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村向来以和为贵,与邻近几个村子相处起来还算愉快,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杏花村数里外的俞阳山山头挖出了铁矿,一下子令原本称不上富裕的宁安县热闹了起来,来往的人多了,原本看中此地纯朴才定居于此的悠闲也不复见,反而多了偷拐抢骗、人民失踪,甚至路有尸骨等等的凶案。
离杏花村最近的一个村落叫长顺村,走路不过半个时辰,一村几乎以姓崔的为大宗,村长原本也算老实,但人一有了银子,心思就不正,晕晕然的忘了自己是谁。
这种狗仗人势的家伙,冉伊雪向来没兴趣相交,反正杏花村从来就独立于世俗之外,她不需也不用巴结任何人,但也不会没事找事的去得罪。
因为舒恩羽异于常人的特别,为了让她出外时不要太惹眼,她花了些时间钻研,将黑豆泡在醋中,加热煮烂,熬成膏状,让舒恩羽涂在自己一头银丝上,若不近看不会察觉她异于常人。
只是几个月前,长顺村里有户李姓人家的媳妇半夜产子,一时找不到产婆,竟急匆匆的跑到了杏花村求救。
舒恩羽入睡前才沐浴洗去那一切的伪装,听大门被敲得紧,没多想就开了门,吓了来人一大跳,自此杏花村里有个白子的事就悄悄传了开来。
长顺村村长的独苗叫做崔南辉,名字听着气派,长得五大三粗,有个小名叫虎子,他是长顺村村长的心头肉,也一时好奇来杏花村瞧过几次。
冉伊雪原以为他不过就是个无须放在眼里的小子,没料到却跟舒恩羽打了起来,而她回村时,还没得及去问虎子被舒恩羽打成什么模样,就听到舒恩羽的娘晕了过去,连忙赶回来瞧瞧。庆幸诊察过后,瞧出舒恩羽的娘这阵子应是累极,一时体力不支才昏了过去,休息会儿便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长顺村的村长家是你能惹的吗?你也不想想那位村长夫人,别的本事没有,碎嘴长舌的功力却是一等一,平时无事就爱一群女人凑着说闲话,一人一口口水就足以把你和你娘淹死。这几个月,他们村子里不论是当面或私下议论肯定不少,虽说你娘亲鲜少出村,但肯定多少耳闻,她疼你,听你被说闲话,心里肯定难受。
“你倒好,不知安分也就算了,还尽往麻烦里钻。好了,现在打伤人,对方再拿你的外貌作文章,说你不祥,要把你赶得无处可去,让你娘跟着你四处漂泊,你就乐了?!”
说到不祥,舒恩羽心头一刺,她的容貌始终是她的痛,她至今还想不通她到底犯了何错?微敛下眼,她语气不平,“我不过就是白子症,除了头发比常人白、皮肤比常人白、双瞳色彩比常人淡之外,一切与常人无异。
娘亲总说我长得特别,是上天给我的珍宝,我没有一星半点输人,我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无知又对我指指点点、全然不了解我的人。我不是故意要打人,真的是虎子欺负人。”
冉伊雪一时哑口,意会到自己气急脱口而出的话不经意伤了舒恩羽,在她这个习医之人眼中,舒恩羽确实只是白子症,只可惜未开化的人多,不过是长相特别,便人云亦云的归成非我族类,拿异样眼光看待也就罢,更糟的是有不少人将此视为毒蛇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想起当年舒恩羽被打得那一身伤,虽然母女俩没多提,但她也大概知道就是为了一句“不祥”。
第一章与众不同的白子(2)
“我不是数落你的容貌,”冉伊雪的唇一抿,不自在的想要替自己脱口而出的伤人话语解释,“你也不小了,行事实在不该冲动。宁安最近不平静,去年来了个新县令,心术不正,我是担心你娘亲——”
“娘!”一个圆滚滚的身子从屋外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冉伊雪因为自己的话被打断,不由眉头一皱。
舒恩羽一见冉伊雪的神情,立刻很有眼色的抓住了跑进来的纪修齐,偏偏这小子的伙食太好,虽然只有六岁,个子不到她肩膀,但是重量却是自己的两倍不止,一时之间她没将人没拉住,还因为扯得太用力,让他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前一扑,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在地上跌成一团。
“好疼。”纪修齐被舒恩羽一压,眼中聚集了泪。
“别哭,让姊姊瞧瞧。”舒恩羽连忙从纪修齐身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哄着他,“齐哥儿别哭,没事儿。回头姊姊给齐哥儿你最爱的蜜枣糕,晚上再杀只鸡给你补身子。”
冉伊雪看着他们一副姊弟情深的样子,忍不住翻着白眼,“补?!他都胖成这副德性,还补?!”
舒恩羽抱着纪修齐有点吃力的站起身,“不是补齐哥儿,是为了娘亲和姨母。姨母累了几日,今日才回来,娘亲身子也不好,正好杀只鸡,炖个汤,让娘亲和姨母一起补补气血,齐哥儿不过只是顺便吃些。”
这番说辞令冉伊雪觉得好气又好笑,要不是舒恩羽年纪太小,生不出自家这个小胖子,不知情的人还真会以为舒恩羽才是纪修齐的亲娘。
“说得好听,只怕最后我和你娘亲才是顺便吃些的那个,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是吃的,哪一次不是全进了这小子的肥肚里了?”冉伊雪的手不客气的拍了拍自己儿子那一圈胖肚子。
“娘。”纪修齐见娘亲的神情稍霁,讨好撒娇的凑到了冉伊雪的面前,伸手抱着她。
“走开!我才回来,还未来得及梳洗,身上脏,你别尽往我跟前凑。”冉伊雪口气不耐烦,但也没将人给推开。
“齐儿想娘了。”纪修齐说着,一颗眼泪就掉了下来。
冉伊雪看到那滴泪,原本才消去的火气突然又往上直冲脑门,她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生的儿子性子比女子还要娇弱不说,打小看到大的舒恩羽却像个汉子,每每看着姊弟俩极大的反差,她只觉得头一抽一抽的痛。
“想娘?!好啊!下次娘进雍州城去找你纪二伯母的时候就带上你,到时咱娘俩也别坐马车,你就跟我走个一天一夜,担保以后你就情愿待在家里想我,不会掉眼泪了。”
纪修齐委委屈屈的哽着声音说:“不会的!齐儿想要跟娘亲一起出去。”
“好!话可是你说的,算算日子……后天娘要去雍州城的开国县侯府,给府里的老夫人问疾,你若跟着去,路上可别抱怨,若你抱怨一句、掉滴眼泪,我就把你给扔在路上。”
纪修齐看到自己娘亲恶狠狠的眼光,不由脖子一缩,不敢吱声,他有点后悔,但又害怕因此又被娘亲数落。
舒恩羽倒是护得紧,“这可不成,这一趟路得走个大半日,齐哥儿还是待在家里的好。”
冉伊雪淡淡瞄了舒恩羽一眼,“怎么,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舒恩羽一本正经,“只是齐哥儿还小。”
冉伊雪捏了捏纪修齐胖胖的脸,“你别总宠着他,他已经六岁,也不小了。他这性子太软,不能放任下去,你是姊姊,疼他、爱他可以,但将来合该由他来护着你,而非你事事挡在他前头。”
“姨母,”舒恩羽扬了扬下巴,“我没关系。”
冉伊雪好气又好笑的瞧她一眼,“你是没关系,但我可不能由着他。被这小子一搅和,都忘了你为何要动手打虎子,是不是他拿你是白子的事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