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过河拆桥,老里正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但也不好发作,含糊应了一声就出门去了。
第五章雨天意外引贵客(1)
迎春看在眼里也觉得这老嬷嬷有些无礼,微微后悔刚才不该被银子冲昏头,也许这借宿的贵人并不好侍候,但既然已经答应了,就尽量照料吧。
她回屋拿了块抹布,仔细把西屋炕上的草席擦干净,然后抱了一床新被褥铺了上去,待得刚要去烧水,就见老嬷嬷和一个高壮的护卫合力扶着一个年轻公子走了进来。
这公子身形颀长,但十分瘦弱,石青色的锦缎长袍穿在他身上就像挂在竹竿上一般,再看他的五官极俊秀,就是脸色苍白得厉害,显见长期不见日头。可是好好的贵公子,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迎春低头扫过他的双腿,立时就明白了,原来是有腿疾,不良于行。她眼里闪过一抹怜惜,微微退后两步后招呼老嬷嬷扶着贵公子坐到了炕上。
老嬷嬷一直盯着迎春,见她除了乍见自家公子之时脸色有些惊愕之外,并没有怜悯或者鄙夷的样子,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于是当她扯着迎春出门后,再开口说话也温和了许多,“葛嫂子,我们公子衣衫湿了,还要劳烦你烧些热水来,另外若是有清淡的吃食也劳烦你准备一些。”
“好,婶子放心,我这就去准备。”迎春急忙回屋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儿子,这才跑去灶间烧水,心里琢磨着做些什么吃食给那位贵公子才好,至于那些护卫和老嬷嬷也不能饿着。
她正忙碌着,西屋里一直沉默的贵公子也在打量屋里的摆设。这是一间不大的小屋子,靠着里侧搭了个能睡三、四人的炕,炕上摆了一座四扇门的木柜。地上靠窗的位置安了一张模样有些古怪的书桌,没有雕刻花纹,反倒多镶嵌了两个暗格,书桌旁的椅子不是常见的方形而是制作成了古怪的半圆形,添了两个棉垫子,让人一见就觉得懒懒靠在上边一定很舒坦。
墙角放的不是屏风,而是从房顶直接垂下来的两扇木格窗,镂空雕花,糊着碧绿色的窗纱,隐隐可见里面半人高的大木桶,显见是沐浴的地方。
许是为了证明他的猜测,很快迎春就同老嬷嬷一起抬着大桶的热水走了进来,两人合力把水倒进浴桶,迎春简单指点一下出水口在哪里就赶紧继续去忙了。
老嬷嬷含笑帮着主子褪了湿衣服,一边扶他坐进崭新的木桶,一边称赞,“公子,您看这农家虽说简陋,但拾掇得也有些野趣,这些木器摆设老奴有很多都是第一次见呢。”
那个贵公子拿起挂在浴桶边刻了几个娃娃的葫芦瓢,眼里也忍不住闪过一抹笑意,“许多奇人异士多隐于山野,说不定我们就是遇上一位了。”
老嬷嬷倒不觉得迎春是什么世外高人,但见主子难得露出喜色,她欢喜得眼睛都红了,一迭声附和,“公子说的是,老奴瞧着葛嫂子也是个利落的人,若是公子住得惯,不如多留几日散散心?”
那贵公子淡淡应了,低头望向水下的跛腿,水汽熏得他脸色微微泛着红晕,倒是多了几分生气。
老嬷嬷心里叹气,转而又寻了些路上的见闻想让公子开心。
迎春不知贵客们有意多留,方才大宝被尿憋醒就闹了起来,她只好把儿子背在背上去灶间忙碌。
先前葛大壮给村里人做木器的时候,各家不只给了工钱,另外又送了一些干菜和腊肉之类的吃食,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她取面粉加水和成面团,擀成面皮,切成丝,下锅煮沸腾几次就捞出来过了冷水。昨日葛妮儿送来的野菜轻轻一焯,就变得碧绿喜人,腊肉切碎加一碗豆瓣酱炒得暗红喷香,配在一起就是一碗滋味美好的炸酱面。至于小菜只能做炝土豆丝、酸甜大白菜、醋拌木耳和蒜香海带丝四样了。
大宝许是知道娘亲正在为了赚取养育他的银子而忙碌,乖巧地一边玩着手指一边好奇地眨着黑黝黝的大眼睛看娘亲做事。
待得那老嬷嬷侍候主子洗完澡,再赶来灶间时,见得这孩子白胖讨喜的模样,立刻就喜得笑开了脸,“这孩子多大了?长得真好啊,看着就是个有福的。”
迎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洗手一边笑道:“承婶子吉言,我家宝哥儿四个月了,整日除了吃就是睡,倒是好带。”
人老了就喜欢孩子,老嬷嬷越看大宝越喜爱,忍不住就把他抱到怀里逗弄。大宝的小胖手扯了她耳上的坠子,她也不恼。
迎春把面和几样小菜都放到托盘上,笑道:“婶子,饭菜做好了,是不是给贵人送过去?”
老嬷嬷舍不得放下大宝,就道:“好啊,我们公子早晨就没吃多少,你端着送去吧。”
迎春想了想,青天白日,倒也不用避嫌,于是就端了托盘送去了西屋。
那个贵公子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不知想到什么,望着窗外出了神。门扇的吱嘎开启之声吵得他醒过神来,脸色微微有些恼意。
迎春半垂着头,上前把饭菜摆在桌上,末了退后两步才说道:“农家吃食粗陋,还望贵人不要嫌弃。”
那贵公子扫了一眼青花大碗,面条又细又白,衬着碧绿的野菜和暗红的肉酱,极能引出食欲,就连几样小菜也做得清清爽爽,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于是难得开口道:“劳烦了。”
迎春抬起头应道:“贵人客气了,您喜欢吃就好。”说完,她又觉得这样有些唐突,尴尬一笑就赶紧退出了屋子。
老嬷嬷抱着大宝站在堂屋门口,笑嘻嘻接着屋檐滴下的水珠儿,正是笑闹的时候,突然听得有妇人尖声喝问:“你们是谁啊,跑我们家做什么?”
原来王氏在前院听得动静,跑到后边探看,隐隐见得满院子都是男子,就以为抓到了迎春的把柄,提着裙子就跑了过来。
葛妮儿正在灶间贴饼子,见老娘这个模样就猜到她又要跑去找嫂子麻烦,也顾不得手上还沾着玉米面糊,急忙追了上来。
老嬷嬷久在贵人身边侍候,虽说也是个奴才之身,但还真没被人怠慢过。这会儿见王氏这般横眉竖目,也有些恼了,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这院子我们包下了,谁允许你进来的?”
几个站在廊檐下避雨的护卫见此也聚了过来,手里扶着刀柄,虎视眈眈地瞪着王氏。
王氏有些怕,脚下刚退了两步就看到迎春从屋里出来,于是立刻转移了目标,对迎春骂道:“你这个下贱的小娼妇,大壮不在家,你就勾了这么多男人回家,我们老葛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迎春狠狠翻了个白眼,实在受不了王氏这个不知好歹的婆婆,平日里上门来骂几句也就罢了,今日家里有客她还如此模样,实在太惹人厌烦了。
“二娘,这是来村里借宿的贵客,您若无事就先回前院去吧!”到底是头上都顶着一个葛字,迎春强忍了怒气劝着王氏。
老嬷嬷皱了眉头问道:“这是你婆婆?”
迎春无奈地点头,简略应道:“这是我家公公的继室,平日里嘴上没有个把门的,婶子不要同她一般计较。”
老嬷嬷再看向王氏,眼里满满都是鄙夷之意。在高门大户里,继室其实比小妾的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平日哪里敢对原配夫人的子女指手画脚。农家人还是礼教不全,这葛嫂子脾气也太好了,居然让个继室欺负到门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