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招男,你都还没到我阿爸那个年纪就每天晚上十点关门睡觉,你以前是名声响亮的夜猫男耶。”古早的大通铺,足够躺好几个人滚来滚去,欢乐乐偏偏把两个枕头搁在一起,贴在她身边。“看来阿福嫂说得对,养孩子的人哪来自己的生理时钟,真看不出来你还没离婚之前是尽职的妈……”
“滚回你家睡!”
“屋顶是我补的,这种大热天爬到屋顶上,没工钱领,还差点中暑……”
“热死了,滚开啦!”
“但是我没有带小被子过来,你欢爸说夏天睡觉还是要盖被子,不然夜里会着凉——”
陈颖爬起来,拉开壁橱,拿了一条凉被丢在她身上,就把她踢走。
“不准贴着我睡!”
“唔……好香,有阳光的味道。”欢乐乐抱着被子嗅闻,她洗过被子,还晒过太阳,分明是等着她过来睡,呵呵呵……“招男,以虚岁来算,你儿子算十岁吧?他叫什么名字?”
“……杜俊英。”做母亲的提起儿子的名字,声音平和了许多。
“杜俊英啊……真好听。杜御那张脸是上帝的杰作,修长的身材是上天的厚爱,而招男你是太阳神的女儿,是我们这里出落得最美的一朵艳阳花,你和杜御生的儿子遗传父母的优良基因,可想而知一定是个超级小帅哥。”从苦学长、杜御,到麦元其,她所欣赏的男生都有一副迷人的皮相,就连想像小帅哥的模样都会流口水……欢乐乐想了想,好像也不能怪麦元其要调侃她是看脸蛋选男朋友,虽然这一切只是巧合。
“……想看吗?”幽暗的床上,为人母的声音软又柔。
啪嚓!
欢乐乐还来不及应声,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照亮整个房间,陈颖打开灯,把相框递给她。
欢乐乐愣了一下,又一下……
——陈招男竟然抱着儿子的照片睡觉!
——天啊,头顶上戴着一圈母爱的光辉,脸上一抹傻母般的笑容,她……是谁啊!
“十年好像也不是匆匆过……原来足以让小老虎驯服‘母老虎’,受教了——呜!”欢乐乐接过的木质相框有着陈颖的体温,话才说完,就被母老虎踹了一脚。
照片上小男孩的笑容闪在阳光下,艳阳般的笑容神韵似儿时的陈颖,而一张帅脸简直是杜御儿时的翻版。
“哇啊……果然是超优质小帅哥一枚。前阵子我在新闻上看过相差六十岁的祖孙恋,这样比较下来的话其实差二十岁一点都不多,所以……招男婆婆,在我丈夫成年之前,以后都由乐乐媳妇儿我帮您暖床——”欢乐乐口水还没沾到丈夫的脸,照片就被秒抄走。
“别弄脏我儿子的脸!”
啪嚓。
看完照片,床上又一片幽暗。
“我村长耶……村长命令你把儿子交出来。”
“睡你的大头觉!”母老虎又抱着小老虎的照片沉浸在儿子的笑容里。
欢乐乐抱着被子,一阵沉默后,哀哀叹了口气……
“人生真不公平,明明一样的年纪,有人已经结过婚、生过孩子,两样都领完证书,跑完一圈了,有人还站在起跑点上,不知道要怎样把大笨鹅拐上岸……唉!”又深深一口气长叹。
陈颖抱着儿子的照片,想都没想就说——
“你对苦学长下手了?”
“那怎么可能,我只是胃口大,又不是噎不死,我哪里敢妄想吃天鹅肉。”在欢乐乐的心目中,她的苦学长是拿来膜拜的,跟拿来“拜托”的面包神,那是不同级别的神。
“那又是谁那么倒楣被你看上?”
陈颖挖苦她的意思是,谁是被她当成苦学长二号——拿来幻想的对象。
欢乐乐踹她一脚,沉默一阵,又是一口长叹。
“说老实话,交朋友我很在行,交男朋友……也只有和杜御牵牵小手的经验而已,而且那时候是杜御先告白,我没有主动告白的经验,跟那头大笨鹅又混得那么熟,真的很难开口,所以拖着、拖着……认识都五年多了。”
欢乐乐望着视窗幽幽的月光……能帮她传情意吗?
“你……认真的吗?真的……谈恋爱了?”陈颖喃喃的问,有些惊讶,有些恍惚。十年好像不是匆匆过……果真如此吗?
“认真有什么用,根本是一头热,也要心心相印才能叫‘谈恋爱’,那头大笨鹅飞得再远都记得飞回来喂养他的天然酵母,跟他的天然酵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跟我——是三日不见如中两百块发票,生活中的小确幸一样,一看到我不是瞪眼就是摇头叹气。”愈说愈哀怨,欢乐乐伸手抢过小帅哥的照片来亲一口。
陈颖暂时松开了儿子的照片……好像这边比较有趣。
“看到你会瞪眼、摇头叹气,就说明这头鹅是正常人。真是难得。”难得欢乐乐的眼光也有正常的时候。
“你跟那头大笨鹅可以去结拜了,两个人一致把人与人之间的基本礼仪、应对、进退彻底忽视、省略,不进行正常对话,你们把正常人放哪里?”欢乐乐现在想起来,她刚认识麦元其时一直觉得很有亲切感,那分熟悉原来是来自于陈颖,两人一样的目中无人。
“你的行为能称为正常?你连第一天落魄返乡的离婚妇女都想剥一层皮去‘孝敬’你的村民,不难想像那头鹅被你剥过几层皮,人家才会每次见你都想瞪你!”陈颖把照片抢回来,深怕连儿子都被她抓去剥皮。
“干么啊……说得好像你亲眼所见一样……真的是这个原因?”欢乐乐完全没想那么多,她以为大家都跟她一样能够享受“为善最乐”的快乐,而她认为快乐的事情就应该让大家一起来。
“你从头开始想,你对他做了什么事,为什么他要对你吹胡子瞪眼睛?”
“从头吗……最早是我请他来社区开烘焙班,当时村长是我阿爸,还有按时付他钟点费,后来换我当村长,他的钟点费就直接打成‘林老师博爱基金会’的捐款收据……”可是麦元其当时也没说什么话啊。
“然后……我选村长时,春花的妈说,如果能把帅哥师傅请来跟她脸贴脸合照,再给她拥抱一下,她负责让全家六张票都投给我,我聪明的脑袋于是灵机一动,给他挂红布条,拐骗他陪我沿街拜票,一天下来成功拿到整村的妇女票……”唔,那时是有被他瞪好几眼。
“他走红后,烘焙大师的名号响亮,我想说可以搭顺风车,就跟他说做人要饮水思源,所谓取之于社会,用之于社会,回馈乡里他有责,怂恿他在社区开店,帮助社区吸引人潮……”麦元其那时候是什么反应来着?他好像是看了她好几眼,后来就随便她……难道他是这时开始对她摇头叹息了吗?
“这头鹅跟你一样呆吗?随便你摆布。”
“哪有,他冷嘲热讽、破口大骂都做过,都是经过我耐心的解释和开导,谆谆善诱带他走上热心热肠的大爱之路……”唔,这么说起来,她好像一直在强人所难……
“原来是误上贼船,不幸船已经行驶在大海中,又不能跳船溺死‘良心’,只好任贼婆摆布。”
“……所以他才不想看到我吗?”
“跟你见面又没好事,干么要见你。你跟他平常见面都做些什么?”
“平常他很忙,我也没什么空闲,我想说总要有个名目制造见面机会,所以每天早上都跑去他那里吃霸王餐,顺便拿些面包去跟别人分享……”连窗口的月儿都掩脸躲进云层里遮羞去了,欢乐乐还有脸说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