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經回到家了,她的眼淚卻仍不肯停,斷斷續續、抽抽噎噎,一再的考驗著他鋼鐵般的意志。
「要哭多久?」將她放在床上,卻怎麼也不見她有停止的趨勢,劍眉微蹙,漠然的口吻裡有幾分慍惱。
「嗚……。」
回應他的,卻仍是啜泣。
「喏。」
一次又一次的抹去淚水,眼底朦朧間,她看見了攤展在眼前的掌心上,放著盒蓋被打開的森永水果糖。
他怎麼會知道她一哭就想吃糖果……。
抬眼看他,他卻沒有解釋,她哽咽地開口。
「怎麼……你怎麼會有這個?」
「買的。」
她真是哭傻了,這是他剛在路上經過便利商店時,停下來買的,她居然也沒發現。
相處了這些時日,他怎麼會還不知道她只要心情一不好就會吃糖。
杜可漾把沾了糖粉的水果糖放進嘴裡,橘子的酸甜這次卻沒有如同以往緩和她的傷心,卻讓她想起了年幼時,靠著糖果度過巨大寂寞的日子,眼淚落得更兇了。
「搞什麼。」見她越發傷心,陸冀盟低咒了一聲,放下糖果盒,索性握著她的腰,將她挪到自己腿上,伸手抽了幾張面紙,替她抹去過多的淚水。
可惡!為什麼她非得一直哭不可。
難道她不知道,他看得比她難過嗎?
「冀盟……我、我好笨,為什麼我從來沒發現…沒發現他們對我的關心。」攬著他的頸項,她失聲傾訴著自己的愚蠢。「我太自以為是了……為什麼、為什麼會以為他們不愛我……。」
或許媽媽的確對她太過嚴厲,可是哥哥、姊姊跟弟弟對她的關心卻那麼鮮明,她為什麼從來沒發現……。
「妳太聰明的話,要我幹嘛。」以陸冀盟的精明,早已猜出幾分,伸手替她撥開淚濕額前的髮,討厭她哭得像個孩子。「噓,別哭了,又不是沒機會補償。」
「嗯。」
埋在他的胸膛,她胡亂點點頭,努力平復情緒,擦乾淚水。
她真的好慶幸自己能知道這些事情,雖然是遲來的醒悟,卻解開了她多年的心結,輕易撫平了她過去的傷痛。
她好慶幸有那樣的家人,好慶幸自己有機會修正自己。
更慶幸,在她傷心的時候,他總是會出現在她面前,用奇異卻溫柔的方式,安慰她、擁抱她。
她好慶幸,她愛的人是他。
*
十一月的午後陽光,燦亮亮地灑入病房裡,帶著溫和的暖意,讓原本蒼白的病房多了幾分生氣。
「爸,你醒啦,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杜可漾正把一大束白色百合插在花瓶裡,一看見爸爸醒來,連忙放下東西,關切地問著。
「都睡一整天了。」杜管鳴將病床的床背調高,慈愛地看著緊張的女兒。
他早在幾天前就從昏迷中甦醒,醒後,他才知道深怕被眾人責怪的妻子,竟將意外的責任歸咎到小女兒身上,他既是心疼又是生氣。
可是,怎麼說畢竟是結褵數十載的夫妻,也知道妻子的個性就是如此,再怎麼氣憤,也不可能有什麼改變,只是難為了可漾自責了這麼久,知道真相後也沒有責怪她媽媽。
「可漾,妳什麼時候才打算回去上班?」接過可漾倒給他的水,杜管鳴狀似無心地問。
「喔,那個、那個沒關係啦。」杜可漾敷衍著回答。
雖然父親提過車禍與她無關,她卻怎麼也無法坦然,畢竟若不是她任性地離家出走,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她想,如果父母仍不贊同她走這條路,或許她該考慮放棄了……雖然不捨。
「什麼沒關係。」彷彿知悉女兒的想法,杜管鳴刻意板起臉訓道。「都已經長大獨立了,在人家公司做事就要有責任感,現在我身體已經沒事了,妳星期一就趕快回去上班。」
爸爸的意思是……肯定了她的工作嗎?杜可漾訝異地愣了好久,心裡滿滿溢著感動,好久才壓抑不住欣喜地回答。
「嗯。知道了,爸爸。」
「姐,妳回答得好做作。」從病房外背著書包走進來的杜守維,聽見姊姊的答覆,忍不住開口插話。
「謝謝你的讚美喔。」杜可漾白他一眼,感謝得很用力,一面隨口問著。「你不是下午有補習?」
這些日子,在她的心結解開之後,她和家人的關係有了突破性的改變,或許這就是一家人吧!過去二十幾年的隔閡才能如此輕易消失。
除了媽媽……。
「都已經五點多了,我早下課了啦。」杜守維答著,還很跩得加註。「而且那麼簡單,根本不用補。」
「就會說大話,有本事下次不要再考第二名。」杜可漾還沒回話,結束門缘亩胚祺在門口插了話,也不理亟欲抗議的杜守維,轉頭關切地詢問父親。「爸,你感覺有沒有好一點?傷口還會不會癢?」
「好多了。」看著兒女相處和睦的景況,杜管鳴心裡很是感慨,這麼多年來,他總是不過問子女的教育,才忽略了可漾的孤獨,現在終於讓偏離的軌道有了修正的機會,怎麼叫他不感慨呢。「我只想趕快出院回家。」
「我跟林醫師談過了,明天就可以辦出院手續。」杜哽鞔鹬�
「嗯。」杜管鳴點點頭,轉頭對可漾開口:「妳呢?想搬回家嗎?」
怎麼不想?面對父親的詢問,杜可漾幾乎要點頭,可是想到學姐的公司離家很遠,而且媽媽仍在生她的氣,忍不住遲疑了。
「爸,姐不用搬了啦。」杜可漾還在猶豫,杜守維就搶著回答。「她很快就要嫁出去了,搬來搬去太麻煩了啦。」
「守維!」他的雞婆很快惹來杜可漾又羞又惱的白眼。
「是冀盟嗎?他很不錯。」
杜管鳴倒是笑了,讓杜可漾「暫時」鬆了口氣,可是所謂的「暫時」就是她的心安在下一秒鐘完全破滅。
只聽見杜管鳴含著笑意的嗓音宣布了讓杜可漾嚇傻的消息。
「昨天已經來提過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