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家室……」
府尹在上边看谢全脸色白得跟鬼一样,心里鄙夷,完全忘了自己在发妻跟前也直不起腰,否则也不会昧着良心,重新「审理」这个案子了。
「肃静!」惊堂木一拍,府尹冷着脸问道:「谢娇娘,谢全在外就算有家室,也不能说明就有毒杀何氏的心思。倒是你赶紧交代,何氏用药期间,你是不是回去过娘家,是不是动了药材?从实招来,否则别怪本官大刑伺候!」
什么都没问出来就要动刑?若是再猜不出来背后有猫腻,就真是傻子了。
门外陈家庄的几个兄弟立刻恼了,正巧很多人听了消息赶来看热闹,他们也没客气,几句话向众人解释明白,而后指着公堂大声道:「这真是颠倒黑白,停妻再娶的男人没有杀妻动机,反倒是大着肚子的闺女要杀亲娘,这还有没有王法了,简直是胡说八道!」
其余百姓虽然不敢像他这般大声指责,但还是忍耐不住低声议论,「我还以为要判那个当爹的,怎么几日功夫就翻案了呢?」
「还能有啥,肯定是有人……咳咳,动了手脚呗。」
「也是,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没办法啊,咱们老百姓什么时候能不受欺负?还不是人家想捏就捏。」
门外这般动静,坐在大堂上的府尹自然听见了,他脸色黑得真是能刮下二两墨来,不解明明临时选了个日子开审,怎么还是招了这么多闲人围观?
他扫了一眼堂下的谢家人,打定主意要速战速决,不说妻弟拿了铺子,发妻会少念叨他,就是白家送来的那些银子也够他再买个小妾进门了。
至于谢家,不过是孤儿寡母,即便有些冤枉,众人说几口就过去了,她们再恨,难道还能把他这全府尹如何?若是再心狠些,判个流放之刑,路上随便动些手脚就干干净净送她们一家子去地府团聚了。
这般想着,他拿了令签扔到地上,「来人!谢娇娘顽抗不招,赏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一个壮汉都要皮开肉绽,更何况谢娇娘是个怀孕的女子,这明摆着是要屈打成招,或者杀鸡儆猴了。
堂上堂下一时间都静了来,很难相信府尹会这般狠毒。
何氏终于从谢全在外另有家室的茫然中回过神来,第一个扑到谢娇娘跟前,「不,要打就打我,不要动我闺女,她还怀着身孕啊!」
「不,不能打我大姊!」
谢蕙娘和谢丽娘也疯了一样扑到跟前,母女三人把谢娇娘团团护在中间。
两个衙役捡了令签,有些迟疑。他们平日虽然常在城里耀武扬威,占百姓一些便宜,但是棒打孕妇这事太缺德了,两人也有些下不去手。
倒是谢全幸灾乐祸的嚷着,「青天大老爷英明,这贱丫头心眼最多,不打她肯定不招……」
闻言,何氏恨得红了眼睛。早知道谢全如此,她当日死也不会提出和离,以至于给他机会惹出今日这样的祸患。
「畜生,我跟你拼了!」
何氏虽常年咳疾体弱,这一年却将养得很是不错,几乎是眨眼间就扑到谢全跟前。
谢全使手想要推开她,可他低估了一个母亲保护孩儿的决心。
何氏的手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张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啊,疼死我了,快救命啊,扯开她,扯开她!」谢全如杀猪一样叫了起来,手忙脚乱想要推开何氏,无奈何氏任凭他怎么踢打也不放手。
这般变故简直惊呆了所有人。
谢蕙娘见状也扑上去,谢丽娘亦同,姊妹俩一左一右死死咬住谢全的胳臂。
眨眼间,谢全的青色衣袖就被染红了。
「荒唐,胡闹!」府尹也吓到了,把惊堂木拍得啪啪乱响。
几个衙役也不敢再怠慢,上前抓住何氏母女三人就要拉开,无奈何氏太恨谢全,衙役怎么扯,她也不肯放开。
眼见谢全的耳朵就要被咬下来,两个衙役也急了,抬脚就要踹上去。
这一刻,谢娇娘突然后悔了,后悔不该不知天高地厚的来告状,不该把这个世界想得如同前世那般公平公正。自从醒来到了这个世界,一切太过顺风顺水,又有夫君护着,她就当真以为这个世界都是阳光,没有任何黑暗脏污。
赵建硕,你在哪里?赵建硕,我想你……
许是老天爷到底怜惜谢娇娘,当真使手扶了她一把。
正值这样混乱的时候,府衙外的大街上突然响起马蹄声。不等众人探看,那匹马已经到了门前。
陈家庄几个兄弟的手已经摸上了藏在背后包袱里的柴刀,防备着谢娇娘若真要遭毒手,他们就冲进去抢人,结果一见到马上之人,他们立时欢呼起来。
「六爷!」
「六爷回来了!」
跪坐在大堂上的谢娇娘听得喊声,猛然向外看去,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夕阳之下,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魁梧身影,那冷酷熟悉的脸庞,与那闪烁着怒意的双眸……
「六爷,呜呜……」
不等谢娇娘起身奔过去,赵建硕就翻身跳下来,几步越过众人到达大堂之上。
谢娇娘被狠狠拥进结实的怀抱,嗅着熟悉的味道,眼泪决堤而下:「六爷,他们欺负我,呜呜……他们要杀我娘,要打我……」
「不怕,我回来了。」赵建硕低头狠狠在娇妻脖颈间嗅了一口,方才只在马上望了一眼,他几乎气得肝胆崩裂。
若是再晚一刻,是不是他的妻儿就要保不住了?!
「你是何人,居然胆敢闯上公堂?」府尹自觉被冒犯,开口呵斥,要喊衙役撵人的时候,赵建硕抬头望向了他。
那是怎样的眼眸,如孤狼般狠毒,如猛虎般狂傲,如冰雪般冷冽,衬着脸上的刀疤,刺得府尹下意识往后退,却忘了自己坐在椅子上,差点直接摔倒在地。
「哼!」赵建硕冷哼一声,抱娇妻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谢蕙娘对这个姊夫一向最是崇拜,见此也顾不得再生吃老爹,赶紧扶了娘亲,扯了妹妹,一同跟了出去。
被留下的谢全疼得嚎啕大哭不已,「疼死我了!」
可惜没有人理会他,几个衙役要么去扶府尹,要么就是胆怯不敢拦路。
这么犹豫的功夫,赵建硕已经抱着谢娇娘翻身上了黑马,何氏母女也上了马车,陈家兄弟守护在侧,一行人眨眼间就走出老远。
一众衙役,连同看热闹的闲人们这才反应过来,轰然议论出声——
「这人是谁啊?」
「不知道,看着妤凶啊,那眼睛好像刀割一样啊。」
「食铺老板娘喊他六爷,六爷?食铺老板平时好像是被喊做六爷的!」
「哎呀,这是正主回来了。妻儿被这么欺负,这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呢。」
「不服气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个战场下来的兵,胳膊拧不过大腿,还能把府尹怎么样啊?」
众人说的热闹,可把高堂上的府尹气坏了。堂堂庆安城的父母官,居然被如此轻视,简直不能忍。
「反了天了,放肆,真是放肆!」他拍着桌子站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喊道:「来人,给我……」
话说了一半,府衙门前的大路上又来了一拨人马。
五六十人的护卫队伍,尽皆高头大马、亮甲长枪,中间一辆马车上走下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俊秀的面庞惹得人群里的女子都娇呼着红了脸。
君子如玉,貌若潘安,这样的人物真是难得一见。
那年轻男子同众人微微点头,慢步进入前堂。
他看也不看谢全和一众衙役,只望着惊疑不定的府尹,笑道:「这可是吴庸吴大人?本官奉了吏部文书,前来接管庆安城府尹的职司,还要劳烦大人做一下交接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