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神一定,锐利的眸子看向席氏,“姨母,看来凌月确实冲动,但她毕竟年幼,刚回府不懂规矩,不认得姨母也是情有可原,姨母自不会与小辈计较才是。”
席氏闻言,怒火几乎无法压制,“我这身打扮,她会瞧不出我的身分?!更别提她身旁还跟着萧瑀!”
严辰天看了舒恩羽一眼。
舒恩羽的眼泪立刻掉下来,“爹,凌月真不认得姨祖母,我只当她是府里倚老卖老的老奴才,自以为有点年纪,就能作威作福欺压小辈。”
席氏听了差点吐出一口血,这个不祥的丫头一回府就打她一巴掌不说,还趁奴才将人拉开时踹了她上脚,她的腰到现在还疼着,且这丫头现在一副委屈样,但话里话外哪句不是明嘲暗讽?只是看着严辰天,席氏知道自己别想从他那讨回什么公道。
“这可是你教的好闺女。”她锐利的眸光看向舒云乔,这女人是严辰天唯一的弱点,因为出身不高,处处忍气吞声,若严辰天不让她好过,她也不会让他爱的女人好受。
舒云乔平静的看着席氏,对此人,她向来有丝惧意,不过这份恐惧不是因为席氏的身分或手握的权力,而是明白此人心狠且心术不正,过去为了让严辰天能在嵘郡王府立足,她进退有度,如今她已不需要虚与委蛇——软弱,有时不过是个保护色罢了。
“凌月确实是我教出来的好闺女,但这事说到底是姨母动手失了分寸在前。至于凌月,她本性良善,更有副侠义心肠,随我离府多年,深知民间疾苦,看不惯不公不义之事,今日凌月或许冲动,但姨母不该气恼,应认为其心值得嘉许。”
席氏一脸错愕,她没料到舒云乔有张能言善道的嘴,明明就是严凌月的错,到她嘴里倒成了个体恤人的好姑娘。席氏不由自主握拳,几年不见,舒云乔外表看来就如过往的温柔婉约,一直是她用来制约严辰天最好的一颗棋子,但现在似乎变了……舒云乔坦然对上席氏的目光,嘴角扯出一抹浅笑。“王爷,赶了一天的路,妾身累了。”
“是该累了,”严辰天愉快的握住她的手,“时候已不早,进去吧。”
舒恩羽抹了下脸上的泪,“女儿已经命人备膳,就在爹娘的房里,我们三人吃个团圆饭吧。”
听到舒恩羽的话,席氏脸色微变,“我早早便交代等你爹娘回来要一起用膳,你却自作主张在你爹娘房里备膳?”
舒恩羽一脸惊恐,“因为我打了姨祖母,怕你见了我不开心,所以才想着与爹娘一起用膳……”她红着眼睛,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对不起!姨祖母,我只是替姨祖母着想罢了……”
“替我着想?你——”席氏着实气坏了,这丫头当着众奴仆的面前落泪,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欺负一个孩子。
严辰天一把拉过了舒恩羽,将她护在自己身旁,“凌月不过一片善心,姨母可别欺人太甚,忘了自个儿的身分。”
“忘了自个儿身分的该是这个不祥的白子……”
严辰天目光严厉一扫,席氏的心不由一震,不情愿的抿起唇。
“别让我听到第二次,过几日姨母也该收到邵倩的消息,她在成亲之日撒泼,说了和姨母类似的话,被我打了一巴掌。”
席氏的脸色变得苍白,她向来放在手心疼爱的宝贝女儿,竟在成亲之日被顾爵的兄长打了一巴掌,女儿日后要如何在夫家立足?
“她瞧不起郡王府嫡女,日后我也不许她再踏入郡王府半步。”严辰天冷淡的继续说道。
“你——”
“本王心意已决,姨母莫要再多言。”严辰天威吓意味十足。
席氏想起自己的闺女,只觉得心疼如绞,却无能为力。
严辰天满足的看着她一脸苍白,护着妻女,一个牵着一个,视而不见的越过了席氏。
舒恩羽与严辰天的手一路上紧紧相握,但一走出奴仆的视线,她迫不及待的甩开了自己爹的手。
严辰天也当她是空气,握着舒云乔的手反而一紧,难掩担忧的问道:“冷吗?你的手很冰凉。”
舒云乔摇了摇头。“只是胸口有些闷。”
他搂了她一下,知道她心头难受,安抚的说:“过几日便会好了。”
她敛下眼,轻轻点头,细声问道:“林嬷嬷和李嬷嬷呢?”
听到两个嬷嬷被提起,舒恩羽的脚步微顿,竖直了耳朵,她怕极了那两位一板一眼的嬷嬷,回京的路上,庆幸她爹还算有点良心,让她与两位嬷嬷分坐两辆马车,不然她这一路肯定生不如死。
“她们随凌月回京,我暂时让两人在府里住几日,一方面与你叙叙旧,另一方面,她们来自宫里,身分不比一般奴仆,有她们在,谁也不敢在你面前闹腾。”
舒云乔微扬起嘴角,果然如她所想,严辰天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两位嬷嬷虽说是宫女,但曾服侍过太后及皇后,就连当今圣上都顾念几分颜面,席氏不过一个已逝郡王的侧妃,根本不能拿她们如何。
“我呢?爹,你答应我的事呢?”舒恩羽急急的问。
“李嬷嬷和林嬷嬷跟着你娘亲,自然不会守着你。”
“爹,你这次太上道了。”舒恩羽闻言,开心得都要飞起来了。
看着舒恩羽有些忘形,严辰天忍不住摇了下头,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脑子简单的闺女?
他低下头在舒云乔的耳际说道:“若我现在告诉她,我替她又找了两个嬷嬷,过些日子便到,你说她会如何?”
舒云乔扫了他一眼,“你想一回来就让她把你弄得不得安生,大可现在就告诉她。”
严辰天扬首一笑,不管舒恩羽一脸恶寒,硬是用力的揉了揉她那头银白色的发,惹得她尖叫连连。
“瞧瞧我的好闺女,真是精神。”他决定等过几天再让她自己发现“恶耗”。
舒恩羽拉开与严辰天的距离,转身时觉得自己的爹此刻笑咪咪的模样像狐狸,天下人都当他是个好官,但她实在觉得当官的……尤其能位居高位的,肯定没几个好人,包括她爹。
席氏接连派下人请舒云乔过去她院子,舒云乔总以疲累为由推却,这日终于席氏忍不住,连早膳都不用,直接到了严辰天与舒云乔的吟月楼外。
舒恩羽才从隔壁紧连着吟月楼的凌月楼的月牙门过来要陪舒云乔用膳,就听到小径那里的动静,不由好奇的望过去。
严雷则带着妻子陈瑾玉跟在席氏的身旁,看到小径前方的舒恩羽,一头银发在晨曦中很是耀眼,不禁脚步一顿。
陈瑾玉注意到夫君的不对劲,也跟着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大清早就看到舒恩羽这个白子,她心中直呼倒霉。
她早了舒云乔两年嫁进嵘郡王府,她爹是门下省录事,协助审查诏令,身为嵘郡王长子的夫君虽说是庶出,但她自认身分还是高于舒云乔这个提刑官之女。
原以为五年前舒云乔带着不祥的女儿离京后早该死在外头,却没料到竟在最近常有人失踪被杀的宁安县找到,看着满头银发、肤白琥珀瞳的舒恩羽,她打心底不舒服,怎么想都觉得不祥之说其来有自,她实在不想跟这对母女有所交集,一方面是瞧不起舒云乔的出身,再一方面则怕沾了舒恩羽会倒霉,偏偏今日席氏硬要带着她和夫君来吟月楼,她即便满心不愿也只能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