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秘书听到昱静的声音连忙抬头,“主任,早。”
说完愣愣地目送昱静走入办公室,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倒不是因为听到昱静向她道早安,这是稀松平常的事,让陈秘书惊奇的是,昱静是“笑着”跟她打招呼!
陈秘书呆了一会,猛然记起要跟昱静报告一件事,连忙起身追上前,但“砰”一声,昱静办公室的门当着她的脸关上。
昱静进办公室后,转身将外套吊在挂衣架上,直视背后有人在看她,于是猛然转身。
“轾雨?”昱静惊叫一声,“你不是说不跟我来办公室?怎么又跑来?”
接着莞尔一笑,“是不是在家太无聊了?但你速度还真快。”
说完灵机一动,“喂!下次你那双翅膀可不可以借我?这样我就可以睡晚一点。”
昱静轻吐舌头,调皮地一笑。
但轾雨坐在桌后,只看着她,从头到尾就昱静一个人叽哩呱啦地说话,他连点头应一声都没有。
“喂,你是不是领带绑太紧,说不出话啊?”
昱静说完,自己才惊讶地发现,“哇塞,你今天干吗穿西装打领带的,又要跟撒旦的女儿相亲吗?”
轾雨仍旧没反应。
昱静这时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轾雨,你不舒服吗?”昱静走上前两步,原想伸出手试试轾雨额头上的温度,突然记起自己是碰不到他的,于是站在原地,仔细观察轾雨的脸色。
怪怪的!轾雨眼角怎么一夜之间多了那么多皱纹?眼神也不太一样,似乎……变苍老了?还有看着自己的表情,好像,好像,他不认识我!
昱静内心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不是轾雨!直觉地转身拿起外套,“对不起,我好像走错办公室了。”
“主任,有事吗?”陈秘书看见昱静仓皇走出办公室,关心地问。
“陈秘书,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的位子啊。”今天主任真的怪怪的,陈秘书终于肯定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当然,她是训练有素、专业的秘书,所以外表显现不出一丝奇怪的端倪。
“这是你的位子,那,”昱静比比身后,“那里应该是我的办公室?”
“是。”陈秘书简短有力地回答。
昱静点一下头,“很好。”
走进办公室,先慢条斯理地将外套挂上衣架后,才转身注视桌后的男子,有礼地发问:“先生,请问你在我办公室有事吗?”
正巧,这时陈秘书敲门进来,“主任,对不起,我忘记跟你报告,林经理是总公司的企划部经埋,这次总公司派他来统筹我们公司的一个大企划案,总经理交代由主任负责接待他。”
昱静轻点头,表示了解,陈秘书旋即退出办公室。
“林经理你好,久仰大名。”昱静带着标准的客套笑脸,伸出手,看着眼前自刚刚就一直表现得很自大的男子,直觉就很讨厌他。
“叫我Elic就好了。”他忽视昱静伸出的手,也不站起身,只一径盯着昱静看。
“听说你是公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企划部主任?”
“不敢,多亏公司的栽培。”昱静不甘示弱地回答,直挺挺地站着,心一直骂“猪八戒,要看就让你看个够,保佑你眼睛不要烂掉。”
敲门声又响起,“哦,Elic,你在这里啊?怎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来看我们公司的第一大美女吗?”
“原来又是白胜逸这个家伙,天啊!我一早上的好心情都被他们破坏殆尽。”昱静心里嘀咕。
白胜逸继续说:“喂,以后你们两个有的是时间,咱们兄弟好久没聚聚,先到我那边坐坐,但Elic,我可警告你哦,不准对昱静动歪脑筋。”
白胜逸严肃地对Elic摇摇食指,尔后调笑地一笑,“因为她是我的了。”
说完,揽着Elic的肩膀,走出办公室之前,俏皮地转过头对昱静眨眨眼,“不要忘了我们的午餐约会哦,中午见,拜。”
昱静不经意瞥见Elic走出门口前一副了然的表情。
“呼!”昱静将自己抛向沙发,喃喃地说:“林经理?Elic?为什么跟轾雨长得那么像呢!”
“轾雨?轾雨?”昱静大声呼叫。
轾雨立刻出现,只是……他上半身是赤裸的,只在下半部松垮地围着毛巾,脖子边还有泡沫。
“你……”昱静瞪大眼忍住笑,“你在干吗?”
轾雨无聊地看她一眼,“你叫我就是为了问我这句话?”
昱静不理他,只好奇地盯着他望,“天使也要洗澡啊?”
“不然你以为我在玩泡泡吗?”轾雨就是故意要和她斗嘴。
昱静再也忍不住了,抱起肚子狂笑。
“喂,小姐,你是太无聊了,叫我出来让你笑的吗?”轾雨没好气地说。
“不,不是。”昱静笑声慢慢停歇,双手忙着擦干笑泪。
“喂,你喜欢有胸毛还是没有胸毛?”轾雨闲散地站着,突然问句没头没脑的话。
“哦!绝不可以有胸毛。”昱静嫌恶地摇头。
“那肌肉呢?”轾雨边问、边弓起双臂努力隆起肌肉。
昱静退后一步,交叉双臂审视,摇头,“这样不够。”
“这样呢?”轾雨眨眼,隆起更大幅度肌肉。
“嗯……还可以啦。”
“还可以?那这样如何?”这种形状的肌肉,可媲美世界级的健美先生了。
“不要,太大了,我的胸部都没这个的一半大,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会吗?”轾雨心不在焉地问,视线瞄至昱静的胸部。
“大色狼!”昱静双手忙遮在胸前,双颊的颜色可比黄昏时分的云彩。
“喂,我叫你来是有正事的。”
“什么事?”轾雨懒洋洋地问。
“我刚刚看到你了。”
轾雨恶作剧地前后左右张望,再看向昱静,“没别人了,你刚刚是在对我说话吧?”
“不是啦,我是说我看到一个人和你好像,简直就是你,只是比现在的你老了几岁。”昱静停顿一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睁得大大,“喂,你真的死掉了吗?”
轾雨被她问得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会啊,奶奶不会骗我的,而且我亲自看着你下葬的。”昱静自问自答。
“叮咚,叮咚,有人在吗?”昱静转头看他,轾雨终于获得她的注意力。
“娃娃,到底怎么回事?”轾雨严肃地问。
昱静将刚刚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述说一遍。
“这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吗?”轾雨在沙发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白她一眼,“这世上相像的人太多了,你有没有看电视啊?当节目找不出什么新鲜事做时,就会办个像ㄨㄨ偶像的征选活动。”
“喂,你们那边有电视啊?为什么我老感觉你比我更熟悉这个世界的流行。”
“因为有人笨嘛!”
昱静不理他,学轾雨的姿势坐在他旁边,喃喃自语:“依他看我的眼神,我以后的日子有得瞧。”
“士威,来,见见我们公司的才女,陈昱静,企划部主任。”
士威轻点头,“你好。”
“昱静,这是士威,从英国总公司来到这,是总公司的企划部经理,这次总公司对于针对本地青少年推出的一系列产品十分重视,特地请士威来帮忙我们,我希望你能与士威多加配合,麻烦你了。”
“不,总经理,这是我的荣幸,只希望林经理会满意我的表现。”
“哈!哈!会的,会的。我相信你们会处得很融洽的,好了,现在让你们年轻人自己沟通沟通,我这老人家就不打扰你们了。”
总经理走出去前,转过头对昱静眨眼,“对了,昱静,我那不成材的儿子要请你吃晚餐,要不要去随你,这可不是命令哦。”说完,转身走出去,伴随着爽朗的笑声。
“看来老的、小的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士威嘲讽地笑着说。
昱静扬起嘴角,要笑不笑地,“是啊,羡慕吗?改天教你几招我的绝活。现在,”昱静正经地直视士威的双眼,“让我进入状况,是什么样的产品?”
“啊,我有点渴了,替我倒杯咖啡好吗?加奶精,不加糖。”
昱静瞪着他看了足足十秒钟,尔后缓缓推开座椅站起身,转身走向休息室。
“林经理,你的咖啡。”
“好,放旁边。”
“可以开始了吗?”昱静有礼地问。
“这份文件帮我拿去影印十份。”
“是,请问还有其他事要我做吗?”昱静表现得过分有礼。
士威想了一下,“对了,差点忘了!麻烦你将我的衣服拿去送洗,再来,嗯,暂时应该没事了。”
昱静接过士威递给她的文件,抚平裙子的皱纹,坐了下来。
“林经理,既然你不是来作客一、两天,我想有些事我们谈开,或许会比较好。”
士威甩开手中的笔,首次正眼看昱静,“什么事?”
“我知道你学识渊博、经验丰富,也曾得过无数的奖,不需要我这小女子多余的帮助,但根据刚刚总经理的话,我大略获得一些资讯,一是这次的目标顾客是青少年;另一个则是‘本地’的青少年。林经理长年在国外,我想林经理可能需要花一点时间重新了解国内青少年的消费习性,我在这‘不自量力’地报告这些年的观察心得,青少年只不过是个针对年龄的粗略代名词,如果真要细分可分为四种类型,有少年苏格拉底型、校园乖宝宝型、寂寞青春兄型及最后一种徨追新族,他们接触的广告媒体、最常去的场所、最常做的活动、他们内心的想法差异是十分大的,如何真正打动他们内心深处的需求、渴望,这是林经理你现阶段的目标,是吗?”
士威眼底第一次闪现出感兴趣的目光,“陈主任,请坐,让我们一起讨论一下,希望不会耽误你其他事。”
昱静浅浅一笑,“林经理,叫我昱静就好了。”
“那你也称呼我Elic好了。”
“抱歉,我英文不好。”昱静故意装不懂,心想“这是本地耶,干吗要叫你英文名字,要嘛,就入境随俗,说国语。”
“那,你叫我士威,可以了吧?”
士威也不是省油灯,哪会不知道这小女生在玩什么把戏。要出发到这里之前,许多同事都拼命鼓吹他追求这边分公司的企划部主任,听说她既聪朋,人又长得漂亮,士威只笑笑不说话。女人嘛!不是漂亮没大脑,就是聪明但长得抱歉点。
而士威第一眼看到昱静,又听到白胜逸和她的对话,就认定陈昱静不过也是个花瓶,靠美貌快速攀登上来,他对这种人并无好感但也不讨厌就是了,大家各凭本事做事嘛,只要不妨碍到自己就好了。
刚刚陈昱静冗长的一番话,士威是没听进去多少啦,但看到她认真严肃的表情,士威倒是稍微改变了自己对她的第一印象。
昱静扔下笔,转动酸疼的颈子,视线不经意扫过士威时,不自觉地停驻在身上。
“好像,真的好像,真的好像轾雨。”昱静视线缓缓由上往下,“一样浓的眉毛、一样挺直的鼻梁、一样丰厚的双唇、一样方正的下巴,但少了些东西……啊!是了!士威少了轾雨那份玩世不恭、少了那份懒洋洋的神情,士威似乎严肃多了,双唇老紧闭着往下垂,不像轾雨嘴角老爱笑非笑的,还有那双灵活的大眼,常骨碌碌地转,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馊主意,跟轾雨在一起,脑袋得快速地转动,否则就会跟不上他的想法。”
“昱静?昱静?”士威的手在昱静眼前挥一挥。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士威终于肯定大家对昱静的评语,真的是既聪明又漂亮,是个十分难得的女孩,因此对昱静十分有好感。
“嗯?”昱静突然惊醒,“什么事?”
“你在发呆。”士威平铺直叙地说。
“没有,我在思考,我思故我在,不是吗?”昱静辩白。
土威不答话,只是纵容地笑着摇头。
昱静顿时有点失望,若是轾雨,一定会说:“你两眼发直,嘴巴微张,还有口水流出来,这不是在思考,有点常识好不好,这是所谓的‘早年痴呆症’。”于是他们俩又会展开一番唇枪舌战。
昱静想到这,不禁笑开来。
“昱静?你今天怎么了?一会儿发呆、一会儿笑的,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昱静笑笑地摇头。
士威看昱静好一会,放下手中的文件,“我看我们进度也已经超前很多,差不多快完成了,如何?想不想翘一个下午的班?”
“去哪?”
“唉,你是导游耶!”
“好啊,走吧,带你逛逛进步的家乡,让你这乡巴佬见见大场面。”
“首先这是第一站,参观一下我们祖先辛苦和敌人争夺抢来的国宝——故宫博物院。”
昱静当起尽责的导游,替士威解说各个展览品的历史。
解说到张大千的国画时,正好迎面走来一个旅游团体,将昱静与士威隔离开,昱静被这大群欧巴桑挤得晕头转向,在一片杂乱中,冷不防地手被一只莫名的手牵住。
昱静直觉想甩开,怎奈对方手劲太强,昱静被握得紧紧的,挣脱不开,昱静只好顺着手往上瞧,寻找色狼的真面目,竟是士威!他专注地凝视着自己。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隔着人群互相凝视。过了好一会儿,喧闹的人群终于散去,昱静和士威仍旧动也不动一下。
“嗯……”昱静清清喉咙,“很吵是吗?”尴尬地笑一笑。
士威还是不说话,只盯着她看。
昱静转身,想顺势放开被牵绊住的手,却被士威握得更紧,简直像是八爪章鱼,士威五指紧紧地扳住昱静的手。
“嗯,我相信再下来应该不会有那么多人,他们好像跟我们反方向参观,所以,嗯……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昱静一脸尴尬地笑。
士威终于开口了,只是眼睛好像被强力胶黏住,视线仍不离开昱静的脸。
“跟我去英国。”一副强硬的口吻。
昱静不作答,低头转身,既然挣脱不开士威的手,拖着他走总可以吧。
说不动心是骗人的,昱静的心怦怦地乱跳,凭士威的条件要怎样的女孩都没问题,他外型没话说,聪明才智更是不容置疑,虽说自己是最年轻的企划部主任,但士威却是最年轻的总公司企划部经理,有这种人追求,连尼姑都会为了他还俗,更何况他又长得那么像轾雨!但昱静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就是少了那么一点她说不上的东西。
昱静错综复杂的心无法立刻下决定,只任由士威牵着,默默地观赏眼前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
“昱静?好久不见啊!”
“奶奶,”昱静撒娇地说:“别这样嘛,我知道错了,不要用那种语气嘛!”
“小傻瓜,”奶奶轻捏一下昱静的鼻子,“奶奶怎么舍得骂你呢!”
昱静像只冬日的猫咪,懒洋洋地窝在奶奶怀里。
“来得正好,帮我清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昱静有些迟疑地抬起脸。
“囝囝的东西。”奶奶轻声说。
昱静顿时浑身僵硬,以耳语般的声音问:“奶奶,你舍得丢了吗?”
“唉!不整理不行啊,免得哪天我突然走了,没人收拾这些东西,不趁现在整理整理,将可以用的送人、没用的丢掉,以后浪费了可惜。”
昱静像个小女娃般,嘟起嘴生闷气不说话。
奶奶轻抚昱静搁在她膝头的发丝,“小静,奶奶说的是实在话,不要生奶奶的气。最近奶奶自己觉得体力真的是越来越差,体内的器官也老旧得疲惫不堪了,该是时候了!”奶奶语重心长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昱静将脸埋在奶奶身上更深了,她自己也很困惑,看到轾雨很快乐地当起天使,昱静真的搞不懂,到底人生是怎么一回事。
“来吧,陪奶奶整理东西。”奶奶拍拍昱静。
昱静勉强站起身,随奶奶走到轾雨的房间。
一切仍如此熟悉,书桌上摆着轾雨爸妈的照片、轾雨的棒球手套,书架上除了各类的书籍外,还特别空出一格摆放各厂牌的模型跑车;各式各样的奖状挂在墙上,还有一张麦克·乔丹的巨照,他是轾雨的偶像;所有的东西都没搬动过,但到处都是一尘不染的,可见奶奶是常来打扫轾雨的房间的。
“动手吧。”
昱静点点头,四处张望,找寻清理的起点,忽然间,视线被书架最底端的一排日记本吸引住。
“奶奶,那是什么?”
奶奶转过头,朝着昱静手指的方向望。
“哦,那是囝囝的日记。”
“轾雨他写日记?”昱静不敢置信地重复问一次。
“嗯。”奶奶肯定地点头,“还天天写,从不曾间断呢!”
昱静蹲下身,手指轻抚过一本本的日记。
“想看吗?”奶奶站在她身后轻问。
昱静转过头,往上看奶奶,“可以吗?”
“我相信囝囝会很高兴和你分享他生活的点点滴滴,”奶奶也蹲下身,手指挑出选出其中一本,“就从这本开始吧!这年的囝囝刚遇上你。”
“奶奶,你怎么好像很熟悉轾雨的每本日记?”
“小傻瓜,奶奶当然一字不漏都看过了。”
“在轾雨死后吗?”
奶奶贼贼地一笑,“在囝囝每次写完的隔天。我还帮他改错别字呢。”
“轾雨不会生气吗?”
奶奶摇摇头,“这孩子心里有什么事都不会跟我说,但他知道奶奶年纪大,总会胡思乱想,担心这担心那的,所以,虽然他知道我看他的日记,他也不生气,也不会将日记本藏起来,慢慢地日记本变成我和他的沟通工具,若是他心里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他会写在日记上,让我知道。有时还会在日记簿上写着——‘奶奶,我爱你。’”奶奶的脸因回忆而泛起可爱的笑容。
昱静将日记本搂在胸口,前后左右张望,确定轾雨没跟来后,才放心地跟奶奶说:“奶奶,那我看了哦。”
“好,你慢慢看。”奶奶站起身,“我去沏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