罗平急得要命,是我自作主张,你一向知道我是个冷静的人,我晓得罗平这时候回来,两句话不对,事情会弄得更糟。”
惠珍望了望佩华,拿化妆纸拭泪。
“——韩梅出现,我的日子没有太平过,现在更好了,明昌指着我鼻子骂,门一摔,今天不回来了!”
佩华拿出一根烟,询问的看着惠珍:“能抽根烟吗?”
惠珍略讶异的,带点关心的斥责:“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好好的女孩学抽烟干什么?”
佩华吐了口烟。“人要帮助自己,罗平跟我分手的时候,我没有寻死寻活,因为我不想跟自己过不去。”
佩华望惠珍一眼。
“我的太平日子是我自己安排的,伯母,你要把生活搅乱,或是要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佩华拉起惠珍的手。“这是你的手,全由你自己操纵。”
佩华放下惠珍的手,声音平静:“当初我想到过罗平会离开我跟他七、八年的感情吗?当初你料得到你会再嫁吗?我懂你排斥韩梅的原因,你一点都没有错,换了我,我也会不平衡,你做了这么多的牺牲,儿子却为另一个人来跟你做对。”
“没有人能预料明天,你天天为韩梅的事弄得情绪不好,你得到什么?每天每件事都在变化,你能确定,罗平一定娶韩梅吗?也许他娶的是别人,你把自己搞得那么痛苦,是不是划不来?”
佩华吐了口烟,望了望惠珍。
“下个月我结婚,房子都布置好了,我都不敢肯定——到时候是不是原来的新娘和新郎!”
惠珍略惊,略带点喜:“你要结婚了?——你——,不恨罗平?”
“伯母——现在不是农业社会,每个人的脑子都很忙,应付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都不够了。为什么还要去把没什么意思的回忆,塞进你的记忆力里?
很辛苦的。”惠珍望着佩华,情绪稳定下来,表情遗憾地。
“罗平没福气,放着你不要,去死巴着韩梅,死巴着个带克的女人。”
“又来了!你看!不是劝你!不要老想没办法预料的明天!”
佩华哄小孩似的摇头笑。
“你是应该对韩梅不高兴,但你不要让韩梅来控制你的情绪,不要忘了!”佩华又拉了拉惠珍的人。“控制你的不是她,是你自己。”
惠珍摇头苦笑。“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让孩子来讲道理!我真的很遗憾,为什么我没有你这样的媳妇!”
佩华笑了笑。“有什么事,尽管打电话给我,虽然我跟罗平分手了,我跟你可没分手哦!而且!当初你要改嫁,我是投赞成票的。”
小同坐在惠珍身上,无邪的。
“妈妈,你昨天把爸爸赶出去吗?”
惠珍语塞,尴尬笑笑。“没有,妈妈没有赶爸爸出去。”
“那爸爸生气自己跑出去的呀!”
惠珍又语塞。
“我听到爸爸很凶,回来我帮你骂爸爸。”
惠珍难过的搂小同。
门开,明昌走了进来。小同从惠珍身上爬起来。
“爸爸,你昨天晚上失踪。”
明昌未理会小同,冷冷的看了惠珍一眼。
小同跑过去,一脸正义感的样子。“你骂妈妈,我听到了。”
明昌斥责:
“你要一块挨骂,是不!进去!”
小同转身,边走边回头讲:“进去就进去,我会偷听你们讲话。”小同不高兴的关上门。
明昌望望惠珍,坐下,声音冷漠:“昨天——,我向你道歉。”
惠珍端茶给明昌,脸上挂着歉意。
“——让我说这句话,我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从前——,我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好了,不要谈了,今天在办公室我想想都好笑,两个半百的人了,居然像小孩似的,刚才从正农那边回来,病得气都快没的人,还笑我荒唐。”
“余正农撑不过去了吗?”
明昌苦恼的摇头。“命嘛,又拼命拿钱去跟老天爷讨价还价多要点日子。”
“以后——,你多去照顾照顾他!”
明昌带着讶异的笑笑。“跟你讲道理没有,一个晚上不回来,比我舌头讲烂了、都有效。”
“命嘛,我不但没钱,更不能去跟老天爷讨价还价,半百啦!知命就顺命嘛!”
正农气喘不过来,声如游丝:
“韩梅,——打电话,打电话叫明昌现在过来……”
“我叫医生,我去叫医生。”
“我自己知道——,听我的话,打电话——叫——,叫明昌马上过来!我要交代他一些后事!”
“不,正农——”韩梅慌张的泪流。“你不要乱说话,我叫医生。”
“听我——,听我话,你马上打电话叫明昌过来——,听我最后一句话——,现在就打。”
韩梅流着泪,赶忙到客厅去拨电话。
“董先生马上来,正农,董先生马上来。”
正农虚弱的眼神,内疚的朝韩梅。
“——我对不起你——,我会告诉琪琪,我对不起她妈妈……”
韩梅握着正农的手,饮泣。
“我不要听这种话!正农,我不要听这种话!我不要你说这种话……”
正农摸着韩梅脸上的泪,声音虚弱的:“明昌为什么还没到——,律师那里我都——我都写好遗嘱了,——这个老——老朋友——,我要把你托给他——,他是个好人——,我要把你托给他,他怎么还不来……”
韩梅眼泪纵横的摇着头。
董明昌飞快的驶着车。他一手握方向盘,一手看表。突然,车子斜转的翻出路面,带出一阵爆炸声和一道火光。
韩梅摇着正农,凄厉的嘶喊:
“正农!正农,董先生还没到!你醒过来!你醒过来!你说你要等董先生的,正农。”
正农双眼安详的闭着。韩梅泪溢满面,摇着正农,哀嘶地痛声极泣。
“正农!正农!你说你要等董先生的!你说你要等董先生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醒过来!正农!你醒过来——”
韩梅双眼红肿,头发凌乱,神情呆滞。罗平难过、疼怜的望着韩梅。韩梅呆滞的目光,无神的望了望罗平一眼,声音虚弱:
“——我必须找你,——董先生说好要来,结果——,从昨天夜里正农闭上眼睛到现在他都没来,——我想,——麻烦你回去跟董先生讲一声,——正农走了,走得很遗憾,没见到他唯一的朋友最后一眼。”
罗平难过的搂韩梅。
“韩梅,一切都有我,不要让我看到你难过的样子,刚刚见到你,我几乎认不出那是你,你要留一个原来的韩梅给我。”
呆滞的韩梅,突然抱着罗平痛声哭出:“罗平,我该怎么办——,我不能丢着正农不管,他要葬在琪琪身边——,我一个人,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做……?罗平——,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做?”
“交给我,一切交给我,把眼泪擦干,一切有我,一切有我……”
罗平进门,看到惠珍双眼红肿,呆滞地坐在沙发上。
“妈!”
惠珍毫无反应,呆滞地。罗平走向惠珍,关切的。
“妈!你怎么了?又为小同爸爸去看余先生这事吵架了吗?”
惠珍仍呆滞,一动不动。罗平四周望了一下。
“——他不在?”
罗平坐下,关心的望着惠珍,半天启口:
“我——刚才从韩梅那儿来,——余先生昨天半夜去世了,——韩梅麻烦我转告——小同爸爸一声。”
惠珍仍呆滞,声音幽阴:“他不在,我去哪里转告?”
“妈——”罗平声音带点无奈。
“妈!余先生已经过去了,韩梅只是想让——,让他知道余先生走了,韩梅都快不成人形了,韩梅——”
呆滞的惠珍,突然疯狂的嘶喊:
“你没看到我快不成人形了吗?姓余的是韩梅离了婚的丈夫!明昌是我的丈夫!我们没有离婚!”
惠珍的哭喊,夹着悲凄的泪。
“韩梅!韩梅!你去告诉韩梅!叫她去跟余正农讲!明昌去看他了!陪着他一道去看他了!”
罗平震疑。惠珍哀极痛声:
“韩梅克余正农!韩梅为什么克明昌!明昌什么地方对不起她!她为什么让明昌不明不白的躺在太平间!”
“妈!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惠珍趴在沙发上,凄声地:
“——明昌死了,韩梅一通电话送走明昌了——,脸被烧得都认不出来……”
罗平呆震地,惠珍捶着沙发。
“她凭什么克明昌!她是人还是鬼!沾上她的人为什么一声不响的都走了——,你叫她把明昌还回来——,明昌没有欠她——,你叫她把明昌还回来……”
罗平呆震的眼眶潮湿,他走向惠珍,扶惠珍。
“妈!——怎么——怎么会有这种事——,他——他那么好的人,——妈——,怎么会有这种事……”
惠珍哀泣的嘶吟。
“她是鬼!她不是人!叫那个姓韩的把明昌还给我,——叫她把明昌还给我,叫姓韩的去和阎王爷说,他捉错人了!他捉错人了!”
罗平抱着狂嘶的惠珍,神情悲愤,泪滑。
“妈——妈——,你还有个儿子——,你还有儿子——就在你身边——你还有儿子——你儿子在你身边……”
小方望佩华,佩华沉吟了片刻。“韩梅——,你先答应我不要自责。”
韩梅困惑的望佩华。“发生了什么事吗?”
佩华朝望着小方,难以启口。“昨天夜里——,董先生开车来——,中途……”
韩梅惊异地站起来。“他出车祸?”
小方见佩华艰难的表情,狠抽了一口烟。“他死了!”
韩梅呆震,双手缓缓捂着脸,突然凄厉的嘶喊:
“我到底犯了什么罪!老天要我害人!老天要我害多少人!”
小方抽着烟,难过又无措。佩华扶住缩成一团欲泣的韩梅。
“你答应我不自责的,这跟你无关,电话是余先生叫你打的,你不负责任。”
韩梅悲切的揪自己头发,嘶声力竭的:
“是我!是我!一点都没错,我命中带克,老天爷给我这条命,是来祸害好人的,为什么留我到这个世界来——,董先生——,你让我们怎么对你太太跟儿子交代——董先生——,我怎么去交代……”
小方难过又不忍的望佩华。
“佩华,你留在这边安慰韩梅,我去——,该办的事——,我现在——我现在去办。”
小方逃避地走掉。韩梅哀号揪自己头发,打自己头。佩华用力拉开韩梅的手。
“我不要重复听你讲这种话!”
佩华双手捉住韩梅,声音严肃:
“你听好,韩梅,你已经生下来了,只要你活着一天,你就没有权利把时间拿来哭喊,拿来自怨自艾!如果你不肯站起来对你自己的生命负责任,自杀的方法有很多种,你告诉我,你想选择那一种,我马上替你准备。”
韩梅含着泪,捂着唇,不敢吭声,哀凄痛楚的望着佩华。
韩梅见到母亲般,靠着院长,轻声哭泣。
“——我怎么还得起这种罪——?院长——,我怎么还得起董先生那条命?”
院长难过的拍抚韩梅。
“谈这些都没有用了,念中他们那些孩子话倒实际点,这边事情处理完了,回育幼院,不要把自己身体弄垮了,孩子都想念你,我回去了。”
莉奇手撑着脸,坐下。
“院长,你先回去吧!我留在这儿陪韩梅。”
莉奇从沙发上吃力的站起来,望着韩梅疲倦的泪眼。
“韩梅,每次都是你教训我,现在我要教训你,明天我来的时候,我不要看你还在哭哭啼啼的。”
韩梅抱着莉奇,泪又涌出。
莉奇拖个大肚子回家,却碰见小方发怒的摔东西,大骂不已。
“挺个肚子你跑那去干什么!现在几点了你知不知道!不好好的待在家里,三更半夜的回来,你去那里干什么!”
莉奇不高兴的把东西摔向小方。
“我不能去关心韩梅吗?韩梅怎么对我的,哦!
她出了事,我应该不闻不问是不是?”
小方气怒的指着莉奇的肚子。
“我警告你!明大开始你少给我往韩梅那儿跑!
我不准你带着肚子里的孩子——”
小方说到一半,放下手,气恼的未继续。莉奇看了小方半天,突然捉起东西,用力掷向小方。
“姓方的!你也跟着别人去信什么命中带克是不是!你这个无知的家伙,别人那样说韩梅!你居然去信那套!”
“你不要这样说嘛!我——,我不是信邪,可是——可是,嗳呀!算巧合好不好!从她的父母开始,到董先生,她——她是克了——”
“你往下说!你再往下说我在你身上浇汽油!克呀克的!克你个鬼!你祖父母是你爸妈克死的!你曾祖父母死,是你祖父母克死的!一代克一代,将来你死了,是我生出来的孩子克死的!”
小方暴叫:“够了啦你!我家谱都给你背完了啦!”
小方气馁的、沮丧的一声:
“你爱往韩梅那儿跑就去吧!克死一个少一个啦!”
韩梅枯干般兀自坐着。佩华从袋里一样样掏东西出来。
“葬仪社小方已经安排好了,就在琪琪的旁边买了块地,律师那儿我去过了,余先生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你,包括这幢房子。遗嘱上写了,叫你拨一百万给马小姐,谢谢她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
佩华将文件往茶几一丢。
“余先生的财产目前正在估计中,大约有一亿以上,律师叫你抽空去办个手续。”
韩梅无动于衷的坐着。佩华从袋子里掏出牛奶,面包,往茶几一放。
“把它吃了。”
兀坐的韩梅,缓移目光,感激的望佩华一眼,目光移开。“谢谢你,我没胃口。”
“你到底要不要活下去?罗平把你交给我和小方,你难道要我跟小方交一个垂死的人给罗平是不是!”
佩华坐回沙发,打开皮包、抽屉,语态暗淡下来。
“不要以为只有你有悲剧。”
“来你这之前,徐良宏希望婚礼延期,一句安慰话都没有,带着笑容去伍培英家做一个准时回家吃饭的爸爸。”
兀坐的韩梅望佩华。佩华弹弹烟灰,苦笑。
“除非你不想活,要活的话,你就要想办法活得好一点!世界上没有快乐、幸运的人,从你生下来到你入土的那天,每天都有问题找你,看你用什么方法不要让问题打垮你。”
佩华顿了顿。“把东西吃了。”
韩梅望着佩华,拿起牛奶。
罗平难过的望着呆坐在沙发的惠珍。
“——都办好了,下个礼拜卜葬。”
惠珍呢喃:“下葬?怎么告诉小同,躺在里面的是他爸爸?”
惠珍呆痴地呢喃着:
“——每天做梦,明昌都问我小同怎样了,要我好好帮他照顾小同……”
“他还叫我不要伤心,——每天做梦,明昌都来找我……”
“他死不瞑目,一句遗言都来不及留,——他死不瞑目。”
罗平难过的过去搂住惠珍,声音哽咽:
“妈,你儿子还活着,你还要照顾小同,为我跟小同,你坚强起来,我们会像从前一样,早上我出门跑新闻,晚上回来,一起吃消夜,——我们——,我们会像从前一样的……”
小同从卧房出来,一脸不快乐,惠珍忙拭去泪。
小同走到惠珍面前。“妈妈,为什么从哥哥回来以后,爸爸就不回来了?”
惠珍泪溢不止。
罗平拉开被惠珍搂着的小同。惠珍噙泪看着小同,再望了罗平,走进房间。
小同不解的望着惠珍背影。“哥哥,妈妈为什么每天哭?是爸爸骂她吗?”
罗平眼眶红。“小同,你喜欢妈妈吗?”
“喜欢呀!”
“你——喜欢哥哥吗?”
“当然喜欢哪!”
罗平难启口的抹眼角的泪。
“小同——,妈妈跟哥哥都喜欢你,妈妈对你很好是不是?”
罗平又是一阵难言。
“——小同,哥哥会像爸爸那样对你好,比爸爸更疼小同,更爱小同。”
小同困惑的看着罗平。“哥哥,你叫爸爸回来好吗?”
“小同。”
罗平眼眶又红,避开小同的目光,抱住小同。
“小同,哥哥没有办法找爸爸回来——,爸爸到另一个跟我们不一样的世界去了,——哥哥没有办法找爸爸回来,哥哥没有办法……”
小同无邪的脸困惑着。
“爸爸去哪一个世界?为什么他没有告诉我?”
罗平抱起小同,手肘支膝盖,掌心撑着额角,声音哽咽:
“小同,爸爸来不及告诉你,下个礼拜——,我们送他走——,爸爸不会再回来了。”
“爸爸不回来了,所以你跟妈妈都哭,是不是?”
罗平拉小同,努力振作声音:
“小同,从前你没有妈妈对不对?你妈妈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爸爸说妈妈死掉,所以又帮我找了一个妈妈。”
罗平不忍望小同,泪溢,声哽:
“爸爸——爸爸跟你以前的妈妈一样,爸爸……”
小同困惑的脸,焦急的:“爸爸也死掉了吗?”
罗平一把抱住小同,泪水泉涌。
小方气得用力按断莉奇的电话。
“不准你去!”小方权威的吼。“你有完没完!
死的是你爹还是你娘!自己去还不够!你要组啦啦队是不是!你叫韩梅把那个老头留下来的钱买几个人,跟着那个老头一块陪葬算了!”
“姓方的!一进门你发什么神经病!听清楚,明天我起个早,惹火我了,我现在就去韩梅那!”
“我做得还不够吗?罗平一句话,所有跑腿的事我一个人包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我既没欠死掉的余老头,也没欠活着的韩梅!我方某人做得已经仁尽义至了!不必拖着老婆跟肚子里的孩子跟着凑热闹!”
“你讲不讲理!这种悲伤的事你还说是凑热闹!
最近你是那根神经被钉子捶到了!”
小方大吼:“你少啰嗦!明天不准你去!”
莉奇吼得更大声:“你听清楚!我去定了!”
罗平皱眉的摇头。
“帮我劝韩梅不要来,来了,我妈妈——那个场面你想象得到的,——我妈妈不会放过韩梅。”
罗平愁悒的苦叹。
“这不是从前,我站在旁边,我完全不能有一点袒护韩梅的态度,——我必须完全站在我妈妈那边。”
“董先生去世,把你跟韩梅的爱情也带走了吗?”佩华问。
罗平痛苦的凄然而笑。
“能带走就好。把爱情藏在夹缝里,想要却不敢去拿,老天爷跟我开这个玩笑,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跟韩梅,你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不知道——,答案不在我身上。”
罗平凄然的笑笑,望佩华。
“我开始相信命运了,我等命运给我答案。”
罗平抽了口烟,望佩华。
“你这几天要结婚了吧?先向你抱歉,可能我没办法参加,也没时间帮上什么忙。”
“不用对我说抱歉,婚礼延期了。”
罗平略讶异的望佩华。佩华潇洒地耸耸肩,没事般地轻啜咖啡。
惠珍一身黑服,神情憔悴,落寞地瘫坐沙发。
罗平牵着小同从卧房出来,望着惠珍。
“妈——,我们该走了!”
门铃响,小同见罗平未动,过去开门。韩梅一身黑服,一张带罪的脸。罗平惊而焦急地望着惠珍。惠珍缓缓抬起落寞的脸,见到韩梅,发疯的狂叫,冲向韩梅。
“出去!你来干什么!出去!”
罗平不敢看韩梅,拉住惠珍。
“妈!我们该走了!”
惠珍嘶厉的:
“明昌死了!你到这里来想克谁?明昌的儿子还是罗平跟我?姓韩的!你给我出去!”
小同呆楞地望着发疯般的惠珍。韩梅赎罪的脸,哀怨求望着。
“——让我在董先生面前磕个头——,请让——”
韩梅话没说完,惠珍已狂嘶:“命已经叫你克掉了!你还要他躺在地下让你纠缠得不得安宁是不!
你给我滚!你的脚不要沾到我的家!带着你那一身邪气,滚!”
韩梅含泪,哽咽:“请给我一个机会在董先生面前赎罪!”
韩梅突然跪下来!
惠珍怒喊着罗平:“把她拖出去!我没死!我还要留着一口气养明昌的儿子!我没死!她不要跪我,拖她出去!拖她出去!”
“妈——”罗平拉着冲向韩梅,高举双手挥舞的惠珍。“你不要那么激动——,时间已经到了。”
“你拖她出去!我不要这个女人进明昌的家!你拖她出去!你帮我拖她出去!”
“——伯母,请让我做点赔偿——,请给我机会减低一点罪过——”
“我不认识杀死我丈夫的凶手!伯母不是你叫的!我不认识杀我丈夫的凶手!”
惠珍挥动双手,罗平望了望韩梅,心疼又不敢表露的搂着惠珍。
“叫她!叫她滚!她杀了明昌!叫她滚!她杀了明昌!叫老天爷睁开眼睛去罚她——”
惠珍使劲地推开罗平,冲向跪着的韩梅,一巴掌打向韩梅。小同不满的望着惠珍。罗平心疼,却不敢扶韩梅,拦住惠珍,哀声的:
“妈,我们走吧——,妈——”
惠珍激动得几近歇斯底里,泪泣疾声:
“我不要看到她!我不要明昌看到她!我不要明昌的儿子看到她!我不要她在这个屋檐下——”
“——伯母,求你让我做点补偿——,我对不起董先生,——求你让我不要活得那么不安心——”
韩梅泪泣满面,斜跪着,痛楚哀求:
“——我害了董先生——,小同还那么小,正衣留下的那些钱——”
韩梅话还没讲完,惠珍发疯般又冲向韩梅,罗平一把拖住惠珍。惠珍一边挣扎,一边泪泣疾声:
“余正农的钱你拿去找上帝!拿去找老天爷!你去把明昌的命买回来!你去把明昌的命买回来!小同我养得起!你去把明昌的命买回来!”
惠珍一边挣脱罗平,一边哭喊,喊得都哑了。
“你在袒护她是不是!今天你不赶她走,你也不用再留在这里了!我当我儿子像我丈夫一样,全叫这个女人给老天爷带走了!如果你不当你妈回事,你就袒护着她,站着不要动!”
惠珍目光凌厉含悲切地望罗平,罗平突然走向韩梅,心痛的扶起韩梅。
韩梅哀求的:“罗平!罗平——”
罗平打开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红的望着韩梅好一会儿,再回头望惠珍,闭上眼,一把将韩梅推出去,用力关上门。
罗平望着惠珍,忍抑着痛楚,努力的压着哽咽的声音:“——我们现在走好吗?”
“罗平——我磕了头就走——,罗平。”韩梅的声音,在门外悲伤的响着。
惠珍盯着罗平,声音阴冷的问:“她喊你的声音,喊得你心疼了吗?”
罗平痛楚的侧开脸。
“心在疼吗?”
罗平望着母亲,挣扎的走了过去,顿了好一会儿。“妈——现在会让我心疼的只有生我的母亲。”
韩梅在纸上签字,递给律师。“一百万交给马美智小姐,剩下的分成两部份,一部份捐给育幼院,一部份麻烦你请李惠珍女士收下。”
律师望望韩梅。“你自己一点都不留吗?”
韩梅淡淡的摇头。
佩华适时走了进来。
律师费解的摇头离去。
佩华望了望韩梅,带有点开玩笑的口吻:“这么大笔钱看了不动心吗?你跟罗平,天注定配对的,一个忠于爱情,一个忠于道义,将来如果你比我先死,我替你们做雕像。”
“钱给了我什么?钱没救回我女儿,钱也没救回正农,钱的力量,从来没有帮助过我。”韩梅凄楚的神情,透着一股淡淡的满足。
“只有那个皮夹子——,罗平那个皮夹子,是唯一的一次,——再也没有了,永远再也没有那个让我感激的皮夹子了。”
佩华望着韩梅。“韩梅,某些方面,你是幸运的,比谁都幸运。”
韩梅难过地抚着脸颊,目光呆凝。“你指罗平?”
“他要我告诉你,昨大他不得不那样做。”
韩梅苦涩的笑笑。“我晓得,我很后悔去让他为难,我正想去找小方。”
“韩梅——”佩华顿停。
韩梅神情惊恐的:“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你,是小方,莉奇要来看你,小方不肯,小方推了她——,流产了。”
韩梅傻了似的,眼里浸满了自责。她的脸,缓缓地垂在脑前,泪潸然而落。
“老天爷为什么不饶我,连一个还没成熟的生命我都——,老天爷要我一辈子活在眼泪里吗?”
“你有自责狂吗?”佩华捉起韩梅捣脸的手。
“我实在很疲倦替罗平一天到晚往你这儿跑了,请你不要我每天来看一个掉眼泪的人行不行?”
佩华放下韩梅的手,瘫坐沙发。“你以为只有你有泪吗?”
“……”
“有好多人的眼泪是流在心里的。”
七二八病房内,莉奇哪像是个病人,她中气十足的那只手几乎点到小方的额头上。“你那是什么态度,韩梅哪里得罪你了!”
小方憎恨的看韩梅,瞪着莉奇。“你要我什么态度?谢谢她减轻我的负担,孩子掉了,省了一笔奶粉费?”
韩梅难堪的提着鲜花,水果,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莉奇气得大叫:“小方!你不要太过份。”
“我就是过份怎样!烟都不敢抽一口,挨了七个月,刑责宣判下来了,胎死腹中。”小方气怒的自口袋里掏出烟。
“忍着气,天天让你胡闹,憋得烟都不抽!他妈的!死的是个女儿我都没有这么恨,活生生的是个儿子!是个儿子!听到了吗?”
小方愤恨的狠吸了口烟,面向韩梅:“请你走吧!”
又转向莉奇:“你给我好好躺着留点元气,平安的给我出院,我小方还不想绝后!”韩梅把鲜花、水果放在床头上,拿出一个信封套。“这里——一点——一点钱——,请给我一点弥补的机会。”
“用不着,只求你以后少接近莉奇!”小方挥了挥手。“我晓得你现在是有钱的寡妇!我小方虽收入有限,但住院的钱我还付得起!我们不要沾你的钱!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大祸临头。”
鲜花、水果突然扔到了小方头上,莉奇怒气冲冲的从床上跳下来,捉着小方,拳打脚踢。
小方瞪莉奇一眼,望了望满地的鲜花跟水果。
“——水果跟花,我们收了,钱你带回去,只要是罗平一天不死,我就是他的朋友,——他一天不去爱别的女人,我——我就是你的朋友。”
小方抽着烟,无措又无奈的瞪了莉奇一眼,推门出去。
韩梅拣起地上的鲜花,水果,—一摆好,韩梅望着莉奇憔悴的脸,一阵难过。“莉奇——帮我一个忙,赶快再怀孕,不要让小方恨我太久——”
院长望着韩梅,十分感动。律师把文件放在院长面前。
“韩梅,——育幼院的孩子都会感激你,但——,这么大的数目,你自己不留一点吗?”
“——我没有权利要这些钱,这些钱对我,是一种罪过,——是余正农一条命留下来的。”
韩梅难过的说:“另外一半,我要尽一切的方法交给罗平的母亲,我没办法让董先生活过来,我要替他照顾他的儿子。”
“院长,签字吧!让育幼院的孩子用这些钱洗去我的罪过。”
院长望了韩梅好一阵子,签下了字,神情感动的轻轻摇头。
“韩梅,谢谢你这么替我媳妇着想,——这么替我孙女着想,——我怕念中那几个孩子舍不得你离开。”
韩梅淡淡的笑笑。
韩梅推开寝室门,呆住了。念中、念心、萍萍、宝儿全在。
“念中,怎么回事?”
念中、念心、萍萍无语的望着韩梅。
韩梅温和的看着念中。“念中,你是哥哥,你说!”
“我们不要宝儿的妈来我们这里当妈妈!如果你去别家,我们都不去上课!”
“念中,妈妈没有离开你们,别家的保母走了,有五个小孩没人照顾,妈妈要去——”
韩梅一语未毕,念中大声反抗:“才不是那个理由!你是为宝儿!你不管我们!你只想到宝儿!你都不管我们了。”
“妈妈,——我们不要别的妈妈,你不要去别家。”
萍萍、念心亦流泪的望着韩梅,韩梅伸手搂住了念中、念心、萍萍。
美智抱起宝儿,走向韩梅。
“——我去那家当保母,反正——”
美智望了望怀里的宝儿。
“反正都在育幼院里——,我天天可以看到宝儿。”
“我爸爸说是她害死我妈妈的,我妈妈生她才难产死的,就是因为要生她才死的!”发泄吼叫中的念中,泪流满面仍低声喊着:
“——是她害的——,我爸爸说是她害的——,我爸爸死的前几天还说,如果不是生念心,我妈妈也不会死——”
“——我才不要这个妹妹,她害死我妈妈,我爸爸又死了,她害我变成孤儿——,我讨厌她——,我很讨厌她——”
韩梅陷入无边的沉思,沉思中都是念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