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寒假比往年来得短,原本开学就会有的懒散气氛,因此更加明显了。
高三最后的学期,再怎么不愿意,考生也都绷紧了神经。若是分数下滑,三年级导师就要开会,讨论原因出在什么地方,又要如何拉抬成绩。
学测考得好的人,不会参加七月的指考,而是要开始申请学校,这当中也有很多要注意的事项,因此,白恩露过得相当忙碌。
每天都有关于学生的新问题要烦恼,之前还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现在好像一下子回到现实,那个只见过几次的高瘦女生再也没有出现,原本还担心了一阵子,现在好像已经可以放心了,但是,就连梁知夏也没再主动找过他。
或许是已经习惯她的存在,这真的让他心里感觉到有些寂寞。
如果不是偶尔会在走廊上看到,他都要以为她没来上学了;只是,她就像是在保持着某种距离,不再像以前那样接近。
他没有去深究原因,就只是放在一旁,任由日子快速地推进。前几天主任开会的时候,已经提到毕业典礼了,再过几个星期就要开始准备。
主任在前面说着今年毕业典礼比其它学校稍早,到时照惯例要请高一学生帮忙的事;白恩露凝睇着手中那张章程,好像直至现在才想到学生很快就要毕业了。
他也不是忘记,只是等察觉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毕业的日子已经这么接近而稍感到诧异。
上完两堂课,他要回办公室,在楼梯附近,看见了梁知夏。
有两、三个女同学接近她,和她说了些话,她露出感到有点困惑的表情,那几位女同学笑了笑,之后就走了开去。
一想到毕业以后不会再在学校遇见她,白恩露就走了过去。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其他同学和你讲话。”停在她身边,他开口说道。并非是在讽刺,而是他真的没见过。
闾声,她相当明显地顿了一下,视线望着同学走开的背影,她道:
“这学期开始,她们说,我好像没有以前那样难接近了。”
“是因为发型的关系?”因为她又绑马尾。
“我想不是。”她没笑,面无表情,让气氛顿时变得相当冷。
那种很难和学生沟通的感觉又重回他身上了,明明之前和她交谈时很少有这样的情形,这学期他也觉得学生比较会找他讲话了。白恩露总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所以她的态度有点奇怪。
“不过……这是好事。”他只能这么说。
“嗯。”她点头,缓慢道:“以前没有同学会想跟我讲话,那也是因为我不好,是我让人家觉得不想接近。”
听见她这么说,他真心道:
“你真的是一个好孩子。”
他是在夸奖她,却见她很突然地沉下脸,还不高兴抬起眼眸,瞪住了他。
“真想赶快毕业。”她说,然后就从他面前走离。
白恩露愣在原地,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她生气了。
结果那一整天,他一直在想,她想赶快毕业,就是对学校里任何人事物一点留恋都没有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被打击到了。
看着高一的学生,一天天地将典礼会场布置起来,将要上台领奖的学生名字交出,毕业典礼的流程也公布了。
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他忍不住这么想,因为觉得日子过得太快了。
毕业典礼当天,是个有大太阳的日子,不少家长来了,有很多穿便服的年轻人,校园里相当热闹,到处可以看见有人手里捧着花。
他以导师的身分,站在毕业班级旁边。台上开始冗长的致词和演说,接着是一、二年级准备的简短表演,代表学弟妹为学长姊送行,最后是全体唱校歌。他其实没有很注意前面在做些什么,只是等发现到的时候,典礼就已经结束了。
“谢谢老师!”
班上同学送他好大一束花,并且鞠躬向他道谢。他非常地惊讶,完全没想到会收到花;在这之前,他都还一直以为这些学生和他这个半途接手的导师不算很亲近,但是学生们却在他面前红了眼眶,依依不舍地和他道别。
走出做为典礼场地的活动中心,学生和家长拉着他拍照,和要他在毕业纪念册上签名。他一一做了。他们继续和朋友家人照相,他一个人走上楼,回到原本的班级教室。
教室里空荡荡的,他没有进去,只是一个人站在女儿墙边,望着楼下的学生;然后,他背靠着墙,昂首用手盖住自己的双目。
他想,自己应该是喜欢当老师的。
听到有脚步声接近,他赶忙揉了下眼睛,看向声音来源。
“老师。”梁知夏站在楼梯处,举步朝他走近。
“呃……什么事?”他以为是巧遇。
她看了一下旁边,说:
“我一直在找你,原来你在这里。”
“找我?”他不解,完全想不到她会找他。难道她也想拍照签名?
“我想要你……”她上前一步,在他面前抬起手。“帮我别上这个。”
她的手心里,有一朵写着「毕业生”的红色胸花。
白恩露一愣,困惑道:
“典礼已经结束了。”这个是之前就要别上的吧。
“我知道。”她说,认真地凝视着他。
他还是不懂。但就算不明白,他仍旧接过她的胸花,很小心地没太碰到她,帮她别在胸前。
“恭喜毕业。”他垂下眼眸,将别针扣上,诚心道:“希望你,从此以后的人生,能够一帆风顺。”
才说完,她就上前拥抱了他一下,将什么东西塞进他的口袋里,在他连错愕的表情都还来不及出现时,又飞快地放开手退离身。
白恩露没料到她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站在墙边,怔愣着不知道该有何反应。
她一直凝视着他,给他一种好像想要说什么的感觉。
但是最后,她仅深深地对他一鞠躬。
“谢谢老师。”
然后,她扬起一抹甜美的笑容,转身离去。
白恩露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底。他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掏出她刚才硬塞进去的东西。
那是一张对折两次的信纸。他打开来,印有羽毛花纹的纸上,只写了两行字。
上面那行是一串数字,下面则写着“这是我的手机号码”。
他愣住,跟着转头往楼下看去——
只见已在一楼的她,也正抬起头对着他笑。
她牵起身旁的小男孩,走进人群,遇到一个男同学,小男孩好像困惑地说了什么,那男同学却忽然弯腰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梁知夏抬起手,用力地给了那男同学一拳,让对方一屁股跌坐在地。
白恩露真的傻眼。
只见男同学抚着面颊,满脸呆滞,梁知夏头也不回地走开,附近好像还有其他人小小声地拍了手。
白恩露凝睇着她和家人走出校门的潇洒背影,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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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突然想到梁知夏。
毕业典礼结束后的第二个星期,他和往常一样,在寒暑假时期回老家看亲人,闲适的田野乡村可以令他心情放松。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挂念班级学生的指考成绩之余,还经常想起不是他班上的梁知夏。
他坐在一楼的躺椅上,常常没来由地就忽然想起她的脸容。
那些发生过的许多事,明明也才没多久,感觉却变得有些遥远;只是两个星期没见到她,却好像已经过了相当久的时间。
虽然有她的电话,但是因为不晓得为什么要联络,所以他也不曾按过那组号码。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想起她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是笑容,有时候是在哭,那些他所知道的她的面孔,总是不小心就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因为这样,他时常出神;昨天散步去买东西的时候,还在商店里望见背影有点像梁知夏的女孩子,让他一时吃惊以为她本人在这里,待看清楚以后,他还因为自己那一时的误认而感到更加迷惑不解。
为什么会一直想到她?
一早起床,白恩露到浴室盥洗。吃完早餐后,看见报纸上写着所有类组都在今日结束指考的新闻。他想着学生们不知考得好不好,到了下午,手机忽然响起收到讯息的声音。
萤幕显示着有点陌生的号码,打开来,是一则写着「我考完了”四个字的简讯。白恩露疑惑地跳出讯息内容,觉得那个号码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不熟悉……忽然忆起了什么,他回到自己房间内,拿起桌上皮夹,从内层取出一张折起的字条摊开,望见上面十个数字和来电显示一样,他一愣。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他甚至没去思考为什么,就穿上外套,拎起背包,走到厨房对母视说:
“我有事回去一趟。”
然后,他坐了三个小时的火车,北上回到自己的住处。
下公车站的时候,他拿出手机,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按下号码。接通后,铃声几乎只响了一次,就立刻被接起来。
“喂?”
电话飞快被接起,白恩露愣了一下;那方传来许久没听到的声音,他不自觉地露出温柔的神色。
“嗯……我收到你的讯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讲些什么,甚至连打这通电话也好像很莫名其妙。“你……你考完了。”走在河堤道路上,他说。
“老师,你现在人在哪里?”那方只是这么问。
“嗄?”他停下脚步。“我在外面……在学校附近的河堤。”
“河堤哪里?”
“呃,篮球场附近。”
“你在那里不要走,等我!”另一端的人迅速说道,像是怕他会跑掉似,相当正经地再提醒一次:“不要走,等我喔。”
“……咦?”白恩露不解地睇着掌中已经挂断的手机。
他困惑地站立在原地,虽然不明所以,却依言在那里等待着。高挂在夜空的月亮清明皎洁,有一种宁静的美丽;白恩露想起有一次也是在这样的月夜之下遇见梁知夏。
那个时候是在学校顶楼,当时吓了他一跳。也是在那一天,她捡起了他掉下的羽毛,之后才又发生许许多多事。
一幕幕记忆,在他脑海里犹如电影片段般缓慢在脑海里转动,他觉得自己好像哪里有些奇怪,在发愣起来的同时,听到有奔跑声接近。
他移动视线,远远的,只见梁知夏穿着不大适合她的洋装,从堤防的另外一头,还是那样姿势夸张地向他拚命奔跑而来。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真的笑了,却不是在笑她跑步的样子还是那么奇怪。
“你在……做什么啊?”那么急忙的模样。
梁知夏在距离他两大步的时候停下,一只手抚着胸口,不停喘着气,眼睛睁得好大,仿佛就是在期待这一刻,她毫不迟疑地开口道:
“我、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咦?”他望着她。
她的表情无比认真。
“如果传了简讯你没回电话,该怎么办才好……到刚才为止,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她深呼吸一次,双眸直视着他,“但是,如果你回电话了,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要马上去找你。”
她非常非常努力地说:
“我因为休学过一年,所以再过不到半年就要二十岁了。我考完试了,也已经毕业了……我、我……这样还是不可以吗?”
白恩露凝望住她红透的双颊。
她说了什么,他并没有很仔细在听。他只是一直看着她,就好像要弥补这段没见面的日子似,专注地看着她整个人。
然后,他终于发现了一件事。
如果,只是打电话给她的话,在老家就可以打了,他不必还跑回来一趟。
自己会站在这里,全都只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理由。
“我想见你。”他温柔自然地说出口。
听见自己说出的话,白恩露有些惊讶;开口之后才察觉到,原来他的感情已跃在了思考前面;从来没有过这种体会,所以连自己都感到很意外。
他脸一红,发热的思绪还没来得及再有其它想法,就立刻被飞扑过来的梁知夏紧紧抱住了。
她双手搂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前,轻声道:
“我也是。”
闻言,原本两手不知放哪里好的白恩露,整颗心都柔软了起来,不再像之前还是老师和学生的身分那样,总感觉这样靠近不好。他一手轻轻地搭在她肩上,等到习惯她的体温之后,另外一手眷恋地抚摸她的头发。
“……你穿的这件裙子好像不适合你。”他低声说。
“这是我最成熟的衣服了。”
她贴着他的胸口,这样回答。
白恩露忍不住笑了,一直让她抱着自己,这次没有再想着不可以。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融合在一起。
好久好久都没有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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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还是不可以吗?”
一不小心想起来,好像有什么事被他忽略了。
七月中,指考成绩放榜了,身为导师,他回到学校打电话询问学生考得如何,做成资料表后,一份给学校,一份自己收起。另外,又被通知新学年要带一年级,一开学,他就是新生导师了。
他并没有带一年级的经验,但或许是已经当过一次导师,因此他没有任何排斥感。知道这件事以后,只想着得开始准备相关资料和教材,希望开学后能很快上手。
两个月的暑假之中,他在意着这些事外,更在意着梁知夏。
成绩出来之后,她说她考上不错的私立大学,也不用离家就读。因为三年级都没心思念书,后半学期很用功苦读才恶补回来,能有这种结果,她已经很知足了。
看见她那么开心,他也觉得很为她高兴。
那天月夜,他在不大平常的气氛下,送她回了家。之后,她主动打电话来,没什么事,大多时候只是聊个几句;因为他们住得近,有几次,她也找他出来散散步。
由于这样,好像慢慢地又恢复自然的相处模式。
“咦……要当一年级导师?被老师教到,真是幸运。”
知道他要接新生班级后,她这么说。
晚霞把她的笑容照得好灿烂。
有那么一瞬间,他移不开视线。
高中比大学早开学,大概是知道他开始忙碌,她的联络就变少了;他这才发现,总是她主动来找他。
带的班级上轨道之后,变成她开学了。他也经历过大学,大一课程较多,再加上新生要习惯大学的步调,他迟疑着应该什么时候打电话给她,又想着要用什么理由约出来见面;看见新闻有国际知名画作开放展览,于是他买了两张票。
之前一直想着要帮她庆祝考上大学,但是学校的事务太多,现在总算可以找她出来了。大学开学后的半个月,他终于第一次联络她。
和她讲了日期,但她当天有迎新餐会,本来他马上要说没关系,取消好了,她却告诉他吃完以后就过去,于是约好下午直接到展览会场。
当天,白恩露站在展览会场外,虽然之前都没想到,却忽然开始思考欣赏画作是不是会让人觉得无聊,他也不是很了解梁知夏的喜好,或许应该说要看电影之类的……
思及此,他忽然察觉到什么,面红耳赤地摸着自己的脖子。
如果只是纯粹看画而已,他不会去想这些,他一定是潜意识把今天当成约会了,所以才会顾虑那么多。
那一天,在月光下,梁知夏羞红着脸问他可不可以,他没有回答她。
事过将近三个月,还是站在路边才突然想到,白恩露整个人愣住。梁知夏并没有明说是什么东西可不可以,但大概是、或许是……如果他现在才发现,那他跟梁知夏在毕业后这段日子中的那些相处又算是什么?
总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一个重大错误,有什么顺序颠倒了。白恩露忍不住深深低下头,直到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下,他才抬起脸来。
“老师。”梁知夏轻声唤着他。
因为是夏季,她穿得很轻便,头发也简单地扎起,背着大包包,就像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
“啊。”这样的她有点陌生,白恩露竟一时忘记该说些什么。“你……你好。”结果,讲出从没和她讲过的问候语。
只见她一愣,虽然不明白,仍是感到有趣似地笑了。
“嗯,你也好。”她回应。
白恩露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他尴尬道:
“进去吧。”
梁知夏点头,跟在他身旁进入展览大厅。
这个画展,是十九世纪伟大画家的作品,以农民生活为主题,闻名世界。因为是国外非常重要的艺术珍宝,难得不必远渡重洋就能见识到,因此吸引了不少人来观赏。
白恩露一边看着导览,一边和梁知夏慢慢欣赏着令人惊艳的画作。
走出大厅,看到远处的夕阳,才知道都没发现两人在里面已经度过很长的时间了。
“这么晚了。”白恩露不觉再看一次手表确定。
“很像刚刚看的画里画的天空颜色呢。”她说,仰起头来。
她并没有摆出无聊的脸色。白恩露的黑眸变得温润。
“刚好是吃饭时间了,你要吃点什么吗?”他问。
她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表情有些讶异。然后,她眼眸微弯,淡淡地笑答:
“都可以。”
他一顿,有点不自在地道:
“嗯,那就……”
在附近找了间餐厅。用餐时,梁知夏还很诚实地跟他说她是第一次看画展。
“……就算是不懂艺术,还是觉得那些画好漂亮呢。”
“其实,我也没有很懂艺术。”白恩露这么说,然后看见她又笑了。
用餐结束之后,回家的路上,她的手机响了。
“……咦?啊……抱歉,我没办法参加……嗯、嗯。不会,拜拜。”
见她收起手机,白恩露道:
“朋友?”
“嗯,大学的同学。”她点头。
对于她这么快就在大学交到新朋友,白恩露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为她感到喜悦。
“你——”才要说点什么,她的手机又响了。
“对不起。”她对白恩露道,然后掀开手机。“嗯……我有接到电话……我刚刚已经回复了,是不参加。嗯,确定不参加……对不起,谢谢你们找我。”
等她收线,白恩露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什么东西不参加?这样会不会不合群?
“没什么。同学找我去联谊,我说不去。”她将手机放回包包内。
“联……谊。”他愣了下,顿时觉得思绪稍微飞走了。是联谊啊……是联谊。“你……你不去?”他问。
她停下脚步,仰着脸望着他。
“我不去。”她坚定地回答。
白恩露有点欲言又止。
“是吗……”虽然想问为什么,却又问不出来。
她低下头,轻声道:
“我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不参加。”
白恩露愣住。
“原来……是这样。”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她因为垂首的姿势,而从衣领露出的纤细颈项,他不禁心跳了一下。
要从哪里开始修正?她已经不是他的学生了,但他依然是个老师。
她穿着制服的模样还留在他脑海里,因为这样,他在相处的时候,大概下意识地还保持着师生的距离;但是,感情方面,他却又已经明白和接受她不是学生的身分,会这样心动,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是面对学生的话,他绝对不会有这种感觉。
从初识到现在,她的一切,自己都看在眼里。白恩露缓慢启唇,道:
“我……长着奇怪的翅膀。”
她抬起眼,凝睇着他,然后,她露出微笑,只是说:
“嗯,我知道。”
糟糕。槽……糕。白恩露抬手掩住额。
只是知道她能如此喜欢这样的他,就让他完全没办法去想其它的事情了。
白恩露将放在额前的手缓缓移到她脸旁,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面颊。她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却毫不抗拒,信任地将脸贴上他的掌心。
他的手指在她耳后肌肤摩挲,将她稍拉近,他微敛眸,低下首,在双唇要碰触到的时候,他忽然恢复了一点理性,但她细嫩的颈侧让他的心脏又稍微跳快了,于是,他用长指稍微挑开她的衣领,偏首在她颈项上落下一吻。
梁知夏敏感地缩了下肩膀,用手盖住被吻的地方,眼睛望着他。白恩露很快地站直身,脸红道:
“那个……”
他正要把心里的话整理好讲出来,就听她道:
“老师……刚刚感觉有点色。”
他傻住。
“嗄?”
“亲在脖子上……”色色的感觉。梁知夏低声说。
“不,我……”他只是觉得那样不大好,还是要慢慢来不能太快,所以才……他非常为难道:“我是……那个……”还没把心意对她说,老师的身分又让他一下子转换不过来;面对她直接的注视,他感觉自己身为师长的那一份尊严好像荡然无存,气氛没了,变得更难说出口。
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他叹出一口气,道:
“总之,今天先回家吧。”
“……我会等老师的。”
在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听到梁知夏这么对他说。
结果,他又是一阵脸红。
LOVE'SANGEL
她喜欢的人有一双天使的翅膀。
一收到简讯,梁知夏马上冲出大学,招了计程车就坐上去。
飞快赶到市中心的某间饭店,她付了车资,甚至没来得及找钱,就直接下车跑进大厅。一楼的餐厅似乎正宴客结束,许多人陆续走出来,她左右张望着,没看见要找的人,就直接进入电梯。
来到楼上,她拿着手机,在走廊底找到简讯内容写的房门号码,站在门前,她按下房间的专属电铃。一次、两次没有回应,她有些紧张地多按了几下。
“老师!老师——”
门总算开了。她望见白恩露衣衫凌乱地站在自己面前。
“呃……咦?”他歪着头瞅住她,黑发散垂在额前,神情微醺,看起来相当困惑。“你……”还没说什么,他身体一斜,摇摇晃晃地靠在旁边的墙壁上。
“小心。”梁知夏连忙上前扶住他。
用脚将门踢上,她努力又辛苦地将喝醉站不稳的白恩露带到床边,然后让他躺在床铺上。她气喘吁吁,巡视一遍房间,确定没有其他人,想到什么的,又回到门边上锁,连门栓也好好扣上。
背抵住门板,她终于可以呼出一口气。
“虽然弱小的秽物不敢接近,大的秽物却相反的会想要接近,你的老师对他们而言,是很好的粮食。”
这是白恩露的叔叔很久以前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意思就是,那些力量比较大的妖魔,如果发现白恩露的味道,就好像肚子饿的人闻到香味,会被吸引,进而想办法吸取那美味的气。
“厉害的秽物会附身在人身上,一般用色诱的方式是最容易取得精气的。一直以来,都是我放在店里的某种花在消除他身上的气味,本来想说到他青少年时期就好,没想到现在他都已经超过三十岁了。我已经不想再做了。”
这是最近白恩露的叔叔告诉她的话。
梁知夏站在床沿,望住一躺倒就闭上双眸的白恩露。
他衬衫微敞,露出好看的锁骨,低声念着:
“那个……钥匙……”
她没有听他的醉言醉语。她知道他今天是来参加朋友婚礼的,但是那位叔叔刚才却传简讯告诉她说,白恩露今晚回不了家,也许可能会遭遇危险,所以她慌张赶来,还好没有看见什么糟糕的事。
叔叔好像真的不打算再帮忙了。
“只要你跟他交合就好了。为什么你不跟他交合呢?”
那位叔叔当面这么问着;以前她还会感到害羞,现在她已经非常习惯了。
梁知夏坐在床沿,打开冰箱,看见有啤酒,便拿出来喝。
从高中毕业到现在,三年多快四年了,她一直一直和白恩露在一起。因为以前当过他的学生,所以进展始终非常缓慢,但是,她知晓老师待她是特别的,从老师和她的相处她就知道了。
即使进展很慢,却是确实有在前进;她可以体会老师的想法,要长期抗战多久都无所谓;就算什么进展都没有,只要她知道老师有把她放在心里的某个位置上就好。
但是现在,却被逼着要发生更亲密的关系。
“咳。”喝完一罐啤酒,她拿出第二罐。
老师似乎并不知道只要跟别人上床,他的翅膀就会消失的事情。她想那是由于那位叔叔多少了解自己的侄子,若是把这种方法告诉他,那么他反而更不会去做这种事;不然就算要做,虽然一定是真心的,但也绝对还会因为这么做就可以拿掉翅膀而陷入烦恼与挣扎。
所以那位叔叔就把难题丢给她。
梁知夏仰首喝完第二罐啤酒,将空罐用力放在梳妆台上,用手背抹着嘴唇。
只要做了那件事,就可以帮白恩露。
她爬上床,然后跨坐在白恩露身上。
“……老师总是只喝牛奶,所以酒量才会那么差。”她喃喃自语着,一边想着他的衣服为何这么乱,是不是之前有发生什么事,一边不开心地将他衬衫剩下的扣子解开。
“呃……”原本昏睡的白恩露稍微动了一下。
这么做,老师或许会生气吧。
“可是……我也很生气啊。”她说。两罐啤酒让平常几乎不沾酒的她很快地头昏脑胀起来。“与其……让你被不认识的人这么做,那不如就由我来……我来……”她用力拉开白恩露的上衣,让他裸露出平坦的胸膛和瘦实腰腹。
“……什……什么?”白恩露眨了几次眼,一脸迷惑。“……咦?”
梁知夏倾身,两只手撑在他的脸旁,由上往下地瞅住他,道:
“真的是,气死我了。”语毕,她俯下,吻住他的嘴唇。
她的亲吻毫无技巧可言,仅充满莽撞的意味。在舌尖侵入白恩露嘴中后,她听见他不知所措的声音。
“呃……你、唔……”
然后,她就比较不生气了。梁知夏轻轻舔吻着他的舌,渐渐的,感觉到他似乎有了回应,她不觉嘤咛一声,跟着就被拉下身体,一个翻转,她已经躺在白恩露身下。
他用手肘稍微撑在她上方,白皙的面容泛红,唇色也因亲吻而变浓,带着酒醉的感觉俯视着她。
他的黑发散乱垂下,眼神湿润,已大大敞开的衣服底下是美好而性感的男体。梁知夏浅浅喘息,朦胧地望着他,有一点恍惚,轻语道:
“不管是什么理由……只要对象是老师你……我、我……”
她没有说完,白恩露便低下身抱住了她。
他一手将她的头按向颈窝处,一手温柔地拍抚她的背。
“乖、乖。”
像对小孩似的被安慰了。她眼眶微红,闷在他怀里道:
“我才……不是要这样呢。老师都不懂……我大学都快毕业了……”却还这么对她。
“大学毕业……呃,要等到二十五岁……要到二十五岁才可以……”白恩露的声音低低响起。
梁知夏不大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二十五岁?二十五岁怎么了?”她问。
“因为……我是老师啊,所以要等到你二十五岁……”白恩露的语调因为醉意而有些飘浮。“才能……牵你的手。”
所以说,为什么是二十五岁啊?梁知夏完全不懂他指定这个岁数的理由,而且居然才牵手而已!
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原本就差不多酒醉的她有点意乱情迷的。
“老师觉得我是特别的吗?”她极轻声地问道。
他慵懒地“嗯”了一声,感觉好像快要睡着了。
“因为是特别的……我喜欢你……是真心的……所以等……”
听到他无意中的表白,梁知夏愣住,随即用力闭上眼睛,弯起手肘,攀抱住他搂着她的臂膀。
“我好高兴。”她说,愉快又满足地笑了。
于是她放心地睡了,贴着他的胸怀,听他沉稳规律的呼吸进入美好梦乡。
再醒过来时,已经是早晨了。
梁知夏缓慢睁开眼眸,感觉到自己被人牢牢抱着,她愣了一下,反射性地从床上弹起身来。
“咦!”她一手将棉被抓在胸前,在确认身旁的人是白恩露的时候,又很快地安下心来,随即,一阵疼痛袭上她的头部。“呃……”她抚着额呻吟。
“怎么……”慢她一步醒过来的白恩露,看到她后先是愣住,然后满脸诧异不解。“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哑声问。
梁知夏努力地回忆……昨晚,她接到简讯,所以来饭店找老师,然后……然后……片段的记忆飞进脑海里,她忽然间胀红双颊。
“老、老师你才是。为什么要住在饭店里?”
白恩露一脸宿醉头疼的表情,道:“我要回家的时候,发现钥匙好像忘记带,加上我又喝醉了,所以才想说干脆在饭店住一晚。”
梁知夏稍微睁大眼睛。
“钥、钥匙?”
只见白恩露垂首沉思。
“我可能是放在玄关了。”他回忆,看起来不像在说谎。低头望着自己咸菜般的衣服,发现扣子都解开了,他露出愕然的表情,一下子满脸通红。
梁知夏见状,连忙转过头去。
似乎因为裤子的皮带还扣着,又看到梁知夏衣服穿得好好的,所以白恩露非常明显地松子口气。将衬衫扣子扣回去,他努力地回想道:
“本来要洗个澡,为什么我走进浴室又出来了……”
因为她刚好按门铃,他来帮她开门吧。
“是……是这样啊。”原来如此。因为简讯里只写回不了家,让她好担心。梁知夏有点羞窘,道:“我是收到老师叔叔的简讯,所以……”
“什么?”白恩露扣衣服扣到一半的手停住,显得相当震惊。“他为什么知道你的电话?”
“咦?我的电话……不是你给他的吗?”她原本也觉得很奇怪,不过她一直以为是老师的缘故,又因为她想要帮助和保护老师,交换消息是必要的,所以就没去探究了。
“怎么可能。”白恩露摆出“绝对不可能是我给的”的表情,然后开始整理线索。“他为什么会找上你?你接到简讯,所以来找我……来找我做什么?”
梁知夏心一跳,婉转解释道:
“老师的叔叔说,老师会遇到危险,被诱拐之类的。”
“诱……诱拐?我给你一种容易会被拐走的感觉吗?”白恩露惊讶地看着她。“而且,我从来没遇过这种事啊,你为什么会相信?”
梁知夏又愣住。
“都没有陌生人故意靠近你吗?最近都没有?”她好认真地问。
“怎么会突然有?”白恩露诡异道。
“可、可是……”好奇怪,她真的是被骗了吗?梁知夏也混乱了。
白恩露眉头皱得好紧。
“他为什么要骗你?”
“啊。”她恍然醒悟,不小心叫了一声。
“怎么了?”白恩露关心问道。
她好像知道了。梁知夏飞快低下头,一张脸红得不得了。
老师会吸引妖魔的事,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但是,可以拿掉翅膀的事是真的,所以,老师的叔叔是骗她来对老师霸王硬上弓的。
“我、我们回去吧,回家吧。”她从床上起身,赶快转移话题。
“什……”白恩露完全在状况之外。“你是被骗了吗?”
“不知道。但是……没关系。”她停住动作,转过身,对着他说:“因为我听到了真心话。”所以,就原谅那位叔叔好了。
“什么真心话?”白恩露从头到尾都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像是……二十五岁之类的事。”她瞅着他道。
“呃、嗄?”白恩露马上面红耳赤了。
梁知夏眨眼,忍住差点就想要笑出来的感觉。
“老师快点把衣服穿好,我们回去吧。”
她说。心里甜甜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