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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三号房 第八章 作者:绿痕
    晚了一步的余美人,在得知君楠已获动兵铜鱼,且率卧虎营大军前去国境边界与支营会合,即使他已急着赶去卧虎营,但他还是没能来得及拦下已率军出发的君楠。

    为了补救此事,余美人在外头整整忙了一日,但他所得到的却是……

    “你没能拦住她?”一早就打烊不做生意的东翁,心乱如麻地在客栈里等了一日,在等到气急败坏的余美人回栈时,愕然地拉住他问。

    碰了一整日软硬钉子的余美人,又急又气地拂开额前的发。

    “她手中握有动兵铜鱼,又早我一步出兵,我怎么拦?况且就算我能及时追上她,而她也真依我的话而抗旨不出兵,那日后我就得家破人亡了!”之前他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乐云天已出兵一事,所以才瞒着她,没想到她……她究竟在想什么?就算是为了那个代她出兵的岳父,她也要考虑一下她的身子状况呀,难道她就只惦着她的老父,却将他以及她腹里的孩子置之脑后?

    东翁犹豫地看着他疲惫的脸庞,“那……”

    “今早我已进宫面圣,可无论我再怎么恳求陛下让藏龙营出兵,陛下却推说已将全责交予兵部尚书处置。”愈想愈气的余美人,一拳重重击在柜台上留下个拳印,“我也去求了兵部尚书一整日,无论我再如何求他想见他一面,但那个老顽固说什么就是不肯见我!”

    东翁一掌拍向他的肩头,要焦躁不安的他先镇定下来。

    “咱们先冷静冷静,看看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想。”果然,那日君楠的父亲会来这不是没有理由的,再加上他自步青云那得到的最新军情,他就知道定会有今日这情况。

    心似油煎,却又什么都没法做也不能做的余美人,猛然抬起头看向外头犹在喘着气的马儿,转身就又想离开客栈。

    “你还想上哪?”东翁飞快地拦在他的面前。

    “再去求兵部尚书,逼他向陛下为我调来动兵铜鱼!”他一手拨开东翁,未料东翁却死捉着他的臂膀不放。

    “你肯定他会答应你?”

    余美人光火地一掌想拍开他,“我不管他答不答应,总之我不会让君楠死在沙场上!”

    稳稳接下他一掌的东翁,仍旧是八风吹不动地杵在他的面前。

    “等会儿,你先别激动成不成?”与其任他漫无目的到处寻找机会,还不如众人集思广益,看该由哪下手才会成功且不浪费时间。

    “我可等不了!”一想到愈是在这拖上一刻,君楠就离他愈远,也离抵达前线的时间愈近,余美人就有种就算是抗旨私自出兵也要豁出去的冲动。

    “不能等也得等!”难得发挥强悍本色的东翁,硬是拖着压根就静不下来的他往本馆里走,“别毛毛躁躁了,总之你随我来就是。”

    一整日不看书也不代批奏折,只是窝在天字一号房里等着某人来报到的步青云,在东翁拖着余美人来到一号房内的大厅时,光是看了他俩心急的神情一眼,也不等他俩说些什么,他便直接道出他所知的消息。

    “我知道这事,也知道前线战况日后可能会更加险峻。”若他所得到的消息没错的话,那个陵金小国,这回可是动员了国中所有之军,区区盘古营与卧虎营,恐怕抵挡不住陵金国入侵国境之举。

    东翁赶在心急的余美人开口前,先是一手掩上他的嘴,再看向似是已胸有成竹的步青云。

    “你认为,余将军出兵这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步青云毫不犹豫地摇首,“以兵部尚书的性格来看,若是连卧虎营也不敌,他会直接指派军员数最多、胜算最大的轩辕营出兵,而不是藏龙营。因此,我不认为那家伙会让他如愿。”

    “就算是先斩后奏,我也要救出她!”来这只想讨条君楠生路的余美人,根本就不想在这听他泼冷水。

    “慢。”在东翁快拉不住又想走人的余美人时,步青云淡淡地开口留人,并端来一旁的茶碗。

    余美人火爆地回首瞪他一眼,“既然你不想救君楠那就别耽搁我的时间!”

    “我可令兵部尚书改变心意。”步青云不疾不徐地啜了口香茗,懒懒地再道。

    侯爷大人此话一出,当下厅里安静得就连根针掉下去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僵住身子不动的二人,纷纷对步青云投以既狐疑且纳闷的目光。

    “你……有什么主意?”余美人迟疑地看着那个好像早就已想好法子的侯爷大人。

    他耸耸肩,“没什么,不过是去拜访那个老家伙一下。”

    “等会儿。”东翁忙举一起掌,“兵部尚书会肯见你?”这家伙是以克死人出了名的大人物,别说是城里的小老百姓无人敢见他,就连在朝当官的,无论文武也不管官居几品,也无人有胆见他一面,那个兵部尚书,会不要命的让步青云到府亲自拜访?

    “他要想不见我也成,只要他愿手书一道联合轩辕营与藏龙营动兵谕令,我就不找他的碴。”自认性格本就有缺陷的步青云哼了哼,为达目的,一点都不在乎别人将会因他的任性而在日后会有多头疼,“至于未得陛下赐予动兵铜鱼就下令出兵,那日后就是兵部尚书他家的事了。”伤天书理的事他做得可多了,也不差再多做这一桩。

    “你怎么见他?”余美人愈说愈没好气,“他现下是什么人都不见,”顶着身为兵部尚书的官威大剌剌地关上府门不见客,任凭他联合了好几个将军递拜帖,那老家伙却什么人的情面都不看。

    东翁也是一脸担心,“就算你真见着他了,若是连你也说不动兵部尚书呢?”

    “说不动?”步青云目中无人地抬高了下颔,“你认为,满朝文武百官,有哪个人敢与我为敌?而天底下胆敢同我作对之人,除了顶上有着福神罩顶的如意外,你可还找得着第二人?”敢不见他?那也不怎么着,就克死那家伙呀,然后改换上另一个既怕死又肯乖乖听他话的新任兵部尚书。

    “……”完全忘记他以往是怎么铲除朝中政敌的二人,听了他那一如往常没什么人性的话后,皆哑口无言地瞧着他面上半点内疚也没有的神情。

    “我倒要看看……”他还兴致勃勃地一手搓着下颔,“届时究竟是他兵部尚书的面子够大,还是我千里侯在陛下的心中来得重要。”若他没记错的话,据宫中内线捎给他的消息,陛下近期内应是会再将他加晋一品,算是犒赏他这些年来为陛下分担国务的辛劳。

    余美人与东翁默然地交视一眼,再一块上前一左一右地站在步青云的身边。

    “你打包票这事肯定妥当?”东翁搓着两掌,朝他笑得谄媚十足。

    “那当然,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只要有他出马,有哪回事情是没法摆平的?

    “我该做些什么?”余美人紧张地盯着他瞧。

    步青云朝他摆摆手,“你现下就去准备出兵,你要的动兵谕令或是铜鱼,会在你出发后很快就追上你。”

    “若是你弄不到手呢?”私自出兵可是要掉人头的大罪,要不是他不敢冒这个风险,他早就抢先去追君楠了。

    “我照样保你日后绝对没事。”步青云若无其事地喝光手上的茶水。

    “你最好是说话算话!”得了他这句保证之后,顿时像是吃下定心丸的余美人,边快步跑向外头边回头对他大嚷。

    目送着那个一刻也待不住的邻居,像阵风似地刮出天字一号房,步青云不满地在嘴边咕哝。

    “……连个谢字也没有。”啧,就知道他家的邻居们,一个一个都比他更没良心。

    “他救妻救子心切嘛,你就甭抱怨了。”东翁笑咪咪地一手拉起还赖在椅上不赶快去办正事的他,“走吧,我会叫鞑靼备好马车。”

    被东翁拖去换好衣裳,再梳好他那一头总是不乖乖束好的发,接着就被一路推到客栈门口,步青云在鞑靼驾来马车,准备步上可以将他藏在里头不见外人的马车时,脚边的动作忽地顿了顿。

    “侯爷?”才想待会儿要一路狂奔至兵部尚书府的鞑靼,不解地看着没立即上车,反而站在原地沉思的步青云。

    另外想出一计的步青云,微笑地弹弹指。

    “我想,待会儿,咱们再顺道去拜访一下另一人好了。”为免兵部尚书真敢赏他一记闭门羹,他得先另图一条更为妥当的后路才成。

    “谁?”

    他气定神闲地一笑,“非常怕死,且远比兵部尚书更加管用,手中还握有大批救兵的糟老头。”

    国境边界,叹息山。

    两军开战以来,一直处于恶劣境地的盘古营,不但屡遭敌军突袭,就在经过昨日一场两军短兵相交之后,总算大致估清敌军来数的车骑将军乐云天,这才终于明白,眼下的战况对他究竟有多不利。

    就军员数、就天时与地利这三点来看,赶赴此地阻止敌军踏入国境的盘古营……根本,就是螳臂挡车。

    当军医在行辕里替背上挨了三刀的乐云天,试着止血并包扎伤口时,暂时负责代他督统前行军的副官,虽知他的脾气有多死硬,但为了大军着想,还是想试着再对他说说理。

    “将军,依属下看,咱们就去向卧虎营求援吧。”若无援兵,别说是守住国境了,若是敌军大军倾巢而出,只怕他们盘占营就会破灭在此处。

    “不成!”原低首忍着背后伤口阵阵作疼的乐云天,登时抬首大声喝向他。

    “将军……”

    “你说,咱们是为何来此?”

    “为了代卧虎营来此。”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只是为了救女的副官,无奈地垂下头,“可是……”

    “家国虽重,但我女儿的性命更重,因此我绝不会让我女儿来此犯险!”算算日子,君楠都快临盆了,她怎么上战场?他若不来此,还有谁愿意代她来此?就算他明知如此是件愚行,但身为人父的他,就是无法看她来此送死,而什么都不做地袖手旁观。

    不知道究竟还要怎么劝,才能劝动那颗顽固脑袋的副官,深深长叹了口气后,只好继续与行辕中其他的将员们讨论,在他们己被敌军左右两翼包围的状况下,该如何突破敌军封锁线,试图找出一条保命之道。

    “启禀将军,卧虎营将军乐将军求见。”站在行辕外的卫兵,在整个行辕内士气低迷之际,忽然掀开军帐来报。

    乐云天顿了顿,一骨碌地拍桌站起,“你说什么?”

    “爹。”虽是挺了个肚子,但也是一身军装的君楠,领着副官直接踏入行辕内。

    他火冒三丈地问:“为何你会在这?”

    “我率兵来兵援你的。”打小就习惯他这等脾气的君楠,不疾不徐地道。

    “你昏了头还是疯了?”愈看她的肚子就愈觉得心惊胆跳,快被吓掉半条老命的乐云天,当着她的面就逐客,“现下就给我回去!”

    君楠却在此时换上公事公办的模样,也是一脸的没得商量。

    “将军,本将乃奉旨兵援。”虽然他的兵阶是高了她一截,但,要她临阵退兵?办不到,她可不想因此而掉了人头也失了个亲爹。

    “把你的兵马留下,你即刻回吞月城!”

    “恕难从命。”她不痛不痒,随他去吼,自顾自地走到行辕里的议事桌畔,取来军图仔细看着。

    乐云天怒气冲冲地夺下她手中的军图,“你说什么?你是反了不成?”

    “将军,恕我说得难听点,一来你无权夺我兵权,二来,本将更不能违背圣意!”君楠冷冷地瞥他一眼,照样再把军图给抢回来,并扔给身后的副官。

    “你……”

    “你吼完了?”在行辕里的人都被吓得不敢说话时,君楠慢条斯理地再道:“我来这是想告诉你,包围盘古营的敌军左右两翼,已被我卧虎营铲除,接下来,我得奉旨整合两营军力,再将敌军逐出国界,届时,还请将军你可别来碍事。”

    “你这蠢女儿……”差点被气昏头的乐云天,紧捉着她的两肩问:“你在来这前有没有为自个儿想想?”

    “我会顾好自个儿的。”她轻轻格开他的两手。

    “你怎么顾?”他厉目以对,“这里可是沙场,而不是什么你待产的地方!”

    “我知道。”早在出兵之前,她就已全盘考虑过了……当然,她也考虑过什么是最坏的下场。

    “你要知道你还会来此?”乐云天不死心地拉回她,“若是你有个不测,你说,你是要我如何去向余家交代?”

    她换上一张冷脸,“将军,此时不宜商讨私事。”

    “你可曾为你腹里的孩子想过?你又可曾为余美人想过?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他日后是要怎么过?”他才不管别人会怎么看,照样在众人面前搬出他们的家务事。

    不是没有想过这点的君楠,沉默了一会,半晌,下定决心的她,难忍地别开脸。

    “若我有个万一,孩子……”她几乎没有勇气说完接下来的话,“孩子日后可以再生。”

    “你在胡说些──”

    “但我只有一个爹而已!”她回过头来,定定地凝视着他那张历经风霜的老脸。

    没想过自己的女儿竟会固执至此的乐云天,在他俩僵持不下之际,本是想强行派人将她逐出国境的,但站在君楠身后的副官,却走至她的身旁轻声地道。

    “启禀将军,前线军情有变,咱们得即刻返回行辕。”

    “知道了。”再三看了老父一眼后,君楠即转过身。

    “君楠!”

    “若乐将军你没别的事的话,恕我有军务待办,无暇奉陪。”她连回头都没有,边说边走向行辕大门。

    “你是只有一个爹,但我也只有一个女儿呀!”乐云天忍不住在她身后大喊。

    君楠脚下的步子,因他的话而停顿了一会,她不敢回头,两眼直视着前方,努力地维持着不变的音调,不愿让身后的老父听出丝毫惧意。

    “我会照顾好自个儿的,你保重。”

    “君楠!”

    敌军先前究竟是藏在哪里?

    为何,事前她就是找不着占了地利的他们?

    虽是一抵前线之时就已先斩断了敌军左右翼两军,君楠在整合了盘古营与卧虎营的兵力后,随即突围,犯险烧了敌军供输粮草之线,只是面对军容远比他们还要来得盛大的敌军,她仍是不敢掉以轻心。

    就在几日前,她认为会仗着军员远胜于她,而直接大举进攻不让她有半分喘口气余地的敌军,前行军与阵容庞大的中军,不但没如她预期的进攻,反倒像是在风中消失了般,任她遍寻不着半个敌军的踪影。

    她知道,在先天条件不利的这状况下,此战得速战速决,并同时采取突袭之策,方才可能有点胜算,可偏偏藏在连绵不断的山中的敌军,硬是沉住气按军不动,令她白费了许多时间与力气寻找敌军。数日过去,大举搜山的卧虎营已是兵累马疲,而敌军却在这节骨眼上再次现身,前后包夹着我军,再将她给逼至平坦辽阔的平原上,不让她有半点可躲避敌军大军的地点,只能在极度不利的状态下正面迎敌。

    远处的敌军有若万蚁钻动,敌军负责开道的前行军,已在后头箭伍的强力支援下,一步步开道上前逼近他们。居于中路正军中的君楠,火速下令强盾伍与箭伍前后交错,置于持长枪的前行军之中,并命箭伍未得令前绝不可发箭浪费箭矢,而她的中军则一分为四,组成十十方阵,紧守可免于遭破阵的正方阵式。

    早已预料到敌军定会采分割包围阵式来破她的十十方阵,为免敌军前行军抢得先机,君楠在两军已拉近了距离之后,命大军全数停阵止步,强盾伍率先冲至前行军前,严密组成一道阵形为弯月的盾墙,拦下敌军第一波的箭袭,其余强盾伍则散居前行军中,朝顶上举盾。随后,并未命强盾伍开盾好让骑兵冲出去迎敌的君楠,在挨过敌军第二波箭袭过后,即令前排箭伍自盾缝中发箭,后排箭伍则朝天顶派箭。

    耳畔的战鼓重重擂起,鼓声震天。

    多年来听惯了这鼓声与箭啸声,和四下人喊杀之声,在今日,不知为何,君楠总觉得这些声音,其实原来是用生命奏成的悲凉乐音,她一手紧掩着腹部,脑中晃过了一阵阵这些月来,她安稳舒适地被摆置在一园花香鸟鸣的天地中生活的记忆……然而此刻置身在这片将生命视为草芥,人人都搏命豁出去的战场上,她不知道,日后,她是否还有机会回到那等生活里。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脑海中一闪而逝的话语,令她怔了怔,突然发觉,此刻再次深思此话话意,她这才赫然明白,在那牺牲的背后,竟藏有着不能承受的痛楚,而她深陷其中十数载,却从无发觉过,亦未珍视过她手中所曾拥有的。

    “启禀将军,前行军即将遭破!”代她上阵指挥的副官,在情势愈来愈不妙时,穿过阵中紧急向她来报。

    她回过神,不疾不徐地问:“投石机是否已至定位?”

    “已就定位。”

    “投出火禽火兽。”两军对垒以来,她就一直辛苦地掩藏着遭她命人拆卸未组的投石机,并在开战后,派人以强盾掩护重组,眼下两军军距已至抛投范围内,此刻不派上它们,更待何时?

    “得令!”

    刺眼的夕日悬于远处山巅之上,一个个远比夕照灿光更加明亮、不可逼视的火禽与火兽,一波接一波落置敌军前行军中,载着油火的火禽与火兽,一触着原上的青草之后,即熊熊燃起烈焰,来不及躲过的敌军前行军,转眼之间遭火焚身了泰半,侥幸躲过一劫的敌军,见状立即后撤,这时,君楠下令将投石机再往前推动至我军前行军军后,而这一回,她将敌军中军含括在射程范围内。

    当她下令朝敌军中军再次投射时,已将中军分割为两股的敌军,在第一波火禽与火兽坠地后,迅速分割成两路,她立即把握住时机,下令四路中军尽出,以强盾伍做掩护,各以二路包围敌军已一分为二的两支中军,再以小队狠狠分割开他们,不让他们有机会再组阵势。接着强盾伍盾面一开,藏在盾后佩着大连陌刀的骑兵随即冲了出去,斩杀出一条生路,跟在后头的步兵,亦持陌刀上前冲锋。

    只是当她在成功地分割了敌军两路中军时,她愕然地张大了眼瞧着远处,万万没想到,眼前的敌军,根本就不是中军而是伪军,敌军真正的中路正军,打从一开战就藏在平原尽处的密林里,并在她忙着歼灭敌军伪中军之时,大军已全速朝她开来。

    就在草原的另一端,另一支小军伍也疾快地开来,她定眼一看,军旗上所绣的军徽,正是盘古营。

    君楠握紧了双拳,在乐云天不惜代她前去拦劫敌军真正的中军时,狠命一咬牙,大声喝令全军后撒并重组紧守十十方阵。

    “将军?”副官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不在第一时间赶上去支援乐云天。

    “卧虎营不能在此时被毁,待盘古营一拦下敌军中军,全军即刻整好阵队速抵盘古营后!”她可不能盲目的任手下大军去送死,或是就这般莽撞前去与盘古营会合,唯有整备齐全再重新发动攻势,他们两营才有一线生机。

    “箭袭!”在她把话说完,忙着重整大军时,前方的前行军忙不迭地朝后头大喊。

    仰首看去,布满天际密密麻麻有若黑云的箭矢,已开始自高处坠下,君楠的心房震了震,即使已速命强盾伍紧急全员举盾,但仍是救不了位在前头的前行军。

    处在军阵中的她,在箭矢挟带着啸音,有如暴雨阵阵轰然落下时,与身旁的兵员们一般,忙一手举起厚盾,承受着盾面遭到箭矢钉打的震力,然而跟在她身旁的副官却来不及举盾,亦遍找不着身旁可用之盾。君楠忙不迭地将他一把扯至她的盾下,但盾面虽大,却不能全掩住他们两人,半个身子被迫退出盾外的她,在另一波箭雨又袭来时,右臂当下被由上而下射来的箭矢给射穿。

    “乐将军!”代她举盾的副官,仓皇地将她拖至他的身前,再自后头一手紧紧抱着她,再不让她步出盾外半步。

    “我没事……”她忍着疼,直在心中估算敌军的箭矢再过几波才能用尽。

    处在敌军中军前头的乐云天,因箭距之故,并未受到箭雨暴袭,他猛然回首一看,为了要赶上他的卧虎营,已全军陷入箭势之中动弹不得,当下心急如焚的他,是很想掉过头先去救救君楠的,但他却不得不继续勇往直前,因他知道,若是不快点捣毁敌军的箭队,就算他即刻回头也救不出他们。

    奋力突围的乐云天,在快抵敌军箭队之前,已被敌军中军再次团团围住,而已用尽手中这一批箭矢,正待着后方再次供输更多箭矢的敌军,亦在此时停止了箭袭。

    才想乘机率大军往前推进的君楠,盾面一开,立即又听到一波的箭袭所发出的箭啸之音,可这回啸音却与敌军的有所不同,听出差别在哪的她,忙回首朝天顶与远处张望。

    每根箭矢都涂上黑漆的藏龙营,一逮着敌军止箭的这个空档,随即掌握住发箭之机。

    “余家军的箭队……”君楠错愕地看着远处那一面面眼熟的旗帜,没想到余美人居然能追来此处,并在这危机的当头抢救起他们两营。

    “什么?”她身旁的副官,也很难相信这时竟还会有救兵。

    君楠深吸了口气,立即按着他的肩头交代,“命前军跪姿举盾,中军站姿举盾,步兵与骑兵藏于阵中待机冲锋!”

    “为何?”

    “藏龙营到了,在敌军重施故技之前,咱们得先替藏龙营挡下敌军的箭袭!”

    “那乐老将军怎么办?”若让余家军出手,位在敌军中的乐云天岂不也难逃箭雨?

    “我这就率小队去救他。”君楠想也不想地抽出身上的陌刀,朝身后紧跟随着她的小队扬扬手。

    “慢着,将军……”来不及拉住她的副官,在她头也不回地率队策马冲上前时,只能按照她方才的交代去办。

    以强势的箭袭转换过攻防战权的余美人,率着大军前来与卧虎营会合后,已事先安排好战术的他,全权将接下来的攻势交给副官执行,而他则是率着一大队人马,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那抹他非得见到的倩影。

    高坐在马上的他震声大喊:“君楠!”

    放眼四下,敌我两军已是两军交接,弃箭以刀开始了肉搏,他边挥动着手中的陌刀砍向接近马匹的敌军,边朝底下卧虎营的兵员心急地问。

    “你有没有瞧见乐将军?她人在哪?”

    “我不知道……”被他一刀救下的步兵,一脸茫然地朝他摇首。

    不肯放弃的余美人,扯紧了手中的缰绳,将马儿调了个方向,一路驰向前头的战场,并在敌军以人墙之姿一波波朝他冲来时,他举起佩挂在马旁的长枪,紧随在他后头的小队,在他一枪刺向敌军的人头之后,也纷纷举枪刺向敌军,并追上他,紧随在他的两旁为他护途且为他断后。

    眼前的面孔一个换过一个,余美人一手抹去飞溅至他面庞上的鲜血,但任凭他再努力寻找,他就是找不着君楠的身影,在他将手中的长枪掷出去,再抽出另一柄陌刀时,他扯大了嗓门用力嘶喊。

    “君楠!”

    远远的,一名个头比四下军人们来得娇小的身影,在余美人回过头来时,轻轻地掠过他的眼帘,速度之快,令他差点就没瞧见。高坐在马上的他登时沉住气定眼一看,却赫见想冲进敌军中军里的君楠,一整支小队被困在前头,进也不是、退也不得,一支沭目惊心的敌箭就静插在她的右臂上,而她,却还用着伤臂举盾御箭,并腾出另一手挥动陌刀砍向敌军的颈间。

    余美人朝一旁的手下扬手示意,知悉他想做什么的手下即向后头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不待后头的人马赶至,急着去救下君楠的余美人已策马狂奔,沿途上他取来背在身后的大弓,在弦上架了两柄箭,毫不犹豫地松弦射出,两箭直射向朝君楠冲来的两名敌军。

    瞪着手执大连陌刀,不要命地快步朝她跑来,却在下一刻倒在她面前的敌军,君楠缓缓地侧过首,即看见那个快马朝她冲来,且不等马儿止步就已跃下马背,手持陌刀一路杀出一条血路的余美人。

    突然间,四下的纷嚷吵杂,全都消失在她的耳际,只听得见胸坎里那轰轰作响的心音,难以克制的泪光浮上她的眼眶,并模糊了余美人的脸庞……

    恍如隔世……

    也不过才几日没见到他而已,为何再见他时,她的心却有若刀割似的,有种好似已失去他多年的错觉,明明……以往她曾与他分开更久的时光的……

    为什么在他踏进了她的生命里后,一切都已变了?

    这一点都不像她……以往的她,不会伤心落泪,更不会惦念挂心,夜夜无法成眠,全都只是因她见不着那个日日与她为伴的余美人。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起深深钻进她的心里躲藏着,并暗自瓜分了也的心,再将她一半不完整的心,紧系在他的身上?

    “君楠!”及时赶至她身旁的余美人,一刀砍向她身后的敌军,再将受了伤的她给扯过来。

    “我……”当余美人带来的小队护在他们左右时,觉得喉际像是一下子被缩紧了的她,才想开口,却又不知该对他说什么。

    “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眼底燃着愤火的余美人,当着她的面大喝,飞快地撕下一截衣袍,一手按住她的肩,以刀去掉箭尖之后,一手飞快地替她拔出箭。

    咬牙隐忍的君楠,也不喊一声疼,余美人替她草草止血之后,再快速检查了她全身上下,确定她身上没有别的伤处之后,即一手搂住她的肩。

    “我这就先突围带你去大军后头。”

    “不行,你先去救我爹。”她止住脚步,直朝他摇首。

    “但你──”

    她坚持地大吼:“先救我爹!”

    不愿让步,却又不得不让步的余美人,太清楚若他不肯照办,接下来她会继续做出何事。气怒得隐隐颤抖的他,不情愿地在她执着的目光下朝她颔首。

    “我知道了。”

    也知自己强他所难的君楠,抬起完好的另一只手轻抚着他的面颊,他马上紧紧握住,两眼直望进她的眼瞳里,低声向她警告。

    “在我回来前,你得给我好好活着,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她眨去眼底的泪光,哽咽地应着。

    他不安地将她的小手握得死紧,“你要敢违誓弃我而去,我保证,我会恨你,我会恨你直恨到下辈子去!”

    “我不会违誓的。”

    “这话是你说的,你绝对不能有半分差池……”不曾有过的恐惧深深掳获了他,他不断喃喃,怕若是少叮咛她一句,或是回头时再没能找到她,若是她……

    察觉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她不忍地按住他的唇,止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深怕只要他不在她的身边,他就可能会失去她,余美人激动地握着她的两肩,硬是要她给他一个确切的保证,“说,说你会答应我,你定会好好的等着我!”

    “我答应你……”她不断点头,并眨去溢出眼眶的泪水。

    敞开了怀抱用力地紧紧抱住她一会后,争取时间的余美人郧扬手差来丙名总是跟着的心腹。

    “来人,护送乐将军至我军军后!”

    “得令。”

    头也不回地送走了君楠之后,身后跟着推进战线的藏龙营,也已在副官的指挥下集结成阵,少了个后顾之忧的余美人,当下即再攀上马背,率军朝前头已陷入死地的盘古营的方向冲去。

    打横冒出来拦劫敌军后,便一直苦苦力撑的乐云天,在身畔的部属一个接一个倒下后,已有了必死决心的他,才想做最后一搏,冷不防地,穿过他身子两侧和他发际的黑色兵箭,已一箭一人地快速射向朝他靠拢的敌军。

    “乐将军!”下了马后不断拉弓放箭的余美人,也没想到他这孤军竟能撑到这时候。

    “你……”看清了援兵是何人之后,乐云天先是怔了怔,随后火上心头烧地大声喝问:“你来这做什么?”

    “君楠要我带您离开这儿。”早被他给吼惯的余美人,百忙之中还要分心给这位还不肯认他的丈人。

    “回去!”乐云天落力地驱赶着他,“谁要你来这多事?回去照顾好我的女儿!”

    实在是很受不了这对父女都同一个脾气,已被惹毛很久的余美人,终于忍不住回嘴吼向他。

    “岳父!”

    经他这么一叫,有些呆了呆的乐云天,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

    “我可不希望我的妻子没了爹,而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没了外公!”他一鼓作气地把负伤在身的乐云天给拉过来,然后再扔给跟在后头的心腹,“把他给我带走!”

    “得令。”

    “姓余的臭小子!你要敢辜负我女儿,我保证,不需敌军动手,我绝对会让你死得很难看!”遭人左右架住,强行被拖走的乐云天,犹不死心地朝代他留下的余美人大嚷。

    余美人直接赏他一记白眼,“别逗了,我怎可能舍得抛下她?”他可是专程来这救人而不是来送死的。

    乐云天以及他的手下一走,余美人即派令拉开两军军距,调来旗下箭技精良的箭队,分为两伍,居于大军前后开始大量派箭,为了闪避大量的箭袭,敌军不得不再拉远了两军之距。在旗下的箭伍必须补充不足的箭矢之时,已与旗下的快刀伍做好冲锋准备的余美人,尚未命前头的盾伍开盾让道,此时在他后头,却传来阵阵轰隆隆的马蹄声,声声不绝于耳。

    他纳闷地回首一看,接着便愣张着眼,直看着那个排场与军容远比他还要更加壮盛的来者。

    “开国……大将军?”他老人家跑来这做啥?

    “盘古营已在本将军令下撤离战线,藏龙卧虎两营亦立即离开此地,此战在此由本将军接手!”一点都不想待在吞月城里死于非命,情愿来这搏搏命的开国大将军,在一找着了他之后,马上抬出官威朝他下令。

    “但──”还想亲自打完这场仗的余美人,话才到口,就被他给狠狠瞪回去。

    “你敢抗命?”

    在他的官威之下,身段硬是矮了一截的余美人,过了一会儿,总算是想清他为何会来这瞠这淌浑水后,当下再感谢不过地朝他握拳以覆。

    “谢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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