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现在就去百花街吧?”唐世龄对那个地方充满好奇和向往。
方千颜有点尴尬地说:“天色还早呢,奴婢要先去换衣服。”
“为何?”
“因为那地方……是不许女人去的。”
夜晚的百花街灯火通明宾客如织,方千颜和唐世龄混迹于众多的客人之中,游走在花街上。
唐世龄困惑地看着两边花楼门前那些花娘妖娆揽客的样子,低声问道:“这些地方都是传说中的黑店吗?怎么拉客人拉得这么凶?”
方千颜打趣道:“殿下没见那些被拉的客人一个个都欢天喜地的吗?若是黑店,有谁敢进?”
“那……”
“多说无益,殿下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她推了他一把,把他推进身边一座花楼中。
那花楼名字起得很气魄,居然叫“拜月宫”,门口的花娘见从门外“撞”进来两个年轻的公子,立刻眉开眼笑,“哟!我说今日这喜鹊怎么突然在我家檐下做了窝,原来是晚上有贵客到。两位公子……呀,这么年轻,不常来我们这里吧?”
方千颜特意换了一身男装,将头发束起,还做了两撇假胡子贴在嘴唇上方。听得那花娘问,她为了隐藏自己,就将唐世龄推出去,粗声说道:“我这位小兄弟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你们可得好好招待。”。
“那是当然啊!”花娘笑得脸上的笑纹都要拧在一起了,冲着楼内大喊道:“青娥、婵娟,快来招待贵客啊!”
从楼内应声出来两名穿得花红柳绿的姑娘,都是浓妆艳抹,浑身香气袭人,一左一右挽着唐世龄和方千颜,软言温语地叫着“公子”,将他们拉了进去。
唐世龄虽然没来过这里、没听说过这里,但见这里的女子个个说话嗲得恨不得把别人的骨头都酥软了,而且身上的衣服也是能少穿就少穿,玉腿酥胸都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他纵然再无经验,也猜得出这个地方是哪儿了,便回头问方千颜,“这里是青楼?”
“对,只有青楼,才会把三教九流的人都拉到一起。”她在旁边捂着嘴笑。她塞给那招呼自己的女子一锭十两银子,“我这位小兄弟第一次来,没见过什么场面,你们也不要说太多的荤段子,他家教严、面皮薄,听不得你们那些事儿,只弹几首曲子听听就好。”
青楼女子一爱财,二爱的就是俏郎君,若是你有财又有貌,当然什么都听你的。
唐世龄被安排进一间单独的雅间,招呼他的花娘忍不住在他的脸蛋上摸了一把,笑道:“这么嫩的公子在这儿可是少见,还是个雏儿吧?今夜要不然就让奴家伺候您,包你心心满意足。”
唐世龄听出她话里的挑逗之意,脸色霎时变得阴沉,拨开她的手说:“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
方千颜生怕他不懂这里规矩扫了别人的性子,忙说道:“都说了我这兄弟家教严、面皮薄,你们那套妩媚勾引人的手段就别使在他身上了,只要唱两段曲子,或者讲两个市井间有趣的故事就好了。”
那两个花娘都觉得无趣,但看他们出手实在大方,要知道在这里陪宿一夜,就是头牌花娘也不过二十两银子,他们进门随手打赏就是十两,可见出身必是豪门,绝对不能慢待。
那名叫青娥的花娘问:“不知道两位公子想听什么样的曲子?”
“拣你们拿手的唱就好了。”方千颜小声对唐世龄说:“人家就是靠卖笑为生,你端个大少爷的脸色给人家看,更会被笑话是不解风情的雏儿。”
她吹气如兰、笑意盈盈,唐世龄侧目看她,正看到她嘴唇上面的两撇假胡子,顿时觉得十分好笑,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他笑了,那名叫婵娟的花娘也陪笑道:“既然如此,奴家就给两位公子唱一首和拜月宫有关的曲子吧,内容说的是本朝一位贵人的故事。”
青娥抱过琵琶来,一段叮叮咚咚的弦乐声后,两人搭唱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世间多少不尽事,且在街角巷口闻。当年罗家有一女,才高貌美正青春。唐家有子风华俏,文武双全羡煞人。两家门当户也对,都道该把姻缘成。谁料宫中传圣旨,罗女入宫两相分。难分终有辞别日,只道情断空余恨。
“转眼春秋过几场,罗女枝头做凤凰。一人之下万人上,午夜梦回思情郎。情郎入朝成重臣,后花园中诉衷肠。皆言别后情未断,不羡神仙羡鸳鸯。情潮脉脉似江水,宫规禁令成飞灰。巫山神女天涯梦,暗通款曲多幽会。皇帝惊闻一病倒,扁鹊再世也难回。万岁身故数月后,太子忽然降世间。若说皇家多奇事,太子身世第一桩。莫非血脉属他人,莫非另有一父王……”
“住口!”唐世龄勃然大怒,猛然跃起身,一脚踢在那正在唱曲的青娥身上骂道:“你们好大胆,不要命了!竟然敢在这里随口捏造皇家秘闻,将谎话说得跟真的似的!都该拉出去斩了!”
青娥被他踹倒,哎哟哎哟喊着疼,婵娟丢下手中的琴,急忙出去叫人,方千颜见事态不妙,立刻拉着唐世龄就往外跑。
外面热闹烘烘的,也没人注意到他们,等到楼内的打手发现他们不见了并追出来时,两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这天晚上两人没有立刻回宫,唐世龄的脸色一直很难看,难看到甚至不和方千颜说上一句话。方千颜也知道今夜之事极其严重,她甚至猜测唐世龄会找人封了那座花楼,忐忑不安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两匹马,在夜色中漫无目的的缓缓前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照在地上的那层莹白月色渐渐被乌云遮去,他忽然拉住马头,问道:“千颜,他们为什么要传这种污秽不堪的谣言?”
她连忙小声回答,“市井之中传的都是越耸动越好,这样才能吸引听客的耳目,您这些年在登封楼听那些说书人说书,不也是越乱编造的听客越多?”
唐世龄侧目看她,“今日这两人是你安排的?”
她忙摆手,“奴婢有几个胆子,敢专门安排人在殿下面前说皇后的是非?今日真的纯属巧合。”
“但她们不知道已经几百次地把这故事唱给那些嫖客听了。”唐世龄狞笑一声,“真是可恶至极!”
他抬头望着天,过了许久,又说道:“但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
嗯?方千颜以为他还在生气,可是依稀看到他嘴角微微上翘,似是有笑意?
“这里既然能编派我母后的故事,也就能编派别人的故事,若是我们也有这样一个地方,就可以把唐川谋朝篡位的故事传得人尽皆知。”
方千颜听他这样一说,立刻响应,“是,这正是奴婢的意思。只是这百花街上三教九流、龙蛇混杂,若建一座花楼,楼中之人也都要是可信之人,所以奴婢希望殿下准我离宫操办这件事。”
唐世龄的眸光又似黯淡下去,从齿缝中挤出一句,“不……千颜,我不想你来做这种事……”
“殿下信不过我?”
“不是。普天之下,本宫唯一能信的人只有你。”他长吸一口气,“但是这种地方,不是好女人能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