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是不是洪飞扬那个死小子昨晚送你回去时,对你做了什么事?”沉人眉跑来厨房里,唠唠叨叨地关切著。
“不是,他昨晚送我回家后就离开了。”想起他离去前,还偷偷握紧她的手,小脸就忍不住浮起浅浅的热气。
就是他临走前的那一握,还有他牵挂万分的眼神,让她突然生出了一股连她自己都有些讶异的勇气和安全感。
“那么是怎么回事?你的脸色很难看耶!看到你,大家都吓了一跳。”人眉不太相信地皱起眉。
“爸爸跟姊姊昨天晚上来找我。”搅了一下锅里的汤,纷纷叹了一口气,疲惫地垮下细瘦的双肩。
“他们两个人会出现,准没好事!”沉人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人眉,别这样,他们是我家人。”
“家庭有时也会伤人,就算是亲血缘的家人又怎么样?有家人还不如没有的好!”像是有满心的怨忿,人眉的语气非常的恶劣。
“人眉,别说了……”纷纷闻言颤抖了一下。
人眉对于“家庭”这个字眼一向偏激,但她不愿让自己的想法,也走入像她一样的境地。
为了要让自己从生活中学习如何获得安全感,就耗去了她太多的精力,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怨谁了。
“算了,不讲这个了。我间你,你昨晚有没有失眠?”人眉看著纷纷眼袋底下无法掩藏的黑影。
“我……”纷纷咬唇。
“我就知道!纷纷,你把汤杓放下,上去阁楼睡一下,今天好好休息,什么事都不要做。”人眉一面拿下她手上的杓子、一面将她推向通往阁楼的小门。
“可是,等一下开始供餐的话,厨房没有我在,出餐状况会大乱的。”纷纷双脚钉在地上,不肯移动。
就快要开店了,厨房少了她怎么成?
“出餐的工作没问题啦!我等一下找人来帮忙,他可以接下你的工作。”
“你找了人接我的工作?”纷纷惊愕地顿住,脸上有丝茫然。
“对啊!那个人虽然是个男的,可是他以前曾在餐厅工作过,手脚挺俐落的。”想到那个徒有外表,却脑袋空空到钱财被人骗光光的笨瓜,人眉心中就冒出一股火气。
“人眉,不用找人代替,我可以做,真的。我只是失眠,不会耽误到大家的。”纷纷紧张地拉住人眉的袖子。
她的眼眉间尽是哀求与不安,像只快被丢弃的小猫。
人眉叹了一口气,将她拉过来抱住,安抚她的不安。
“傻瓜!你是我们的合伙人,也是咱们‘春天咖啡屋’的招牌之一,没有人能取代你的地位的!”
“人眉,我真的没问题……”
“我知道。临时找人接替你的工作,只是要让你暂时休息一下而已,你万一想要休息很久,我们还很烦恼哩!”
“可是……”纷纷欲言又止。
“奸啦、好啦!就这么说定了,你快去阁楼里睡一觉,等睡饱了,晚上还有得你忙的呢!”人眉拉开小门,用力地拉著她走向楼梯。
挣扎了一阵,纷纷最后还是被人眉给推上阁楼去。
躺在床上,她才惊觉自己好累、好累。
昨晚,父亲与姊姊没跟她说什么话,也没解释为什么突然跑来找她,她只好默默地整理出睡觉的地方,安顿他们。
十几坪的小公寓,对一个像她这样生活简约的单身女子来说,就已经足够。可一时之间突然容下三个人,实在是拥挤过了头。
整个晚上下来,一直到熄灯就寝之前,除了姊姊连连抱怨及挑剔、刻薄的话语外,三个人交谈的话,加起来竟然不到十句。
听著同一个屋檐下的父亲与姊姊睡眠的呼吸声,她整夜都紧张得睡不著觉。
所以,她就这么睁著眼睛,一直看到窗外的天际渐渐光亮,想到再过不久,她就要起床准备来咖啡店时,竟然觉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抵下住疲惫,她闭上酸涩的眼睛,渐渐沉入睡眠。
入睡前,她感到一阵伤心。
为什么看到久没联络的亲人,却没有儿时那种温暖的依赖,只有无边的压力与惧怕,漫天漫地地向她逼迫而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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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整天,洪飞扬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跑来“春天咖啡屋”。
昨晚,他从她家门前离开时,她那一脸惊慌的表情,让他很不放心。
回到家后,他为她担心得几乎一夜无眠。
要不是理智还存留著一些,他早就不管时间是半夜几点,直接拿起电话打到她家去,问她好不好,确认她没事了。
进了咖啡屋,见到所有人都在忙,他熟门熟路地直接就往厨房里冲。
没想到,迫不及待地冲进厨房时,竟然见到一个高瘦的男人,围著围裙站在厨房里,吓了他好大一跳。
高瘦男子转过身来,斯文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你是?”洪飞扬打量著眼前的陌生男人。
“你好,我叫李拓璋,临时被人眉找来帮忙的。”看出洪飞扬眼底的疑惑,他一边主动解释,擦擦手后,一边气定神闲地伸出手。
“我是洪飞扬。”收回不解的眼神,他扬唇一笑,回握对方的手。
“久仰。据说这间咖啡屋的设计就是出自你的手,非常的有味道。”李拓璋真诚地赞美。
“谢谢,我也很喜欢。”洪飞扬露出两枚喜悦的酒窝。
“还有这间厨房,设计考量得非常周全贴心,不管是空调、动线,还是摆设,全都预想到了,简直是下厨者的天堂。”李拓璋比了比四周。
“那当然,我花了很大的心思在这里呢!”洪飞扬的语气充满宠爱,忍不住双手插腰,就差没有仰天大笑。
哈!这男人真有眼光!
整间咖啡屋里,他最自豪的角落,就是厨房。
还没遇到纷纷前,他的设计重心都在店面,但是自从知道这里将是纷纷工作的地方后,为了给她最好的环境,不知道耗掉了他多少心神在这里,更别提偷偷掏出荷包,为她装上最高级的用具。
“纷纷?哦,人眉说过,就是只负责餐点,绝不露面的神秘老板。”李拓璋好笑地挑挑眉。
“对,就是她。纷纷呢?你代替她的工作,难道她今天请假?”
“不,她在阁楼休息,听说昨晚没睡好,被人眉赶上去睡觉了。”李拓璋指了指天花板。
“睡觉?抱歉,我上去找一下纷纷。”洪飞扬拧起眉,向他挥挥手后,越过厨房,推开小门登上阁楼。
走上阁楼,洪飞扬提起脚跟,蹑足走到床边。
看到床上小小的隆起,正在浅浅地起伏,他突然觉得一阵心疼。
昨晚搂著她微微发颤的双肩时,他觉得她的身子好单薄,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跑似的。
低头望著她,娇甜的五官显得有些紧绷。
“怎么了?连睡眠都不安稳吗?”他低声问道,伸出长指,用指节轻刮她的面容,希望能抹去她脸上疲惫又脆弱的阴影。
受到梦境以外的事物打扰,她皱起了眉头,细细嘤咛一声,向墙面翻了个身侧躺后,又继续睡去。
看著她因翻身而空出的一半床位,洪飞扬双眼一亮,觉得自己逮到了天大的好机会,唇角抑不住地拚命上扬。
“小纷纷,不介意让我跟你一起睡个午觉吧?”他弯下腰,很小声、很小声、很小声地在她耳边询问。
当然,他的询问声细若蚊鸣,根本是做个样子装绅士罢了。
“不介意?太好了!你真善良啊,小纷纷!”满意地看她均匀不变的呼吸频率,他无声地笑得更加开怀。
轻轻脱掉外套和鞋子,他手脚极轻地慢慢爬上床,躺到她身后空出来的半张床上。
才刚躺下去,正考虑要规规矩炬地乖乖平躺在她身边就奸,还是学她一样侧躺,大胆地将她搂进怀里时,纷纷突然又一个翻身,转了回来。
这一翻,恰好就这么滚进他张大双臂等待佳人的怀里。
只见洪飞扬咧著唇,无声地笑,轻轻拥住她,心满意足地将她迎进怀抱中。
“乖女孩,你转身回来,是知道我在你身后等你吗?”他垂眼俯视,在她头顶上温柔低语。
回答他的,当然是一片沉默。
没关系,他很容易自得其乐,就当她点头了。
睡梦中的纷纷,不知道自己滚进了一匹狼的胸膛里,下意识地在他怀里窝来窝去,试图找寻一个舒服的睡姿。
他任她磨赠著,差那么一点点,就快要把持不住,燃起熊熊大火。
最后,她像无尾熊一样地攀著他,手脚勾住他大半个身体,两人的身子以完美到令人惊讶的柔软曲度紧紧契贴。
“好可爱哦——”望著贴在他胸口上憨眠的娇美小脸蛋,洪飞扬忍不住要抚胸叹息。
他好想吻她。
但是,这一吻下去,她势必会被他弄醒。
那么,他偷来的亲密温存时光,也会马上在她又惊又羞的尖叫或踢打中结束。
“唉,当君子好难!”他忍不住叹息扼腕,自言自语的像个呆瓜。
是要顺从渴望吻她呢?
还是乖乖地抱著她睡觉就好?
有什么办法可以既吻到她,又能继续抱著她睡觉呢?
心中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最后,他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
“唉呀,等你睡够了,再比你早点醒来吻醒你,不就同时得到鱼跟熊掌了吗?嘿,我很聪明,对不对?”他愉悦地轻声问著怀里的人儿。
回答他的,当然还是柔顺的规律呼息声。
洪飞扬小心翼翼地将她又拥近了一些,很满意地噙著笑意,抱著她渐渐坠入梦中。
昨夜,他几乎一夜没睡。
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安稳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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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家伙已经从天亮睡到天黑了,还睡得这么甜啊?真羡慕!”人眉皱眉瞪著床上那一对交颈鸳鸯。
“要叫醒他们吗?”善仪轻笑。
“唔,算啦!就让他们继续睡吧!反正今天有李拓璋那根呆木头帮忙,晚上的餐点应该没问题。那男人呆归呆,还满好用的。”
“看看他们两个人的眼圈,活像一对熊猫。”
“走吧,别吵他们了。”
两名女子絮絮叨叨地低语一阵后,又悄悄地蹑步下楼去。
阁楼里再度恢复寂静。
纷纷缓缓地睁开眼睛,毫不讶异地看见一堵结实暖热的胸膛,落进她的眼底。
还没张开眼睛的时候,她的鼻尖就闻到了经常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古龙水味道。所以在他怀里醒来,并没有让她受到太大惊吓。
抬眼看向头顶那张脸。平常总显得有些稚气的娃娃脸,此刻闭著眼、抿著唇,不言不笑的沉睡模样,竟然有种可以让人依赖的稳重感。
她好想抬手摸他的脸,可是她不敢。
她怕惊扰他,然后自己就得离开他又暖又舒服的怀抱了。
悄悄叹了一口气,她重新闭上眼,微微挪了一下,将自己往他的怀里贴埋得更深、更紧。
她好眷恋他身上的温度,好希望这个美梦能继续延伸下去。
闭上眼,她满足地重新入睡。
这一次,她的眼眉间,是舒朗的、是甜蜜的。
当她再一次坠入规律的浅浅酣息时,身旁的洪飞扬悄悄睁开眼睛,笑咪咪地在她额头偷亲一口。
虽然睡得太久,骨头都有些酸了,但是他实在舍不得放开她。
于是,他又重新闭上眼,继续与她相倚相偎,打算给他睡到天荒地老,睡到不知今夕是何夕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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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人影,踏著星光夜色,在人行道上缓缓步行。
洪飞扬一脸懊恼,因为他没有机会吻醒小纷纷。
“你为什么要跟我同时醒来?”
一分钟,就差了一分钟!
只要她晚一分钟再醒来,他就可以完成将她吻醒的心愿了!
可偏偏天不从人愿,在他张开眼睛的同时,正巧她竟然也醒了过来。
两人尴尬无语地互相瞪视了半晌,才脸色通红地各自翻身坐起,一言不发地下楼,谁也没提为什么会在彼此怀中相拥而眠。
“什么?”她茫然地看他。
“没事。”他摸摸鼻子,咕哝一声。
纷纷看向前方,发觉她的住所就快到了,脚步忽然顿住。
“今晚的路怎么这么短?”她喃喃说道。
“是啊,好短。”他惋惜地与她并肩看著前方。
今晚他已经把车停得比昨晚还要远了,没想到,还是一下子就到她家楼下了。
看著家门,她突然有种拔腿逃跑的冲动。
“到家了,进去吧。”他轻轻推了她一把。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更何况,她家门口都到了,不别也下行了。
“嗯。”
虽然嘴上应著,但她的双脚却像被钉住似的,一动也不动,怎么也不肯向前走。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小手也微微地抖著。
他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发觉她的小手凉得像两团冰。
“你还好吗?”他低声轻问。
“我……我……”
她好想跟他大喊,说她很不好。
看看她,又看看楼上,他忽然对她露齿一笑。
“你的钥匙呢?”他向她伸出手。
她犹豫又犹豫,最后才慢慢地从包包中摸出钥匙交给他。
他接过钥匙打开公寓大门后,回头牵住她的手。
“走吧,我陪你上去,好久没吃到你煮的宵夜了。”他将她拉进门。
“可是……我爸跟姊姊他们……”她踉舱地跌进门里,眼睁睁地看他将大门关上,整个楼梯间陷入一片黑暗。
他迅速摸索到墙上的开关,啪地一声打开楼梯间的电灯。
“我顺便跟他们打声招呼啊!走吧、走吧!”他情绪高昂,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她的家人见面,拉著她便往窄窄的楼梯爬上去。
她咬著唇跟在他身后,只觉心脏跳得飞快,被他握著的那只手,掌心也迅速沁满了汗水。
“飞……飞扬,想吃宵夜的话,还是改天吧……”她喘息著开口。
他不理她,执著地拉著她爬楼梯。
爬了四层楼,到了她的公寓门口,洪飞扬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推了推门,竟然文风不动。
“咦,里面反锁了?”他愣了一下。
“我爸的习惯一向这样,会将大门从里面反锁。”纷纷向他解释。
点点头,他伸手改揿住电铃。
啾啾啾的电铃声,仿佛一根又粗又硬的绳子,一递又一遍地勒著她的心脏,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
“飞扬……”她害怕地扯了扯他的衣服。
“嘘,一切有我。”他拾手抚了抚她的小脸,温热的掌心透过她冰凉的脸颊肌肤,传到她的心口。
他的手,传来一阵又一阵令她感到心安的热度。
一切有我……
她怔了怔,突然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一起等门打开。
好像过了一世纪那么长,大门才有动静。
门板缓缓被打开的同时,纷纷也觉得自己的神经绷到了极点,害怕自已在下一秒就要因过度紧张而缺氧昏厥。
只见洪飞扬不慌不忙地抬起手,帅气地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接著露出魅力无法挡的迷人笑容。
“嗨!伯父。”他露出白亮的牙齿,向前来开门的高瘦老人挥挥手。
高瘦老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点儿也不捧他热情表现的场。
“你是谁?”他问得很不客气。
“爸,他是……”
她急忙跨前一步,想要帮他介绍。
洪飞扬搭住她的肩,将她向后拉到他身边。
她疑惑地看向他,他对她微笑,用眼神无声地安抚她。
接著,他抬起头、挺起胸,不疾不徐地对老人伸出手。
“您好,我是纷纷的男朋友。”他回答得非常直接,娃娃脸上挂著大大朵的灿烂笑容。
纷纷张口结舌,扭头瞪他。
哪有人这样自我介绍的?
而且……他笑得像个白痴!
看到父亲脸上怪异的表情,她在心里绝望地叹气。
在父亲的心中,肯定已经把这个呆瓜三振掉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